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风宁扫了眼少女淡薄的衣衫，眉心动了动，覆盖在启宁殿外的一层薄雪被清除。

温度再次回归正常。

霜雪似乎有意避开。

只是，不受影响的灵田内泥土翻溅，埋藏的绿意变得枯黄一片，了无生机。

唯有灵田不曾受到影响，保持适当的温度。

慕予希怔愣地看向风宁：“不……不冷。”

灵田内，风宁面如寒霜地捡完所有的灵药，挥手间，消失在空间容器中。她隔空取出一袋种子，抬手间，灵力注入泥土中。

她将种子挨个种入泥土中，素白的手指拎着浇水壶，雾蒙蒙的水流倾洒而下。

女人错身往殿内走去，话语里听不出一丝一毫的责备：“本尊先去沐浴梳洗，半个时辰后，本尊会去找你，为你疗养身体。”

“予希。”风宁放下浇水壶，雪花落在她的肩膀，不消片刻融化成水，与衣衫粘连在一起。

她抬起头，看不出情绪的浅色瞳孔中漾着雪花形状：“冷吗？”

慕予希快步跟上风宁的步伐：“师尊。”

风宁脚步微顿，继续往前走。

“师尊。”慕予希声音大了些，怕风宁不理她，连忙拽住女人的衣角，“我不是故意的，师尊。”

“师尊……”慕予希磨磨蹭蹭地走过来，带着难以掩饰的自责，“对不起……”

她无措地注视着女人消失在她的视线中。

风宁的不责备和宽慰让慕予希愈加自责，她失神落魄地走到灵田边，俯下身。

棕黑色的泥土上空荡荡的。

“怎么会这样。”慕予希看向自己的手，脑海里重复上演灵阵脱离掌控的画面。

一遍遍的复盘，一遍遍的在记忆中寻找刻画时产生的错误。

“到底哪一步错了。”慕予希重重锤了下头。

她缓慢地直起身，手臂垂下时，突然想到不久前发生的一件事。

师尊问她借了几滴血液兑入水中，然后浇草药的时候，它们的生长速度都变快了些。

那么……慕予希不由自主地看向自己的手腕。

如果用自己的血液浇灌这些草药，会不会成长的快一些。

她逐渐拿定注意，心神一狠，划开手腕上的皮肤。

慕予希蹲下身，翻转手腕将血液滴落在水壶中。

血珠滴落，晕染了壶内的半壶水。

约莫滴了十几滴后，慕予希用灵力止住伤口内还在流出的液体。

摇晃水壶，让血液与水彻底混合在一起，她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试探性地浇下第一株植物。

双手合拢在胸前祈愿，希求能够出现变化。

她并不确定自己的血液是不是只对已经生长出来的植物有用。如果是只对已经生长出的植物有用的话，那她恐怕无颜再去面对师尊了。

“一定要有用。”慕予希低低祈求，略带沙哑的声线暴露出少女此刻的孤立无助。

唇被一遍遍的舔过，双目紧紧盯着刚刚浇下的那株灵草，默念。

周遭安静的能听见心脏跳动之音，指甲陷入掌心她亦无直觉。

时间一点点流淌，就在慕予希快要放弃的时候，灵田内终于出现了细微的变化，泥土似乎被什么东西顶动了，一部分泥土向两边倾斜。

慕予希睁大了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

终于，一棵嫩绿的芽破土而出，慕予希呼吸加重了几分，她猛地站起身往殿内跑去。

她要把这个消息告诉师尊。

然而，她没跑几步就被心中的念头拉了回来。

她应该等所有的植物恢复成以往的模样再告诉师尊。

慕予希平复激动的心情，拎着水壶的手微微颤抖，她挨个将每个植物都浇上水，等待着一颗颗软嫩的芽从土中钻出。

不多时，眼前出现一片细小的绿意。

慕予希摩挲着浇水壶的手柄，她偏头望向正殿的方向，眼神一动，慢吞吞地放下水壶。

精致的镂空手镯被取下，暂时放入炼化的空间中。

她灵力化刀，在手腕上划出两道深浅不一的痕迹。

伤口被染上凝重的红色，慕予希忍着疼痛，走到第一株植物旁，缓而慢地滴落下第一滴浓稠的血液。

嫩芽被降落的血液压低了头，然后顺着的茎体流入根部。

数个呼吸的时间，那株灵草已经长到了灵田未能被摧毁前的三分之一的程度。

确定这个方法有用后，慕予希又给这株灵草滴了几滴血液，随后转身前往下一株植物。

灵田不大，却也种植了将近百株植物，每株滴上四五滴血液，也是个不小的消耗量。

慕予希脸色越发惨白，失血过多让她心慌不已，脚步虚空，每一下都像是踩在棉花上，柔软无力。

她咬了下舌尖，换来勉强的清醒。

待到最后一株植物被浇灌完，慕予希几乎站不住了，她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还在泥土地上，也没那么硬。

