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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霸道

  • 作者:容溶月
  • 类型:情感
  • 更新:2024-03-08 22:25:50
  • 字数:6384字

约莫有个两三息停顿,龙可羡才开口。

“不准什么?”阿勒明知故问。

此刻斜倚在门外,用一包糖丸把小孩儿惹得嗷嗷哭。

龙可羡出来时,阿勒悠哉地换了副和善可亲的神色,又把小孩儿逗得咯咯笑,咬着糖撒欢儿离开了。所以在龙可羡视角中,阿勒三言两语地便哄笑了哭闹的小孩。

他身上那件黑色长袍早烂得没法穿了,不知从哪儿找来一身花哨的衣裳,宽袖长身,色块鲜丽,换个骨架身段缺点儿意思的,说不好就要穿成俊扮的戏子,但他把这衣裳往身上那么松松一罩,懒懒一拢,就把那股外露的浪劲儿敛得严严实实。

“你不准。”

船廊狭窄,前边儿走着的男子闻言,便回头说:“五千斛的海商之舰么,银子顶了天收,自然也知道如何客人舒坦,船上不但有专门饲养禽畜的地方,还有赌场青楼兔子窝,酒色财气样样都齐全。”

阿勒背着手,脸上有倦怠病容,看起来挺懒散,听完后笑了笑:“兄台会玩儿。”

“他说的,都不准,”龙可羡扬起下巴,显得有点儿霸道,“你是我买来的。”

男子先一步撩开帘子,进了舱内,龙可羡却突然停下脚步,这让后边背手跟着的阿勒避之不及,胸膛不经意地撞上她后背。

前边是紧合的门帘,身后昏暗长廊空无一人,龙可羡垂着头,看不清神色,露出来的颈部白润,弧度相当漂亮,在昏光下还能看到耳廓细细的绒毛。

阿勒了然颔首,却不知死活地问:“如果我犯了错?”

龙可羡摆出严肃的模样:“那我便把你捆起来,打一顿。”

“捆哪里?”他压低声音,鼻息忽轻忽重地喷洒在她颈侧,“你要管教我吗?”

“嗐,还有一日一夜才能到伏虞城呢,这茫茫海的辖区,不寻欢作乐,不是白糟践日子了么!”男子看着二人,举止不算亲昵,前后总是隔着两步距离,保持着某种恰到好处的分寸,便想当然地把他们当作了兄妹。

“我名范素,家里做点绸缎生意,二位请用茶。”范素白面柳须,衣衫讲究,腰间别着鱼骨扇,一副精明模样。

“龙可羡。”“哥舒策。”

二人报了名,阿勒与他来往寒暄,龙可羡捧着茶听。

“哦哟,我以为您二位……原来不是本家人。”范素欲言又止,眼神暧昧,就是把话给你藏一截露一截。

龙可羡对于听得含糊的,一律不理睬,望着茶面出神。

阿勒要了三碗馄饨,状似不经意地问:“伏虞城有什么稀罕事儿,挤了一船人。”

“二位还不知道呢,”范素大感惊诧,“往伏虞城走,大多是奔着程记去的。夏至后,程记便要烧龙船祭祀了,祭祀过后,至少要放八条船呢!”

他语气夸张,“海令一开,数得上名号的世家大族都想凑一杯羹。这船呐,我们用行军打仗的说法,就好比骑兵的马匹、步兵的双足,没条五千斛以上的,连赤海都别想出去。”

说着又长吁短叹:“程家的船谁不想要,我们这等做小本生意的,不妄想买船,只等到了伏虞城,能去拜访拜访抢得鳌头的大老爷们,凑个南下的位置,大老爷们吃肉,我呢,本分人,有口汤喝就心满意足啦。”

范素这般说,话里话外就是摸龙可羡和阿勒的底,不晓得他们是要巴结的大老爷,还是要排斥的小虾米。

阿勒对此心知肚明,四两拨千斤地化解了范素的试探:“我们兄妹二人,不过是游山玩水的打发打发日子,这回倒是凑上了热闹,赶明儿也去见见世面。”

此时馄饨上来,阿勒自然而然地把两碗挪到龙可羡跟前,自己捏着勺,仔细地吹汤气。

他捏勺时,宽袖滑落,毫不遮掩那结实的小臂,与腕间还没消干净的捆绑红痕。

范素是声色场里混的人,见状促狭地笑了,看这两人举止端方,竟然也玩儿得这么花!

玩得花的龙可羡一串话下来,只听了“放船”、“买船”这些字眼儿,她连汤带馄饨吃完两碗,说:“我也要买……”

“买糖吃?”阿勒打断她的话,有些嗔怪,“昨日才买了一匣子,晚间全在我身上玩光了,你倒是快活,我如今手啊背啊全是黏糊,洗也洗不净,再玩下去夜里便要有虫来凿床板吃了。”

“……”龙可羡怔怔地看着阿勒,半晌,“啊?”

