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少年心性使然，他还是嘴硬道：“谁叫老爷明日就要走马上任。这正五品祭酒可是大官呢，咱们肯定要住最上等的酒楼，这才符合老爷的身份，可不能让人小瞧了！”

“你呀，这有什么好较劲的。好好好，就去状元楼。老夫还真想要亲自去目睹一番《酒中仙》的风采。”

这是他第一次来京师，立刻被眼前的热闹繁华之景深深吸引。

雨后初晴、青石铺地的大街两旁，酒肆茶铺各类商铺鳞次栉比。

大街上，一个背着书篓的小书童东张西望，稚嫩的脸上满是兴奋。

小书童顿时面红耳赤，原来老爷早就发现了他的小动作，只是一直都没揭穿他而已。

一个身着灰色儒袍，两鬓银霜的老叟满眼感慨。

不过他人虽老，但精神抖擞，双眸炯炯有神。

老叟脸上笑呵呵。

“是你小子想偷尝烈酒吧？”

老叟瞥了这個经常偷他酒喝的小书童一眼，眼中满是溺爱。

他便是竹林六贤中的老大哥、有白梅居士之称的陶白玉。

陶白玉对当官自然是一点兴趣都没有，不然以他不弱于孔颖琳的才学和名气，早就出仕为官了。

而之所以答应女帝出山，出任这个国子监祭酒，当然是为了名！

身边，才十二岁的小小书童兴奋地叽叽喳喳道：“老爷，咱们今日去住状元楼吗？听说那是金陵城最好的酒楼，还有老爷最喜欢的烈酒呢！”

这个吸引力，对他而言绝对是致命的！

权势于他而言不过是过眼云烟罢了，但这名，尤其是身后名，他则十分重视。

而今有了这么一个可以名扬天下，乃至名垂青史的机会摆在眼前，他自然不会放过。

“快来看啊，新出炉的今科状元公诗文，出自三绝圣手的真实手抄版，只卖一两银子一份。先到先得，迟到没得，只有一百份！”

街旁一家书铺里突然传出了叫卖声。

陶白玉面色一沉，不悦道：“当街叫卖，真是有辱斯文！”

诗文可不是商品，岂能如此叫卖？

气煞他也！

小书童则是嬉皮笑脸道：“老爷，好像是在卖状元公的诗文，老爷不是很喜欢这位的诗词吗，不如去看看？”

“老夫才不喜欢此子！一首《梦游天姥吟留别》拍了谢道安的马屁。一首《酒中仙》又将孔颖琳推上了酒仙的宝座！这小子，还自诩傲骨不弯呢，依老夫看来，也不过是一个见风使舵的小人罢了。”

陶白玉满脸不屑。

虽然这位状元郎的诗文写的极好，但他却在行文中看出了一丝媚态。

当然。

主要是他这心里酸啊。

谢道安、孔颖琳，这俩家伙也算是他的好友，年轻时没少一起饮酒作赋，指点江山。

可如今呢？

一个成了当朝太傅，一个成了大梁太师，皆是位极人臣。

而他呢，还在山野里亲自锄禾种地呢。

其实此番出仕，他也是存了和这俩人比较一番的心思。

五品祭酒虽然小，但他刚出仕就是五品官，这起点比那俩老家伙要高出不少了，所以他也能勉强接受。

当然他也相信，以他自己的本事，不出十年，一定能位列三公，名满天下！

一老一少去了书铺。

铺里已经人满为患，争先恐后拿着银子换诗文。

陶白玉当然不愿与这些势利的凡夫俗子挤，只能在一旁干瞪眼。

好在小书童机灵，小小的人儿在人群中钻来钻去，还真被他抢先买到了一份。

“老爷，老爷，我抢到一份了。”

小书童钻出人群，献宝似的将诗文递给陶白玉。

陶白玉也是口嫌体直，急忙拿起一看，由衷地大赞一声：“真是妙文！”

小书童虽也启蒙开智，更是在陶白玉身边耳濡目染，但这几句诗对他来说还是稍微难了一些，便急忙问道：“老爷，楚王是谁？为何他喜欢细腰？”

细腰有什么好的？

干巴巴的没肉，这抱着难道不会磕到吗？

小小的人儿，当然不懂其间的妙曼滋味。

陶白玉捋须大笑：“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哈哈，说的好！不过这个徐锦凤胆子倒是真大，这是想做诤臣啊。下面一首更了不起，以人为镜，以古为镜，以史为镜……如此三境，当要要青史留名了！”

小书童对这些没兴趣，立刻看起了下一篇，很快稚嫩的脸颊上就浮现出惊喜之色：“老爷你快看，这篇《爱莲说》里有提到你呢！”

“嗯？”

陶白玉急忙继续看下去，忽然眼前一亮，闪过一抹欣喜。

“梁陶白玉独爱梅，自五朝以来，世人甚爱牡丹……”

“这小子，还真是……”

