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决计是要死的。

不过，那是上一瞬间的事。

第一枚给了牛二黑。

第二枚给了马大壮。

他已凝不出第五枚道誓符文了。

她就算道出了买凶的主顾，道出了九幽阁的秘密，就算莫风能放她一马——

每一枚的效果都不尽相同，倪珺的这一枚则是——不能违抗莫风的任何命令。

莫风让她生，她便寻不得死。

那枚金色的符文出现在倪珺的识海，将九幽阁种下的禁制种子无声摧毁。

莫风让她说出买凶杀人的金主，倪珺自然也违抗不了。

倪珺漂亮的眸子里，浮现出浓浓的震惊来。

她很高兴，因为终于可以脱离九幽阁；

她也很痛苦，只有那个男人的死，才能给自己的生命写下句章。

她又很茫然，从小作为一个杀手长大，倪珺失去了目标。

莫风让她死，她便求不得活。

莫风的眸子微微一颤，又被他小心地隐藏。

难道自己一切的推断，都是错误的？

谷直说过，“他姓洛”。

洛……莫……这两个字，本身便有些相像。

只要舌头打个结，“洛”也就是“莫”了。

他自然不会蠢到，认为天下莫氏，皆是一家。只是围绕着自己的泥潭，似乎更深了。

“你走吧。”

莫风的身形消失，一步踏出，已经出现在了十丈之外。

他的声音很远，仿佛远在乌云里一样。

雨水淅淅沥沥大了起来。

落在倪珺的脸上，冲掉粉黛唇朱，像一株娇弱的蝴蝶兰。

莫风除去了九幽阁套在她颈上的锁，但是莫风不知道。

莫风只是给她加了一把锁。

她本就喜欢这个男人的，这下更离不开了。

“你要去哪？去干什么？我可以帮你！”

莫风又踏出一步，身子又移动了十丈。

倪珺甚至顾不得擦去脸上的水迹，连鼓荡灵力，隔绝雨滴也忘了。

她又感觉自己变成了猫，像是被人丢弃的那只。

像十八年前，被父亲丢出家门一样。

她连忙化成一团黑影，想要追上二十丈外的男子。

土壤被雨水浸湿，莫风一步踏下，就是一个泥泞的脚印。

他步子极慢，但走得很快。

一步便是十丈。

随后步子越来越快，跳跃的黑影也追不上了。

愈来愈大的雨水模糊了倪珺的视线，黑衣男子的背影，也逐渐超过了她的神识极限。

握了握四寸长的小刀，倪珺再次变成一团粘稠的黑水，化进雨夜。

天蒙蒙亮，雨停了。

倪珺踉跄着回到了幽深的地下，仿佛就在九幽之下。

面具适逢其时地出现：“得手了？”

倪珺摇头。

“你为什么没死？”

“不知道。”俏丽无双的脸上是病态的苍白，她茫然地摇了摇头。

“没死，那就是逃了？”

“他很强，比我要强很多。”倪珺再次摇头。

“不可能，暴露身份，你绝不可能活着！”

面具先是一声大叫，然后气息一泄：“罢了，三百万灵石而已，我退给他，你去给阁主一个交代。”

“我去吧。”倪珺起身，接过面具手里的储物袋。

“行，倪珺，你真行！”面具瘫回椅子上，整个人像是被抽了筋一般。

倪珺起身，几个呼吸间便出现在了甬道之外。

她钻进玄清城，拐过一个街角，变成一位美妇。

又拐过一个街角，变成一位老妪。

连续走了七八条巷子，最后化成一个平凡的少女，踏进一座幽深宅邸。

宅子里空无一人，直到最里面的厅堂，她才看到一张桌子。

倪珺将桌子上的茶壶拧了半圈，片刻后，不知从何处飘出一个老者。

他的声音和身体一样飘忽：“人头呢？”

“这是三百万灵石。”

倪珺不答，自顾自地从储物袋中将灵石取出，绕着茶壶码放整齐。

“老东西，我就知道九幽阁不行，你去替我杀了他！”

暗门中走出一个身着锦袍的年轻男子，只不过此时脸上满是怨恨和不满。

“银牌杀手千面螣蛇，也拿不下区区一个结晶境七重？”老者的声音十分阴森，似是质问。

“我都说了，你亲自去！”那男子被两人忽略，此时的不满已经到了顶峰。

他伸出手，抓住老人的衣襟拼命摇晃：

“洛铭，你以为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就凭你，也想找到莫玄极的后人？”

“你的命是我爹给的，你现在必须听我的！”

老人的身体纹丝不动，木然地一推，男子就贴到了墙上。

“洛骏，我的命属于你爹，不属于你这样的废物。再有下次，我就替洛奢管教你。”

洛铭……洛骏……

倪珺的瞳孔微微放大。

洛铭漫不经心地说道，言语间透露出的一丝杀气，压得洛骏浑身僵硬。

那杀气一放即收，洛骏大口喘着气，但因为刚才的恐惧，他更加愤怒了：

“我要杀你，我爹绝不会让你活！贪生怕死的东西，你完了！”

洛铭低头不语，只是一块块地将上品灵石收进储物袋。

洛骏更生气了，一脚将倪珺面前的木桌踹翻：“灵石，你就知道灵石！”

“六百万灵石，洛七替你出手一次。两千万灵石，我亲手杀了莫风。”

洛骏怒极反笑，狠狠将储物袋摔在了老人脸上：“给！都给你！我要他死！”

洛铭面无表情地接住坠落的储物袋，神识探入其中清点：“八百万灵石，洛七。”

最后一个“七”字，拉得极长。

从名字，再到灵石，倪珺越听越是心惊。

她下意识地就想要离去，这些消息，不是她能听的。

只是双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失去了直觉。僵硬地如同被冰冻在了地上。

倪珺一咬牙，化成一团黑水钻进阴影。

只不过她背后，不知何时已经出现了一个高大人影。

那蒲扇般的大手挡住黑水去路，一巴掌将其拍在了地上。

倪珺现出原形，她只感觉自己浑身的骨头都要断了。

“可惜，螣蛇姑娘只是晚了几息，还是不要走了。”

洛铭慢条斯理地捡拾着地上散落的上品灵石，漫不经心道。

“洛七，把她丢进去。”

倪珺失去意识前，只感觉到被大汉揪着头发在地上拖行，很疼。

“他叫莫铭，莫风的莫，铭记的铭。”

一声轻雷，乌云蔽月，洒下轻柔的雨点。

但这些都已经不重要，倪珺发现，自己已经违抗不了莫风的话。

“想杀你的人，不是洛骏。”

直到太玄道誓符文融入倪珺体内的一瞬，莫风才发现——

多年的杀手训练，让她下意识地就想合上嘴唇。

但那枚金色的符文在识海中放出光芒，竟让她无法违抗。

莫风的瞳孔又漆又黑，足以隐藏心中所有的思绪。

第三枚则是给了洛柔绫。

最后一枚，则是属于眼前的倪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