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衣少女闻声点了点头，圆润的脸庞上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来，“是，师尊。”

红袍老头转头看向一席青衫立在一边的沈云谒，眼里露出戏谑的光彩来，他轻轻咳嗽了几声朝男子招手，“青行，你不同师伯我一道走吗。”

一根冰凉的手指在她眼边轻轻碰了碰，似是惊动了什么似的便要飞快地离开，叶星怜却抬起湿漉漉的手来握住了它，张大了眼睛反问道，“沈师兄吗？这是什么地方，为何这么黑暗。”

那手指的主人静默不语，叶星怜便维持着这姿势。久到她以为自己认错了人准备松手之际，叶星怜终于听见一声清越的叹气声，那人确实是沈云谒，他只说道，“阿怜。”

那泡在药汤中的少女终于睁开了眼，若说她从前是含苞净莲如今便是真真正正地绽放了浑身的光华。面容精致矜淡，又因在鬼域一遭眉目间掺杂了半分遐思媚气，可谓是至清至艳。只是细看，那双往日水波粼粼的眼中此时竟然变淡黯淡无光。

“瑶瑶，我们如意峰上只有你一个女儿身。这位小娃娃的起居就交由你照料。”

空中除了一股她曾在那剑鞘上似有似无闻过的草木之气，便只剩下浓郁柔和的药香。

青云宗内门十八峰，便与之对应的有十八位剑君。其中十六位皆是剑修，只一位春谷老人乃是剑、丹双修，另一位绿苔筑的入微真人则是兼修剑与炼器与一身。这些是她在宗门简史上所看见的，只楼泓引又多告诉她了些别的东西，据说春谷老人修为滞涩迟迟不得迈入下一境界，近百年来便将修炼重心转到了炼丹制药上，试图以炼制出催化修为的无上灵丹。

“春谷师伯且稍等片刻。”

“哈哈哈，楼泓引那剑痴竟收了个这般聪慧机敏百般心窍的徒弟。”

春谷老人穿着一身大红衣袍，肚子像个小山峦般挺着，他头发乌黑脸颊上红彤彤的，面目生得十分和蔼。他在一粉衣少女的搀扶下来到木桶旁，他摸了摸自己的肚皮缓声安慰叶星怜，“小娃娃你也不用担心，你现下看不见是因先前你封了睛明穴，那死气游走不得舒畅便渗入了你眼中。不过你也确实机敏，若不是及时封住了它，怕是会联着你先前神识上残存的死气一道将你的灵识都摧毁。不过好在这死气不够毒也不浓烈，只要将眼部的死气排出，再精心修养便无大碍，倒是你左手臂上那团黑气的来历我竟也无从知晓啊。”

沈云谒从袖中掏出一根粉色发簪来，到了他掌心的那刻这簪上顿生出一朵朵幼嫩的小花来。男子将粉簪递到少女手中，声音轻柔内含笑意，“阿怜，楼师叔有事下山去了。如意峰上灵力精纯，又因春谷师伯打理过是修身养心的好地方，你不用担心旁的便在此处好好养伤。”他顿了顿，才又说道，“因庞山试剑之由，近日我会忙些并不能时常来看你。此簪名为解语，你若有什么事便摘下这簪上花儿为信，我便能立即从流霜顶上赶来。”

叶星怜蜷住手，将那簪子攥在掌心，“多谢师兄，我会安心在此处修养的。对了，不知道师兄可有瞧见一只水球。”

她正想着小酥不知将她的乾坤袋拿去了何处，接着众人就见一圆溜溜的透明水球甩着两只细长的触手蹦蹦跳跳地进了院子里。那水球里的小小少女视线落在少女脸上，高声喊着“阿怜姐姐”一路跳进了那木桶里，两只触手搂着叶星怜的脖子撒起娇来，“姐姐，姐姐，阿怜姐姐，你终于醒了。”

当年青石广场她测验天灵时，这位春谷老人虽未在场但叶星怜笃定眼前的人就是如意峰上那位，她接着便开了口，“空中有药香，我猜您应当是如意峰的春谷师伯吧。您既然现身在此，那么想来不是因为此处太暗的缘故而是我自身出了问题，或者说是我的眼睛出了问题。”

春谷笑着说道，青衫男子闻言转过头去看了他一眼这时耳边恰好传来叶星怜的声音，“师兄，春谷师伯既在等，你便先离去吧。我虽是眼盲却不是不能自理，师兄无需担心。”

“好。”

等沈云谒走到院中，红袍的老头笑吟吟地拢了袖子与他并肩朝外走去。

他视线落在男子手上那枝生得极好的桐花上，而后目光又在身旁这人的脸上转了转。当年沈云谒以以柄广寒仙力战八部的敌手，在庞山试剑上一举成名，世人堪称“青衣临仙”。而此时这沈临仙脸上依旧一派霁月舒朗，端得是如月如玉的好颜色，但他拇指暗扣在那桐花枝干上，昭显其独占和极为重视之意。

“桐花万里路，连朝语不息。”春谷歪了歪昨夜落了枕的脖子，又颇不正经地说道，“瞧这花生得就不是随随便便摘的模样，沈青行你好能耐。”

男子从鼻腔里发出一声轻而舒长的笑来引得胸膛微微颤动，他手指一转便将那花放入了宽大的袖中。沈云谒露出一个笑来，唇角微微上扬，“不知师伯在说些什么，在您老人家面前怎堪称能耐二字。”

接着他微微折身向春谷行了个恭敬的礼，“庞山试剑一事亟待处理，青行这便回流霜顶了。”

春谷见他脚下御风朝着流霜顶而去，气得眉毛倒竖，而后又想到了什么骂了一句，“臭小子。”

沈云谒先是一愣不自觉抬了眼去瞧少女的脸，而后又垂下眼睑伸手将它接了过来，他脸上带着温和清隽的笑容，眉目便更丰润雅致，“多谢阿怜。”

“沈临仙，你再磨磨蹭蹭不如干脆从流霜顶上搬来如意峰好了。”

“小酥乖，我的乾坤袋可在你那儿。”

“哦，那个呀。”小酥一只触手上严严实实地缠着一个云纹袋，她将它解了下来递到少女手里。

炙热又混沌，叶星怜觉得自己像条鱼般被人按在锅里煮，但她只觉得浑身发烫，肺腑与筋脉间却俱都是冷的。

“嘻嘻，我一直带在身上，没有让任何人碰过呢。”

叶星怜弯了弯嘴角，另一手从水下抬了起来摸了摸颈边的水球以示安抚。然后轻声让她先自己去一旁玩，等这粘人的家伙走开之后少女从那乾坤袋里摸索着拿出了一枝鲜妍的桐花来，微微向前一递，“师兄，这是允诺过的答谢之礼。”

那花瓣叶莹白如玉，花心热烈鲜红。

“小娃娃，这沈青行不开口，那我老头子来告诉你罢。”

叶星怜耳朵动了动，她整个身子都泡在木桶中头循着声音来处转了过去。她能看到的只是一片黑暗，那滚烫的汤药底下，少女伸出另一只手来摸了摸四周，发现竟然是木制的壁垒，她这就知道肯定是出了什么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