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上没有镜子，江雀平时在家里也没有照镜子的习惯——在深渊里总是黑的,长成什么样对他来说并不是很重要的事情，只是在走出深渊后才隐隐意识到自己似乎长了一张对于人类来说过分好看的脸。

沈踏枝尤其喜欢。

【江雀：那天你能看出来我很难过吗？】

杜露露回的很快：

第二天,在前往苏州的车上，百思不得其解的江雀难得主动发了条消息给杜露露。

镜子？

连杜露露都能看出来,那到底是有多明显？

江雀更疑惑了,他问：

江雀到处找了找也没找到类似镜子的东西,最后只能用手机的前置摄像头来看自己。

【杜露露：……你不会一直都不知道吧？】

【杜露露：你……哎呀你,你身边有镜子吗？你自己照照镜子。】

在前置摄像头转过来的那一刻,江雀也愣住了。

咦？这居然是他？

摄像头中的人一头黑发，肤色很白，眼尾是垂着的,嘴唇也并非拉平而是有些下弯的。

【江雀：你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

“是杜露露告诉我的。”

江雀直接盖住了沈踏枝正在打字的手，就像是一只恃宠而骄地霸占了电脑的猫，理直气壮地抱怨：

“你看出来了也不和我说，真是的，我还疑惑了好久为什么你们都觉得我难过。”

沈踏枝被他抓着双手，动不了了，摸不了江雀的脑袋，只能温声道：“因为怕说出来让你更难过，雀雀，你在难过。”

“我在……难过。”江雀重复了一遍。

他问道：“可是人类的难过不都是尖叫或者哭嚎吗？我不想哭，我只是觉得有点闷。”

这种感觉很复杂，江雀皱着眉，努力地想要描述地更清楚一点：

“也不是时时刻刻都会感觉闷，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就很少感觉到，就是偶尔会想起一下小时候的事情，又想起在西北荒漠的最后一面，觉得有些……有些……”

江雀形容不好了，只能求助地看向沈踏枝，希望他能像往常一样帮自己补完剩下的话。

“这就是难过。”沈踏枝没补他的话，“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但是这就是悲伤。”

“雀雀，不是所有的感情都是浓烈的，这种突然间的失去会让人无所适从。”沈踏枝想了想，道，“这应该是你第一次经历身边的人的死亡？五岁的时候你太小了，还不懂。”

“这种死亡的悲伤是很淡的，但是也很久，需要一段时间的冲刷才不会这样鲜明。”

沈踏枝说着轻叹了一声：“明明你和郗景他们也没见过几面……看来你其实还挺喜欢他们的。”

江雀安静地听他说话，一直到沈踏枝说完之后才突然道：“所以，以前你也是这样吗？”

昨晚他和沈踏枝一起回了沈氏老宅，去祠堂看了他的父母。

他的父母是空难去世的，因此也没有留下尸骨，祠堂里只有牌位。

沈踏枝愣住了，江雀贴过去，直接用触手卷走了沈踏枝的电脑，抱住他的脖子：

“我不难过，你也别难过。”

沈踏枝怔住了，半天垂眸笑了一声。

他的手终于被放开了，他摸上江雀柔软的黑发：

“已经过去这么久了，我怎么会难过？”

江雀抱着沈踏枝不放，即使现在沈踏枝已经很难抱住他了，他也要强行把自己挂在沈踏枝的身上。

以前沈踏枝只是轻轻带过了自己父母的事情，他也就当听背景故事一样听了。

但直到自己亲历过类似的事情之后，江雀才如此鲜明地意识到，沈踏枝口中那些轻描淡写的事情究竟是怎样的波澜壮阔。

沈踏枝曾有过这样的人生，沈踏枝也曾这样悲伤过，沈踏枝是一个无比鲜活的人，而非轻飘飘的纸张上的故事。

江雀轻声道：“真不甘心，要是真的能从小就遇见你就好了。”

沈踏枝很少见到这样情绪外露的江雀，忍不住掀开他的刘海去看他的神情，半晌才轻笑一声道：

“雀雀，越来越像人类了啊。”

江雀闻言疑惑地抬起了自己的触手看了看，甚至还借着司机的视觉死角偷偷地把一根触手显了形。

我的触手没变化呀，怎么就像人了？

江雀很疑惑。

他怕司机听见，附在沈踏枝的耳边小声把自己的疑惑告诉了他，然后就看见沈踏枝弯着眼睛，笑得肩膀一抖一抖的。

“不是说你的外貌，是说情感。”沈踏枝在江雀不解的目光中道，“你还记得你最开始的样子吗？”

