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理性的角度上，撇去感情用事，何慕生知道兰彦这种情况是凶多吉少，他其实是在问他还有没有什么话要交代？

兰彦笑了笑。

罗左清：“希望我明天看到你的时候，你还能这样说。”

兰彦：“要是向还看得见明天的太阳，我不介意把今天说的话再重复一遍给你。”

兰彦：“我什么都不知道，如果罗先生心中已经有了答案，确定了我就是那只老鼠，那就不用再白费力气了，要杀要剐随你，若是你定要让我说些什么，那不妨直接告诉我，你想知道些什么，我编些给你。”

何慕生：“要我说你就交代了吧，你来行动处的时间少，不知道这里刑罚的残酷，要真挨个试一遍，你这条命也就不保了，你要是有什么想说的就赶紧说吧。”

何慕生嗑着瓜子，点点头道。

何慕生：“行，等你回来换我出去吃。”

兰彦：“说来也可笑，未得丝毫建树，就落得了阶下囚的下场，你们想知道些有价值的消息，可我也确实没什么能告诉你们的，你问我有什么想说的？仔细想想倒还真有一句，只可惜该听这话的人不在这儿。”

罗左清并没有怀疑何慕生，一则是因为何慕生曾经救过他的命，二则是因为他干兄弟的表妹与何慕生已经结为夫妻，三来这审讯室中的人不止一两个，在这里一举一动都是透明的，没什么好防备的。

罗左清出去了，何慕生冲着兰彦抬了抬下巴。

何慕生不停地嗑着桌子上的瓜子，一颗接着一颗，不过没人注意到何慕生的心不在焉，瓜子仁和瓜子皮一块儿被吐在地上，没吃进去半粒。

何慕生：“这个人是谁？”

兰彦：“是我的太太，如果他在我面前，我想对她说一句，我对她的感情不应该，也没什么资格，所以我从来没有跟她道明过一声内心所想，不过要是早知道世事无常，便不该再在意这些繁文缛节，不过多苛求些什么，却也该告诉他一声，我对她的喜欢。”

何慕生表面看起来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可只有他知道自己心中的不安，干站着怕自己藏不住情绪露了馅，故而借着嗑瓜子的行动来掩饰转移他人的注意力。

……

兰彦的审讯持续了七天，什么电板凳，辣椒水，烧铁络，竹签子，是行动处中的人，把能想到的所有都用了，却依旧一无所获，最终罗左清对兰彦失去了耐心，下了将他活埋的命令。

兰彦行刑的那一天，何慕生靠在远处的大树上，看着那些人挖坑，双手插在西服口袋中不敢拿出，生怕别人看到自己紧握拳头上的青筋。

何慕生已经收到了延安那边最新的任务，获取这些汉奸准备给日本人最新的线报，他要去做那件更重要的事情，那就只能忍下眼前的残酷。

兰彦被靠着双手，表情从容地立在一边，并无面对生死的恐惧，相反，他微微笑着，静静的看着何慕生。

何慕生明白，他是在和自己告别，在用眼神传递着告诉自己，接下来剩下的一切事情，就交给自己了，何慕生不知道在这行动处那还有没有别的老鼠，自己究竟是在孤军奋战还是有人在暗地里默默和自己站在一起。

今天的日头很大，何慕生看了看天上的太阳，阳光朽的眼睛睁不开，有滴泪水从脸上滑落，何慕生笑了笑自言自语道。

何慕生：“即便追随太阳会被阳光刺得流眼泪，但大家依旧得追着它而去，毕竟没了太阳，人会死。”

……

……

……

霍朝何挂了电话，双眼红红的，他强忍着眼中的泪水不让它落下。

陆思诺：“怎么样了？”

陆思诺看到霍朝何的表情很不对劲，猜想是兰彦出了事，追问道。

霍朝何：“兰彦是个英雄……”

兰彦是个英雄，这句话在陆思诺脑海中不断的徘徊着，她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的家。

呆呆的坐在沙发上，不知道为什么，陆思诺一滴眼泪也没有，她只是眼神空洞的盯着一个地方看，可又不知道她在看什么。

陆思诺是知道历史的人，她知道自己要是想真心真意的做革命就要去延安。

没有和霍朝何打招呼，陆思诺就这样消失在了重庆。

……

……

……

【两年后】

陆思诺自两年前来到延安之后，作为何慕生的家属，她经引荐在大后方做后勤工作，而何慕生留在南京一直没有回来，也没什么消息。

一转眼两年的时光过去了，陆思诺坐在门口的木板凳上，手中拿着一份报纸，上面的头版是关于南京的报道，陆思诺死死咬着嘴唇，泪水打在报纸上将纸面染湿，在这漫长的战役中，对于南京来说最残忍的一天最终还是来到了，若说从前在课本上看见这些心中中仅有震惊气愤，那现在陆思诺心中唯有满满的悲痛。

报纸上附着一张模糊的黑白照片，是报道的记者拍下的，他连着照片写下这篇报道，将这惨无人性的事件诏告天下，将那群“魔鬼”的罪行揭发，留下他们抹不去的证据。

同自己一起做后方工作的一个女同志走到陆思诺身后，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陆珍同志，何慕生同志回来了。”

就要重逢的消息，并没有缓解陆思诺心中的痛楚，她只是有些迟钝的抬头问道。

陆思诺：“他现在在哪？”

“在前头和连长交代工作，完了之后就过来找你。”

陆思诺轻轻点了点头。

那位女同志瞅到了陆思诺手中的报纸，眼中的愤恨仿佛下一秒就要迸发出来。

“这帮杀千刀没人性的东西！连老弱病残都不放过！我们千千万的同胞，就这样……我们就这样失去他们了……”

陆思诺神情怔怔。

陆思诺：“同胞吗？可我的心情为什么让我觉得失去的是千千万的家人呢……”

何慕生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那位女同志看了他一眼，走开了，把这时光留给了他们夫妻二人。

听见身后的脚步声，陆思诺悠悠站起身，回头望去，看见何慕生的那一刻，再也忍不住的泪水，陆思诺嚎啕大哭起来。

何慕生走到她面前将她拥入怀中。

没有说一句话，因为他们二人都知道此刻没有什么话是可以起到安慰作用的。

陆思诺哭了很久，很久……

……

……

何慕生的眼眸微微颤动着，他低下头装作数瓜子的模样，不让别人看到他眼眸中的变化。

何慕生：“真令人感动，兰处长这样的痴情，让我都忍不住想带您和兰太太转达一声了。”

兰彦冷冷笑着。

兰彦浅浅笑着。

兰彦：“若是如此，我还要谢谢你了。”

趁着审讯室中的其他两人不注意时，何慕生抬眼对上兰彦的目光，冲着他微微点了点头，示意着他放心，自己一定会将这话转告给陆思诺的。

罗左清问不出个什么所以然，反倒被兰彦磨得没了性子，没有心情再陪他继续在这耗下去，拍了拍一桶在审讯室的何慕生的肩膀。

罗左清：“这里交给你，我出去吃点东西一会儿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