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弗为跟上他身后。

“九哥？怎么了？”

“一点雕虫小技罢了，以后再说。”

“九哥，咋了？城里那边出了啥事儿吗？”

他冷淡地伸出手推开几乎要凑到他脸上的张弗为，将烟斗送入口中，深吸一口。

他不顾二道士一团雾水的目光，大踏步走进天师府之内。

天师府大门之前，两位中年道士见了两人突然出现，脸上涌现出一丝惊讶，随即立刻调整好了神色，走上前来，对着陈初九打了个稽首。

两人应该早就知道他们回来，在此等待许久了。

陈初九撇了他一眼。

陈初九的目光甚至没有在两人身上停留分毫，便投入了天师府之内。

“速战速决吧，我答应了，去去就回。”

“你……”

结果在那尬住半天，硬是没吐出后面的话来。

张弗为愣了愣。

“老天师和各观真人们，等待二位已久了。”

三丈高的玉皇塑像前，站着一位头戴混元冠，一头乌黑长发披在身后，英姿俊朗的中年道人，抬着头看着那尊玉皇塑像。

与一旁一身黄色法衣，一看就地位超然的老天师相比，那位中年道人身上的衣衫看起来就朴素得多了，只是一身宽大青灰色大氅罢了。

他气宇轩昂的一双长眉，此刻正困惑地相互交缠。

“哎，张师兄……您这是怎么了？只是一段时间不见，您怎么……看上去老了许多啊。”

张永原自嘲地笑了笑。

“说我看起来老了么？呵呵，其实已经足够老了，两个甲子都多，作为一个人，活了这么久的时间，已经足够长了，不管怎么说，那一句神龟虽寿犹有竟时，初听上去当然不顺耳，只是想来啊，说的还真是不错。”

长春真人丘楼观略有些惊讶地看向身旁那个老人——那个在道会里年纪数一数二大，脾气却数一数二臭的龙虎大天师。

没想到他也会服软？

“您……？”

“我不是那个年轻人的对手，我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来头，只是他拍在我肩膀上的那一掌，我就什么都明白了，这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

“长春真人？看了那些画面之后……您怎么说？”

张永原张开嘴巴，苍老的声音在场内回荡。

丘楼观听得出来大天师话里的意思——现在他自己肯定是不行了，只能看他的了。

不过他刚刚也千真万确地看了那些画面——属实是夸张，尤其是最后那一手凭空唤出大量酒水的术法……

他从未见过，更不知道是如何发动，是什么派别，只能说四个字一无所知。

一个不过三十几岁的年轻人，真有那么夸张？

照理来说，不该是这样，除非……

丘楼观抚摸自己下巴，略做思量后道

“张天师，照我看来，现在只有一种可能这小子是个不知道哪儿来的大妖，伪装假借在了这个陈初九的身份之内，现在看来，可以说是来者不善，野心不小，恐怕是想破坏了这场罗天大醮……”

“一般的罗天大醮，倒也不似这一场这样紧迫，只是这一场，不是事关天师府的千年传承，要不是如此试事关重大，咱们大家伙也不至于离开宫观，一起来此确保大醮顺利执行，您说是吧？”

张永原不置可否，如果他曾经和张弗为好好地聊过，那他就会惊讶地发现，那个古灵精怪的小子，竟然想法和眼前的长春真人如出一辙。

丘楼观并没有管老天师回不回话，只是自顾自地继续说道

“如果井水不犯河水，倒是也不必赶尽杀绝，只是他竟然已经对龙虎天师动手，其心可诛，其心可诛啊，您还说，他阻止天师府道士去回收一批前辈真人的重要手记？”

丘楼观还在低声念着“其心可诛”四个字，眉眼之间流露出一丝烦躁。

虽然全真与正一，天师府和白云观，说不上是同气连枝唇亡齿寒，不过如果是一只大妖嚣张到了如此地步，甚至要连事关天师传承的罗天大醮都要搅乱，那便是要和整个道会都为敌，他也自然不能容忍。

当然，将他们请来，老天师不是没拿出好处。

拿了好处，便要做事。

他在心里一只一只地数着当世大妖之中，究竟有那些能做得到这种惊人手笔，只是想来想去，发现那些妖主好像都老老实实地待在他们的妖域，也就是有不在场证明，赖不到人家身上。

那到底是谁呢……

张永原点头。

“是啊，只是既然他甚至愿意答应今晚来天师府一趟，给不给那些手记，已经不重要了。”

丘楼观从思绪之中抬起头来。

“是啊，我也觉得讶异……如果他真的要坏了罗天大醮，事情也好说，不让他走出天师府大门便好，我白云观众弟子已经准备好了，今夜天罗地网，便是三千年寿元的至尊妖主来了，也要拔下一层皮来，天师尽可放心！”

老天师很有些担忧地张张嘴，缓缓地推了一下鼻梁上的老花镜。

“如果……他愿意听从我们的话，交出手记的话，暂且还是不要与他发生冲突为好。”

丘楼观脸色差了几分。

“老天师！可不要因为年纪大了，便折了自己的锐气！”

这世间道界之内，胆敢对龙虎天师说出这种话语的极少极少，但白云观观主绝对算是其中之一。

毕竟他所占的星位，要比老天师更高一位。

天师府玉皇殿，可称歇山翘角朱垣碧瓦；殿内有正好三丈高的玉皇大帝金身像，八根大柱上雕塑着八条盘龙；殿门两旁置有钟、鼓，殿门廊柱上有一对题书对联——

“金童玉女侍九龙十二天将扬道法，暮鼓晨钟震四海九五仙尊布玄机”。

“我？”

他闭上眼睛，吐了口气，很勉强地叫出了后面这个称呼

天师府大门之前，陈初九不顾一脸惊诧缠着他询问究竟是使用何种方式瞬间来到此处的张弗为，猛然转过脑袋看向山下城里的方向，眉宇之间多了几分急切。

“你……嫂子，在家等着我呢！”

这话说完，当即老脸一红，脚下的步伐更加快了几分，不顾天师府内一众来自各山各洞道士们的疑惑视线，笔直穿入府门之内。

……

他回过头来，淡淡点头。

“是，我得赶紧回去，不能多做耽搁，要不然我也不在你面前卖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