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王都星系现在正好是克利纳斯脐橙的季节，白狼骑大人可以请陛下日常食用。克利纳斯脐橙是当前最好的改良种，含有非常丰富的维生素和钙类，可以改善陛下长期缺钙的状况。”

白狼骑有些尴尬地：“陛下也不喜欢脐橙……有没有可替代品？”

尼禄在医学院的贵宾室等候，面前是一大片滚动着政务的光屏。

看见医官推门进来, 他也只随意抬了抬笔尖, 免去对方御前礼节，就将目光放回光屏。

接近午后时分, 例检的整体分析报告，被呈交至尼禄面前。

医官：“哦哦，那尝试在食谱内引入鲜虾海鲜类营养粥，看看效果会怎样呢？注意要尽可能将米煮得烂一些，配合营养剂一起摄入。

医官认真禀告，“不过陛下这段时间的调养颇有成效, 对比第一次例检, 陛下的体质状况已有显著提升。”

白狼骑听到这里, 迅速抬起手，用智脑接收尼禄的营养报告, 然后一页一页仔细翻看。

尼禄特别讨厌闻橘子皮的气味，因此再美味的橙橘类水果，小皇帝都敬谢不敏。

“只是陛下应更多注重劳逸结合，过度劳累容易诱发心脑方面疾病, 同时降低身体免疫力。同时，医学院为陛下调配的营养剂, 虽然能短时间内补充陛下严重缺失的矿物质和维生素, 但为陛下肠胃功能长远考虑, 现阶段已经可以开始引进果蔬、肉蛋奶, 朝正常的膳食结构过渡……”

白狼骑一边快速记笔记，一边皱眉问：“陛下时常胃口不好，尤其肉类餐品，每餐只能吃两到三口。但这样下去，该怎样补足发育需要的蛋白质？”

“啊，那，换成蓝莓或苹果试试呢？”

他俩你一言我一语，就尼禄的饮食话题聊开了，一时半会居然不见停。

贵宾室门口把守的两名狼骑，也伸着脑袋认真听，并默默在自己的智脑做笔记。

医官偷看尼禄, 见尼禄并未阻止, 只好转过身子，同时朝皇帝和骑士两人汇报：

“这是好事啊，陛下，说明您的身体在精心调养过后，已经开始做进入分化期的准备了。”

尼禄垂眸看了眼检测报告，报告显示，他的信息素水平最近波动频频，并在昨晚有过一次高峰，峰值约为真正开始分化的一半左右。

所以，这就是他昨晚突然发病的原因？

历代家族疯症的发病者，清一色都是作为Alpha的家族成员。

这说明，Alpha的高攻击性信息素，对疯症有直接诱发影响。

昨晚他的信息素波动程度，还不过只是真正分化时的一半左右。

在真正的分化期来临时，再加上Alpha必然会出现的狂躁状态，到时他又会变成什么模样？

尼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下唇，静静看了一会儿报告。

少顷，他突然问：“伊娃的腺体摘除手术，是由皇家医学院的医官完成的，是吗？”

医官不知道他想问什么，懵然地回答：“敬禀陛下，是的。呃，准确的说，我们负责的是预后手术，因为腺体摘除部分，是伊娃小姐自己动的手……”

“帝国医学院历代医疗案例中，”尼禄说，“有过Alpha摘除腺体的先例吗？”

医官愣住了。

他吃不准尼禄到底是什么意思，生怕自己猜对又怕猜错，良久后，才小心翼翼地斟酌着回答：

“敬禀陛下，并没有这种先例。而且……而且，腺体摘除手术在帝国当前水平下，属于高风险手术之一，成功几率还没能达到60%以上……而且……Alpha跟Omega、Beta的情况也不一样，Alpha一旦摘除腺体，精神力很可能会大打折扣，甚至完全消失……

“这个代价确实太大了，尤其是对拥有极强战力的顶级Alpha，太可惜了……所以无论如何，还请陛下三思……”

尼禄抵唇沉思一会儿，然后静静看向窗外。

贵宾室楼层很高，窗外就是碧色的天穹。而王都星系的天穹以外，是数百万条横纵交错的曲速通路，通路里是忙忙碌碌的商船和巡逻舰队。

再往外延伸，直到曲速通路无法覆盖的地方，就是黑暗寂寥的未探索宙域了。

在未来的某一天，在人类文明暂时无力探及的宇宙深处，未知的强大敌人将在那里诞生，然后以横扫千军之势，朝银河帝国袭来。

银发皇帝的红瞳里，映着王都苍穹的颜色。

但少年目光深深，就像一路看进遥远的宇宙深处。

“好奇问问罢了。”

半晌，尼禄回过头，淡淡地说。

医官莫名松了口气，又见小皇帝抬手拉住白狼骑的披风，白狼骑立刻弯腰把他抱进臂弯。

“走吧，阿列克谢。”

皇家医学院离寝宫有段距离，要经过广袤的银叶蔷薇园。

见今天阳光不错，要紧的政务也已经在医学院处理过，尼禄便要来接送的穿梭艇待命，让白狼骑抱着自己往回走，顺便晒会儿太阳。

“还是你更愿意坐巡游艇？”尼禄抬眼看他，神情有点戏谑，“抱着我散步重吗？我让穿梭艇下来。”

“不重，陛下！”白狼骑正在偷闻小皇帝发间溢出的蔷薇信息素，一听他要叫穿梭艇，立刻收紧手臂，“我愿意这样抱着您！”

“……轻点！”

白狼骑的手臂正环着他双腿，一旦收紧，尼禄便立刻感觉微肿的部位，被夹得生疼。

他一边用手去推骑士臂膀，一边恼怒道：“你不是也看到了吗？采样时我都把自己弄成那样了，后面还要硬弄出来检验——”

正跟在白狼骑背后的一列狼骑，纳闷地看见首席狼骑如脚下抹油，噌地往前飞窜了好几米，跟他们拉开距离。

“……实在抱歉，陛下。”

白狼骑惊魂未定，还要应对怀里生气的小主人，“我回去以后，立刻给您上药——”

说罢，他又感觉哪里不对，立刻改口：“呃，给您拿药膏。您，您自己往那里涂一点……”

“我自己涂？”

尼禄用那双漂亮的红眸瞪他，平时阴戾冷漠的眼瞳，这会儿看起来圆溜溜的。

但很快，他就别开头去，抱着手臂道：“行。我自己涂。”

白狼骑当然听出他声音里没好气。骑士真是又无奈又好笑，心底又莫名有股甜蜜的负罪感。他心中默念了一百遍骑士精神，才低头跟尼禄解释：

“陛下，像这种事情，您最好不要依赖我……这个，礼节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这种，呃，属于Alpha的生活自理技能，您也要自己学会才好……”

尼禄有一会儿没说话，只是默默磨着自己的犬牙。

过了好几分钟，白狼骑才见他把头转回来。

少年眉毛使劲拧着，唇角也往下抿，满脸都是倔强不屈，唯独仰起的眼神有点飘闪：“……我都说了我不会。”

这种不甘又不愿承认的小表情，放在尼禄脸上实在太可爱了，有那么一瞬间，白狼骑直觉一股热意涌上鼻端，还以为自己要当场昏厥。

他勉强定住神，把即将撞进蔷薇花墙的前进路线修正回来，又磕磕巴巴地教小主人：

“陛下，您不要着急，这个，这个熟能生巧……？次数多了就会熟练起来了，但是您练习的时候，最好注意一下力度……您对自己下手时，呃，总是那么狠……”

尼禄还是抿着唇，一副很不高兴的样子。

又过了一会儿，他才在白狼骑臂弯里动了动，又低声问：“每个成年Alpha都会吗？”

白狼骑愣了一下，突然明白了尼禄真正生气的点。

他的小主人，能够完美呈现出卡厄西斯家族的教育成果，本人就是极端强悍和极端理智的代名词，再庞杂的领地事务在他手里，都能变得井井有条。

可偏偏就在这种小问题上，尼禄总会显得迟钝和笨拙。

这对掌控欲极强的尼禄来说，是根本不可理解、且不能饶恕的，会让他感到异常挫败。

“陛下，其实您无需为这样的问题烦恼。这种事情，与帝国政务有根本上的不同，并不需要时时刻刻都处于精准的掌控状态。”

白狼骑轻声开解他，“您只需要放松下来，完成感受和体验就可以了。而且未来有一天，当您遇到自己真正喜爱的人……”

他本想说遇到喜欢的人，自然而然就都懂了，但心头像是莫名被一根发酸的刺扎中，让他的话语猛地卡了卡壳。

尼禄没顾他的反应，只沉下脸说：“卡厄西斯家族不谈论爱情，那是只有诗人才会臆想的泡影。我只担心，如果作为Alpha的生理功能不足，会对帝国的继承人造成影响。”

“……陛下，这个，请您放心……您的生理功能没有任何问题，甚至很可能比常人更敏感——呃，更强一些。”

白狼骑绞尽脑汁地斟酌措辞，他也没有别的经验，只能用自己和尼禄对比。

但时间上来看，尼禄显然比他……快挺多的。

嗯……快得多得多。

第72章

尼禄不知道他心里那些弯弯绕。反正只要确定自己够强, 脸上的阴霾顿时散去不少。

他们沿着蔷薇花园散了会儿步，看天色渐晚，尼禄便命令穿梭艇在花园出口等候, 届时直接将他们送回寝宫。

就在这时, 在队末随侍的一名狼骑，突然按枪回头, 低喝出声：

“白狼！有人尾随！”

白狼骑眼灯凶光暴涨, 右手嗡然展开防护力场，左手牢牢护住尼禄头部，把小皇帝完全隐藏在披风内部。

几名最靠近他们的狼骑，也迅速持枪朝外，背对白狼骑向后退去，将尼禄围护在中间。

狼骑是严苛选拔和残酷训练中诞生的尖兵, 对信息素和精神力的侦察力, 位列帝国一流水平。

然而就在刚刚, 包括白狼骑在内的所有狼骑，才突然感知到一股不属他们中任何一人的陌生气息——凶悍暴烈, 且近在咫尺。

此前竟无人察觉对方接近, 可见对方在潜行追踪时, 对自身气息的隐匿究竟有多熟练。

“帕尔，三点钟方向！”

白狼骑立刻判断出对方位置。

被点名的狼骑没有一丝犹豫，迅速朝右侧花墙深处一抓。

金属手臂收回时, 从花墙另一侧，居然抓回了一只大家伙。

狼骑反手钳住对方双臂, 膝盖一顶, 就让他跪趴在地。

数十把爆能枪嗡嗡作响, 狠狠抵上不速之客的头颅。

“……你想死？！”

想起流亡时那些针对尼禄层出不穷的刺杀事件, 狼骑们的语气极其不善，“未经许可接近陛下警戒范围，按星律可当场击毙！”

尼禄这时才从白狼骑的披风里钻出。

周围的狼骑个个人高马大，他不得不撑着白狼骑的肩甲，把自己撑高一些，才能看清面前是什么情况。

银叶蔷薇的蓠墙破了个大洞，地上则是一个被反剪压制的高大男人，身上还缠了不少带刺的藤蔓，以及零落的花瓣。

即便被沉重的金属盔甲膝压，他也没有任何反抗动作。只颤巍巍抬起一双金眸，默默寻找尼禄的身影。

尼禄有点意外：“……阿撒迦？”

听到他的声音，阿撒迦像被轻微的电流刺了一下似的，强壮的身体都抖了抖。

从目光碰到尼禄开始，那双金眸就再也没有旁人了。

眼里的渴切简直要化作实物，滚烫地舔上尼禄的脸蛋。

“咳，嗯……参见皇帝陛下。”

阿撒迦本身声线沙哑低沉，如同刀口滚血。

只是到了主人面前，语气完全匹配不上这种冷酷声线，他一下变得前所未有笨嘴拙舌、手足无措，并露出羞窘又焦虑的小表情来。

“冲……冲突了陛下，请陛下恕罪……”

“冲撞。”尼禄随口指出他的用词错误，没注意男人的脸色窘得通红，“你怎么会在这里？”

上次见阿撒迦，还是实验事故的时候，后来他就开始埋头忙赫卡星系的政务。

而阿撒迦那边，尼禄命人为他定制了新衣服，并在科学局内指了一个住处给他。

等海德里希搞定了贵族集团，动身前往赫卡星系的时候，他会再把阿撒迦一并送去。

阿撒迦金眸猛闪：“我……”

“陛下！枪下留人，陛下！”

远处传来呼喊声，秃头的国防科技大臣正颠颠跑来。

他先是一个滑跪，跪在被按倒的阿撒迦身边，然后满头大汗地解释：

“陛下，请您恕罪，是我带阿撒迦进宫的！今天本来是例行跟医学院例行交接阿撒迦血液样本的日子，后来我想，干脆把活体样本带进来，方便医学院进一步研究……请您恕罪，陛下！”

尼禄瞥了一眼医学院的尖顶。白狼骑已经抱着他散了好一会儿步，医学院距离这里还挺远的。

不过既然有担保人，事情也说得清楚，尼禄就抬抬指尖，让狼骑把阿撒迦放开。

阿撒迦赶快从地上爬起来，强壮的大腿乖乖屈跪，脑门上还顶着几片银叶。

不过，他现在模样再狼狈，跟斗兽场时也已经大相径庭，尼禄不由多打量了他一会儿。

阿撒迦的强悍体魄，让他无法被束缚在荷叶边领口和蕾丝袖管中，也无法驾驭修身的帝国军官制服。

基于这一点，尼禄也跟宫廷裁缝提过建议。

于是，裁缝们用金线把浓黑的长鬈发编出一些细辫，在脑后束成一股，又给他套上简单的开襟衬衫。这种装束，完全展露出男人结实的褐色胸肌，和一部分繁复的暗金色纹身。

鬈发被编理整齐后，也让尼禄头一回真正看清阿撒迦的长相。

他的五官其实相当坚毅冷峻，沉眉压眼，唇线凌厉。

不知是不是提供虫族血统的雌虫基因优越，男人身上有一股帝国人绝对无法拥有的野性气质。

一双灿金瞳沉默看人的时候，有种大型猛兽凝视猎物的压迫感。

这让他既有不容直视的凶悍，又有与凶悍同样慑人夺目的英俊。

“不错。”

尼禄点点头，虽然他本人不看重颜值，但这种一看就战力十足的长相，可以让阿撒迦获得更多机会。

他又瞥一眼医学院遥远的尖顶，有些好笑地：“既然是去医学院，你怎么到这里来的？”

“对呀，你怎么跑这么远？”

旁边的国防科技大臣也低声急问，“我不是叫你先等我吗！”

阿撒迦原本正眼巴巴盯着尼禄看，金眸连眨都不眨。

听到这个问题，男人冷酷的唇线微抿，居然露出某种心虚的神态。

他该怎么解释，自己是嗅着尼禄的气味找来的……

实验事故后，阿撒迦只象征性休养了两天，就被医学院放出来了。

他并不知道尼禄下过命令，只知道某一天，数十个皇家裁缝风风火火闯进房间，打开光尺，对着阿撒迦就是一顿比划。

阿撒迦赤条条站在房间中央，默默用手遮着自己的隐私部位。

见裁缝拎着旧的裤子要丢，他立刻出声阻止：

“等等，那是陛下给我的！”

宫廷裁缝先是被这个大块头吓一跳，又看看那条洗得发白的裤子，疑惑道：

“这是科学局自己淘来的吧？放心，要真是陛下送你的，能比这好一百倍。”

