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她还背负了太多尘世间的杂念。

那时的她还反驳。

也不知道持续了多久，此刻浑身累得半点动弹不得的她只想任由自己就那么躺在被雨水浇灌后烂成淤泥的地上。

太累了。

回想起是看见山火彻底被雨水浇灭后她才放心地撤去紧绷的心神，顾离松了口气。

回想起从前青玄跟她说的话。

感受着元神中又逐渐慢慢恢复的力气，顾离什么都不想管，就那么沉沉地闭上了眼。

地面的沁凉感似乎让顾离抚平了一些劳累的灼胀感。

自觉为了仙途可以放弃一切，只差历劫飞升。

实际上顾离知道，这么做只是治标不治本。

此时她才察觉，嘴上说着因果循环与她无关，但她却又做不到真的置身事外冷眼旁观。

可现在在这空旷的幽野中，顾离才正视了内心。

的确如青玄所说，她放不下。

哪怕上辈子她历劫成功飞升成仙了，她也做不到彻底放下。

经过一场大火后的山林间的鸟兽似乎彻底避散。顾离就那么静静地躺在那，感受着万籁俱寂的山林。

所以才会在青玄说她成不了大道时恼羞成怒。

回忆历历在目走马灯似的闪过，顾离逐渐感受到自己内心也愈加心平气和。

此时她好像摸到了一丝虚无缥缈的边界，但最后又飞速闪过。

抓不住的念头让她有些焦急。

深吸一口气，她干脆彻底将脑中的思绪全部拂开。

双眼透过树叶间隙望向天际。

忽然，她回想起初遇青玄时的场景。

那时的她正参加着修道者的秘境试炼。

在秘境中的幻境层，她捡到了浑身是血的青玄。

顾离向来喜欢漂亮的东西，虽然那时的青玄谈不上漂亮，但就是一袭染血青衫，用木簪斜斜绾成的发髻松垮凌乱，就在那么恍然间勾住了她的眼睛。

“你这样的修为，进这试炼秘境来是准备当养料的？不怕死？”

那时已迈入化神初期的顾离只是想进入秘境替山上的小老头找伤药，并不想多管闲事的她却听见那气质雅如青莲的男人无悲无喜地回了她一句：“在哪死不是死。”

忽然哑口无言的她忽然来了兴致。

“你来秘境是为了什么？”

“你是哪个家族送进来的小倒霉蛋？”

“我帮你找到你要的，你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怎么样？”

“啧，你运气还不错呢，区区一个凝气期，进来三天没死就已经算走运了，可是竟然还能歪打正着跑到幻境层，也是命不该绝。”

被勾起兴趣的顾离跟了男人一路。

可无论她怎么问，对方却像是哑了似的一言不发。

直到她跟着人到了河边。

正当顾离饶有兴趣地看向捧着无为河中的水清洗掉脸上的污渍后，她才惊呼一声飞身将马上就要丢了小命的男人捞了上来。

“看在你这么好看的份上，还是别死了。”

就算是哑巴，放在身边摆着也好看呀！

她自认对世间皆无情欲，可却偏偏又被偶然间捡来的人无端勾起了陌生的情绪。

在秘境中找到了她要的伤药，也得知了青玄的身份。

那时的他叫季青玄，是五大世家季家家主的私生子。

母亲出身低微，他在七岁时并未通过家族的灵根测试以至于母子俩彻底沦为弃子。

顾离跟在季青玄身后，看着他被欺辱，看着他在泥泞逆境中挣扎。

可明明有她那么一个大能在身边，季清渊却跟瞎了似的只做摆设。

哪怕她一次次在危机关头救下他，又在替他扫清障碍后威胁他，若是下一次再不开口求救，便看他被打死也不再出手。

只可惜往后的日子里，季青玄依旧像那茅坑里的臭顽石，而她也一次次拉低底线将他护在身后。

顾离以为她只是为了那张脸，可到最后，她看着季青玄一步一步成为了连她都只能遥望的人后，才明白在那自以为只是恶趣味中，不知不觉早已深陷。

直到季青玄完成历练，飞升为神。

“我不叫季青玄，我是青玄帝君。”

她望着眼前青衫变为白衣的男人，心中只剩下陌生。

男人的眸中一如既往的盛着淡漠。

就是在那时，顾离才知道青玄一直都不是那尘间土，他一直都是那九天之上高高在上的神君。

他在凡间一趟，只不过是为了万年一个轮回的历练任务。

所以他才能从头到尾漠然地承受着世间中的一切。

得知真相的顾离心中说不上是什么情绪。

她将手中握着那青玄给她的混元丹狠狠捏碎。

“我不需要你的怜悯。”

他分明拥有一切记忆，却像是看小丑似的从来没跟她说过半句。

几乎上百年的相处，他只字不提。

顾离原以为她就算没能突破化神期，也能跟青玄相伴。

但现在看来，自己不过是他返璞归真再历仙途上的一粒沙砾罢了。

离开后顾离坐在小老头的破茅草屋里冷静了三天。

她也不明白自己到底在气恼什么。

分明从一开始就是自己缠上人家的。

季青玄从头到尾都没招惹过自己。

有了这样的认知后，顾离释然了，但却发誓再也不想看见那张脸。

“你这臭丫头，是去渡了情劫吗？哭丧着脸太难看了。”

当小老头这句话在耳边响起，顾离才忽然意识到她觉得怪异之处。

这就是渡情劫吗？

那这情劫，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嘛！

不够清醒，也不能彻底与喜恶剥离。

明白因果却跳脱不出自己心中的道义。

放不下山上的老头和同门。

放不下历练时让她感受到人间烟火的人世。

顾离不知道山火是什么时候灭掉的，只知道再次醒来时的自己躺在山间的泥泞里。

甚至放不下她内心隐藏着的嫉恶如仇。

坦白地面对自己后，顾离忍不住苦笑一声。

从前总觉得青玄是故意处处与她为敌，现在回想起来才知道，随心所欲使性子那个从来都是她自己。

她好像从来都没那么累过。

但虽然累，但却不同于元神还未修复好时那样的状态，消耗完灵力后就彻底陷入昏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