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王上再一次不计较十九公子擅闯大殿，众人忍不住都对视了一眼，十九公子至今都住在王上偏殿，行事更是多有出格，可是王上却从未处罚过他，可见宠爱之盛。

众人走后，嬴政道：“楚国愿以丹阳为聘，求娶寡人之女公子为楚国王后。丹阳乃楚国建国之都城，即使现在并非国都，可意义不同。”

可如今他听到了什么,将十二岁的女儿许人？

虽然秦国六尺二寸的女子就可以嫁人,但是大姊才几岁？十二岁还是个孩子，还有没有人性？

李然一点儿都不怕他，一脸愤怒的眼神直直看着他。她原本以为他对女儿是很疼爱的，虽然嘴上不说,可是看到有什么好东西，就连自己也舍不得的土豆都给几个女儿一人都分了几个。是个自己心中最好的爹。7

扶苏想了想,看着不服输的弟弟，还有目光阴沉的父王，即使双腿发颤，也还是留了下来。嬴政没有理会他，便是默许了。

当王上没有拒绝，并说出元曼女公子之名之时,昌平君脸上的笑意已经控制不住了。

扶苏一开始就是拒绝的,但是一想到后果，拒绝的口气便没那么强势。

因为昌平君不同寻常的举动，他已经查清楚了，然儿抓回来的项氏之人，并非简单上卿家眷，而是楚国上将项燕嫡系，其中那个然儿欣赏的幼童项籍乃项燕之孙，也是未来项家的家主，项氏一族在楚地声望极高。

只是李然到底年纪小,看着看着眼睛就有些发酸，没忍住眨了眨。

原本极为恼怒的嬴政在看到孩子眼中的泪花，却是先垂了眼眸，然后让其他人先退下。

自己用他们插手秦赵之事问责，对方送来了许多金银美女赔罪，还送来了求婚书。

大秦攻占六国之方略为由近至远，下一步，嬴政的目标是魏国。

如今王翦率军兵临易水，只为威慑。燕国想来便是恐惧，也是不甘的，而此时如若楚国若主动找上燕国……如果燕魏楚齐四国联盟，原本的策略难免会更加艰难，那样死伤的秦军就只会更多。

李斯看着王上跟十九公子就这么对视，相似的眼神中似是都充满了凶意，王上的威慑，十九公子的不服输，头顿时更低了。

“我大秦将士都是虎狼之人，岂会愿意让大秦女公子用自己的生命为他们求来短暂和平？父王，不会的，宁死他们也不会愿意有这样的侮辱。和亲联姻只会让他们丧失斗志，自我怀疑，从而士气荡然无存！”

最是惜命的李然此刻真的觉得如果这样，她宁愿死在战场上。

“父王，儿臣亦不愿。”扶苏此刻也站了起来，开口道。

嬴政深深的看着他们两人，就在李然腿肚子开始抽筋的时候，嬴政突然笑了。

嬴政很少笑，偶尔勾唇就是笑，还是第一次看他张嘴大笑出声。

扶苏有些惊恐，李然却没忍住躲了躲脚，最近老是抽筋，他觉得自己可能是阿娘说的缺钙了。

“好！”嬴政笑着看着两个儿子，然后道：“记住你们此刻的决心，这才是我大秦的公子，才是寡人的儿子！”

儿子有这样的魄力跟决心，嬴政心中是真的高兴。

当初曾大父在他回咸阳之后，在见到自己拿了秦王剑，说想要天下的时候，也曾大笑过。当时他觉得很是莫名，如今却体会到了曾大父的心情。他似乎在那一刻在孩子们的眼中看到了大秦的未来，大秦的脊梁永存！

“您不嫁女儿了？”李然忙问。

嬴政点头道：“寡人亦是亲父。”

他之前说过愿意嫁元曼，可却没说过现在就嫁过去，准备个一年半载，战场许是会有别的变化，就算要嫁，他也自信会保护好自己的女儿。

可这样的话他如今也不想多说。

“那就好！”李然松了口气，认真的看着嬴政，语重心长道：“大姊才十二岁，虽然听说个子也不低，但是那是因为亲爹您的优秀传承，本质大姊还是个孩子。”

“女娘成婚不能太早，至少也得十七八。过早嫁人生育都是以命换命不说，所诞下的孩子也不可能健康。”

