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陆欢欢霎时表情一滞，那一刹那，她那自己还在哭的事情都给忘记了，就那么错愕地、不敢置信地望着云裳。

云裳似笑非笑：“不继续哭了吗？”

律师到之前，她承认了，领养关系有效，她可以继续留在陆家，否则，律师上门，领养关系解除，她再没有任何挽回的余地。

陆欢欢没想到云裳会对自己这么绝情，可她同时也知道，对方绝对说到做到。

距离律师到陆家上门，大概会有一个小时左右的时间，云裳便把这个时间交给陆欢欢。

云裳早就知道陆欢欢会来找她，也早猜到了她不会轻易地就承认，听到她这么笼统的认错，还有那哭得委屈得就跟是被屈打成招似的，云裳不紧不慢地问道：“那你说说，你错在哪里了？”

原本陆欢欢以为挑拨陆灵儿不成功，已经是她这辈子遇到的最大挫折了，但现在陆欢欢才知道，真正让人左右为难的事，是什么。

那一刻，她真的是恨极了云裳。

她这么一说，陆欢欢反倒是不好继续再哭了，可不哭，怎么能体现出她的委屈来，最后她保持着无声的流泪，就那么抽噎地望着云裳。

在听到庭院外面传来车辆声音的时候，一直沉默着的陆欢欢，终于还是做出了决定不说是一定会被赶走，说了，还有那么一点点的希望，陆欢欢是个聪明人，所以她跑到了云裳的房间了，承认了一切。

“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都是我错了……”陆欢欢一边哭，一边这样给云裳“承认错误”。

这些年，虽然云裳也是在关注着陆欢欢，但也没放太多的经历，此刻她才发现，不知不觉之间，陆欢欢的演技真的是越来越好了。就冲着她现在表演的这委屈之极的哭泣，那便是今年新得了影后的那位女演员，只怕都比不上。

若是换了一个人来，不定得多心疼她这样子，可惜云裳是个“铁石心肠”。

“既然不哭了，那就继续说吧，你错在哪里了？”

都是她的妹妹，凭什么她就对陆灵儿那么偏心护短，却对她这般的狠绝！

云裳继续追问：“你是怎么说的？”

“我就说很羡慕灵儿跟墨尚关系那么好。”

“我要听原话。”

虽然陆欢欢一直低垂着头，但她垂落在身侧的两只手还是出卖了她恨得牙痒痒的情绪，她的手攥紧成了拳头，沉默了片刻之后，她才说道：“墨尚跟灵儿的关系好好。”

顿了一顿，云裳发现陆欢欢貌似就说完了不再言语之后，她的心中嗤笑一声，嘴里懒洋洋地说道：“继续。”

陆欢欢攥着的手，攥得更紧了。

片刻后，她终于还是开口了：“灵儿是不是喜欢墨尚。”

云裳的声音听上去还是那么的懒散：“继续。”

陆欢欢霍然抬头，一双杏仁大眼，燃烧着小火焰，愤怒地望着云裳，她的神色似乎有些失了理智，“对，我也喜欢墨尚，我们班很多的女生都喜欢他，看到灵儿也喜欢他，还能他走得那么近，可墨尚却对我们理都不理，我们都很嫉妒。我知道灵儿对我好，我不该那样，可、可我也喜欢墨尚啊，我也控制不住我自己，我就是嫉妒……”

陆欢欢说话的时候，云裳也没打断她，就这么静静地望着她，等她说完了，重新失控地哭了起来，云裳这才开口说道：“陆欢欢，你是不是以为你都这样了，我肯定就得相信你了？”

陆欢欢瞪大了双眼，眼中布满了难以置信，如果仔细看，还能发现她深藏在眼底深处的一丝丝恐慌。

云裳慢慢地拉近了她跟陆欢欢之间的距离，这一次，她没有再直视陆欢欢的双眼，而是接近到了陆欢欢的耳畔，这才说道：“既然你们大家都是喜欢墨尚的，那么你来告诉我，为什么独独灵儿被孤立，你们所有人却抱团？”