可阿撒迦还是很珍惜。

趁他不注意，悄悄把裤子捡回房间去。

裁缝们“啪”地收了光尺，又像来的时候一样，风风火火离开了。

两天后，将近四十套打包成盒的崭新衣装，被送到科学局。

有日常起居用的睡衣和浴袍，有夏天的T恤背心和短裤，有秋冬换季的外衣斗篷，还有几套黑银相间的星舰迷彩服，和几双冷黑的军靴。

用料不算顶奢，但也很考究耐用。

连贴身衣物都量身定制过。阿撒迦穿上送来的四角短裤，发现连囊兜都特意做大了尺码，穿起来一点也不紧绷难受。

他一件件试穿贴身衣物，脑中却莫名掠过尼禄强势钳制他下颌时，那柔软指腹残留的触感。

……尽管知道，银发皇帝绝不可能有时间检视这些衣物，或是拿在那双白到不可思议的手里，甚至挑在指尖上观摩……

一股羞燥涌上脑门，连腹肌上的纹身都涨得通红。

整理好仪表，国防科技大臣过来带他离开科学局，乘上穿梭艇，向王都中心驶去。

“上回不好意思了。我该及时给你转达陛下指令的。”

国防科技大臣跟他说，“今天给你申请了进宫权限，就当带你出来参观参观。”

对出生在星盗领地，半生都在狭窄囚笼内度过的阿撒迦而言，帝国王都的恢弘与繁荣，是他做梦都不可能想象到的。

自凯撒大帝定都，这颗星球总共养育了数三十代卡厄西斯帝王。历代皇帝都会对王都进行修缮和改进，他们打造无数纪念雕像和方尖碑，建立记载帝国重大历史的博物馆，同时在天际线上竖起科学局的白色巨塔，以及星盘罗布的军事学院和教育中心。

而在繁忙庞大、无数穿梭艇交织的交易市场正中，一圈威严的白色巨幕，如圣光般自天穹降下。

光幕牢牢笼罩一座巍峨的金色宫殿。

那就是银河帝国的最高行政中心，也是受众神庇佑的帝王居所——太阳宫。

阿撒迦站在穿梭艇的甲板上，安静地远眺着。

这就是尼禄出生和成长的世界。

他默默想。

难怪他的主人能被养育得如此高贵和美丽。连被自己偷偷多看一眼，都觉得是种不堪的亵渎。

穿梭艇穿过巨幕屏障，在太阳宫门前徐徐降落。

在通过宫门的权限检阅和搜身后，国防科技大臣又带阿撒迦换乘新的宫廷穿梭艇，低空驶过广袤的蔷薇园。

距离太阳宫正殿还有1000米时，穿梭艇再次降落。

国防科技大臣带着阿撒迦离开穿梭艇，用双足步行前往太阳宫。

光幕下的太阳宫壮丽辉煌，足有四层楼高的、巨大的希腊白大理石阶梯，将高高在上的帝王与凡间相连。

不过阿撒迦注意到，本该精心雕砌的阶梯和宫门廊柱上，有几处非常突兀的战损痕迹。

他对这种痕迹很熟悉。

这是只有光刃插入地面、或是重装机甲砸裂石面，才可能造成的巨型裂纹。

国防科技大臣在旁介绍：“那是陛下下令保留的。归位之日，陛下率500员狼骑与叛党部队血战，最终将叛首鲁铂特处决。当时太阳宫前大部分区域，都已被战火熔毁成废墟。不过，在工匠修缮的过程中，陛下要求保留廊柱和石阶上的部分裂纹，以此警示帝国与卡厄西斯后人。”

绕行参观一圈过后，国防科技大臣把阿撒迦带到医学院，继续做活体抽检研究。

医学院占地面积很广，从方正的建筑物群间，阿撒迦看见最深处有一座画风不一样的高科技建筑，墙体上悬挂着蔷薇长旗。

“皇家医学院。”国防科技大臣瞥了一眼，告诉他，“绝对不能靠近那里！那是只有陛下能去的地方。”

阿撒迦沉默点头。

抽检结束后，天色已暗。

国防科技大臣嘱咐：“我去拿个报告，就在医学院门口等我，千万不要到处乱走。太阳宫内禁制很多，我怕你走错地方，被狼骑直接处决。”

阿撒迦再次点头，回过身，站在医学院门前的石阶上等。

从这个角度，他能看见太阳宫正殿前那片巨大的银叶蔷薇花园，比人类发达4000多倍的嗅觉，也能从风中感知到轻微的蔷薇花香。

不对……

不仅仅有蔷薇花香。

男人兽一样的金瞳猛然灼亮！

他开始在医学院门口来回走动，不动声色地东闻闻西嗅嗅。

是的，是主人！

身体内的细胞开始逐一叫嚣！

主人来过这里，是主人的味道！

他整个人都像被快乐的闪电击中，平日凶悍冷漠的金瞳睁大，人也开始在医学院门口不停转圈圈。

他的嗅觉告诉他，尼禄今天的信息素浓度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高，似乎处于某种溢出状态。

转了会儿圈，阿撒迦开始沿着尼禄经过的路径，一点点前行。

他真的太想再次见到自己的征服者，哪怕只是远远偷看一眼也好。

尼禄是银河帝国的至高统治者，而他是身份低贱的斗兽场奴隶，错过今天，说不定此生都不会再有机会。

阿撒迦嗅着那股蔷薇冷香，一路穿过林道，走过花墙，并且小心翼翼地跟在那群浑身重甲的狼骑身后。

在看到狼骑时，他心中划过某种非常强烈的向往感——他曾经一无所有，也毫无渴求，所以连羡慕是什么感觉都不清楚。

他多想像这些狼骑一样，日夜守卫在陛下身边，直到有一天为陛下献出生命，那就是最理想的人生终局了。

可他只是一条从斗兽场里捡回来的野犬，跟有幸能从小环绕在尼禄身边长大的狼骑，是完全不一样的。

就连想看尼禄一眼，也只能躲得很远，然后从狼骑高大的身形间，去捕捉一晃而过的漂亮银发。

溢出的蔷薇冷香在鼓动他，诱引他——

等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被狼骑当场按倒了，枪支顶上头颅。

“……怎么又不回答？”

尼禄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看见阿撒迦那副很好欺负的呆瓜样，又想到斗兽场里这人跟自己打得有来有回，这种巨大反差，实在容易让人兴起想捉弄的念头，“你知道在银河帝国，一株银叶蔷薇的价格是多少吗？”

阿撒迦猛地抬头，瞧瞧惨不忍睹的花墙，又看看尼禄，金眸都愕然地微微睁大。

“300万信用点。”尼禄冷冷说，并朝他优雅摊开手心。

抱着他的白狼骑和国防科技大臣，同时默默咳了一声，并决定不去拆穿小皇帝的谎言。

地上的阿撒迦肉眼可见发了慌，一边小心剥离还缠绕在身上的花藤，一边声音微颤道：

“陛下，请您恕罪，我……”

“赔不起，嗯？”尼禄眯起眼，“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陛下，我愿意用性命——”

“你自己收着性命，我只要信用点。”

阿撒迦两只大手放在膝盖上，手都要发抖了。

那一刻脑中转过千百个念头，他知道自己在斗兽场身价远超300万，可能打个三五场，就足够赔一面墙的银叶蔷薇。

可斗兽场也全被陛下捣光了，他到底要上哪去赚信用点呢？

想到最后，他只能无力地垂下脑袋，沮丧道：

“请陛下恕罪，我也不知道怎么办……请您尽情驱策和使用我，我什么都愿意为陛下做，即便付出性命也无所谓……”

尼禄微微勾唇，到底还是没再逼他。他说：“这是你自己说的。当我需要使用你时，你就要时刻待命。使用一次，抵一株银叶蔷薇。明白了吗？”

“明白了，陛下。”

尼禄碰碰白狼骑的肩，示意该回寝宫了。

走出老远，他从白狼骑的肩头回望，发现阿撒迦还在原地跪着，把散落在地上的银叶蔷薇捡成一排，居然真的在认真数自己碰掉了多少朵。

他不由喷笑出声，边摇头边继续观察：“真是个大傻子。要是斗兽场时，就能知道他是这个性格，或许我揍他时还会轻些。”

白狼骑不回头看，只抬头看他。

尼禄拿到信息素检测报告后，情绪明显有所降低，直到这时心情才恢复一些。

他往上托了托小主人的屁股，出于某种奇怪的不服气，低声嘀咕了一句：“我也是大笨狼。”

尼禄更觉好笑：“笨狼，有攀比聪明的，怎么还有比谁更笨的？”

银发皇帝已经走远，阿撒迦在国防科技大臣的催促声中，把扯出来的花藤往土里埋。

埋着埋着，他突然看见刚刚尼禄停留的地方，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发出细闪。

他过去一看，是一枚银色的袖扣，袖扣上还有精致的蔷薇纹样。他刚刚看尼禄看得目不转睛，当然知道这是从尼禄袖口处掉落的。

他慌忙把它捧起来。

“再不走不管你啦，阿撒迦！”

国防科技大臣举着智脑，正在叫穿梭艇，“没有穿梭艇，你得自己走路回去。”

阿撒迦沉默地低下头。

目光触及掌心里美丽的蔷薇袖扣，他心里突地掠过一个晦暗不清的念头。

见国防科技大臣在跟智脑对话，阿撒迦就将脸凑到手掌前，偷偷嗅了嗅那枚袖扣。

虽然几乎淡不可闻，但他极其发达的嗅觉细胞，还是让他辨认出了冷冽的蔷薇花香。

是的，就是这个气味……

……主人的气味。

阿撒迦浑身一激灵，连刚刚还在为信用点发愁都忘了。

对于他来说，只要能反复确认自己归属于尼禄的事实，他就能感受一股巨大的幸福。

就像一个人骤然从长久的噩梦中惊醒，一次次确认自己身处美妙的真实世界一样。

再次确认国防科技大臣没看向这边，他瞪着手掌里的袖扣，最终做出了一件自认为罪不可赦的事——

男人涨红着脸，悄悄把那枚袖扣，藏进了贴着胸口的兜里。

第73章

一周后的御前会议, 哈里森大公果然向尼禄提出，应将戴维德家族的部分领地，分封给领地平反中立下大功的海德里希。

起初尼禄收复卡戎星系, 并往卡戎派去直属自己的星省委员会, 他还没怎么在意，毕竟那只是一个没什么油水的边陲星系。

但这回尼禄以迅雷之势整垮御前大臣之一, 收回的星系无论资源还是宙域面积, 都远在卡戎之上，且依旧只用星省委员会管辖治理，让哈里森大公开始有点坐不住了。

几次与海德里希面谈后，他隐约感知到海德里希对这块领地的勃勃野心。

出于制衡王权和拉拢新贵的考虑，他便主动在议会上向小皇帝提请。

“唔。”尼禄翘腿坐在主座，面前摆着吃了一半的蓝莓布丁, 没说可以, 也没说不行, “我考虑考虑。”

“陛下，您的政务太过繁重。连本该用来消遣娱乐的时间, 都要被那群丝毫没有主见的星省委员占据。”

行政大臣坐在戴维德侯爵之前坐的位子上, 十足殷切地帮腔, “海德里希上将从前就是陛下的秘书官，对领地事务应当足够熟悉。无论从贵族爵位还是帝国职务出发，他都应该主动替陛下分担事务, 尽帝国贵族应尽的义务。”

尼禄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 另一边的建设大臣又立刻接腔：

“敬禀陛下, 而且海德里希上将出身蒙冤多年的海德里希家族, 尽管陛下英明果敢, 为海德里希家族伸冤平反，但帝国内部仍存在大量谴责舆论。此次领地平反战役，海德里希上将的的确确立下汗马功劳，如果能借这个时机给海德里希封赐领地，我想会是一次对帝国民众展示皇室胸怀的绝佳机会。”

哈里森大公判断着火候，又压低声音劝导尼禄：

“陛下，罪臣戴维德的前领地有7个星系，我认为也不用封赐太多，只给他仙后座、天炉和半人马3个星系就行了。而且海德里希没有任何领地管理经验，您创立的星省委员会仍然可以指导他，并让委员会定期向你复命……这只是一个表面敕令，实际掌握领地的人还是您呀……”

“当啷”一声，尼禄把小银勺丢在空碟中。

议事厅顿时一静。

银发皇帝面无表情，用洁白的丝帕擦过唇角。

一双红眸阴鸷冷沉，遥遥掠过坐在长桌末席的海德里希。

御前议会是七人设置，军政大臣戴维德已经下狱，大学士加涅宁愿在镜泉主持教务，也不肯前来出席，所以桌边空出两个座位。

但所有人都清楚，如果不是摄政宰相哈里森大公的允许，以海德里希当前的地位，是绝对没有资格坐上这张长桌的。

海德里希神情淡漠，戴着白手套的指尖在桌面相握，仿佛针对皇帝的步步紧逼，都与他本人无关。

尼禄注视他一会儿，蓦地在唇角扯出个笑容，语调森冷道：“好。很好。”

“陛下……”行政大臣还想说些什么，就见小皇帝随手推开面前的瓷碟，朝椅背一靠，双靴再次搭上桌面。

“我只可能给你一个星系。”尼禄朝他冷冷道，“自己挑吧。”

海德里希于是站起身，远远朝银发皇帝鞠躬行礼，蓝眸温顺地低垂：

“感谢陛下无上恩德，诚惶诚恐，不敢多求。但如果可以的话，请陛下将赫卡星系赏赐给我。我必将为陛下重建战后领地，令它再现帝国堡垒的荣光。”

一众大臣又转过头，看向主座上的小皇帝。

尼禄似乎没想到他一开口就敢要军事重星，舌尖在嘴里顶了好几次犬牙，才用一种极度压抑的声线开口：

“行，可以。但是领地内所有星舰调令，都要向星省委员会报告。”

又扬声朝桌边其他贵族道：“满意了吗？”

说罢，他颇为烦躁地拽下白狼骑的披风，让骑士径直把他抱离议事厅。

直到离开太阳宫，登上穿梭艇，舱门完全关闭后，尼禄皱起眉，用各种语调，反复重演自己刚刚的话：

“‘满意了吗？’‘满意了吧？’——阿列克谢，我总觉得这里有点生硬，是不是该再处理一下？”

白狼骑的夸夸简直是脱口而出的：“非常自然了，陛下。真的很完美，没有任何可挑剔的地方。”

尼禄：“你什么都说好，什么都说完美，从来都是这样，我都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你。”

白狼骑夸夸不成，反倒被小主人瞪了，只能努力去想一个更认真的观后感：“可能，就是……把靴子搭上桌子的那个动作，稍微会显得有点刻意？”

尼禄皱眉回想，确实刻意了，假动作过多，显得他手忙脚乱的。

但再糟糕的演技，也已经演出去了，尴尬也来不及。他只能攥着拳头，默不作声地锤舱壁出气。

白狼骑发现他缓解尴尬的小动作，实在是过于好笑，又难得孩子气。

但这时笑出声，绝对要被小主人追杀到帝国边境，他就轻轻握住那两只拳头，掰开来，假装是在给尼禄按摩手指头：

“陛下不擅长饰演吃瘪的角色，以后尽量避免就好了。”

海德里希前往赫卡星系建设军队一事已成定局，而且本人也是雷厉风行的作风，在会议第二天，他就登上了前往赫卡星系的穿梭艇。

而为了能在近期同样赶赴赫卡，尼禄也开始加快手头上未扫尾的工作。

第一批人才征募计划已接近尾声，叛党并没有给帝国留下太多军科人才，但尼禄到底还是从犄角旮旯里搜刮出了一批逃过迫害的顶尖科学家。

在重新组建帝国科学局的同时，他也留神看了眼情报局的回复。

项圈破解人依旧没有下文。

自那以后，他就像消失在帝国茫茫宙域的一颗暗星，从此不见踪影。

尼禄听着回禀，指尖上转动的笔停了很久，自己也没发现。

大概是他不自觉露出了某种表情，光屏里正在汇报的狼骑，突然顿了一下，然后用很轻柔的声线跟他说：

“陛下，请您不要气馁。我们不会就此放弃的。”