江雀顺着他的话去回忆，依稀记起自己以前似乎从未对一个

人类的死亡产生过怜悯。

在他世界里，自己和人类是完全不同的存在，就像是人类不会怜悯蚂蚁的生死一样，他也不会怜悯人类的生死。

江雀好像有些明白了：“你是说感同身受吗？但是我没有啊，我只是一点点的难过。”

“所以我是说‘像’。”沈踏枝道。

他又摸了摸江雀的头：“也不用真的当人类，雀雀现在这样就很好。”

江雀毫不客气地应下：“那当然，我一直都很好。”

沈踏枝可是从见面开始就夸他是好孩子的。

沈踏枝又笑了，也彻底歇了办公的心思，索性找了部动画出来抱着江雀一起看。

车辆一路行驶，两个人再次在月明星稀的时候抵达了沈踏枝在苏州的别墅。

别墅有专人负责打扫，里面的东西还维持着他们离开时的样子，江雀和沈踏枝简单整理了一下带来的行李，吃了晚饭之后就洗漱上床休息了。

前几天总是在莫名其妙地忙，江雀这会儿也终于有时间继续去看自己的，在等沈踏枝洗澡的那段时间里就窝在被窝里用手机找看。

找的时候，他本想顺带删掉自己已经不怎么用的搜索引擎，但不想长按的时候直接点了进去。

一点进去，江雀就率先看到了“消息”上99+的红点。

不是吧？沈留时都入狱这么久了，这些人怎么还揪着这一件事不放？

江雀疑惑地点进消息，只见原本的楼已经不知道歪到哪里去了，最新的一条消息居然是有人在问他：

【628l回复用户d8216a7：层主快出来啊！！快告诉我啊啊啊啊这是不是你！！我真的要磕了！！】

“什么东西？什么是不是我？”

楼层实在是太高了，江雀往上滑了好半天，才终于找到了最前面的楼层。

【237l：我靠，前面那个那么斩钉截铁地说那位和沈留时绝对不可能的预言家不会是他吧？！？[视频]】

江雀点开视频，一阵水花声和喧嚣的人声瞬间从手机中传来。

视频拍摄的时间是早晨，太阳没有那么毒辣，在金灿灿的阳光下，一只狸花猫在众人的哄笑声中举起爪子揍鱼。

江雀想起来了，这是他和沈踏枝那天去吃早饭的时候看见的抓鱼的小猫。

但是这和他有什么关系？他又不是猫。

就在江雀纳闷的时候，只见镜头一转，本意应该是拍一下周围围观的人群，但在拍到某处的时候突然定住放大了。

是他和沈踏枝。

他那会还比沈踏枝矮一点，紧紧拉着沈踏枝，因为身形的原因显得有些像稚嫩的高中生，弯着眼睛笑，沈踏枝也看着他笑。

漂亮的少年与俊美的男人，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眼中却似乎只有彼此。

阳光正好，恰好有一部手机，无意间记录下了这一刻。

若是只是一对普通的同性朋友或者是同性伴

侣，那么这个视频发出来旁人顶多是一句&ld;磕到了磕到了&rd;然后去刷下一个视频。

可问题就在于??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沈踏枝这张经常登上财经频道的脸实在是太有辨识度了，凡是关注过一点财经新闻的人应该都认识他。

也就是这个路人完全不认识，根本不知道自己可能会被律师函警告，才敢这么直接怼着沈踏枝的脸拍。

果不其然，下面的人很快就认出了沈踏枝：

【238l：我靠，这肯定是那位！！这脸，这身材，除了他还有谁！！】

【239l：这是苏州吧？这好像是我家附近的巷子，后面那家面馆好多年了，我记得的。】

【240l：我靠。之前那个用户d8216a7的ip在京城，你们点进他的主页看，他现在真的在江苏了我靠！】

【241l：……磕蟹脚cp磕到正主面前了？】

【242l：话说这是谁啊？那位旁边站着的那个，真漂亮啊，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呜呜呜呜呜，怪不得说那位不可能看得上沈留时，d哥你回来啊d哥，你早说你这么美我当时就来当你们的cp粉头了！】

