我为苏念烟捋顺发尾，轻声道:“……别去城主府了。那些事情，让我处理罢。”

不待她回应，我自顾自地将下颌顶在她发旋儿处，将苏念烟娇小的身子拢入怀。

唉……这么可爱的一个肥烟，怎么就被萧宜祸害的那般凶残呢？

“那个何霁。七七你不去管吗？”

我没忍住，伸了伸指尖轻轻一戳，换得苏念烟茫然望我，愈发显得娇呆怜爱。

太阳凝为一个冰点般晶莹，剔透的火光被沉默的隔绝在她那双倔强淡漠的眸之外，像极了萧宜。

火红的太阳停滞遥遥海面，如此一看倒显得荒唐:巨大金盘嫣红光芒几欲烫的人睁不开眼睫，天穹烧的丝丝碧蓝几朵皎白沉浮。与此同时我听见苏念烟渺碎又迷茫的声音，迫使我那颗心脏陡然寒硬如冰铁，四面八方都像漏了夜风。

“我梦见自己被腐蚀掉了，连带着骨架，魂魄，一起灰飞烟灭。”

恍惚了一瞬，谢临歧也曾经这么抱过我。

她声线如往般冰凉，还带着未脱去的少女稚气使得那声音听起来干净的不可思议。但我只是久久地凝望她寂寞的身影，听见心底有什么易碎的东西刹那开裂，流出汩汩又烧心的血。

我的手一霎脆弱僵硬的不似我自己，只知道一味地安抚沉重摩挲着她挺丽的脊骨，听见谁啜泣心碎的声音随风丝丝流去。

现如今我才知道是种多么苍凉的意味。

我未恢复记忆，瞧见那些零零散散犹如鬼魅梦魇纠缠不清的记忆尚能抗拒，那已经恢复大半记忆的谢临歧呢？

“你要好好的活。鬼牒还押在地府，谢必安欠你的那壶酒至今未还，还有你的阿哥阿父，他们如今都转生了，你也说过要回故乡去看看的。”

“要是我走了，苏七，你能不能帮我照顾好萧宜？”

明丽花季的颜，只是肤色青黄。能瞧出原本是如何美好的容型，虽不是至艳至绝的精致脸瓣，但也是好看的。从眉尾蜿蜒至唇角地一道透明伤疤，眉上青欲翠滴，不像是螺子描的，细细看才发现，那竟是被人用某种相近颜料填涂，边缘还有焦黑。

我恍若大雷压顶。

这种形态，我只在一个人的脸上见过！

何霁的眼神初时还是混沌迷茫，但刹那幽深骇人。

我暗叹一句，不愧是萧宜曾经看上的杀手。

她似乎还说不了太大声的话，干嘶半晌嗓子，堪堪吐露一个微弱音节:“你……”

我盯着她眉梢泛黑卷起的眉毛，“你认识虞赤骨？”

萧宜绝不可能会因为一个劳什子天命就放弃何霁，肯定有别的缘由。

何霁眸光耀了耀，忽而向后缓慢退去。

我寻了个座坐下，笑意盈盈地望着她，“有点意思。鬼域的杀手，深藏不露啊。”

萧宜不回来，谢临歧不回来，苏念烟又睡了，我这个吉祥物又得顶上了。

她似乎是瞧见了我周身淡淡的气息，不确定的哑着嗓子道:“神仙？”

何霁似是怔了怔，眼底忽而聚涌晶莹光亮的水气，直欲要坠下来。

“您会法术吗？您能不能救人！？我愿意，我愿意什么都给您！”

她声门好像受损，又或者是不久矣的破碎肺管忽而纳入凉风，这一串话说的仓皇无措又急促，像一连串破碎的泡泡，要将自己的命交代在这里一般。

她面色浮起一种死人的青白，那是死亡征兆。

我衔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你想救谁？”

何霁眸光突然畏惧地一缩，像是想起什么般缄了口，勉强抬起瘦弱的腕子，抵在了自己的心口。

我向窗外望去，檐角之上假装自己是个物件儿的那位还没撤离，我咧着大白牙对他:“这位兄弟啊，你下来，我有话想跟你说。”

那人只留给我一个倔强傲岸仰首的姿态，并不为我所动。

我幽幽的叹气，食指中指绞在一起上下轻弹，骨节微弱清响极其有规律。

我回首向着何霁温柔一笑，“你先慢慢想，我处理个事儿马上回来。”

不远处，假池旁猛然窜出一团圆润煤球状物体袭来，我面不改色避到一旁，指着檐角上的那抹金色影子道:“咬下来，富贵。今晚给你加萧宜的大鸡腿！”

一阵猛烈罡气吹的我眼睫迷茫，那黢黑巨大的身影旋即轻捷地踏着假石迎上——

我微笑看着他，“当摆件，萧宜给你加俸禄吗？”

那人留下悲伤的泪水，屁股旁压着一大团的富贵。

他伸出一只清瘦的手指欲挣出富贵的屁股大网但未能遂愿。声音闷沉憋屈:“姑娘想问什么？”

“萧宜昨夜对辜沧澜说了什么？”

我微微仰首，透过玲珑雕窗能望见何霁明丽的颜容在听见那个名字时猛然将下颌绷紧，不免又觉得好笑，随手一扬关了窗。

我蹲下身，凑近了，推了推富贵，示意它往旁边挪挪。

那人勉强抬了个头，连呸几口灰尘后道。

原本她是躺在榻上，合着眼睛痛苦呢喃，当时我只觉得她过于清瘦。

但是何霁幽幽转醒后狼狈起身，与我对上视线之时，让我叹了口气。

萧宜意味深长的话却使我微微颤抖，此时犹像恶言。

“苏念烟的命运是客死他乡。她没能等到去昆仑的日子。”

苏念烟沉静又大透的眼睛凝视苍穹，圆润鼓起的腮好像一只雪白雪白的包子侧脸，使我想起裙摆之下白簪带弧度的瓣子。

她像是倦了，温热的气息呵在我衣襟之上，使得我能察觉到那热气散尽了，她也随之沉沉睡去，像一捧易碎的珍珠。

我将她抱回一间屋内，再抬眼时原本在暗处的那几抹影子都消失不见。

我深呼一口气，心中大概拟订要做的事，忽而听到一声极其微弱的痛吟与衣料摩擦的声音，顿了顿，还是走向何霁在的屋子。

我顿了顿，才轻轻道:“……她救不回来了。现如今用琉璃心看，她从内到外是病气沉疴，况且命数又奇特……”

我有些诧异为何苏念烟会平白无故地心疼起何霁来，但旋即想到何霁一直不断重复的那句“我要回家”，攥紧苏念烟冰冷的手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