尼禄回过神来：“哦，放弃吧。既然两次提高悬赏金额，他都不要，我尊重他的选择。把悬赏通告撤下吧。”

手上堆积如山的政务处理得七七八八后，他偶然看见在寝宫抱着光屏看剧的米弥尔和伊娃，才想起应该要给他俩也找个去处。

赫卡之行的时间会比较长，而且作为军事重星，那里集聚着大量的Alpha战士，Omega在那里难以安顿。

如果自己和狼骑都走了，只留米弥尔和伊娃在王都，难保贵族这边不会对他们下手。

考虑再三，尼禄在书房传召伊娃。

他告诉伊娃，大学士加涅正在镜泉星系主持Omega教育试点的工作，问她是否愿意作为皇帝的协理人，去镜泉帮助加涅处理教务。

海德里希家的姑娘一愣，当场就在尼禄面前跪下。

“我……我愿意。”她拼命按捺着激动，竭力保持平静回禀，“我非常愿意，陛下！我没想到您会因为与我的一场对话，真的用一个星系建立试点……但我愿意，陛下！我真希望现在就身处镜泉星系，亲眼见证加涅大人搭建的教育系统！”

送走踌躇满志的伊娃，尼禄召来还在勤勤恳恳打扫寝宫的米弥尔。

“我已经派伊娃作为我的协理人，前往镜泉宫辅助加涅大学士。”

尼禄嘱咐，“你将跟随她一同前往。你的任务，就是跟着伊娃好好学习管理事务，增长见识，然后记得每日向我反馈进度。”

他原先以为，米弥尔跟伊娃会是相同的反应。毕竟他们的活动范围，被拘束在寝宫内，尽管衣食无忧，但生活多少是有点枯燥的。

可没想到米弥尔张大嘴巴，手里的扫把啪嗒掉下。

他扑通跪在尼禄膝前，漂亮的小脸上涕泪横流：“陛下！您不要我了！”

“……”尼禄说，“这个结论是怎么得……”

“您要把我丢回镜泉宫！”

尼禄：“镜泉已今非昔比。现在它是帝国第一个Omega教育试点，有加涅指导你们，你和伊娃会获得指数倍的能力提升。”

“我……可我只是一个Omega啊！我又很笨，什么都不会做，太长的单词也记不全，到时候去了镜泉宫，那里的老师和学生都不肯听我的……”

尼禄坐在座椅上端详他。

他说：“你只想一直留在我的寝宫吗？”

米弥尔跪在他的靴边，腮边还挂着泪珠，眼神却是迷茫的。

他偷偷去摸银发皇帝的靴尖，低声说：“我只想一直留在陛下身边。”

尼禄：“作为皇帝，我将会迎娶帝国的君后。如果她不希望我的寝宫有第二个Omega，我将毫不犹豫将你驱逐出宫。到时候，你该怎么办？”

米弥尔眼圈一红，偷摸靴尖的手指也蜷缩回去了。

他忍住泪说：“那我就像伊娃姐姐一样摘掉性腺，然后以低级宫仆的身份，专心侍奉王后殿下。”

尼禄说：“倘若有一天太阳宫陷落，我和王后都被俘被杀，你又该怎么办？”

米弥尔眼眶里的泪水，终于啪嗒砸到地毯上。他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抽泣着说：“不会有那一天的！陛下就是帝国最厉害的人！但要是有人想要伤害陛下，我跟他拼命……！”

尼禄无声叹了一口气。

他余光瞥见墙上挂有一柄银剑，便示意白狼骑将它取来。

银剑握在手中沉甸甸的，很有分量。

银发皇帝抚摸一会儿缀满宝石的剑鞘，便将长剑拔出，搭在米弥尔的左肩上。

剑身森冷且沉重，吓得米弥尔一哆嗦，口中溢出一声哀呼：“陛下……”

“从今日起，我将正式赐你名姓。米弥尔·安德烈斯，牢记属于你的骑士誓言。”

米弥尔浑身一震，不敢置信般看向尼禄，连白狼骑都不由怔愣侧目。

“米弥尔·安德烈斯，你是否愿意在诸神和皇帝面前发誓，你将誓死效忠你的君主，服从长官指令，即便前途艰险，即便遭受非议，你也会守卫弱者，保护同为Omega的同伴，始终如一地捍卫自己作为人类的尊严？”

“我、我愿意，陛下，只要是您的命令，我都愿意！但我是一个Omega，我不能接受骑士册封的呀——”

肩上的剑被皇帝加重了力道，压得米弥尔差点喘不过气来。

他透过闪闪泪光，看见尼禄冷淡的神情。

他说错了什么话，让陛下不再像之前那样宠他了……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小Omega的鼻尖又是一酸。

滴滴答答落下的泪珠子，把膝前一小片地毯都浸湿了。

“无论身处何种境地，都不能成为放弃与命运相搏的理由。更别提是生而为Omega这种拙劣借口。”

尼禄用剑尖压着他，语气难得冰冷严厉，“在拥有自己的实力前，决不能向任何人透支依赖，即便是向我。义无反顾的依附是毒箭，它将从暗处刺穿你的骨髓。

“现在，就在诸神和你的皇帝面前发誓。”

米弥尔见事情毫无转圜余地了，便抽泣着在剑尖下说了誓言，又接过那柄沉甸甸的银剑，却不知道该拿它怎么办好。

他听见尼禄的命令：“佩上它去镜泉宫。加涅的人不会为难一个骑士，而你也不能忘记自己的职责。记住，你是作为皇帝的协理人前往镜泉的。”

皇帝的协理人！米弥尔一下挺直脊背，点头说：“好。”

“去吧。跟随伊娃出发前，我会让科学局把你的阿西莫夫项圈取掉。”

米弥尔猛地摸上项圈，眼里又流露出被遗弃的神情。

可尼禄的表情冷淡又严肃，他不敢再说什么，只能默默抱紧自己的佩剑：“好……”

等米弥尔抱着剑离开，尼禄才放松神情，向后倚靠在椅背上。

他对白狼骑说：“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到米弥尔时的情形吗？我总觉得，他应该是有很大成长潜力的。或许是我掌握不好分寸，现在把他教得过分娇气了。”

白狼骑才不管什么米弥尔克弥尔，他眼里只有在座椅上伸懒腰的少年。

骑士捏着尼禄伸过头顶的两只拳头，含笑说：“陛下总有远见之明。”

……

第74章

……

安排好一切王都事务, 尼禄便找了个西境巡游的由头，带上狼骑和重新组建的军科研发团，以最高速度向赫卡星系跃迁。

赫卡星系是帝国首屈一指的军武星系, 由研发出阿西莫夫项圈的海勒姆先帝创建。星系内不存在任何适居星球, 只有储备着大量尤铁资源的岩系行星。

而为了向当时的帝国西部边境输送巨量星舰和军队，先帝下令将整个星系改造成了军营、兵工厂和防御基地。

因此从创建起, 赫卡就享有“末日堡垒”、“帝国军工厂”的悍名。

而在鲁铂特统治时期, 赫卡星系才被连同帝国西境7个星系一起，当做笼络手段赏赐给前军政大臣、柯提斯·戴维德。

尼禄此前并未真正来过赫卡星系。他只从狼骑传回的影像资料中，获知过赫卡的原貌。

即便已经过去120余年，先皇所建造的恒星级军工厂，也仍在高效正常运作。行星间广阔的宙域铺满了驻舰要塞和机甲堡垒，不过因为戴维德侯爵未曾重视的缘故, 大部分要塞和堡垒已被废弃, 成为漂浮在黯淡宙域中的废铁。

他知道海德里希尚在领地战役期间, 就已开始争分夺秒筹建赫卡星系。

在受封赫卡后，海德里希连告别都来不及, 便迅速动身, 约比尼禄提前两周抵达。

自领地战役结束后, 星省委员会每日也会向尼禄汇报，尼禄从帝国各大军校挑选的、来自平民或中下层贵族的优秀将领，都在以最高速度向赫卡星系集结。

汇聚赫卡星系的士兵和将领数目庞大, 来自帝国的不同星区，有着差别极大的口音、训练习惯和军衔等级。

尼禄只负责不断往赫卡调人, 至于如何分配统筹, 如何规训军队, 如何对付军衔更高的老牌教官, 或天资卓越的新兵刺头，他全部交给身为总司令的海德里希自己想办法。

虽然信任海德里希的实力，但对帝国任何一名将领而言，这个任务都是相当艰巨的。

出于为下属保留面子的想法，尼禄并没有事先告知赫卡星系自己的抵达时间，也没有携带皇帝礼服和皇冠。

在即将接近赫卡要塞时，他混在一批运输舰队中，悄悄混入了赫卡星系。

赫卡星系内的星球大多空气稀薄，星系中央的庞大恒星，将毫不留情灼烤每颗恒星的向阳面。

但打开舱门时，尼禄并未看见灼目的日光。

起初，他还以为自己处于这颗行星自转的夜晚区域，便随意打开一面光屏，将星舰与赫卡星系所处时间比对校准。

然而很快，一线刺目阳光落在甲板上，如刀锋般掠过整艘舰艇，又缓缓被巨大的阴影吞噬。

尼禄开启盔甲上的防护面罩，抬头看去。

在天空中遮天蔽日的，是如棋盘般严密排列、数以万计的泰坦级歼星舰。

这些长度将近3公里、吨位超过两亿的钢铁巨兽们，正在要塞与中央恒星间的空旷宙域中，进行例行演练。

它们如同被某只庞大的机械手操控，以精确到宙尺的精度变换舰阵，并从阵型的空隙间，使用模拟光束向假定目标持续轰击。

尽管舰群距离要塞还有几千公里，但由于泰坦级星舰过于庞大，从地面看上去，依旧显得极具压迫感。

银发皇帝神情淡淡的，没有多大变化，只有眉梢微微挑着。

但身处另一艘穿梭舰上的军科团，已经开始压抑不住兴奋了。

在现场观摩“末日堡垒”的壮丽景象，与在光幕上观看的体验完全没有可比性。只要是帝国军事迷，就会知道泰坦级歼星舰的攻击力，是帝国所有星舰的天花板。

其全力射出的一发审判光束，就足以洞穿一颗D级行星。

由于泰坦级歼星舰耗资巨大，大贵族最多只舍得打造一支千艘级别舰阵，用以守卫驻地；而在中下层贵族统领的宙域，两个星系不得不合用一艘泰坦级，也是稀松常事。

如今数万艘泰坦级悬浮在头顶，此情此景，足以诱发出人类的巨物恐惧症，也能让最理智之人热血沸腾。

运输舰队寻了个空隙，从那些正在演练的巨兽群间穿插而过，一路驶向赫卡星系深处。

尼禄本想在赫卡星省政府坐标降落，但他们一行人混入的运输舰队，却不知道收到了什么新指令，开始沿赫卡星系的无星球宙域环行。

星系中漆黑广袤的无星球宙域，显然被海德里希利用到了极限。

尼禄从光幕内看去，只见两支异常庞大的帝国战舰群，正在黑暗的宙域中列阵对峙，进行大规模实战演练。

尼禄有阵前作战经验，光从阵型排布就能看出，这两支战舰群，跟北境巡游时负责护卫他的驻军舰队，近乎云泥之别。

能集结在赫卡星系的士兵，基本都是精神力在B级以上的军人。演习双方，无论实力、战术经验、团队合作水平，都强劲得不分伯仲。

以是连尼禄也很难在短时内分辨出，两支舰群究竟谁更有优势。

很快，旗舰打着红色光盾的“星盗”方，和打着蓝色光盾的“帝国”方，同时意识到了对方的持久战意图。

演练任务是有严格时限的，在时间结束前，他们必须为自己的队伍争取更多的分数。

“星盗”方率先作溃退状，引舰后撤，显然是想把敌方引进战区内模拟出的大团星云里；

而尼禄通过海德里希为他设置的观摩视角，看见“星盗”方分派出大批工兵，用光束将战区内的模拟矿星地形全部击碎，制造出人造陨石带，并在大型陨石后方设置伏兵。

三千名精神力正值巅峰的机甲兵枕戈待旦，只等敌方突进。

人造陨石带的想法不可谓不新颖，连尼禄都不由得眼前一亮。

而帝国方像是不惧有诈，直接将舰群推进到模拟星云前。

正当所有人等待帝国方被围剿的同时，却见帝国舰群阵型突变，所有星舰朝侧翼疾推，中央宙域彻底净空。

与此同时，一艘漆黑的庞然巨物如同凭空出现，径直从帝国舰群大后方跃迁至星云前！

泰坦级歼星舰！

演练双方各配有一艘泰坦级歼星舰，但“星盗”方根本没想到，帝国方会把这种超重量级舰艇，直接横在交火的前线上。

歼星舰体积太大，尽管攻高防厚，但有撤退时难以转圜的弊端，鲜少有人会在布阵时让它打头阵。

正当观战的军科团众人议论纷纷时，只见这只巨大的钢铁怪兽，浑身淌过层层能量波纹，最终将全部能量积蓄在审判光炮，一发击出！

尼禄在光屏前笑了起来。凭作战经验，他辨别出帝国方面上阵的，应该是军校指挥系的学生，意识很不错，但打仗风格有股毛头小子的莽劲。

对练中出现的所有光束炮火，都是按照实际威力模拟的。帝国方一发审判光炮击出，不光人造陨石带被彻底清空，连伏击在陨石带内的机甲兵们，防护盾都瞬间转红。

防护盾变红，意味着已被击杀，“星盗”的机甲兵们只得垂头丧气，顶着红通通的防护盾退下阵来。

败退的敌军让帝国方备受鼓舞，数万艘星际战列舰以最高速度推进，很快将歼星舰抛到身后，去追击阵脚大乱的“星盗”方。

“星盗”方猝不及防受到重挫，像是彻底慌了神似的，舰阵一下子散乱如麻，星舰如无头苍蝇般四处乱飞。

击落敌舰有个人加分，帝国方舰兵便赶紧乘胜追击。但由于敌方溃逃时散布太广，帝国方的阵型也较之前大幅度扩张，以至于无法相互支援。

就在此时，“星盗”方仅剩的一股机甲兵，竟然以在逃生舱藏人的方式，带着工兵摸进了帝国方歼星舰的尾部……

一场模拟对练跌宕起伏，双方分数你追我赶，竟然咬得非常紧。

在损失歼星舰和大量兵力后，帝国方依旧顽强与“星盗”方对抗，最后仅以一分之差惜败。

一场演练，看得尼禄酣畅淋漓。

比起曾经在北境跟星盗打遭遇战那时，皇帝一旦离开指挥椅，帝国就再无人能挑大梁的窘境，这场演练分明向尼禄展示出了帝国内部军士的巨大潜力。

小皇帝平日冷戾的眉眼，这会儿彻底弯成了月牙。但在接通赫卡星系总指挥室时，少年还是迅速把唇线下压，负着手，挺着胸，故作冷淡道：

“ 还要炫耀多久？今天不准备让我落地是吗？”

通讯对面，终于传来海德里希愉快的轻笑声。

他笑过后，又轻声说：“请稍安勿躁，陛下。演练还没结束。”

尼禄皱起眉：“还有什么？”

海德里希在光屏对面凝视他，蓝眸显得很温柔。

但或许越被少年君主的耀眼光芒吸引，就越会让他想起那残酷的“执剑人”职责，海德里希眼睫颤了颤，将目光移到一边去。

他拿起通讯器，向刚结束演习的舰群下令：“全体演练舰艇听令。关闭炮塔，扬起旗帜，向银河帝国神圣的皇帝陛下致敬。”