云裳说话的声音称得上是近乎温柔，态度上也没有咄咄逼人的意思，可陆欢欢听到这句话，她的身子猛然一抖，像是听到了这个世上最恐怖的话，脚下一软，重新勉强站定后，她的后背已经湿了大半。

她根本没想到云裳竟然发现到这样的地步。

她再一次，看向云裳，可在两者视线相接的时候，目光晃了晃，神色有那么一瞬间的怔楞。

眼前的人，温和浅笑着，一双好看的眼中，也没有丝毫的逼人气焰，五官清俊，面容俊朗，霎时让陆欢欢似乎重新回到了她刚来到陆家的时候。

那时候，虽然已经被许多人告诉自己即将去到的是一个多么好的家庭，陆家的人也是多好相处，可那对她来说，毕竟是陌生的地方。

陌生，就难免衍生出害怕的情绪。

可这害怕忐忑，却在看到亲自来接她的陆昊的时候，全部烟消云散。

那时候，少年的陆昊，身上仿佛充满了阳光的味道，他和煦地朝着自己笑着，又好像是阳光中的一道清风，吹走了她的失措与不安。而等到他上前，一如左手边牵着陆灵儿一般地朝着自己伸出右手，等到她的手被他握在掌心里，陆欢欢昂头去看他，她的心中慢慢地就衍生出了一种自己也说不清楚的情愫。

懵懵懂懂，她将它理解成了自己一定要留在陆家的目的。

而在看到另外一边被陆昊牵着的，笑得如阳光明媚般的陆灵儿，她心生嫌隙。

她突然觉得这两兄妹似乎都是那么美好，自己跟他们是那么的格格不入。

可是，那又怎样呢，从现在开始，她也姓陆了。

说不定，最后只配留在陆家的人，会是自己呢。

这时候的相望，让陆欢欢似乎再次看到了曾经让她有过懵懂情愫的少年，一样眉眼弯弯、一样温柔笑着，那么的美好，那么的让她向往。

那一瞬间，她看着云裳的目光，似乎是痴了。

云裳可不是啥都不懂的钢铁直男，相反，作为内里灵魂是女性的她，对女生感情转变的敏感度，非常强，她只一眼就读懂了陆欢欢眼中那突然之间爱慕的光芒。读懂的时候，她的内心只有一串长长的“……”。

所以搞了半天，陆欢欢竟然还是抖m的属性吗？

她对她都表现出了这般的有失偏颇，正常情况下，她不是应该走上恨她的道路，一去不复返吗？

云裳可半点都不想再次让陆欢欢喜欢上自己，所以她几乎残酷一样地冷下了脸色，追问道：“想清楚了吗？是说我想要听的还是滚出陆家？”

明明是想要逼着陆欢欢说出真相，可云裳就非用了让她说出她想要听的字眼，显然，她是在用力地提醒陆欢欢，她对她的偏颇，以及对陆灵儿的偏心。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到底做了什么让你非要这样逼我？”如果说就在刚刚陆欢欢还对云裳抱着那么一点点期待的话，那么现在这期待全部化为了一腔恨意，她咬牙反问。

恨都比喜欢要好，云裳还是挺满意陆欢欢的表现：“我最后再说一遍，陆欢欢，要么说出你错在哪里，要么你就滚出陆家。我只给你最后五分钟的时间，五分钟之后，答案我不满意，你、就可以永远离开陆家了。”

让云裳意外的话，陆欢欢在她话音刚落之后，就掷地有声：“好，我说！”

带着愤怒与恨意，陆欢欢扬起视线，直直地盯着云裳的双眼，说道：“我告诉大家，墨尚喜欢陆灵儿，在追求她，你满意了吗？”

如果说陆灵儿喜欢墨尚，这样的情况，在整个班上，比比皆是，算不上什么稀罕的事，但若是说墨尚喜欢陆灵儿，那这对女生来说，效果堪比导弹。

自己喜欢的人，连多余的话、多余的眼神都不给自己一个，可却主动去追求陆灵儿，这对大部分的女生来说，都是沉重的打击。这样的心情，只要稍微被人利用、引导，陆灵儿成为众矢之的，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云裳知道，陆欢欢这一次总算是说真话了。