……

【343l：我知道！当时沈总往公司带了个小孩，高中生样子，带着口罩，就露出了个眼睛和尖尖的下巴，但是光看眼睛就特别好看，肯定是他！】

【344l：我靠我靠我靠我在公司小群里看见了，是他，肯定是他，这双眼睛就足够有辨识度了，而且他前脚刚被沈总带来公司，后脚沈留时就被送进去了！！】

【345l：漂亮作精x溺爱大佬，我先磕为敬，99。】

【356l：小美人配总裁嘿嘿嘿，老房子着火先婚后爱什么的都先给我来一套！】

【357l：年下战神不请自来！这分明就是心机白切黑年下攻和年上大佬受！！啊啊啊啊不懂的有难了！！】

【358l：楼上，你这才是蟹脚吧？】

【359l：你这才是蟹脚吧+1】

【360l：+2】

……

江雀匆匆保存了视频，按照视频上的水印下载了个短视频平台，不熟练地在上面搜索，终于找到了视频的出处。

这是一个平时喜欢拍各种日常的女孩子发的一个小视频，而这个视频的点赞数足足有……两百万。

江雀震惊地呆住了。

所以大家到底是看猫还是看他们？

抱着这样的疑惑，江雀点进视频的评论区看了一眼。

热评第一：

好幸福的小情侣……尸体暖暖的，感觉尸斑都有点淡了。

热评第二：

谁懂啊！！明明他们俩什么都没做，但我总感觉他们俩什么都做了，有一种用目光在d的感觉啊啊啊啊！！！

下面的评论就更不能看了。

江雀的脸一下子红了，直接把手机关机倒在了床上。

他向来不喜欢在外面

和沈踏枝表现的太亲近，自从知道了自己的触手缠着沈踏枝是很过分的行为之后就从未在外那样明目张胆地做过了。

因为他不喜欢让别人看到私下里沈踏枝的样子。

但是这个视频……明明都没有多暧昧，也没有做出来多过分的举动，为什么他会觉得这么奇怪？

好害羞……尤其是想到评论区的那些评论就更害羞了。

江雀直接用被子把自己卷了起来，兀自红着脸缩在一起不说话。

原本舒舒服服地躺在一边的触手也缩起来了，甚至还有几根帮忙把手机拿远了一点，然后才继续团在一起。

沈踏枝洗完澡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缩成一团的江雀和触手。

他愣了一下，几步上前拨开触手，看着脸色通红的江雀，问道：“怎么了？是生病了吗？”

江雀摇摇头，又想起了评论区里的那些话，缩得更紧了。

他直接用触手把自己的手机丢给了沈踏枝：“你看。”

江雀的手机一直都是没有密码的，沈踏枝疑惑地打开手机，在看到熟悉的场景的时候也有些震惊。

下一秒，他也看到了拍向他们的镜头，更惊讶了：“什么时候拍的？我怎么……”

沈踏枝说到一半就停住了。

他想起自己先前因为那些半真半假的花边新闻层出不穷、烦不胜烦，于是干脆让助理不要再澄清和危机公关了，直接利用新闻顺带给沈氏引流。

后来他忙着去西北荒漠，之后又是一连串的事情，这个视频估计被助理当成往日的花边新闻处理了。

甚至这两百万点赞里还有可能有从沈氏的公账里拿钱买的推流。

沈踏枝转而道：“是不喜欢被偷拍吗？我现在让联系人删视频。”

江雀继续摇头，他说：“你看评论。”

沈踏枝依言点开评论区，但也没看到他想象中的恶评，只有一水儿“磕到了磕到了”的发言，顶多就是有些人的话有点露骨。

他以前还见过更露骨的，经历过足够多的花边新闻的沈踏枝已经见怪不怪了。

他看向红着脸的江雀，突然从心里冒出了一个想法：

“所以……你是因为他们的评论害羞了？”

江雀猛地掀起被子捂住了自己：“你好讨厌啊沈踏枝！”

看出来了就不要说出来嘛。

沈踏枝笑了，他去扒江雀的被子，把快要熟了的江雀从被子里挖了出来，调侃地掐了掐他的脸：“怎么这个时候这么害羞？”

他拿着手机，煞有其事地读评论：“好像什么都做过一样……我们不就是什么都做过了吗？当时可没见你脸红。”

江雀愤怒地用被子盖住了沈踏枝，直接用触手把对方卷到了床上：“都说了别说了！”

他抱着沈踏枝的腰，把手机从他的手里抽出来，用触手丢到了远处，委屈地控诉：“你就知道欺负我。”

沈踏枝这次没否认：“嗯，因为害羞的

雀雀很可爱。”

江雀刚下去一点热度的脸又开始发烫，他抱着沈踏枝，小声地道：“你不用特意让她删视频，这件事情的热度已经过去了，我只是……只是不习惯被别人看着评价。”

他向来我行我素，很少能听进自己不感兴趣的人类的话，但是互联网上的文字是实打实的，就算他不想听也能看见。

这让社交经验其实并不丰富的江雀很不自在。

沈踏枝也理解是怎么回事了，他安抚着他：“没关系，他们只是随口说说，你别往心里去，之后我不提这件事了，好不好？”

江雀慢吞吞地点头，过了一会才道：“……为什么总感觉你很熟练？”

