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 王翦突然就笑了, 笑容中有些肆意。

他觉得大孙子王离如今就挺好，虽有些才能, 人也勤苦，但是资质比他父亲差了不少，如今朝中武将不少，按照大孙子的资质, 日后想来不会有太大成就。

看着小公子那明媚灿烂的笑容，就连他也扛不住。

身为心中有大抱负的臣子, 没有人会不希望自家王上是英明的君主。

就是他，也是欢喜的。

王上容他善终，自己还是小公子的师傅，又有不世之功……若是不低调，便是王上容他, 王家……

王上勤政且英明，虽脾气不是很好，耐性也一般, 甚至无情……

但是！他给了自己善终的承诺！

如此……应是上天对王家的恩赐。

当今王上绝对是言而有信之人, 仔细想想，就连吕不韦都是自己接受不了失败自杀，甚至族人也未有迁怒, 就知道王上心中绝对有自己的坚持。

所以自己这些年确实有些过了, 不过……王翦看了看外面一脸笑容的小公子, 觉得自己日后还是要更加低调些。

分出一部分兵马至邯郸，牵制魏国主力，儿子又率兵威慑楚齐，王翦则带了兵马疾行，一路绕过楚国三十八座城池，终于在三个月后，与儿子成功汇合，然后一齐剑指大梁。

王翦一路上都不忘在教导李然，甚至每到一个地形，都会告诉他这个地形适合怎样的攻击。

“如今的大梁，不好打。”学的越多，李然也就明白虽然秦军不管是士气还是其他都更强，但是魏国也不好打。

对此, 王翦是绝对相信的。

“大梁周边水网众多，如果掌控这些水网……”王贲看着大梁的地形图，开口道。

“堵住水源？等等……”李然看着地图，外头问：“黄河每年几月是汛期？”

刚问完，不等王贲回答，李然又道：“不，也不用等到汛期。只要引黄河水入大梁周边水网。使大梁土地潮湿，粮食不能成熟收割。那……”

她原本想的是控制水源，但是又想到城内也有水源，所以堵住水网不现实，那放水……水位也不用很高，就是只要城内土地保持一定的高度，又不会伤太多人，这个围城的时间想来会更短一些。

“待汛期水淹大梁。”王贲则是给了另一个更加快速便捷的解决办法，黄河汛期不过月余将至。

李然摇摇头，如果是日子过的很好的那个小倭瓜，就是投毒灭国她也不觉得有什么残忍的，可魏国……都是华夏子孙，便是说她伪善，但能少些伤亡，还是更好一些。

扶苏在一旁听着他们一个比一个残暴，涨红了脸，却没有吭声。

“如今大梁的黔首，日后会是我秦国的，能少些伤亡便少些伤亡。”李然想了想，还是做了决定。

兴亡最苦的从来都是普通人。

普通人只要能活下去，反抗就不会太激烈。

所以李然又想到了舆论战，如果操纵得当，甚至都不用引黄河水入水网。

秦军若是准备不充足，李然也不会反对水淹大梁，但现在……还不到那个时候。

想到这里，李然扭头看着王翦道：“还劳老将军下令，我军不得扰民，只需杀了抵抗之人，莫要伤及普通黔首。”

王翦没有反对，秦军军纪森严，小公子已经让人传出，此番伐魏是为了结束秦魏数百年的征战。如此……一开始不必太过激进。

既然做了决定，王翦一条条军令下达，李然也跟着王贲李信等人随军出征了几次，但是他却始终死守着大魏，日日派人跟城中之人对骂。

李然无意听到叫阵的士兵那沙哑的嗓音，也让人回咸阳取了一些东西过来。

“这是什么？”李然要的东西都是甘炎亲自送来的，随行的还有墨家人。是他有些弄不明白，要这些东西做什么？

“做天灯！”李然看着这薄薄的纸张，还有成捆成捆的竹条，开口道。

阿娘说这个叫孔明灯，阿娘教过她……但现在有没有诸葛孔明。

墨家的人就是手巧，李然不过说了一次，不多时一个天灯就做好了，同时点火，它就能飘到空中。

“大兄，你不能写这么文绉绉的，你应该写秦国晋升制度，再写秦国律法，通俗版的。着重说一说土豆的亩产，以及秦国的田律。”

见弟弟说不急着水淹，要先给城内黔首一个机会，扶苏第一个站出来表示同意。王翦见状，也觉得可以让小弟子试一试。

于是李然就引导大家在天灯上写字。

五月五日，风向很合适，死守大梁的官兵，还有城中百姓突然就在夜里看到了令他们终生难忘的场景。

城外无数的天灯飘在夜幕之中，恍若鬼火，又恍若璀璨仙灯。

漫天的灯火，时不时有一个燃烧的，看得人移不开。

当无数天灯灯油燃尽，天灯落地的时候，很多人也都看到了天灯上的字。

“这……真的能有三十多石的收成？”

“三十二石，这……岂不是秦人不会有挨饿？”

“这……不是说秦法严苛，但是这……除了刑徒，每年只需服役一个月？还有工钱?”

原来丈夫犯事儿，娘子举报可以不受牵连。甚至能保全嫁妆?

原来异物堵住，成人只需抱着重击脐上三指处。幼儿则是趴在溪头……”

“不能喝生水？水中蛇鼠虫蚁粪水……呕！不行，我家柴火不多了怎么办？”

“我家也不多了。”

“这些是什么意思？为何要放天灯？”

“你不懂。”

……

夜里放天灯，白日李然也没有放过，而是……做了许多的纸飞机，站在高处，一一飞过去。

四面八方的纸张飘来，即使守城的将领们已经下达了不许的死命令，也有不少人捡了回去。

看着听着这些事情，所有人瞬间都有些破防。

如此……半月之后，当咸阳春季土豆再次丰收的消息传来的时候，李然送了一些胡辣汤粉入城。

那么一小包，就可以煮一大碗粘稠能饱腹的食物之后，不少人都破防了。

这几个月他们担惊受怕，害怕灭国，害怕战场上的家人死亡，也忧心他们的未来……

国灭了，他们还能活吗？

未来会怎样？怎么样才能活下去？

可现在……咸香粘稠的口感让喝汤之人脸色都是一僵。

原来秦人吃的这么好？原来秦军的军粮中还有肉？原来他们就算死了，也不用担心孩子。

原来……生而为人，苦的只有自己。

……

当黄河汛期将至，王贲再次提出要引水入城的时候，李然没有反对。只是……不等通开河道，大梁城门开了。,

如今秦国粮草充沛，少些伤亡也好。

他虽好战，但也并非嗜杀之人。

特别是如今的魏都大梁，这座城池易守难攻，储备充沛，若要抢攻，秦兵损失不会太少。

虽不知道历史上大梁是如何破城的，但是终归他们是胜利方。对此李然并不担心。他一直很是胸有成竹，如今的大秦是最棒的！

不过王翦转念一想, 谁会不喜欢满脸笑意的跟年轻王上相似的小公子呢?

王翦看着大梁的地图，却道：“大梁难攻，但其他城池并非大梁，若是粮草不足，那便抢攻，速战速决，以众灭少。可如今粮草充沛，那就围困。”

“你是说让大梁成为孤城？”李然歪着头问。大梁乃都城，魏王及魏国重臣都在这里。大梁城破，魏国也就不存在了。

王翦点点头，他也是这个想法，让王贲李信等人攻打魏国其他城池，自己则带兵围住大梁。

且王翦辅佐四朝君主。

原本心中对现在的王上, 是绝对的满意，甚至可以说当今是他最满意的君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