“再说了，和亲的口子一开，日后遇到点儿事就闹着联姻，然后换几年和平，不说朝堂，就是秦军也会慢慢变得懈怠。没人不喜欢安逸的日子，我们未来……不是还要打百越，不是还要攻打匈奴……甚至父王你不想去海的那一头看看，别的国家都是什么样子的吗？”

嬴政揉揉头，军入伍年纪是十九岁，十七八成婚，怎能确定有了子嗣？然儿这是异想天开。

当然这个孩子还是说了他

心中所想，自从得知土豆孜然皆来自七国之外?，嬴政便有了更长远的目标。

可是，按秦律，男子身高六尺五寸，女子身高六尺二寸，都基本成人，可去官府登基为夫妻。怎么这孩子怎会有这样的说法？

“我是说真的，孕育子嗣就得孕囊发育完全，只有在完全长好的孕囊之中，孩子才会长的更为健硕，母体也能有更小的损失，其实……二三十岁才是生育最佳时期……”

摆摆手，嬴政给了扶苏一个眼神，示意他把弟弟带下去玩。

扶苏拽了弟弟往出走，却冷不丁在快要出门的时候被他抓住手。

“还有一件事儿，大兄，我知少年贪色是本色，可你如今也才十六，十六岁的男子一样没有长成，过早让女娘暖被窝，容易精血泄露，未来那啥质量不好……”

扶苏直接捂住他的嘴，不顾他的挣扎，将人拽了出去。

他要出去跟弟弟好好说说，自己怎就贪色了？这几年自己刻苦学习，那里有时间做这样的事情？

这话说出去，自己的脸何在？

“你这人咋就不知好歹呢？要不是你是我亲大兄，你以为我会对你废话？”走到殿外，李然愤愤的推开扶苏，生气道：“堂堂一个公子，怎么老爱对别人动手动脚？成何体统！”

说完，李然突然眼珠子一转，上下打量了一下扶苏，勾唇鄙夷道：“我是爹他最好的年纪生出来的优良品种，你……怪不得这么虚，这么弱！”

说完不待扶苏反应，直接就跑了。

扶苏气的浑身都颤抖了，刚想喊自己不虚，就想到夏无且受到父王的示意，最近给自己开的苦汤，突然就有些气短。

毕竟十九弟看着瘦弱，可是身体是真好，去邯郸的时候他就发现了，自己每日都是勉力支撑，可是他却还能跑出去爬树玩耍……

这么一想……扶苏扭头刚好对上父王的眼睛，然后眼中有了一丝控诉，父王就是在这个年纪跟母妃……

可是时间很短暂，扶苏就不自觉的腿脚发颤的移开了目光。

十九弟不怕父王，可自己是真怕！那眼神似乎在说，竟敢直视寡人，拖出去斩了！

十九公子擅长议事大殿，不光没有被斥责，结果王上见过他之后，直接已无适龄女公子决绝了楚国求亲的国书。

丹阳乃楚国最早国都，意义不凡，可这样王上竟然拒绝了？

“寡人要的是这天下！”对李斯等人，嬴政就说了这么一句，不在多言。

李斯等人见王上已经有了决策，便不多言。

可是对昌平君自然解释了一番，大女公子娇弱，且年岁实在太小，如果楚国国君愿意等个三五年，倒也不是不可以谈。

再过三五年？

昌平君心中一凉，然后试探的提出项母对儿子思念成疾，可否送项籍回去与母团聚？其他人则继续留在秦国，甚至点出项伯在项家的重要性。

甚至含笑说出，楚国多美人，楚国的女公子更是美颜无双。

言外之意，只要王上有意，都可以送来咸阳伺候王上。

“寡人的然儿流落民间多年，他把自己所有东西都给了寡人，然儿从未问寡人要过东西，如今他喜欢跟项家那孩子玩，寡人怎会让他失望？”

嬴政似笑非笑的说到这里，顿了顿，又继续道：“然儿最是心善，昌平君你速速派人去将项母接来，让他们母子重逢。”