缓和了快一炷香的时间，慕予希强撑着身子站起，她从空间中取出那枚镂空玉镯戴在手腕上，遮住那条深的，无法完全抹除的伤口。

这样，师尊就不会发现了。

正殿内，数十株灵药整齐地摆放在桌面上，风宁纤细修长的手指点在其中一株灵草上，面无表情地望着其中一面墙壁上。

似乎能透过那层厚实的墙面，看见外面所发生的一切。

在慕予希跪倒在地的同一时间，风宁转回视线，落在面前的灵药上。

原本应当枯萎的灵药，此刻散发出蓬勃的生命力。

风宁长袖挥动，桌面上的灵药收入空间，估摸了下时间，她闭眼养神了会，往偏殿而去。

慕予希撑着身子慢慢挪动到居所，头脑的昏沉让她想要睡会。

但师尊不久就会来给她疗养，她不能让师尊看出异常，不然，以师尊面冷心热的性子，定会心疼自己吧。

会心疼的吧……

慕予希嘴角扯出淡淡的弧度。

暖炉内飘出的烟雾缭绕升腾，伤口的疼痛在阵阵香味下减弱了许多。

指腹贴在玉镯内里探出一根指头，轻轻揉捏了下，心里算着时间，师尊应该就要来了。

正想着，偏殿的门被人从外面敲响。

慕予希神经被敲击了下，她用力掐了下自己的手背，让昏沉的大脑清醒点。

“师尊。”慕予希拉开门，对着外面的人扬起甜甜的笑意。

风宁薄唇轻抿，对少女刻意装作的镇定视而不见，她擦过慕予希的身子进入偏殿内。

“本尊来为你疗养。”即使没有起伏的声音，从风宁嗓子中传出亦是带着让人觉得理所当然好听的错觉。

“好的，师尊。”慕予希连忙盘腿而坐，放松身体，全盘接受风宁传导进的灵力。

“敛息，本尊为你淬炼筋骨。”风宁道。

“好的。”慕予希听话地收敛生息，双目微闭。

体内密密麻麻，被针扎的疼痛刺激着手腕处的伤口。

薄薄的汗液凝聚在额头，脸颊，然后汇聚成一条线路，蜿蜒流下，挂在下颚角。

慕予希暗自庆幸今日是淬炼筋骨，疼痛属于正常现象，不会被师尊察觉到什么。

汗液聚集的越来越多，最后凝成一颗，挂不住的滴落，打在风宁放在慕予希身前的手背上。

被灵力蒸发。

骨头被一根根敲打，钻心刺骨的疼。

慕予希身形不稳地向后倒，被风宁护着背，堪堪支撑住。

“今日的疼痛比前一次要大很多。”灵力从慕予希体内撤出，风宁凝视着少女的眉眼，一句一顿，“后面的便不会这般疼了。”

慕予希抬起面无血色的脸庞，维持不住唇边的笑意，五官扭曲的感谢：“多谢师尊。”

风宁垂下眸子：“本尊说过，你无需言谢。”

“这是本尊应做的。”风宁继续道，她看向慕予希因失血过多而不断流虚汗的脸，“下次的疗养时间在一个月后，这一个月你好好休息。”

“师尊。”眼见风宁要离开，慕予希连忙叫住她。

声若蚊蝇，却已经用了少女全身的力气。

风宁抬眸。

“师尊。”慕予希眼底闪着希望的光亮，“明日我给你个惊喜。”

“本尊没有怪你的意思。”风宁适时开口，不急不缓，听不出悲喜，“若是本尊时刻在你身边，或许就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慕予希站在台阶下一层，只能看见女人纤细的腰身和垂落，贴在身侧，微微弯曲的素白手指。

风宁背对着慕予希，低垂着头，脚下的台阶上残留着几处水渍：“这些药草生长周期极长，少则百年，多则千年。”

慕予希无形中沉重了几分，抓着衣角的手悄然滑落。上齿死死咬住下唇，口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她甚至没有理由去辩解。

启宁殿外的温度顷刻间降低，霜雪从天降落，流淌的小溪发出凝固时的碎裂声。

这些灵药竟然要如此多年才能长好，现在却被自己摧毁了。

自责，愧疚以及害怕充斥内心。

师尊会不会因此不愿教导她了。

慕予希脚步僵硬在原地，嘴唇上的血色褪散，目光焦急地望着蹲在地上捡拾一株株灵药的人。

她想要说什么，却发现一句话都说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