陶白玉哭笑不得。

突然间，他心里不酸了！甚至觉得徐锦凤这小子很会做人嘛！

一时间，他也是有些飘飘然起来。

这算打平了吧？

应该算！

自己今后在谢老头和孔老头面前，也能挺直胸膛了。

不过……还是要继续再看一看徐锦凤这小子的人品，若真符合他的口味，收这小子为衣钵传人倒也不错。

他在野数十年，可不是白混日子的。也是著过书立过言，自然是要自己的治国理念和学说传承下去。

那么这衣钵传人，当然要多多考察了。

“走，去状元楼歇一晚，明日老夫上朝，定要大干一场！”

人逢喜事精神爽，陶白玉精神抖擞地便朝状元楼走去。

背着书篓的小书童急忙跟上。

不过就在踏入状元楼时，迎面跑来了一个绿衣少女。

那银铃般的清脆笑声，以及那被风带起的茉莉花般的清香，直接让小书童愣住了。

陶白玉哭笑不得，一巴掌拍在书童的脑袋瓜上：“回神了回神了，快去订房。”

小书童瞬间变得面红耳赤。

这些青春靓丽的无敌小姐姐们对马上就要进入青春期的他可是有致命的吸引力啊！

小姐姐刚才笑起来，都快将他的魂勾没了。

小书童急忙跑去柜台，企图用大声掩饰自己的尴尬：“掌柜的，我们要订一间上等客房。”

“好嘞。甲字上等房一间，每日一百文钱。”

掌柜笑呵呵地看着眼前这小少年。

小书童咬了咬牙，急忙回头看向陶白玉。

这也太贵了！

他们一路走来，别的地方的客栈每日也才三十文钱，最贵的也不会超过五十文，怎到了这里竟然直接翻了三倍！

“订一间吧。”

陶白玉颇为肉疼地对小书童点了点头。

这里是京师，物价高一些可以理解。

不过这时，小书童脸色变得苍白起来，他不停地摸着自己的衣服，神情慌张道：“老爷，银子不见了……”

陶白玉心中一惊，立马走上来摸着小书童的腰间。

里里外外翻了个遍，荷包真的不翼而飞了！

被偷了？

不对啊。之前在书铺买诗文的时候还在呀。

这一路走来，也没和别人遇到啊。

等等……

就在刚才踏入状元楼时，迎面走来的那个少女……

会是她吗？

那少女长相秀气，衣裙也是上等的锦缎，怎会是小偷？

掌柜见状，疑惑道：“客官莫非被偷了银子？”

小书童差点就哭了：“天子脚下怎么还有那么多小偷啊，我们的银子被偷了！”

掌柜也是有些于心不忍。

见这一老一少，尤其是这老者仙风道骨卖相极佳，想必应该也是饱学之士，便道：“不如这样，你们先住下，至于房钱，这位老先生留下一副墨宝做房钱如何？”

而今状元楼的生意都在酒上。

区区一晚的房钱，自然不被胖店家看在眼里。

陶白玉想了想，也只能如此了。

他的墨宝当然值钱，少说也能卖个十两银子，好的更是能卖一百两。

但此时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先住下再说。

“那就多谢店家了。对了，刚才从里面走出来的少女，穿绿色衣裳的，店家可知她是何人？”

陶白玉向店家打听那少女的身份。

钱财虽是身外之物，他也不是那么的看重，但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被偷，他心中当然不爽。

店家笑呵呵道：“哦，那姑娘名叫楼涟，为人豪爽大方，乃是咱们状元楼第一届酒仙大赛魁首！”

陶白玉心中有些失落。

如此看来，应该不是那少女所为了。

而与此同时，走在大街上的楼涟变戏法一般地掂量起手中的荷包。

嘿！

真没想到的，那一老一少这么有钱，足足十张面值百两的银票！

今日收获满满啊。

楼涟脸上乐开了花。

其实她也不怎么偷东西了，哪怕是偷也偷富人的，而且偷来的银钱都被她拿去救济孤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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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了祭酒，那就相当于大梁所有来学堂进修的读书人都要称呼他一声老师！

他敢断言，不出十年，他必将桃李满天下！

而今七十二府三百余县镇都在建造学堂文庙，已有不少在官场上郁郁不得志的官员蠢蠢欲动，想要争一争那八品教谕的官职。

而国子监祭酒，正是所有教谕的顶头上司。

“老爷，这就是金陵城啊？这也太繁华了吧！快看，那里有卖小糖人呢！哇，那大胖子竟然会吐火，还有这人真的是刀枪不入吗？这也太厉害了吧！”

当然，这一点陶白玉也不在意。

他在意的是祭酒这一身份。

国子监以及全国各地的学堂，那是要对所有读书人开放的。

街上，九州侠客仗剑行，世家公子跨大马，更有卖艺者施展七十二路绝技引得众人惊叫。

“金陵城还是繁华如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