不过，什么叫做“她满意了吗？”？

这话说得好像这不是她自己做的，而是被她逼的？

心中虽然嘀咕了这么两句，但云裳却并未对陆欢欢说出这样的话，反而是顺着她的话，满意地点点头：“恩，我满意了。”

陆欢欢做的那些事，其实真要去找证据，很不好找，这也是她最狡猾的地方。

就像是小时候，她挑拨陆灵儿跟陆父陆母陆昊关系似的，那些话，模棱两可，真要去追究的话，也追究不了什么这也是在原来那一世里，她的阴谋能全部实现的原因。

所以做那些事的时候，陆欢欢一点都不担心被抓到。

她有充足的办法来摆脱自己的嫌疑，也有充足的手段，来应对任何的问询与怀疑。

可是，她做了那么多的铺垫，为自己设想了各种各样的后路、退路，却独独想不到，云裳竟然会直接拿留在陆家这一点来作为威胁，直白地逼着她承认。

这种“黑吃黑”的做法，除开承认，陆欢欢根本毫无解题的思路。

事情已经走到现在的地步，陆欢欢就要为自己争取最后的利益，她张口，以退为进地说道：“你满意了，是不是接下来就该赶我离开陆家了？”

按照之前两人的约定，她说出“真相”，然后就可以继续留在陆家，可现在她却故意反着说。

云裳如何不知她的算计与小心思，她笑了笑：“你倒是挺有自知之明。”

陆欢欢霎时咬紧了后槽牙：“陆昊，你这个卑鄙小人，你怎么可以出尔反尔？”

“我怎么出尔反尔了？”

“你明明说了只要我说了，就可以留在陆家，现在你却要赶我走？”

“这不是你自己说的要走吗？”云裳反问道。

“我什么时候说我要走了？”

“既然如此，”云裳似笑非笑，“你刚说什么我满意了，就该赶你离开了，是什么意思？我可没有出尔反尔的意思，倒是你说的话，我还以为你不打算继续留在陆家了呢。”

跟她玩以退为进，那也得看看她愿不愿意进了。

“我……”再开口说话的时候，陆欢欢的声音已经没有了先前的屈打成招的委屈，甚至没有一丝愤怒，她就这么低着头，冷静地、慢慢地说道，“……是我的错，我不该把灵儿跟墨尚的关系说出去，让班上那些喜欢墨尚的女生妒忌灵儿，针对灵儿。”

这话虽然是承认了错误，但却还是把责任推到了其他人的身上。

云裳话音刚落，她就捕捉到了对面陆欢欢眼中那一抹毫不掩饰的恨意与恶念。

挑眉，老实说，这么多年了，她还是第一次在陆欢欢的眼中看到那么不加掩饰的负面情绪。

陆欢欢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怎么可能承认那些事是自己做的，可是云裳也确实足够狠，她当着她的面，就拨打了律师的电话，让律师带上解除领养关系的合同，上门。

陆欢欢这恨意来得很快，也消失得很快，见云裳面色一点都没有变化的模样，她并不知道自己这样的情绪变化其实早就被云裳看在眼里了，她只咬咬牙，还是那副委屈得不行的伤心，“我、我也不……”

“不”字出来的时候，云裳就冷声打断了陆欢欢的话，“如果你要说不知道的话，那这认错就没什么必要了。”顿了一顿，云裳突然朝前了一些，拉近了自己跟陆欢欢之间的距离，一双深邃的眼，深深地望进到了陆欢欢的眼中，就那么直直地盯着她的眼睛，说道：“听不到我想听的，那你就还是离开陆家好了。反正律师马上到了。”

陆欢欢的眼猛然瞪大，眼底各种情绪翻涌，恐慌、恶狠、阴沉、害怕……交织着出现后，最后她突然垂下了头，彻底避开了云裳的视线。

可是，那样的事情，若是她承认了，那岂不是说明了她对陆灵儿的恶意？云裳对陆灵儿那么偏心疼爱，若是被她知道她对陆灵儿的恶意，她还能留下来吗？

不说，留不下来；说了，陆欢欢也没觉得自己有希望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