舰群肉眼可见慌乱了一会儿。

连带被尼禄混入的运输舰队，也像屁股着火，一溜烟窜飞出去。

但演习舰队的反应速度，同样出乎尼禄意料之外。

仅仅反应了几秒，因演练而散乱的舰队，便开始自发恢复阵型，逐渐排布出庞大的、棋盘般整齐的巨型星舰团。

两艘泰坦级歼星舰上下悬停，与同伴们一起，在正前方无声打出银叶蔷薇的标识。

漆黑森冷的宙域，就这一刹那间，盛放出大片蔷薇花海。

与坚冷的尤铁舰身，和尚未降温的滚烫炮管相衬，显出残酷又浪漫的极致美感来。

在那一刻，尼禄只听见男人低低的倾诉。

“陛下。

“这才是能与您相配的帝国舰队。”

……

第75章

“参见陛下！”

海德里希将手里的文件交给副官, 一回头，就见一身轻便戎装的少年暴君，正领着狼骑从舰桥另一端走来。

尽管没有披戴王袍, 但尼禄那头标志性的银发实在瞩目, 加上身后杀气重重的狼骑，士兵们立刻反应过来, 齐齐执枪行礼。

海德里希目光掠过尼禄的冷漠脸, 心里迅速做出判断。

嗯，这个表情，说明对今天的演练，尼禄是出乎意料之外的满意。

旁边的副官不如他对尼禄了解透彻，就见小皇帝脸蛋冷冰冰，红眸阴沉沉, 一身凌厉气魄并未被便装掩盖, 本就张扬灼目的美貌, 在冷灰色的舱壁背景下，依旧显得盛势逼人。

人还没到跟前, 他自己先心虚：“参见陛下……赫卡星系统筹事务, 总司令与星省委员会已竭尽所能, 如果，如果未能符合陛下心意……”

尼禄看他一眼，点点头, 算作回礼。

随后，小皇帝一手叉腰, 一手递到海德里希脸前, 傲然道：“上将, 你的礼数？”

海德里希于是屈膝下跪, 执手垂眸，薄唇吻过对方的指尖。

“赫卡建设与军事总司令、赫尔曼·海德里希，向您致敬，陛下。”

尼禄神色冷冷，语气也很淡，但仰起的一双红眸里，是掩不住的盛赞光芒，和一丢丢的不爽：“找个地方说话。”

“遵命，陛下。”

对尼禄故作冷淡的原因，海德里希心知肚明，但就是忍不住要逗弄他：“敬禀陛下，赫卡军务时间紧迫，演练成果确实未尽如人意，请陛下责罚。”

周围的下级军官一听，又见皇帝的脸色确实不好看，以为真的要被处罚，霎时抖如筛糠。

尼禄舌尖顶着小虎牙，拿那双漂亮的红眸默默瞪他一眼，又回头看向副官：“指挥室在哪？带路。”

“……遵命，陛下……”

副官哆哆嗦嗦在旁带路，尼禄面无表情大步前行，身后跟着狼骑和气定神闲的海德里希。等到了指挥室，副官把门打开，让到一侧等他们进入。

海德里希还要在那拿乔：“敬禀陛下，我自愿领受三百军鞭，当众检讨我的渎职之处——陛下，陛下。请您息怒。”

副官就在旁边眼睁睁看着，小皇帝像是终于忍无可忍，一把攥住男人的军装领带，直接把人拽进了指挥室。

可奇怪的是，皇帝明明都气成这样了，海德里希却丝毫没有大祸临头的自觉，嘴里恭恭敬敬说着什么息怒，尾音却是止不住带笑的。

两扇厚重舱门一关，把目瞪口呆的副官一人关在了外头。

尼禄咬牙道：“——你要是能把跟皇帝较劲的精力，全部发泄在赫卡军务上，赫卡还能再多造三百艘歼星舰！”

海德里希早已是成熟Alpha，肩宽腿长，军装下全是训练出来的结实肌肉。

银发少年不过才到他的下巴，可被尼禄往指挥椅上一扔，他也就顺势往后倒，自己把自己丢进指挥椅里去。

“陛下，我绝不敢有这种念头。只是陛下自进入指挥基地以来，始终面露不悦，我只能猜想，或许是演练出了纰漏，使您感到不快了。”

尼禄雪白的睫羽动了一下，又将眸光移开。

他绝不可能向海德里希承认，在看到对方交出如此完美的答卷时，除了作为君主的惊喜和赞赏，心底里还存有一丢丢属于少年意气的攀比。

在前往指挥基地的时候，他已经开始复盘赫卡星系的军务。

如果接手赫卡星系的人是自己，他是否也能在领地战役期间到领地受封，如此紧迫的时间内，组织出这种规模和训练度的军演？

……可能还需要再多两天时间。

不，多一天就可以。

尼禄：“哼。”

他在穿梭艇上等入港时，没什么别的事干，就让系统调出自己的雷达图，把全局观和战术两个维度强行往外拉。

……当然是拉不动的。

系统都被他的幼稚举动惊到了：【宿老师，你整啥呢？？？】

又拉出海德里希的仇恨值面板看：【唉，不就两星期没见吗，他仇恨值又降回40多了……咱就说越来越没有信心……】

但不管是攀比还是不服气，这种小情绪，可以属于18岁的尼禄，但不会属于银河帝国的君主。

稍作平复后，尼禄眼神冷静下来，迅速进入工作状态：

“做得很好，海德里希。我没有想到你能在这样短的时间内，给赫卡星系建立起完全秩序。正如我此前对你的评价——你总是那个会给我带来好消息的将领。”

海德里希从指挥椅上坐直身体。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面前的少年虽然没有携带蔷薇皇冠，但在刚刚那一刹，他像是已经自发把皇冠戴上。

这让小皇帝难得暴露出来的、最真实和柔软的一面，全部被隐藏在皇冠的金色光芒下，再也无人能够窥伺。

……不。也并不是无人窥伺。

男人蓝眸转冷，扫过伫立在皇帝身后的银白骑士。

“陛下，我想与您进一步确认军队守则和兵种设置。”

银河帝国的军事力量，始终分散在贵族手中，而皇帝只能负责训练和招募自己的近卫队，因此一直没有统一的帝国军团法，军队管控和晋升，全凭领主个人心意。

抵达赫卡星系的第一天下午，尼禄参考狼骑守则和帝国星律，为自己的直属军队设立了一套严格而精确的军事法则。

类似在叛乱、哗变、临阵逃脱、大规模溃败的情况下，舰只成员与高级将领应如何分担责任；士兵出现任何违反帝国星律、滋扰驻地民众、与同伴持械或空手斗殴等情况，又应当如何按程度处罚。

在此之前，尼禄只接触过狼骑这种精锐中的精锐。赫卡的军士虽然也是从帝国各地召集的尖兵，但比起狼骑的军事素质，还是稍有逊色。因此他起草的军队守则，多少会显得有些严苛。

但小皇帝并不避讳自己的青涩。他仔细征询海德里希的意见，甚至分别唤来狼骑和自发请往赫卡的帝国老将，以向年长者寻求建议。

在大幅度细化军队规范同时，尼禄重新确立了新的军衔晋升制度和功勋爵位的授予准则，并正式取消军事贵族只能从贵族阶层诞生的规定。

彼时，谁也不知道从尼禄笔下诞生的，就是帝国沿用数千年的《银河帝国第一军事法》草案。

狼骑们被叫进来，只知道凑着头看，不管小皇帝写了什么，就一窝蜂地说“陛下英明陛下英明”，气得尼禄丢了光子笔，气恼地说：“你们总是这样！”

“驻兵制度取消后，境内一切军事治安，就要完全依靠高速巡逻的机动军团。如此，作为帝国防御体系最重要的铆钉，‘锚点’就是机动军团在帝国宙域中的驻扎地和运输驿站。”

球状星图正在指挥室中央缓缓旋转，尼禄坐不住，开始绕着星图大步行走，同时语速飞快地表述观点，似乎已经全然感觉不到隐隐作痛的脚踝伤处。

“与星系要塞不同，‘锚点’只作军事用途，开启权限由我掌控，这样一来，贵族的军队调用权就会完全被架空。我们没有太多时间，上将。第一支尖兵军团在赫卡崛起之际，就将是我与贵族集团正面交锋之时。”

海德里希坐在指挥椅上，原本是在凝视着尼禄蹙眉说话的模样，同时认真聆听对方的计划。但听到最后一句，他慢慢皱起眉：

“陛下，您为什么这么着急？什么叫做‘没有太多时间’？尽管帝国最顶尖的人才都在向您汇聚，但是时间还是太仓促了，我们的根基，远没有到能与贵族集团抗衡的地步。贸然与贵族集团交手，会大大降低您的胜算，甚至危及您的人身安全！”

尼禄顿了一下。他并没有回答关于“为什么着急”的问题，只将话题引向下一个节点：“因此，从赫卡星系诞生的第一支军团，地位至关重要——我的意思是，它应该是军团级别的特种部队。”

海德里希：“部分帝国军校，设有选拔和培养特种机甲人才的学科，主要负责承担侦察、突袭、刺杀、敌后伏击等等战斗任务。但目前开设这门学科的军校并不多，我建议，可以从贵族手中挖来足量的机甲教官，并充分利用赫卡星系的军工优势，在星系内设置特种部队军校。”

尼禄抵着唇，低声喃喃：“特级教官，战斗人才，机甲设计师，军科研发部，时间……时间，时间。我需要时间。不光需要培养这批尖兵，我还要培养足以令这支军团信服的领袖，就像我之于狼骑。领袖必须有绝对的实力，绝对的忠诚，绝对的……”

小皇帝一边踱步一边头脑风暴，不慎在阶边一崴，顿时足踝剧痛，一个踉跄。

海德里希猛地起身，快步来接，但白狼骑动作更快，一把就将尼禄接进怀里。

“陛下，”白狼骑环紧他的腰，压低声音地问，“是不是上次的旧伤……”

“没事，回去后再上药就是了。”

尼禄扶着白狼骑的肩甲，因为不愿显得软弱，所以回话声音也很低，脑袋几乎要跟白狼骑靠上。

自从那次神经动力装置在他体内损坏过，他有时迈步太猛，就会感觉足内神经撕裂般疼痛。

好在从仇恨值上薅回来的健康度，并没有因此下降，说明他的脚伤目前还没有加重。

他说到军团领袖，一下想起什么，回头问海德里希：

“哦，对了。你把阿撒迦分到哪个军营了？我刚想问你，他适应帝国军营的生活吗？”

海德里希正站在指挥椅旁看着他俩，眼神晦暗不清。

他像是反应了两秒，才听清尼禄在问什么。

脸色霎时变得更黑：“……”

系统：【芜湖！这不就来了？海德里希仇恨值：92/90，奖励点数：100！】

尼禄：【？】

第76章

系统非常自觉：【腿部健康度+100, 当前健康度：-19300】

尼禄盯着海德里希看。

“……”海德里希默默移开目光，“当然是新兵营，陛下。”

“哦？是吗？”尼禄微微眯起眼睛, “新兵营有例行精神力检测环节, 阿撒迦的精神力等级是多少？”

海德里希：“……”

海德里希：“……最初的分配设置，的确是新兵营。但您或许……暂时没法在赫卡星系的信息库里, 检索到他的精神力检测报告。”

尼禄的神情渐渐变得狐疑, 目光也在海德里希脸上来回逡巡。

几秒后，小皇帝才用一种半信半疑的语气，缓慢开口：“你把他暗杀了？”

海德里希：“……当然没有，陛下。”

尼禄：“所以他现在在哪里？”

海德里希：“最初的分配设置是新兵营。但有教官反映，阿撒迦违反军队纪律，与队友产生摩擦——”

他顿了顿, 看向尼禄, 尼禄不声不响, 示意他继续。

海德里希：“——所以目前，他在新兵营的后勤部队, 主要负责下水道维修。”

尼禄：“……”

尼禄：“这个调令是否涉及私人恩怨？”

海德里希闭上眼, 深深吐了一口气。

“发自内心地回禀您, 是的，陛下。”

尼禄：“……”

他不明白，海德里希身为帝国一级上将, 怎么就只对阿撒迦有这么大的敌意。

就连曾跟阿撒迦交手受伤的白狼骑，也从未在他面前表露出对阿撒迦的怨怼。更别提引发仇恨值波动了。

尼禄：“阿撒迦只是一个被救回来的奴隶, 他没有任何跟贵族有关的身份背景。这种没有根系的人, 获得重用后的忠诚度不是更高吗？”

海德里希：“嗯, 是的。一个没有任何身份背景, 却让银河帝国的君主横跨数万光年寻觅，以身犯险才寻回王都的奴隶。却依旧恩将仇报，犯下袭击皇帝的滔天重罪——”

尼禄：“——这点我也解释过了。阿撒迦当时受阿西莫夫项圈控制，没有任何理智可言——”

海德里希：“——即便没有理智，他也该遵循帝国星律，自觉用智脑在审判庭登记，并且按星律接受处罚。此人非但没有主动领罪，反而理所当然接受陛下赦免的恩德——”

尼禄：“——阿撒迦出身星盗领地，没有接受过帝国法治教育，不懂自首流程也很正常。而且我以为，上回我已经说得足够清楚，阿撒迦的品性和战斗力是能为我所用的——”

海德里希：“——请您恕罪，陛下。您对此人品性的判断，是否完全符合客观实际？”

尼禄：“你对阿撒迦根深蒂固的个人偏见，是否也符合帝国指挥官的作战素养？”

海德里希：“……”

他俩话赶着话，观点输出一个比一个快，在尼禄最后一句话音落下时，指挥室重归寂静。

尼禄算了算，他已经是第三次就阿撒迦的问题，跟海德里希扯这堆车轱辘话了。

问题是他怎么也搞不清楚，海德里希连家族旧仇都能跨越，心中只有帝国复兴的野望，可就是绕不过这一个人。

被尼禄回呛后，男人虽然不再出声，但默默看过来的眼神，比系统追的那些狗血宫廷剧里，被丈夫出轨的王妃还要怨念。

尼禄后背蓦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决定不要胡乱联想。

当下，他也不准备继续浪费时间，就叉着腰，冷冷淡淡地说：“传令赫卡各级军官，今日集训结束后，前来觐见他们的皇帝。”

……

“怎么突然让我们集合？我才刚从模拟训练舱出来，都没来得及回宿舍打个盹。别又是那个海德里希突发奇想，搞出新特训来折腾……”

“闭嘴！”少年身边的青年军官厉声呵斥，“那是帝国大名鼎鼎的海德里希上将，把态度放尊重点！”

赫卡训练基地的走廊上，不少已经接到集合通知的军官，正形色匆匆往基地的集合大厅赶。

人群中，一对金发碧眼、容貌极其相似的军官兄弟，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他们是来自达尔文星系的约瑟夫兄弟。兄弟俩出身平民贵族，因在军校成绩优异，双双被皇帝选中，成为进入赫卡的将领。

哥哥亚伯今年26岁，已有过驱逐星盗的实战经验。比起刚满21岁的弟弟，他的言行举止都要稳重许多。

看看左右军官没人注意他俩，哥哥亚伯一把把艾德里安揪到角落，捏住他的腮帮子狠狠道：“你是不是又没听教官的话？皇帝陛下今日亲临赫卡星系，我们现在就是去觐见陛下的路上！”

“什么呀，原来是去面见那个小皇帝。”

即便被捏成了鱼嘴巴，艾德里安还是边咕哝边翻了个白眼。

“早说，早说我就躲回宿舍睡觉了，反正也不差我一个。”

