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桌的女生又兴奋回头，问江潮，怎么回事，居然还有男生喜欢诗歌？

江潮摇摇头，说，我不知道。

时值正午，日光似乎尤其偏爱那个人，把他的身影沉没在柔光里，有着一种强烈的失真感。

窗外清风一吹，衬衫的衣角翻飞，碎发错乱，一如回到多年前的盛夏。

满房间的无脸人，唯有一个是例外。

那作文题头都标注了，文体不限，诗歌除外，这学生硬是当作看不见！

李洗河在他的隔壁班。

前桌的女生每天都吹耳旁风，问他，隔壁班有个好好看的人，你知不知道？

女生小声道，真想看一眼他写的是什么。

有天，语文老师在讲台对着卷子唉声叹气，吐槽道。

隔壁班这个李洗河啊！肆意妄为，期中考试好端端的作文，非要在上面写一首狗屁不通的诗歌！

没过几天，这个女生就如愿了。

学校为了警告学生切勿轻视考试，居然把李洗河的诗歌当成反面教材，印刷在了校报上面，旁边还画着刺眼的红色零分。

江潮在阅览校报时，看到了李洗河的诗。

江潮一边刷题，一边转笔，对任何人的颜值都漠不关心。

妈妈轻笑，问道。

儿子，诗歌是用来表达逻辑的吗？

有时候，它恰恰是对循规蹈矩的一种反抗，在国内的教育里，能养出这样个性的孩子很难得，他的家人应该也很特别。

……

第二天，江潮下了课间操往回走，老师正在楼道里斥责某个学生。楼道里的光线非常昏暗，那个学生却很显眼。

大概是他皮肤很白的原因，军训之后，大多数人都晒成了煤炭，这个人不然，从夏季校服里赤出来的胳膊几乎能反光。

江潮刚好在旁边经过，听见李洗河的名字，才知道他就是那个叱咤风云的校园传说。

然而，对方没有心高气傲，也不是想象中的特立独行。对于老师劈头盖脸的痛骂，李洗河只是笑嘻嘻的，甚至道歉得很痛快。

“对不起嘛，老师。我看到作文题干，突然灵感来了，连手都不受控制，写在草稿纸上又没时间，干脆就写在作文纸上了。”

他的言辞诚恳利落，语文老师也不好意思发火，只能说。

“挺好的一个学生，下次别再写那个驴唇不对马嘴的诗歌了。给我好好写议论文，按照三段式来，记住没有？”

李洗河仍然杵在原地笑着，好看得连过路学生都总是回头看。

“下次肯定好好写。”

谁也没注意到，就连语文老师也是，其实李洗河根本没有答应，似乎对那个古板的‘三段式’有点意见。

……

高一结束，划分文理科。

江潮的文科成绩还不错，尤其是地理和英语，在全年级遥遥领先。

文科的超级尖子班只有一个，江潮和李洗河，就理所当然地分在了同一个班。

……

开学第一天，班主任站在讲台上，用手指头点了点，叹气说。

“总共才六个男生，你们自己随便坐吧，男女生都分远一点。”

江潮还是一贯冷漠，坐在靠窗的位置，不关心自己的同桌将会是谁。

忽然，砰的一声响，一个蓝色书包甩在了旁边桌子上，里面还滚出一个矿泉水瓶。

江潮侧目看过去。

来者的校服歪斜着，拉锁都要飞到后面去了，对方朝他一笑，指着窗外说道：“你抢了我最喜欢的位置，我就只好坐你的同桌了。”

江潮一怔，看见窗外春和景明，说道：“下个月还会轮换位置，就不靠窗了。”

李洗河浑不在意，把校服往桌子里一塞，坐了下来：“没事，那还有一个月呢。”

……

当时，也是正午时分，日光正盛。

桌上躺着一个矿泉水瓶，水纹波动的影子晃在桌面上，春的气息从窗外飘进来，翻动书页带着一丝清凉。

他们本来只是随便一坐，就维持着这样，直至高中毕业。

……

此时，江潮无声地凝视着对方。

一个久违的名字从心尖跃出，声带却像充了血，生涩胀痛，发不出音。他只能像个傻子一样杵着，连眼泪掉下来都没有察觉。

李洗河正在笑着，和病房中的女士说话。

忽然，那个女士的目光停住，好似被什么吸引了视线，李洗河也随之把视线转过去。

他的视野里，毫无征兆地多出了一个人。

那个人甚至流泪得悄无声息，配合他的这张脸，很适合在这里来一个镜头，放在电影院的大屏幕上，安静地反复播放。

一定能看得广大观众都感到心碎。

李洗河的目光定住了，屋内鸦雀无声。

可那一瞬定住的目光，却如同晦暗里涌动的潮水，具有着浓烈的窒息性，一点点湿润了周边的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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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他妈妈对此赞不绝口，说这首诗歌写得真独特，很难想象是在考场里写出来的。

江潮问，妈，你没觉得他每一句都没有逻辑吗？

诗的标题是什么《永恒灵魂之死》，内容荒诞无稽，森林里的各种动物都出来了，像在作文纸上开了一个动物园。

江潮的妈妈是艺术家，常年在国外，和儿子靠着电话联系。只是即使给他打电话，也总谈一些艺术上的东西，很少过问他的实际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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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潮每次聊不上话，总是沉默地听着。

那一天晚上，江潮妈妈难得关心儿子，问他学校最近有没有什么事？

江潮想说一些她会感兴趣的事，看到李洗河的那首诗，就拍下来给她发了过去。

……

江潮第一次知道李洗河，是在高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