因为没刻意管小道消息，至今花边新闻无数的沈踏枝：……

他哪敢说原因啊。

他僵硬地道：“因为，我以前见了很多。”

江雀黑色的眼睛盯着他。

沈踏枝弱弱的：“真的。”

江雀摸了摸他的眼睛：“你在说谎哦，哥哥。”

沈踏枝不敢说话了，江雀倒是脱离了之前的状态，支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沈踏枝，笑道：

“哥哥，我在论坛里看到了很多关于你的绯闻对象的事情呢。”

其实他没看见过，只看见了一个沈留时，但这并不妨碍他根据沈踏枝刚才的反应诈他。

江雀眼睛都不眨地瞎编：“什么漂亮小美人，老房子着火，先婚后爱……”

沈踏枝情急之下也没注意到江雀说的有什么不对，慌忙解释道：“雀雀，你听我说，这些消息都是假的，你不是看了我的所有资料吗？没有澄清只是因为实在太多了，我——”

“沈踏枝。”江雀咬牙切齿地打断了他的话，“你还真和什么漂亮小美人闹过绯闻啊？我是第几个漂亮小美人，嗯？”

沈踏枝这才意识到自己被诈了，但此时已经晚了，触手已经从他的腰开始往下半身爬。

“一个，只有一个。”沈踏枝抬头，紧张地去亲江雀，“只有你，剩下的都是假的，我甚至都没见过他们也能被拉出来绯闻。”

“你要是不喜欢的话我们就选个时间公开，好不好？之后我就让助理去澄清所有绯闻，保证以后什么都没有。”

他前几天被折腾地实在是太惨了，到现在身上还都是青青紫紫的痕迹，要是江雀这个时候拉着他继续的话……沈踏枝想想都觉得头皮发麻。

江雀被他亲的态度软了下来，本来江雀就没有多生气的，他只是看沈踏枝紧张所以想要欺负而已。

他抱着沈踏枝，笑得很乖：“没生气，没有不喜欢，什么是公开啊？是结婚的意思吗？”

沈踏枝：…

这还说没有不喜欢。

他解释道：“公开就是公开两个人的关系，比如现在我公开，就是说我有对象，对象就是你，结婚之后就是公开我的结婚对象。”

“哦……”江雀若有所思道，“那还是等一等吧，我想和你结婚的。”

沈踏枝知道这是哄好了的意思，抱着重新趴回他怀里的江雀，还要轻轻摸摸安抚自己腰间作乱的触手。

触手显然并不满足他这样的安抚，开始卷起他的手，慢慢地试探着往里面蹭。

沈踏枝小声道：“雀雀……”

江雀很自然地撒娇：“我就只是蹭蹭，哥哥，这样也不可以吗？”

他低着头，避开江雀无辜又乖软的目光，半天才道：“……可以。”

话音刚落，他的另一只手也被圈住了。

江雀去讨好地亲他的嘴角，刻意把自己的脸凑到了沈踏枝的面前：“哥哥……还想要，嘴也想要。”

沈踏枝含糊着，似乎是在呜咽，最终在江雀的亲吻下忍辱负重地让步。

“……好。”

“哥哥……哥哥，腿也想要，今天我看到了哥哥的绯闻，都很难过了。”

沈踏枝已经说不出来话了，只能含着生理性地泪水去看江雀，摇着头试图拒绝。

江雀笑道：“啊，哥哥同意啦，爱哥哥。”

一退再退就只会被江雀一步步拆解开来。

在感受到触手的形状的时候，沈踏枝恍惚地想。

还说自己没有生气，这家伙明明就是在报复他。

他早该知道的，哄江雀的结果就是把自己搭进去。！

江雀回了个“知道了”，然后去拉坐在自己身旁的沈踏枝的袖子：“哥哥，你也看出来我的表情不对了吗？”

“嗯？”沈踏枝正在办公，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顿了一下才道，“看出来了，什么叫‘也’，是谁跟你说了什么吗？”

看上去有点失魂落魄，或者说有点无神。

虽然这对于其他人类来说可能不算什么,但他平时在不和沈踏枝在一起的时候一般都是没有表情的,这样细微的表情变化就格外明显。

到底是从哪里看出来他在难过的？

他居然就是顶着这样的表情过了这么多天的吗？怪不得总是被人认为自己在难过。

江雀终于恍然大悟，恰在这时杜露露的消息发来：

【杜露露：你看出来了没？就是你的表情啊表情,以前你的眼神可凶了，我都不敢直视你，现在你跟那种忧郁的偶像剧男二一样,是个人见到都会担心一下的吧？话说你现在好点没？】

【杜露露：？？什么？】

【杜露露：哦哦哦，你说你来异能调查科那天啊，很明显的啊,不然我怎么会安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