“哈哈……”范素抚掌大笑,“妙哉妙哉,二位果然是妙人儿,我平素最看不上那等装模作样的假和尚,一个个的恨不得把清规戒律吊在嘴边,转头私下里玩的花样不定多么下九流。”

阿勒腼腆一笑,光明正大地凑首过去,附在龙可羡耳边说:“我看此人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言谈间尽挖坑,你若是要船,不宜在此刻暴露,待入了城,杀他们个措手不及才有意思。”

他边说边笑,好似在讲什么闺房密语,范素更一脸不忍卒睹的样子,端着酒杯仰颈畅饮。

潮热的气息恨不得往人心口搔!

龙可羡眨了下眼,耳廓发烫,是被他烘的,她伸出一只手指,抵着阿勒胸口把人推远了点,面不改色道:“就是要买糖。”

范素搁下酒杯,叹口气,转回正话:“若是能在北境王船上占得一席之地,就不虚此行了。”

“?”龙可羡扭头看他。

范素解释道:“此前北境王给程记家主下帖,要购置葫芦船的事儿闹得沸沸扬扬,这回岂不是天赐良机?只消银子到位了,任谁都有一争之力,不过……依着北境王的行事么,遣军开抢都不是不可能。”

阿勒着人换了一壶茶来:“我听人讲,北境王是个大将军似的厉害人物。”

“唔。”龙可羡嘴里含着茶,朝阿勒瞄了眼,眼风儿得意的,像要飘起来了。

“成王败寇,谁拳头大谁写史书呗,”范素不以为意道,“荀王骤崩,骊王剑指王庭,有钱有声望,就是没兵,幸而搭上北境王这条线,千里迢迢带兵南下,硬是将骊王推上了王座。”

“在下那会儿就在王都盘货,见三山军肃列齐发,掷地如雷,百姓皆躲在墙内窥探,那铁灰色的军旗密密麻麻地盖着王都鳞鳞千瓦,好不威风,”范素回溯着旧事,一拍大腿,“好事的小儿把我铺子后的墙都趴塌了!”

祁国王庭势弱,所谓王位更迭,就是左手腾右手的事儿,平头百姓可以将王庭秘辛挂在嘴边,世家豪族更不在乎那九重高殿上坐的是骄奢软弱的哥哥,还是狼子野心的弟弟,他们只管保住自个辖区的利来利往。

“这听起来又像只手遮天的权佞了,”阿勒撑着脑袋,望见龙可羡眼里带刀似的,锐锐地剜了他一眼,换了个姿势,问,“照这般说来,北境王占了从龙之功,便该退回北境,避新王锋芒才对,这样磨刀霍霍向南域,岂不是引得新王猜忌?”

龙可羡硬邦邦地说:“这有什么好猜忌的,自个儿都是教人提着裤子拎上王座的,猜忌北境王,难不成还要吃了他?”

“不可忽视人的报复心,”阿勒笑,“尤其是为了王座,屈于荒/淫无度的兄长之下,能隐忍蛰伏十数年的人,这种人,蠢,坏,毒,三样占全了,尝到权势的甜头便不会撒手。”

龙可羡有点闷闷不乐,把果壳儿戳得七零八落。

“王庭说来讲去就是那么些污糟事儿,”

“我从王都南下,不曾有这么多人,”龙可羡对环境敏感,扫了一圈,便知道船客少说增了三倍,“船只在坎西港停过,都是往伏虞城去的。”

先前进舱的男子坐在角落,热情地邀请他们凑桌,龙可羡看了眼四周满满当当的酒汤热气,有点犹豫,还是落座了。

龙可羡撩起帘子,转头看他,肯定地说:“如有必要,我会的。”

这是龙可羡能做得出来的事,小豹子最喜欢把身边人摁得服服帖帖,找个舒坦地方,慵懒安然地舔顺自己的毛。但是不巧,阿勒狡诈浪荡,绝非君子,就喜欢踩着她的底线,找点刺激的玩法。

阿勒着了点凉,晨起时说话带鼻音。

***

中舱供着饭食,堂中座无虚席。

“这般热闹,那日听闻程家船牌是个稀罕物,我久居荒僻之地,不晓得祁国百姓富裕至此。”

她沉默地移开眼神,心想昨日那一出或许是个意外,他不是孟浪之人,难搞的小孩儿喜欢他,甚至连岛上的小猫小狗都待见他。

“这船稳当,浮于碧波之上,却像行走平地之间,”阿勒跟过来,两人往底下中舱走,“修得也甚是华丽,锦楼华门,朱帘玉阶的,方才见着有人在甲板上临水砟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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