这句话把他哥气得要死，手里一下子用上了真力气：“你——你竟敢冒犯皇帝陛下？！你迟早要因为这张破嘴被流放的！”

“好疼……！我说的难道不是实话吗？他本来就是帝国史上第一个分化期都没过，就加冕登基的皇帝啊？！”

艾德里安嚷嚷起来，“而且我在学校里都听那帮贵族饭桶说了，朝政现在都还把控在御前议会手里呢，小皇帝主要就负责在太阳宫吃吃玩玩，然后时不时把海德里希丢出去打仗，哦，还有给他那200多个Omega情人办学校什么的……你轻点好吧！捏疼我了！”

亚伯血压噌噌往上冒，恨不得当场给这个冤种弟弟开瓢。

“我跟你说了不下两百遍了，离那群大贵族的子嗣远一点！他们跟我们不是一路人，总有一天，陛下会……我跟你说的话你从来听不进去，那些大贵族编撰的假情报，你倒听得津津有味！我们可是受陛下提拔，才能从处处受制的贵族军校来到赫卡，待会儿觐见的时候，你要是敢在陛下面前胡来——”

亚伯做了个凶狠的切脖子手势，艾德里安的咕哝声变小了。

尽管音量降低，可他嘴巴还是没停：“反正我是不知道要怎么伺候一个比我还小的皇帝。该不会要我陪他玩军官游戏吧？”

“再说一遍？！”

“哥，我什么都没说！”

兄弟俩紧赶慢赶，堪堪赶在集合时间结束前，挂在了觐见队伍的尾巴上。

训练基地的集合大厅非常广阔，平时是用来集结队伍登舰集训的，这会儿艾德里安从大门口踮脚往里看，只能看见大厅里黑压压的军官方阵，正按照姓名和部队编号，依次出列觐见。

在距离正门最远的那面墙上，平日总悬挂着数百幅自天花板垂落的蔷薇长旗。

现在，旗帜前摆了一张金色的座椅，上面坐着一个身穿鸦黑军装的人。

距离太远，又隔着一层光子护盾，只能依稀看见一个轮廓。

座椅背后，全是荷枪实弹的帝国狼骑。

他们手按枪套，警惕地戒守在皇帝周围。

“帝国狼骑！”艾德里安眼神一下变得亮晶晶。很显然，他对陌生君主的兴趣，还没有传闻中的狼骑军团高，“狼骑盔甲真的太特么酷炫了！”

旁边的兄长则绷直脊背，眼神显出几分肃然。

他的弟弟还没机会驾驶机甲实战，尽管精神力数值也算不错，但对他人的精神力感知度还不敏锐。

精神力在这个时代，是驱动机甲杀人的燃料，因此对需要使用精神力战斗的人来说，感知与判断敌方的精神力也是一门必修功课。随着使用精神力熟练度增加，感知力自然而然变得敏锐。

亚伯实战经验不算丰富，但他自踏进集合大厅起，就察觉到头顶有股凝重的压迫感，压得人抬不起头。

观望身前那些神色凝重的军官们，想必他们此时也不好受。

很显然，这位素未谋面的卡厄西斯皇帝，现在已完全展开自己的精神场，好感知大厅内所有军事将领的实力。

但不知道是否因为没来得及接受家族精神力训练，银发皇帝似乎忘记了，卡厄西斯家族的SSS级精神力，天生就是用来进攻作战的。

如果释出太多，甚至会对他人的精神场，造成直接震慑。

亚伯喉结滚动，内心疯狂祈祷傻弟弟别在陛下面前出岔子。作为一个A级精神力持有者，他至少可以从皇帝陛下的精神力中感知到两点：

第一，卡厄西斯家族的精神力，显然不会因为尚未分化就削弱多少；

第二，这位比他弟弟还要年轻的君主，亲手杀过很多很多人。

“亚伯·约瑟夫，艾德里安·约瑟夫兄弟，出列觐见。”

约瑟夫兄弟穿过一排排帝国军官，在光子护盾前接受狼骑搜身，再迈步踏上台阶，单膝跪在皇帝的座椅正前方。

哥哥亚伯不敢抬头，只敢偷偷用余光瞟身边的冤种弟弟。

令他长松一口气的是，不管刚刚怎样口嗨，真的到了皇帝面前，艾德里安到底还是不敢造次，规规矩矩地单膝跪立，静候皇帝指令。

“陛下，这是约瑟夫兄弟。也就是您刚抵达赫卡星系时，看见的那场军事对练的指挥官。”

海德里希上将的声音，从座椅右侧低低传来。

“嗯。”

大概是仔细端详了他们一会儿，片刻后，座椅方向传来回应声。

与想象中不同的是，这位帝国至高统治者的声线并不冷酷，而是相当磁性好听的少年音，因为刚刚接见过太多将领，略显出一丝沙哑。

可以想象出，当他放轻声音，同自己的Omega低诉爱语时，那名幸运的Omega将会何等陶醉和沉浸。

只是银发皇帝特有的淡漠语调，让他的语气听起来，有股高枝蔷薇般的不容亵渎感。

“我想起来了。”座椅上的人笑着说，“亚伯·约瑟夫，你在三年级转到军官指挥系之前，是属于宇宙工程学系的，难怪在演练中会有就地取材、人造陨石带的创举。很不错，实在令人印象深刻。”

亚伯从没想过，至高无上的帝国君主，竟能如此了解一个小小少尉的在校生涯。再沉稳的性子，也禁不住舌头打结，在原地面红耳赤地憋了半天，才磕巴道：

“谢、谢陛下夸奖……”

“利用机甲上的逃生舱，让机甲兵携带工兵入侵歼星舰的策略，也很有创意。如果我没记错，你应该是在模仿瓦希尔二世时期，帝国名将贝利萨特的战役记录。他在镇压冈瑟叛乱时，正是用了这一奇招，才漂亮地完成了抢滩登陆任务。”

“是、是的，陛下！我就是看了那一场战役记录！”

亚伯脸色通红，点头如捣蒜，又急忙补了一句，“他、他是我学生时代最喜欢的将军……我是说查尔·贝利萨特。我就是因为他才转到指挥系的。”

“他的指挥风格很适合你。”尼禄点头道，“贝利萨特最擅长迂回奇袭，在劣势中寻找时机，最终给予敌方致命一击。这对指挥官的心理素质要求极高，倘若不能沉住气，这种打法会让自己全盘皆输。”

“是、是的！”亚伯把脑袋点出残影，“他被后世称为‘赌王将军’，也不是捕风捉影……听遖鳯獨傢说为了磨炼心性，他甚至会独自前往星盗领地，与最穷凶极恶的星盗头子，以命作注相赌……”

他们你一言我一句，竟然就在那边聊了起来。

弟弟艾德里安跪在地上左挪右挪，就是不见皇帝来搭理他，干脆脖子一梗，自顾自大声说：“我最喜欢的将军是布劳·班！”

“……”

亚伯竭力忍住想打人的冲动。他甚至不得不死死抠住自己的裤缝，好让自己不当场锤爆这个冤种弟弟。

“哦？”

座椅上的皇帝倒是没有介意，很轻地笑了一声，“但你的指挥风格可不像布劳·班。就拿直接让泰坦级歼星舰突进到敌方脸前的操作来说，也许教科书上的任何一位将领看了，都要直呼冒进。”

艾德里安不服气，一下子忘了面圣礼节，抬起头就跟皇帝争辩：

“我主要就是没来得及顾上歼星舰的护卫工作而已！大面积铺火力，本来就是应对伏击的最佳选择，除了我哥这种老阴比还能伏了再伏，要是换作边境星盗那群乌合之众，这一下就能把他们阵型冲溃，然后……”

他本来是在认真辩解，可说着说着，声音就低了下去，两只眼慢慢开始发直，只知道盯着皇帝的脸看。

“嗯？”

尼禄坐在座椅上，身体前倾，正撑着下巴凝视他。

对真正有才能的部下，他总是格外纵容的，顺着对方的话往下问：

“然后呢？”

艾德里安张着嘴看他，一句“然后、然后”重复了六七遍，却再也没能憋出下文。

从入驻赫卡星系的第一天起，海德里希就制定了严格的军营纪律，指挥系也必须留在基层军营，跟士兵同吃同住。

艾德里安从早到晚，都在跟满身汗臭泥巴的抠脚军汉打滚，这会儿一抬头，只觉得所有喧嚣都离他远去，以猩红炽烈的蔷薇旗帜为背景，皇帝那如同太阳般耀眼的美貌，猝不及防向他倾注而来。

他一下子被打得晕头转向，彻底忘了下一句该回什么。

尼禄皱起眉：“然后呢？”

可不管他怎么追问，对方都像宕机似的，再也没有回应了。

在无人注意的地方，尼禄身边的黑发将领，无言地看向天花板。

……如果他没数错，这是第31个。

男人看向阶梯下方的军官队列。还没轮到觐见的将领面色惴惴、惶恐不安，已被接见过的将领则目光灼灼、满面春风，倒成了一道泾渭分明的风景线。

与他的皇帝陛下共事，拥有最杰出的工作能力，或许还不如拥有一颗足够大度的心脏要活得舒服。

黑发将领心想，并再次默默咽下了从胸腔泛起的酸意。

……

第77章

“长官们都到哪去了？”

“谁知道。估计是被海德里希上将召去开会了。”

两名刚洗完澡的新兵抱着盆, 正沿舰桥往自己宿舍走。

这里是赫卡最大的新兵营，容纳四百万来自各个星系的新兵。根据帝国服役未满一年、不得上机实操的规则，新兵营不参与任何星舰演练和机甲竞技, 日常训练主要以提升身体素质、锻炼精神力为主。

“该死, 我应征入伍是就想上机甲打仗的，结果呢？”

其中一名新兵抱怨, “从进来那天起, 不是在修机甲就是在给军营通下水道，要不是还得给家里寄工资，老子早就不想干了。”

“害。谁叫咱们精神力太低呢，机甲在咱们手里，就是一个不会动的铁疙瘩。不过昨天教官找我谈过话，其实从后勤开始也没什么不好, 工兵再往上升, 就是机甲技师了, 高级技师的薪酬可比机甲兵要高。再者说，等咱们退役以后, 日子估计要比退役战士要好过很多。机甲技师可是各个星系都抢着要的香饽饽, 越老越值钱呢。”

两个新兵正嘀嘀咕咕吐槽, 突然听周围猛地一静。

褐肤金眸的男人出现在舰桥尽头时，让正站在舰桥上的两人，一瞬间产生幻视, 像是跟一头沉默的野兽狭路相逢。

男人身量比一般新兵都要高大，浓密的鬈发随意束在脑后, 满身都是热汗和机油。

因为天气太热, 他只穿着薄薄的黑色背心, 暗金色的繁复纹身从背心内向外延展, 爬满浑身坚硬结实的肌肉。

“走走走，快走。”

新兵拿胳膊肘直捅同伴，两人抱着个盆，远远地绕开，几乎要贴到舰桥的护栏上去。

“这人就是阿撒迦！”

“我靠……就是那个一挑三百的家伙？”

“小点声！”

阿撒迦的确被分进了新兵营。

他抵达赫卡星系的时间，是在两周前，当时海德里希也刚刚成为赫卡总司令，还没开始用强硬手段整顿军营。

当时的赫卡星系，集结着数千万来自帝国不同星系、不同背景势力下的军士，而且又都是出身星系中的佼佼者，有些刺头不服赫卡教官规训，以地域抱团结社，发生规模冲突都是军营常事。

阿撒迦的身材和长相，在军营中实际非常出挑。但所有人都发现，这个人生性冷酷沉默，极其不好接近，一天下来可以做到一句话都不说。

到点就吃饭训练，训练完就洗澡就寝。有些兵油子看他没背景，像鬣狗一样在他周围游荡寻找机会，男人不声不响，一双无感情的金眸转过来一瞥，兵油子们就从头到脚起了一层冷汗，顿作鸟兽散。

他们都是兵，有没有杀过人、杀过多少人，是可以一眼分辨出来的。

阿撒迦进入军营第三天，训练场爆发了一场西境士兵和北境士兵的小规模冲突。

起因倒是谁也不记得了，反正是类似西境和北境谁干的星盗更多之类的幼稚争论。赫卡星系气温常年燥热，训练强度又大，当时还刚好是捉对子，年轻的士兵血气方刚，心烦意燥跟对方推搡几下，场面就不受控了。

西境和北境士兵两派本来就有结怨，又有兵油子不想训练，看热闹不嫌事大，一番鼓动之下，两方人马立刻交起手来。

“干什么呢！”

教官迅速赶到，但看到偌大的训练场上，几百号人跟发疯似的，红着眼扭打成一团，他自己也愣了一下。

声嘶力竭的粗吼不管用，高声宣读军队法纪也不管用，眼看有人故意下重手，把对方两脚踹得见红，教官“唰”地抽出军鞭。

“……我x你妈的威尔·德克斯特！！你抽我做什么，你自己也是西境来的！！抽北境那群人啊！！”

挨了鞭子的士兵纷纷躲闪，但看清是教官下的手，不但没有收敛，反而越发上头。还有人仗着自己躲在鞭程外，骂起来三句不离家眷，而且还极其恶毒：

“平时你也老偏心他们北境人，你妈不是西境出生的？你那个三岁女儿不是西境出生的？没有西境十年如一日硬刚最大的星盗团伙，你那女儿早就不知道被卖了多少次，x了多少轮——”

教官气得两手都发抖，正要拨开人群，把那人扯出来。

就见余光里，一个沉默的阴影过去。

开始谁也没注意阿撒迦在场，也没人看清阿撒迦是怎样靠近，又是怎样从混乱的人群中，一把抓住那人领子，重重按翻在地的。

“我操！！”

那人脸都在水泥地上砸平了，又叫又骂，拍着地使劲挣扎。

他也是腰大膀圆的军汉，一节胳膊比脖子还粗。可被男人沉默着按在地上，他竟像被一根钢筋从背后钉牢，不管再怎样挣扎，对方的手掌根本纹丝不动。

“我操！帮忙啊——”

这人在西境派人缘不错，周围扭打的士兵转头一看，立刻朝阿撒迦围上来。

这里是赫卡的训练场，而不是什么鱼龙混杂的星盗流寨或帝国星狱。每个人都受过严格的军事训练，来指导新兵的老兵大多还上过战场，搏斗技巧和体力水平都不是常人可比。

阿撒迦听见耳边拳风爆响，金眸冷冷一转，一手像拎小鸡似的抓牢嘴臭的人，另一只手闪电般扣住挥来的手腕，脚下飞起一击，手里一扣一拧，对方就像个被高高抡起的风车，直接被阿撒迦摔翻在地，半天没爬起来。

“靠，揍死这个怪物！！”

阿撒迦就此成为众矢之的。

但他仍旧没什么表情。眼神里没有愤怒狂热，也没有畏惧退缩，只是纯粹的平静。

无数怒骂和拳脚从四面八方而来，阿撒迦一手还拽着那人后领，另一只手用来格挡进攻。唇线微微抿紧，金眸在暗处灼然发亮，冷静地判断敌方攻势。

他单手迎敌，所以多数时候以防卫为主。但每一次挥拳暴击，都像一记重炮，只要挨着一点边，人就会跟炮弹一样往后崩，完全止不住去势。

他手里拖着的那个人，一开始还在叫骂不休，后来变成了“你打你的，干嘛一直拽着我不放！”，再后来变成“哥！大哥！你放手啊！”，再再后来变成“爸爸！我要被勒死了爸爸！”