十九公子那是喜欢项籍？那是喜欢跟项籍打架吧！

昌平君也不是不知道，十九公子经常让人送些吃食去找项籍，还让他多吃一些。原话是：小籍籍，吃壮壮，快长大，做我陪练玩呀！你是最棒的，我们一起打遍天下无敌手！

自己也不是没找十九公子提过，但他总是那句：我现在也没阿娘，习惯就好！

“十九公子顽劣，可是扶苏公子宽仁，若是长此以往……”从宫中出来，昌平君思索了许久，便在夜幕遮掩下去了淳于府上，对淳于越道。

自从淳于越断腿已经快四个月了，可是依旧未曾受到王上召见，递上去的竹简没有批复。

至于扶苏公子，前两个多月他去了邯郸，回来之后又禁止出宫，虽然隔三差五也会写信关心自己，但也是一面都没见上。

本来听到扶苏公子日日受王上教导处理政务，淳于越还挺高兴，可是昌平君说的有理。

淳于越之前想做十九公子的先生，得了他赔罪的五十张纸之后，就该更想做了，如果自己能知道这个造纸之法，岂不是就可以……

“王上请了姬昊来教导十九公子，那可是王上的启蒙恩师，十九公子如今年幼，但他跟蒙家交好，日后……”昌平君见他神色不变，眼神一暗，咬牙道。

“十九公子日日与王上见面，更是住在一个宫中，听说王上甚至会愿意陪十九公子练武，如此盛宠……便是扶苏公子也从未有过，甚至……十九公子多次对扶苏公子无礼，甚至还当众动手，王上都……甚为纵容。”

“据我所知，十九公子很是抵触儒学，甚至说出儒家之人对秦国并未有任何建树，他亲近的是农家墨家甚至是兵家法家……”

听着昌平君的话，淳于越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淳于大家，为了儒家兴盛，你可不能不站出来。”

说了这样的话之后，昌平君就离开了。

以利诱之，以财诱之，以□□之，以权诱之，以名诱之……

昌平君这几个月绞尽脑汁散尽家财极尽所能的笼络朝臣，企图一起说服王上让项家回楚。

一改从前的低调，毕竟身为楚国公子的他质于秦，受王上重用为相，从不张扬。

可如今为了楚国，他不能低调，楚国不能失去项家，不能跟赵国一样变成赵国，不成像邯郸城变成邯郸郡一样失去自己的都城.

而……楚人不能成为秦人！

即使昌平君知道自己的做法很冒险，知道瞒不住王上，可他没有办法，也没有后路可走。

“昌平君，你要不要吃点儿？公子然让人给我送的，真好吃！”

浑身疲惫的昌平君，走密道刚到项家，他有了一个新的想法，想着不如先让项籍称病，自家次子身量与之相同替他住在项家，趁着公子然现在不被允许出门，偷偷将人送回楚国。

项籍是项家的未来，也是楚国的未来，所以不惜一切代价，他都会送项籍回国。

后果……便是一死，也算为楚国尽忠了。

可如今看着项籍举着秦国公子送的羊腿吃了满脸欢喜，脑中的弦直接断了，眼前一黑，直接晕了过去。！

“楚人信鬼神之说，常有人祭，他们信奉火神祝融。所谓人祭，就是将人绑在高台之上当众火烧成灰，父王你是要接大姊的骨灰回来？”李然半步没有退缩，甚至还往前走了两步，继续看着嬴政的眼睛道。

感受到眼睛有些酸涩，李然伸手揉了揉，忽略掉指尖的湿意道：“火烧之痛处不亚于酷刑，那人会是父王你的骨肉，会是大兄的妹妹，我的阿姊……我宁死也不要这样。”

“那父王你是要大姊去死？”李然不管那些，直接问。弱国无外交，同样，和亲是对强国的侮辱。

嬴政手一抖道：“待寡人打下楚国，会亲自接元曼回咸阳。”

“休要胡闹！”嬴政看到自家儿子一脸愤恨的走进来,黑脸呵斥道。

“大姊能等到那个时候？我大秦一统六国之心不灭，秦楚必将开战，短则两三载，多则七八载，那时大姊就是楚王祭军的祭品。她如何能等到父王您

接她的时候？”楚国又都不是傻子，都要灭国了，怎么还会留下敌国的女公子？

“若是不嫁，燕魏楚齐四国联盟，你待如何？”嬴政站起来，厉声道。

昌平君在将国书递交之后，就跪在一旁,身为楚国公子，又在秦国为相，他是极力赞同这门婚事的。

秦楚联姻,哪怕和平只是短暂的几年？楚国也好过殚精竭虑，多休养生息几年,未必不能与秦国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