阿撒迦充耳不闻。

他放倒又一波进犯者，金眸沉沉一圈扫过去，下一波想冲上来的，顿时开始犹豫着左右四顾。

他把手里的人提起，拖到训练场的围墙旁。

教官就站在围墙前，眼见这个凶悍的家伙把人拖过来，又重重一下，将那人脑袋按在围墙的告示上。

教官也吓一跳，完全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直到阿撒迦开口：“念。”

训练场的人，都是第一次听见阿撒迦的声音。

极其低沉沙哑，像滚过刀口的浊血。

那人脸被按在告示上，感觉头都要磨平：“靠！到底念什么啊！！”

男人不讲话，手里再度用力。

那人：“念念念念！我念！”

他才发现，自己目光平齐的地方，是贴在围墙上的赫卡星系军规。

就是刚刚教官对他们大声宣读，却被所有人无视的军规。

他吞咽着唾沫，磕磕巴巴地念：“‘凡在军中参与打架斗殴的士兵，无论是否持械，一律逮捕并处以禁闭，由其长官决定进一步处分’……”

阿撒迦：“大声念。”

那人：“凡在军中参与……”

阿撒迦：“大声念。”

那人声嘶力竭地吼：“‘凡在军中！参与打架斗殴的士兵！无论是否持械！一律逮捕并处以禁闭！由其长官决定进一步处分——！！”

在他觉得自己的头骨即将被压碎时，阿撒迦松开手。

他看看蹲在地上捂脸的士兵，又回过头去，看向训练场里所有人——那些零星的、暂时还能站立的人。

双方默默对视片刻。

可能感觉不会再有人想上了，阿撒迦就绕过地上横七竖八的人，打开训练场的大门，默默走向军事食堂。

这起斗殴事件，当天就被上报赫卡的高级指挥层。

处分下来前，教官找到阿撒迦：“我在报告详细写明了，你是在协助维持秩序，并不是主动参与打架斗殴。此前军中发生打架斗殴，也都是关禁闭处理。你这样的情况，关两三天就可以出来了。”

……然后，他就被关了整整两个星期的禁闭。

从小黑屋出来，又被教官遗憾地告知，他被从新兵营调离，现在归属后勤部队。

不过，这次斗殴事件，也成了海德里希下狠手整顿军营的开端。

不同于赫卡星系从前任何一次斗殴处分，除了阿撒迦和几个只摸了下小手的士兵关了禁闭，其他所有参与者，都被按情节轻重处以鞭刑后遣离，或褫夺军职爵位。

那些挑头的兵油子们、直接顶撞教官的刺头们，直接被发配三年劳役，说是士兵劳役，其实跟流放差不多。

仅打架斗殴就被处以如此重罚，后续又有几起士兵擅自离队、打架斗殴事件，一次比一次罚得狠。

一时间，赫卡军营风声鹤唳，军风也变得整肃起来。

阿撒迦穿过一队正在跑操的士兵，搭乘电梯，来到后勤部队的宿舍区。

集体宿舍均为30人一间，房间舱门滑开，里面就是一排排胶囊式睡眠舱。睡眠舱分上下铺位，单个寝舱可完全密闭，内部有通风恒温系统，并释放少量治疗射线。

阿撒迦一进门，刚刚还闹哄哄的宿舍就瞬间静下来。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小心翼翼从余光观察他的一举一动。

他没注意宿舍的异状，只安静地走到储物柜前，去拿洗澡该用的东西。

打开储物柜时，他习惯性地看了一眼左上角放小盒子的地方。

……不在。

男人眼神骤然变冷。

柜子被“砰”地一声关上，整排储物柜都被带得一震，连带宿舍里其他人都浑身一抖。

所有人纷纷从寝舱探出头。

平日异常沉默的褐肤男人，立在储物柜前，表情隐隐显出暴怒的前兆：“谁动过我的东西。”

一片死寂中，几个刚刚还在打闹的毛头小子扛不住，偷眼往旁边一个工兵身上瞧。

阿撒迦径直往他的方向走。

“……等等，我没拿，不是我……好吧我拿了！我拿了！我就是好奇而已，不对，是他们跟我打赌，他们……”

随着对方步步逼近，那名工兵面色也渐渐变得惨白。随着一声惊叫，他一个一米八五的彪形壮汉，竟被阿撒迦单手举到了寝舱侧壁上，连脚尖都碰不到地。

阿撒迦拳背有青筋在隐隐浮动，显然是在尽力压抑情绪：“在哪里。”

被那双猛兽般的金瞳近距离逼视，那个工兵只觉得脑袋一嗡，嘴巴张着，却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僵持中，一个脚上打石膏的工兵蹦过来劝架，见到舱壁上那人的痴傻样，发急道：“妈的，你倒是说呀！想被他打死吗？！”

“……在右边裤袋里……！我、我没打开过！我就是想看看，刚拿到……你就回来了……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乱碰……”

阿撒用另一只手去掏他裤袋，果然掏出了一个小小的丝绒盒子。

他避着别人，小心把盒子打开一条缝隙看看。

……一枚精致的蔷薇袖扣，正安安静静躺在天鹅绒里。

第78章

阿撒迦这才放开那个人, 转身回到柜子前。

他用干净的手帕，把沾过机油的手擦干净，再把盒子也擦干净, 拿上换洗衣物, 就带着盒子一起出去了。

那个被提到寝舱壁上的新兵，两腿一软, 扑通跌坐在地上, 半天说不出话来。

刚刚鸦雀无声的宿舍，也在阿撒迦离开几分钟后，才慢慢有了议论声：

“我靠，刚刚吓死我了！”

“那家伙怎么想的，阿撒迦的东西也敢动，他活腻了？”

“不过你看到盒子里是什么了吗？他天天对着盒子发呆, 其实我也好奇……”

“这有什么难猜的？看阿撒迦那么宝贝, 绝对是给女朋友的婚戒啊！拿人家婚戒来打赌, 某些傻逼闲着没事干，先把今天份的下水道掏了再说！”

阿撒迦此前一战成名, 因此进入后勤部队的第一天起, 就受到了广泛的关注。

原本以为会是个刺头儿, 但后来所有人都发现，就算被分到人人避之不及的下水道班组时，他也没有任何抱怨, 只是默默埋头工作。

而没有排班的时候，就一个人坐在寝舱里, 对着一个小小的丝绒盒子出神。

那个看起来就很贵的小盒子, 还是他向经过赫卡的星际商船买的, 甚至为此提前支取了一个月的士兵补贴。

在望着小盒子的时候, 男人那张永远没有表情的脸上，才会浮现出一丝既快乐、又忧愁的奇妙神情。

阿撒迦出了宿舍，朝新兵营的澡堂走去。

一路上，舰桥上的新兵们回头，纷纷往两边让开道路。

“他今天怎么了？看着像要吃人似的。”

“估计是修了一天机甲核心，正烦着呢……”

“快走，别招惹他。”

阿撒迦的确有些心烦。

宿舍里的储物柜没有锁，只有寝舱可以用指纹锁上舱门。因此，绝大部分士兵，都会把重要物品锁在寝舱的储物匣里。

可他要是把尼禄的袖扣放在寝舱，晚上入睡前，绝对要忍不住拿出来看，然后第二天又要迟到……

男人摩挲着口袋里的小盒子，眉头紧锁。

对面过来的新兵一看他表情，当场原路折返，绕路奔向另一条舰桥。

没有人知道，这个一身强悍肌肉、在训练场以一挑百的男人，在刚来赫卡的那几个晚上，都是嗅着一枚小小袖扣入睡的。

一枚袖扣能留存的气息并不长久，而且尼禄还没分化，那股清冽的蔷薇香味，在被男人饮鸩止渴般疯狂嗅闻过后，就基本散得差不多了。

阿撒迦失去了最后一条跟主人有联系的线索，心中一下子变得惶然又空荡。

他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来这颗陌生星球。地理课上看宙域距离，他离尼禄所在的王都，还有好几万光年之远。

他可以把自己的一切，全部虔诚地献给他的主人；可是，主人为什么要把他遗弃在千万光年之外呢？

这样想来，当初偷偷捡走尼禄的袖扣不还，或许还是对的。

因为这枚小小的袖扣，很可能就是他能从尼禄那里，能得到的唯一的东西了。

阿撒迦白天想晚上想主人，睡觉前看着那枚袖扣想主人，夜里做梦了还想主人。

有时是在恶臭肮脏的斗兽场，有时是在逼狭的兽笼前，有时是火红的夕阳辉光下。

有一晚他又梦到尼禄在斗兽场里的模样，但这回，两人却都不在机甲上。

他浑身脏兮兮的，鬈发被血水虬结，身上一件衣服也没有，是刚刚从兽笼里爬出来的狼狈样子；而小皇帝穿着他那套漂亮的礼装，额间垂坠着红宝石，在混乱而喧嚣的灯光中，朝他俯下身来。

“——今夜是谁征服了你？”

银发皇帝正坐在阿撒迦的腰腹上，指尖紧按那剧烈起伏的胸膛。

一双炽烈红瞳，居高临下俯视他，唇角勾起势在必得的弧度。

“是……是您……”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回答。

是带喘且沙哑的。

“是谁？”少年进一步逼问。不依不饶。

“……是，是您。是尼禄·奥古斯都·卡厄西斯……”

画面陡然一转。拥有摄人美貌的银发皇帝，又一次从他那一塌糊涂的位置抬起靴尖。

少年漫不经心打量自己的靴面。

“你又把我的靴子弄脏了。”

信息素馥郁朦胧，桎梏他的全部感官。

“……陛下，我很抱歉，我很抱歉……”

他跪在那，强壮宽阔的脊背在地上蜷缩，像座褐色的山丘。可他的目光，却像被对方的脸牢牢吸住，再也无法移开半分。

陛下……陛下可真漂亮啊。

尤其是那副眉眼狠戾、唇角却略带怜悯的模样，简直绝艳不可方物，让他心甘情愿把自己的一切献出去，让对方践踏。

尼禄俯下身来，直勾勾逼视他——来自一个卡厄西斯精神力的强大压迫感，和少年那糜红欲滴、近在咫尺的柔软双唇，让阿撒迦瞬间有种脊骨发麻的错乱快感。

“怎么办，阿撒迦？”尼禄还在轻声逼问，软唇几乎要触到他耳畔。

“我……我……”

他不知道怎么办。

“不知道该怎么办？”

漂亮的皮革军靴再次踩回原处，逼得他发出了一声可怜的呜咽。

可在疼痛中，他就像浑身猛地过了一层电流，连腰背都像兽类一样弓起。

“陛下，陛下——”

阿撒迦脑袋抵在地上，足足一刻钟才缓过劲来。

平日那样强悍凶戾的一个人，在皇帝面前颤抖如筛糠。

“又脏了。”

“很抱歉，陛下……”

他梦游一般，缓缓低下头，将发抖的嘴唇贴上靴面。

“请让我……让我为您清理……”

阿撒迦在军号中惊醒，指尖一颤，碰到了枕边的蔷薇袖扣。

他在相对于他有些狭窄的寝舱里起身，总觉得身体莫名有些不对劲，又说不出哪里不舒服。

阿撒迦打开舱门出去，双脚落地的时候，看见对面新兵一瞬间瞪圆的眼睛。

“你……”好怪，虽然惧怕阿撒迦，但他忍不住再看一眼，“你干嘛把镭射炮的炮管藏在那里……”

说完感觉更怪了，因为正常男人应该不会往这么重要的位置藏武器。

但如果不是炮管，那……那就更怪了，因为正常男人也不应该有这么……

新兵作为正常男人的自尊心，遭到了异常严重的打击。

他看上去一瞬间老了十岁，两眼无神地指向洗手间的方向。

“你……你要不……先处理一下……再去集合……？”

阿撒迦低下头，像是终于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他8岁开始成为星盗的奴隶，此后十几年戴着项圈，不是在斗兽场厮杀就是被关在兽笼，听他这么说，竟显得有些无措。

但这个样子……肯定没办法去集合。

阿撒迦想了又想，在前往洗手间前，手指颤颤地、充满罪恶地，把那个丝绒盒子摸进兜里。

8岁那年，阿撒迦得知了自己异于常人的虫血体质。

而在17年后的新兵营。

他获知了自己另一项异于常人的体质。

……

第79章

第二天, 阿撒迦继续顶替摔伤腿的队友，去机甲库修理核心动力炉。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机甲库里气氛有些凝重, 人也很多, 甚至还有一看就属于尖兵营的机甲兵。

他们一言不发，面露紧张, 只知道埋头调试机甲性能。操作时感觉哪里不对劲, 就赶快拽上后勤兵检修。

已被驱动的机甲内部非常热，阿撒迦听见在机甲里钻来钻去的后勤兵，一边飚着汗一边抱怨：

“我x，还不如给我排下水道的班呢！至少那里干净又凉快。”

“今天怎么搞的啊？连二班和三班都被抓来机甲库了，赫卡是要打仗了吗？”

“不是，我听说是海德里希上将有令, 今天要开始机甲考核了。尖兵营那些人都旷了好长时间, 好不容易能露个脸, 都卯着劲想出头呢。”

“前天才刚刚搞过军演，又召集高层军官开会, 今天就是机甲考核？别是王都有什么大人物来赫卡视察了吧……”

“我也不知道, 别问我。”

远远走来一个陌生的士官。

他在人群中找寻一会儿, 出声：“阿撒迦，出列。”

阿撒迦从云梯上跳下，走到士官面前。

因为看起来很不好惹, 目前没有机甲兵敢主动叫他调试，所以他还算清闲。

“午后三点, 去K41机甲库报道。”陌生士官冷冷指示, “不允许迟到。”

阿撒迦点点头。

那名陌生士官穿过舰桥, 回到穿梭艇。

等舱门关闭后, 他就触上颈后的盔甲开关。

漆黑的狼骑盔甲咔咔作响，顷刻间覆盖全身。

下午两点半，阿撒迦拎着工具箱，来到K41机甲库。

奇怪的是，这个机甲库里，一个后勤兵都没有。

所有机甲机身锃亮，以蓄势待发的姿态停靠在墙边，明显已经做过一轮检修。

他只能站在一群正在做上机准备的机甲兵中，沉默接受其他人疑惑的打量。

“你来了？”

那名陌生士官再次出现，他指向一具停靠在墙边的无人训练机，“这具机甲的舱内操纵面板损坏，需要马上更换。”

阿撒迦便提着工具箱，攀进机甲的驾驶舱里。

进了舱内，他把面板上所有按钮都试了一遍，又来回推驾驶座上的操纵杆，可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他一时有些呆愣，手里攥着检修工具，不知道该干什么好。

陌生士官抬腕看表，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就接通舱内的通讯频道，对阿撒迦说：“现在把它驱动。”

阿撒迦和地面教官都愣了一下。

一名负责统筹考核事务的教官，不确定地看向这名面孔陌生的士官：

“长官，这是第XII代格斗甲，至少5000以上的精神力才能驱动。对后勤部队的人来说，可能确实有些勉强了。我让一个尖兵来协助——”

话音未落，他就听见了一阵轮轴和金属钝重的摩擦声。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这具沉睡的金属巨兽，开始缓慢活动头部和关节，打亮眼灯，然后从地面站起。

机甲内置系统开始汇报：【驱动率：35%，69%，100％。机甲驱动完毕，进入作战状态。】

正在驾驶舱内等着上场的尖兵，暗暗吃了一惊：“两秒就完全驱动？这人哪里来的？”

以精神力驱动比自身大几百倍、甚至几千倍的机甲，就像大脑唤醒身体四肢一样，需要一定的反应时间。

只是这个反应时间，反映在肉体身上，可能只有几微秒的差异；但反映在巨型机甲上，那就是几秒到几分钟的差异了。

在激烈的战场上，机甲部队经常会遭遇因攻击而性能中止、需要重新驱动的情况，敌对双方驱动产生的时间差，甚至有可能决定关键战局成败。

士官没说话，调出一面光屏，开始操作。

机甲库顶部的起重勾开始徐徐落下，勾住机甲两肩的栓扣，又将沉重的机甲缓缓吊起。

阿撒迦坐在驾驶座上，手里握着操纵杆，精神力紧密与机甲系统相连。

他其实十分茫然，压根不知道要干什么，但身在军营，士兵必须无条件服从上级命令，于是他什么也没问，只是默默静候发展。

巨大的格斗甲被牵引进入运输电梯。

在这里，许多跟他一样的训练机甲也正静静伫立，等候被送往地面的训练场。

尔后，机甲库的顶部舱门打开，潮水般的灯光，倾倒进阿撒迦的眼灯。

在那一瞬间，阿撒迦的眼前场景一花，视野内恍惚闪过堆积成山的尸体与废铁。

但仅仅一秒后，他金眸一凛，迅速清醒过来。

他的过去和未来属于主人，他的灵魂和躯壳也属于主人。他从头到脚都已是主人的私人财产，连罪恶的过去都被强势占有，所以，只要没有尼禄的允许，他决不能让自己再次陷进黑暗的泥淖中。

起重钩吊起他的格斗机甲，缓缓移向赫卡的机甲训练场。

机甲训练场非常宽广，由光幕分割出棋盘般的格斗区域。士兵们正两两捉对分组，在格斗区域内驾驶机甲搏击。

在太空战场里，人型机甲需要面对面格斗的情况，概率其实很低。

但机甲兵所要面临的，是比拳脚快上几十万倍的光束炮、星系防御炮台和重型星舰，在残酷的战地环境中，只有将精神力运用到极致，让机甲发挥出堪比突击舰的战斗力，才能最大程度保证生存率。

因此，能让机甲兵用精神力充分运用机体四肢、近战武器、模拟光炮的无限制综合格斗，一直是帝国机甲训练的重点要项，也是机甲考核的最大分值点。

再加上有教官在尖兵营漏了口风，今天坐在观摩席上的，将不再只有高级军官和海德里希上将——银河帝国的神圣皇帝陛下，在昨天已经悄悄便装入港了。

打从考核一开始，场内气氛就显得剑拔弩张。

所有人心里都暗暗憋着劲，发誓要给皇帝陛下留下最深刻的印象。

约瑟夫兄弟中的弟弟艾德里安，今天本该去上军事理论课的。

但听说小皇帝今天会亲临训练场，他从凌晨四点就开始折腾自己的专用格斗甲，不但给机甲喷了闪瞎眼的霓虹镭射涂装，甚至还往机甲背后，喷绘了一朵巨大的银叶蔷薇。

不过还没喷成形，他就急冲冲洗掉。

被弟弟半夜拽起来当审美顾问的哥哥亚伯，睡眼朦胧道：“怎么洗了？不是挺好的，陛下肯定一眼注意到你。”

“放屁！我才不想让他注意我！”

艾德里安大声驳斥，“谁要像赫尔曼·海德里希那样，从早到晚就知道黏在陛下身边，好像全帝国只有他最受宠似的！”

“第一，海德里希上将是陛下的左臂右膀，深受陛下青睐是应该的。”

亚伯冷冷地打击他。

“第二，目前乃至往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帝国都不可能再有第二名将领撼动他的地位。对待未来的顶头上司，你最好客气点。”

艾德里安一滞，胸口顿时堵了一口气。

于是第二天上场考核，他揍队友时用足了狠劲，一口气在场内拿下八连胜。

约瑟夫兄弟的精神力数值接近7000+，又都有极好的作战天赋。

当年若不是叛党作乱，他们完全有资格应征成为皇室的狼骑。

而且弟弟艾德里安的狂妄，是来源其比哥哥更强横的实力的支撑。

在贵族军校时，他就曾以指挥系中的格斗王闻名，至今未尝败绩。

整整一个上午过去，偌大一个赫卡尖兵营，竟然真没让他碰上对手。

“机甲编号B0948，请注意你对同伴的攻击力度！”

计分教官看不下去，对艾德里安的驾驶舱怒吼，“击打位置获得分数即可，没必要使对方机甲强行制停！这会使对方精神力产生损伤的！”

艾德里安才不要听，每打赢一个对手，就开着他的霓虹色机甲满场乱窜，恨不得把自己的八连胜贴到皇帝脸上去。

“这就没人了？喂，地勤！下一个是谁？”

机甲的眼灯有远视功能，他好几次偷偷看悬浮在训练场上空的观摩席。

就见银发皇帝如同众星捧月，坐在一群高级将领中间。

还不时偏过头，跟身边的海德里希低声交谈。

……该死！

陛下压根就没注意到他！

刚刚那记漂亮的抱摔，算是白露了一手！

艾德里安气闷得不行，念头还没转完，就见观摩席上的尼禄，蓦地站起。

少年抱着双臂，走到观摩席的玻璃墙边缘，若有所思地朝艾德里安的方向投来眼神。

显然，训练场里正密切关注陛下动向的士兵，并不止有艾德里安一个。

银发皇帝一站起身，训练场上战斗的激烈程度，一下提升了好几个量级。

“他果然注意到我了！”

艾德里安只觉一股热血涌上脑门，立刻活动双拳，让机械关节发出咔咔的响声。

却听见自己身后，有机甲沉重落地的声音。

显然，他的下一场对手已就位。

“机甲编号B0948，立刻回到你的搏击区域！”

为了最大程度炫技，艾德里安并不转身，径直蹬地腾空后翻，在半空中一个鹞子翻身，“唰”地抽出臂铠光刃，就要对身后的对手进行跳劈！

巨型机甲被贯以7000+的精神力，跳起后离地足足十米高，光刃在空中呈扇形荡开，形成一片蓝晃晃的斩击区。

这是艾德里安最拿手的剑技。光刃荡开可以遮蔽敌人视野，让对方看不清出刀方向，跳劈又能对敌人造成完全压制，只要他在选对时机使出这招，www.youxs.org。

在空中转身那一刹，他只看见自己的落点处，有一具外观朴素的原装机甲，正仰着眼灯看他。

“咚！”

一声金属碰撞的震响。

艾德里安甚至什么也没看清，只有传感系统朝他的精神海发出讯息，他持刃的右腕好像被“拿”住了——

并不是格挡，也不是重击，他全力挥扫的一击，被对方只以轻轻拿取的力道，毫无难度地接了下来。

紧接着，对方手腕微翻，艾德里安竟然机械爪一张，直接被缴了光刃。

“你……！”

艾德里安落地，因为后空翻的惯性，还狼狈地在地上滚了好几圈。

为了挽尊，他赶紧腾跃起身，摆开架势，重新打量这一局的对手。

不知名的士兵，驾驶着毫无外饰的格斗甲，完□□露出铅灰色的尤铁机身，在满场酷炫的个人专用机甲衬托下，显得土兮兮的。

见艾德里安爬起来，他似乎犹豫了一瞬，随即抬起手，默默把刚缴走的光刃递回。

“混账！”

艾德里安直接把这个动作，视作对自己的挑衅。

他重重砸击地面，脚一蹬地，冲上去就要跟对方空手搏斗。

可是交手回合越多，他心中感觉就越诡异。

机甲考核以击打机身部位计分，但他跟对方闪电般交手上百回合，自己一分没丢，但也没能从对手身上讨到一分——

更准确地说，艾德里安根本碰不到他。

对方的战斗速度，好像始终都比他快那么一点点。不多，也就每秒快半个身位，大约8、9米左右。

他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咬牙沉眸，一口气将精神力贯入到最高水平，让机甲的迅捷度猛涨，准备将对方拖入地面缠斗。

可他依旧摸不到人。即便已经把速度提升到了极限，他依旧每秒差半个身位，还是差8-9米。

他就像在跟一只机甲幽灵缠斗。对方分明就在自己视野里，可无论挥拳、抓取、膝撞，他能触碰到的，永远只有空气。

“……该死，该死——！！”

艾德里安越来越烦躁，两眼发红，汗水全滴进衣领里。

尤其当他看到对方一边用眼灯凝视自己，一边缓慢地在场内踱步，看起来简直就是一只盯视猎物的大型猛兽。

摸不到也揍不到，还被对方这样围观，这让艾德里安愈发产生错觉，对方就是故意来戏弄他的。

艾德里安不顾被缴械的屈辱，直接从地上捡起光刃模拟器，一刀朝对方驾驶舱捅过去！

当然，还是没捅到。

不光没捅到，他还因为机甲附加的惯性加速度，一头撞向搏击区边缘的光幕。

考核规则中，机甲只要触碰光幕，就算作出界犯规，会扣除一定分数。

但令人惊讶的时，那具一直在腾挪躲闪的原装机甲，却突然冲了过去，一把将艾德里安拽停在光幕边缘。

为了拽停他，原装机甲的一只足部碰到了光幕，一刹那间，原装机甲似乎猛地战栗了一下。

分数提示音第一次响起：“机甲编号G0417，出界，扣10分。”

原装机甲看上去像愣住了，又抬起手，小心地碰碰边缘光幕。

机甲训练场的光幕，只有光感应一种功能，并不会像斗兽场那样，铺满足以致死的高压电流。

被机甲碰到，光幕又闪了闪，提示音响起：“机甲编号G0417，二次出界，扣10分。”

“机甲编号G0417，三次出界，扣10分。”

原装机甲：“……”

它收回手，不敢再碰了。

“机甲编号G0417，是谁手里的兵？”

观摩席上部分高级将领，此时早已站起，走到玻璃墙边惊讶观望。

他们之中，有不少是卡拉古先帝时代遗留下来的老将，眼光比场内教官毒辣得多，一眼就看出那具原装机甲的战斗力，高得压根不对劲。

“登记表上是尖兵营的克里斯提·雷恩，但他早就请了探亲假，应该不在赫卡星系才对。现在是谁在驾驶舱里？”

“应该也是尖兵营的人吧？”有人试探地问，“那肯定做过精神力测试了，不知道精神力数值是多少。”

海德里希：“……”

“这个驱动速度，12000以上都有可能。”

“12000以上，只可能是皇室成员啊！赫卡军营要是有这种人物，我们早就该知道才对。”

海德里希：“……”

高级将领们低声议论着，并将疑惑的目光，投向赫卡星系总司令。

却发现这位声名赫赫的帝国战神，依旧留在坐席上不动，一张俊脸黑得像锅底。

而他的目光终点，则是那立在玻璃墙边，红眸狡黠回望、唇角微微上勾的银发皇帝。

“机甲编号G0417，得分：-30；机甲编号B0948，得分：0。第二回合！”

训练场上的考核还在继续。

对艾德里安而言，第二回合没有比第一回合出现更多转机。

高强度贯入的精神力，甚至让他在驾驶舱内产生幻觉，仿佛对面就是一个训练场上的幽灵，一个旁人无法看到和摸到的存在。

可旁人分明是能看到的。

因为周围的搏击区域里，已经有不少机甲兵和教官注意到这边的异状，自己的考核也不顾，全都悄悄扒在边缘观望。

“我打不赢他……”巨大的挫败感和精神压力，让驾驶舱内的艾德里安，连眼眶都红了，“哥，我打不赢他……！”

他徒劳地挥拳乱扫，机体踉踉跄跄，差点把自己绊倒。

尼禄垂眸看着，突然出声：“机甲编号B0948，中止考核，回收机甲库。”

巨大的钢索从天花板垂下，将艾德里安的机甲从场内吊起，又移向机甲库的入口。

尼禄拉起自己的制服外套，在一众将领惊讶的目光中，大步走向通往机甲库的电梯。

电梯门闭合后，小皇帝隐忍的不悦才展露出来：“那家伙揍我的时候，可比现在要狠得多！摘完项圈反倒变弱了。”

白狼骑在旁轻声哄：“陛下，那也是为了您的将士着想。赫卡星系的尖兵没有接受过高压训练，如果贸然将对方过度激发，导致精神力受损，就得不偿失了。”

尼禄：“哼。”

他走进机甲库时，那具又是镭射又是霓虹炫彩的闪瞎眼机甲，也刚好在登陆桥边放下。

小皇帝径直走上登陆桥，敲两下驾驶舱的舱门，就直接把驾驶舱打开。

里头的艾德里安正在偷偷哭鼻子，一转头看清是谁后，整个人彻底呆傻住。

“愣什么。”尼禄皱皱眉，但并没有对他的眼泪有任何奚落，“出来。”

“陛、陛下！我、我、我……！”

“出来。把驾驶权限转交给我。”

“哦、哦……哦！”

系统见尼禄赶走艾德里安，自己坐进驾驶舱，顿时警惕起来：

【宿老师，你等下！上次你跟大牛牛打架，把自己给打疯了，你应该还记得的吧？】

尼禄想了想，确实有这回事。

驾驶机甲所需的高专注状态，会有可能诱发他的疯症，但他全歼星盗那次，战斗强度和时间其实都比斗兽场程度高得多，但唯独在跟阿撒迦交手时诱发——

说明对手实力如果无限逼近自己，诱发的风险也会大大提升。

但这次面对的，可是摘除项圈、全盛状态的阿撒迦了。

尼禄把操纵杆攥了又攥，就是觉得手心里痒痒，于是干脆一咬牙，拉紧战术手套，小声说：【就打……就打个三分钟。】

系统气死：【宿老师你真是！宝现在懂为什么全是Alpha发病了，你们Alpha全是战斗狂，但凡能忍忍也不至于这样！】

在艾德里安眼泪汪汪的注视中，巨型机甲活动手指，动弹四肢，缓慢从地面站起。

随后，无需任何吊钩辅助，它足下猛地一蹬，径直跃上几十米高的机甲库入口！

训练场内，大部分机甲考核已处于停滞状态，所有人都在向阿撒迦的方向探头探脑。

阿撒迦驾驶着机甲，默默站在没有对手的场内，也不知道自己接下去要干嘛。

一声机甲砸地重响！

刚刚被吊离训练场的炫彩风机甲，此刻竟从机甲库的入口处跃出，重重落在阿撒迦身后。

判断出是艾德里安的机甲，场内所有围观者，都在心里打了个问号。

刚刚两人战力之悬殊，连入营未满一年的新兵都能看出，现在就算返场姿势再帅，也不能掩盖自取其辱的事实……

一个念头都没转完，所有人就看见，炫彩机甲蹬地腾空后翻，空中翻身时抽出臂铠光刃，直接对阿撒迦进行跳劈！

与初交手时一模一样的招式，一模一样的动作，但无论跃起时带出残影的速度，还是光刃荡开的范围，在赫卡星系、乃至帝国范围内，都是前所未见的。

阿撒迦被逼急速后撤，多年搏杀培养出的战斗意识，让他一瞬间判断出对手已经换人。

来不及多想，他骤然攥紧操纵杆，精神力最大程度贯入机体。

外表朴素的原装机甲，因被庞大的精神力灌注而眼灯暴亮，在缓缓抬起机体头颅时，凶悍如巨兽的气势，已向整个训练场滚滚溢出。

“退！退！退！场地让出来！”

扒在边缘的机甲们像预感到了什么，纷纷兴奋地后退，让出了足有十几个搏击区域的空地。

炫彩风机甲跳劈被躲，却像早在预料之中。

它挥臂回收光刃，足下重重一蹬，训练场内顿时响起巨大的爆炸声！

“哇靠！音爆！”有人捂着耳朵发出惊叫。

炫彩机甲就像家常便饭一样，随随便便突破音速，机体带着汹涌的气流和音爆云，巨大的机械爪最大限度张开，一把抓住阿撒迦机甲的头颅！

“……居然能抓到……！”

“刚刚明明还摸不着机体——”

音爆让观摩席的玻璃墙，都在微微抖动。

观摩席上的所有将领，此时已全部站到玻璃墙边。

有人激动地招呼：“海德里希上将，你快看！赫卡星系竟然会有两名机甲天才！”

一回头，就看见海德里希的黑脸：“……”

“……上，上将？”

海德里希：“……”

第80章

场上, 两具机甲在超高速驱动状态下，眨眼已交手数百回合。

尤铁金属摩擦碰撞，迸溅出可怕的电光石火, 几乎能闪瞎训练场每一个人的眼睛。

帝国XII代格斗甲在设计之初, 设定的精神力驱动范畴是5000-10000。

而帝国精神力能在10000以上的，除了卡厄西斯皇室, 就只有寥寥数名狼骑。

但此时此刻, 位于连两具机体内的驾驶员，精神力明显已超过设定上限。

机甲被迫在一瞬间达到性能巅峰，由于难以承受过量灌注的精神力，机体都在轻微地打颤，甚至响起精神力过载的汽笛警报，就像是机甲本身在发出悲鸣。

机甲内的两名驾驶员, 显然根本不在乎正打摆子的机体。

阿撒迦知道自己斗兽场出身, 跟赫卡这些受军校训练的战士完全不同。如果一个不小心, 就可能出手过重，伤及对方。

他本想依旧以退避格挡为主, 尽量拖到考核结束, 但跟对面这具不知道是谁在驾驶的炫彩机甲交过两招后, 他就完全放弃了这个念头。

“轰——”

炫彩机甲抓住对方头颅，连半秒犹豫都没有，机械爪大力下压, 蹬地提膝就往上撞。

训练场里的围观者，纷纷倒抽一口冷气——这一下要是撞实了, 对面机甲的眼灯都要爆掉。

为了充分利用驾驶员的自我保护机制, 精神力联结机甲可是有痛感的, 就算做过痛感减弱, 但想象被打爆眼球的感觉，还是让在场不少机甲兵浑身一个哆嗦。

巨大的冲击波和震响过后，想象中眼灯爆裂的画面并没有出现。

灰扑扑的原装机甲，依旧沉默地立在原地，一只坚硬的金属手臂横在下颌，另一只金属拳头悬在空中，眼灯在阴影和烟尘中灼亮。

而另一具炫彩机甲，却不明缘由地疾速倒退几十米。如果不是及时张爪抓住地面减速，它很可能要撞翻一大群无辜的围观机甲。

“啊？啥情况？啥情况？”

“我不到，我不到啊！看不清，它们俩太快了！”

背后的机甲们相互瞅瞅，干脆七手八脚，爬到训练场的钢铁墙壁上，给自己找更安全的观众位。

尼禄推动操纵杆，缓慢从地上站起。

他瞥了眼机体腹甲狂闪的报警灯，舌尖很愉快地舔了舔小虎牙。

他当然知道，阿撒迦在那半秒内做了什么——在横臂挡下膝击的同时，另一只机械爪立刻转换成涡轮重拳，在零距离抵住自己腹甲的状态下，瞬间爆发出能量巨大的重击。对方拳部仍在缭绕的音爆云，就是这一击的证明。

“机甲编号G0417，击中腹部，加10分！”

不过在实战中，一旦拉开距离，要立刻接上光束炮，对准敌人狂清弹夹才是王道。

阿撒迦却只是关闭炮口，站在原地，警惕地戒备尼禄的一举一动。

尼禄小小地轻嗤一声。

阿撒迦见那具涂满外饰的炫彩机甲，从地上爬起后，并不着急进攻，只是以一种优雅的步态，踱着步接近他。

原装机甲也不动弹，只抬着眼灯冷冷注视对方，就像一只沉默蛰伏的巨兽。

尽管一动不动，但阿撒迦的脑子已经开始飞快转动：

对面驾驶员绝对换过人，这个他知道；但他对自己的战力评级很模糊，只知道星盗集团应该没有可以与他一战的角斗士，而帝国内部，到底有没有能跟上他的战斗速度、甚至能轻易击败他的战士，这个他不能确定的，也压根无从获取情报。

只是在一刹那，他眼前闪过一个少年的影子，他那高贵强大、耀眼夺目的征服者——

但很快，滚涌的思念就跟满腔痛苦一起涌上心头。

他跟一个帝国统治者的地位差距，比赫卡和王都相隔的几千光年还要远。

或许这辈子也很难再见一面……

还没等压抑住胸中苦涩，驾驶舱内的通讯面板亮起。

“在帝国训练场，发挥你的全部实力，才是对对手的最大尊重。”

还是刚刚那个陌生士官的声音，“陛下正在王都观战，这是他对你下达的神圣旨意！”

阿撒迦大脑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在听见“神圣旨意”的一刹那，自发开始行动。

巨大的音爆声响起。

但这次从震荡波中高高跃起的，却是那具一直在格挡回避的原装机甲。

“……终于！”

“好耶！他A上去了！”

那具毫无外饰的朴素格斗甲，进攻时简直就是一头彻底苏醒的猛兽。

它那尖利的机械爪完全张开，狰狞的眼灯凶光暴涨，机体带着滚滚的气流和音爆云，在阴暗的烟尘中疾速突进。

突到炫彩机甲脸上后，它一把抓住对方胸口的核心动力堆，机体能量开始迅速流向那只机械爪，准备用一发光束对对方的核心动力堆实施贯穿。

考核中的光刃和光束炮，自然都是模拟器，不会对机体造成损伤。但除了击打机体部位获得分数以外，www.youxs.org：

一是判定对驾驶舱攻击成功，二是判定对胸口核心攻击成功。

在实战中，前者会使敌方驾驶员当场死亡，后者则可以将最精密的机甲彻底摧毁。

阿撒迦不懂考核规则，他仅仅是在用自己此生所有的搏杀经验，去完成主人的命令。但他心中隐隐有种预感，这发光束不会就此结束战斗——

果然，炫彩机甲一把攥住他手臂，臂铠刹那迸射出夺目的模拟光刃！

光刃弹出速度，要比光束炮聚能快得多。实战中若是反应不及时，一条胳膊就此报废，已经是能付出的最小代价。

但阿撒迦的本能反应速度，自然超乎寻常。

他当即中断蓄能，手臂疾速回缩，不过还没来得及抓住空档进攻驾驶舱，那具炫彩机甲，已经抬腿蹬住阿撒迦的腹甲。

“……！”

阿撒迦当即高速后撤，但对方足部的涡轮增压装置，竟然在他逼近时就已经开始蓄能，此时刚好蓄能完毕。

震耳欲聋的音爆声再次炸响，原装机甲腹部挨了一记突破音速的重蹬，当场倒飞出去，轰然撞在训练场的钢铁墙壁上。

“机甲编号B0948，击中腹部！加10分！”

“喔，好强的报复心。”

两机出手都是超音速级别，现场的机甲兵或许看不太懂，观摩席上的老将们都笑起来，“居然用同一招来反击得分，B0948的新驾驶员，应该还很年轻吧。”

这还不够，炫彩机甲一旦跟对方拉开距离，机体立刻炮门全开，对准阿撒迦的落地位置，就是一顿密集的光束打击。

阿撒迦迅速翻身跃起，机体以超高速度闪避穿梭，并在几秒内抓住光束蓄能的空隙，再一次朝炫彩机甲脸上突进。

“哇……喔……”

卡厄西斯家族被篡权已有10年，训练场内的很多人，从前只能在记录仪里目睹这种层级的战斗。

明明只是训练机甲，两台机甲火拼却一路火花带闪电，气势根本不输太空战场。

有人本来扒在墙上，回头看得入神，屁股却被炫彩机甲的光束炮扫到，当场给扣了考核分。

于是一众机甲吓得手脚并用，又往更高处爬了一些。

玻璃墙边已经站满观战的将领。

空荡荡的坐席区，海德里希这时才从椅子上系扣起身，并不易察觉地叹了一口气。

随后，他操作光屏，让几枚高清机械眼从训练场上方飞出。从多个角度，对两台机甲的战斗进行追踪记录。

作战记录可以快进慢放，也可以永久保存。对赫卡星系的所有军士而言，这场战斗，都将是非常宝贵的学习录像。

场内，两具机甲的战斗，已经迅速进入白热化阶段。

就算在观摩席或扒在墙顶，动态视力不够强的人，也只能看到烟尘中如闪电般相击的两道光刃。

考核评分系统的报告声，也完全跟不上机甲的战斗速度，以至于到了后来，机械声甚至开始卡顿：

“机甲编号B0948，击中臂铠，加2分！”

“机甲编号G0417，击中背部，加10分！”

“机甲编号B0948，击中头部——”

“机甲编号G0417——”

“机甲编号——”

“机——”

“机甲——”

阿撒迦蹲伏在地上，一双灼热眼灯，紧紧注视烟尘中时隐时现的巨大身影。

他从来没有在全盛、非疲劳状态下，被对手紧逼到这个地步，持续高强度贯入的精神力，也带来了极高的专注体验，甚至让他有一种人机合一的美妙错觉。

但男人没有因此急躁，而是依旧像一头埋伏猎物的食肉猛兽，蛰伏观察，伺机而动。

紧接着，他等来了属于自己的机会。

不知道是不是驾驶员精神力不稳定，还是什么其他原因，随着战斗时间延长，炫彩机甲原本完美的动作里，开始出现少量微小的破绽。

这种破绽，不过只有零点几毫秒的持续时间而已，在哪怕征战多年的老兵眼里，都是不可能对其进行打击突破的。

但在阿撒迦这种级别的战士眼中，足以成为决胜点。

“……为了您，皇帝陛下……”

男人低声喃喃着，身体从得知尼禄可能在观战后，一直持续兴奋得微微发抖。

但机体的作战动作，又是极度冷静、且无懈可击的。

他抓住对方机体一次半毫秒的微滞，径直突进到对方眼前，电光石火间，又交手百来回合。并在炫彩机甲准备发力后跳时，一只机械爪闪电般伸出，抓住了对方的脚踝。

尼禄：“？”

他一只脚踝骤然被扣住，原本在做后撤动作的机体，立刻被拖回对方身下。

对方机械爪上的爪扣，甚至深深扣进踝部金属甲块的缝隙间。这表示，他不可能再撒手了。

……阿撒迦这是要决胜负？

训练场上，用队内频道交头接耳的机甲兵们，也在这时没了话音。纷纷屏息凝神，眼睛紧紧黏在对峙的两台机甲身上。

原装机甲扣着炫彩机甲的脚踝，注视对手的眼灯，显得又凶又冷。

显然，他是要通过对核心或驾驶舱的一击，来彻底结束战斗。

炫彩机甲扭转机体腰部，准备用另一条腿狠狠鞭击对方头部。

原装机甲则立刻抬起手臂，将对方的一条腿拉高，重新破坏对方重心平衡。

“唔……！”

因为机甲摔倒时，装有驾驶舱的头部会后仰，尽管舱内有压力平衡装置，但座椅依然会带着驾驶员向后倾倒。

尼禄一头微微汗湿的银发，全部撒在座椅护枕上，但他通过眼灯看向上方的阿撒迦时，神情依然战意十足，没有任何挫败或要认输的迹象。

而当阿撒迦机甲的右臂，嗡然弹射出模拟光刃，从上至下，就要劈向炫彩机甲胸口的核心动力堆时。

“嘶——哇——”

“要、www.youxs.org！”

扒在墙上的机甲们战战兢兢。

倒地后站不起来的炫彩机甲，却突然挺起细韧的腰，另一条腿像蛇一样，紧紧勾缠住对方的脖颈！

机甲脑后，有连接头部驾驶舱的液压杆，被坚硬的机甲膝弯处一夹，机体反应立刻变得迟缓起来。

这样还不够，尼禄张开两只机械爪，抓住男人的机甲头部，朝自己的方向猛拉，让对方的驾驶舱也处于严重倾斜状态。

传导液压杆被控制，加上驾驶舱状态突变，有很大概率会影响驾驶员和机甲的联结程度。

再强大的精神力，再优越的作战意识，只要驾驶员和机体的联结被削弱，机甲照样还是一堆废铁。

阿撒迦很显然没料到有这一招。

他一只机械爪还扣在对方足腕上，原本是想禁锢对方的行动，这时却反而成了自己的负累。

尼禄用尽全力下压对方头部，等感觉对方的机体反应越来越慢时，他猛地一扭身，两具机甲上下位置顿时调转，自己也重重坐在原装机甲的腰上。

“傻子。这样才能叫决胜负。”

少年有些微喘，但不影响他喃喃自语时，脸上洋溢起耀眼的胜利笑容。

被他压制在身下的原装机甲，这时才解开扣在他足腕上的爪扣，但已经无济于事了——

因为炫彩机甲正姿态强硬地坐在它身上，一脚踏牢身下机甲的左腕，另一只脚踩实右臂肘弯。

手中模拟光刃高高举起，又像是在享受胜利的滋味一样——

自上而下、缓慢且满足地，刺进了原装机甲胸口的核心堆。

系统的计时也刚好结束：【2分57，2分58，2分59——3分钟到了！别打啦！】

“www.youxs.org.！考核结束，机甲编号B0948，胜利！”

训练场一阵死寂，

随即不约而同，爆发出响亮的掌声！

“妈呀，这太精彩了吧！选择到赫卡来果然是对的！”

“到底什么高端局……我靠，我整一个晕过去大动作！”

“那两台机甲里都是谁啊？帝国啥时候有过种神级人物？要有的话，星网的军事论坛早就传遍了！又不是人人都像卡厄西斯皇室——”

“……呃。今天是不是有传闻说，皇帝陛下会亲临训练场来着？”

“……啊。”

“……呃？？？”

阿撒迦的驾驶舱已经全黑。

精神力从机体中抽离时，他还有种前所未有的晕眩感——刚才那场战斗，确实太激烈了。

不愧是主人治下的帝国，阿撒迦复位操纵面板时，还在默默地想。

像那样耀眼的征服者，自然也会有强大的人追随，自己会被他们击败，那也是理所当然的。

在他打开舱门前，对方机甲的驾驶员，早已经从驾驶舱内出来。

……训练场不知为何，突然鸦雀无声。

而阿撒迦并没有注意。

他打开驾驶舱，从落败的原装机甲内部爬出来，然后抬头望向仍旧骑在自己机甲身上的炫彩机甲时。

银发红眸的胜利者，就叉着腰站在机甲肩膀上，居高临下看着他。

那场酣畅淋漓的战斗，很明显让他心情不错。少年糜红的唇角勾翘，一双红宝石一样的眼睛，就在阿撒迦逐渐放大的金瞳中，熠熠生辉。

他说：“所以，我又征服了你一次。是不是，阿撒迦？”

尼禄眯起眼，“不稳定期？”

“是的，但这是正常的发育现象，请陛下不用太过担心。每个人临近分化前，都会经历两到三次短暂的不稳定期，偶尔会伴随信息素溢出、情绪变化、激素分泌旺盛现象。

尼禄签署完又一批征募文件，才用笔杆点点桌子，直截了当问：“过敏原检测呢？或者任何有可能导致精神力波动的体征变化，报告里一点迹象都没有吗？”

“精神力波动？”

第71章

医官愣了愣，“精神力波动只会在两种情况下发生，要么是在激烈的战斗过程中，要么是跟随体内信息素变化——请您稍等，陛下。”

他在光屏上操作一番，调出刚刚出炉的腺体检测报告。

“陛下，根据腺体报告，您最近正处于一段信息素不稳定期。”

他像习惯性想要把腿叠上膝盖, 但叠到一半, 脸蛋一黑，又把两腿小幅度地岔开。

“敬禀陛下，结合今日例检报告分析，陛下御体除仍处于营养不良状态外，并未再检测出其他不良病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