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恩中带着惶恐重新磕头退下后，两姐妹仿佛劫后余生般走出甘露殿，直到回了芙蕖殿，颜渃凤才敢伸手去揉跪的酸痛的膝盖，“妹妹，为什么要临时改变主意？”

走到桌边刚倒了盏茶喝下，就听到姐姐迫不及待发问，颜渃雪端了盏茶送到渃凤手边，才拉过椅子坐下，徐徐道：“阿姐可是在怪我？”

“表姐容禀，雪儿身为女子，本该遵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我曾为天子宫妃，若想再嫁得如意郎君，绝非易事，求表姐念及亲情，为渃雪指一门好亲事。”

女帝笑吟吟的模样，以及口中恢复亲切称呼的雪儿，都让颜渃雪明白，她赌对了，这样做果真挽回了之前的错误，再次让表姐给了她信任。

这样做可谓两全其美，即为自己谋划到了光明前途，得来一段好姻缘，还能助女帝稳固皇权势力，提高自身和颜家在女帝心目中的位置。

似笑非笑打量地上跪着的两个女孩，女帝周身威严气势倏然释放出来，整个大殿一时满是肃穆凝重，大概过了半盏茶，亦或更久时间，直到跪着的两女额头渗出细密汗珠，身子再也支撑不住几乎软倒时，上首再次传来女帝淡然的声音，“既如此，朕就如表妹所愿，不日便下旨赐婚，跪安吧。”

旁边跪着的颜渃凤，听完妹妹的话后，十指紧紧扣进身下的地板缝隙里，不是这样的，来之前雪儿不是这样跟她说的，为什么妹妹突然变卦了。

小表妹的心意清欢看的真切，目光扫过俯首低眉跪着的颜渃凤，女帝关心问道：“渃凤呢，你的想法也和渃雪一样，希望朕为你们指婚吗？”

温热的茶水下肚，缓解了渃凤之前的紧张害怕，她放下茶盏不满道：“你我乃骨肉至亲，姐姐怎会怪你，只是不明白明明说好的事，你咋就忽然请求女帝为我们赐婚呢？”

“渃凤全凭表姐做主。”听到自己口中说出的这句话后，颜渃凤恨不能咬断舌头，她怎么如此胆小，面对女帝威严，竟连句反驳的话都不敢讲。

这明明不是她的真实想法，她心里始终只有皇上一人啊，那年她被皇上册封小仪，送进行宫龙游殿侍寝，何等风光得意，直到现在她还记得皇上那夜是多么俊朗深情。

天下再也不会有比皇上更英俊的男子了，她们有幸入宫成了天子妃嫔，成为皇上的妃妾，这是多少女子求也求不到的事情，怎能轻易就答应出宫，就算皇后娘娘再椒房独宠，每个月也总有几天是不方便伺候的，到时不就是她和妹妹的机会吗？

姐姐脸上桃红菲菲，那点小女儿家的心思根本瞒不住她，看到这样的颜渃凤，渃雪不由叹了口气，无奈道：“这么多年，阿姐还没看明白吗，皇上心里只有表姐一人，我们待在后宫不过空度岁月，与其如此，倒不如抓住机会嫁得如意郎君，早些让娘亲和哥哥放心。”

听到妹妹这样说，渃凤满脸不赞同继续道：“妹妹这样想就错了，皇上真爱皇后一个又如何，只要江太后还在，后宫就容不得独宠之事，咱们日常跟在表姐身边小心逢迎服侍，总能等到伺候陛下的机会。”

突然被点名提问，六神无主跪着的颜渃凤心中气苦，雪儿明明答应会陪她一起留在宫里，等皇上归来再想办法争宠，毕竟如今住在凤坤殿的皇后是她们的亲表姐，别人不敢出幺蛾子，她们仗着亲情却是有机会去皇帝跟前争一争的。

安清侯府鄢家，那可是表姐的亲生父亲所在的家族，结果女帝一道旨意，就褫夺了安清侯的爵位，将鄢家从勋贵行列打入平民白身，前车之鉴就在眼前，颜渃雪害怕父母兄弟有朝一日落入同样下场，那样就是她和姐姐不孝了。

与其留在宫里惹表姐厌弃，又得不到皇上一丝恩宠，不如及早抽身，想办法为父母兄长谋取利益前途。

退一万步讲，若皇上仍在宫里，她们还有留下放手一搏的理由，可如今天凤女帝暂摄泷澄帝国朝政，陛下归期不定，行踪缥缈，她们该去找谁争宠？

她不求像皇后一样独宠，每个月三十天，只要表姐手指头缝里露露，省下几天分别给她和妹妹就足够了。

茶水接连喝了两盏，该说的话都说了，姐姐还是这副不知愁的样子，渃雪决定来点猛料，对上姐姐想当然的神色，她直接开口点出，“阿姐可明白爹娘如今在颜府的位置？”

如今皇后娘娘以女子之身临朝，暗中必会经受许多阻碍，经由天凤女帝赐下的婚事，自是能帮女帝维护朝廷错综复杂的关系，颜渃雪这是主动将自己化身为一把锋利的刀，且将刀柄交到了清欢手中。

见颜渃凤愣住，她接着道：“颜家得沐皇恩，如今已经是沐恩侯府，可这侯爵之位将来却轮不到爹爹继承。大伯身为颜家长子，泞君表哥又身居刺史高位，如无意外，待祖父百年之后，沐恩侯的爵位一定是大房的。”

妹妹的话让颜渃凤更迷茫，她们不是在说如何留在宫里争宠吗，怎么就扯到沐恩侯的爵位继承问题上了？

没有理会姐姐的傻呆疑惑，颜渃雪跟着道：“爹爹和大伯一旦分家，咱们二房就与沐恩侯府没有任何关系，沦为真正的平民百姓，兄长泞钟读书天赋不行，直到现在也没考中进士，阿姐可想过将来家里该怎么过，爹娘生养我们一场，是时候到咱们回报生养之恩了。”

按照之前的计划，她会留在宫里一辈子，穷尽余生所有力量，想尽各种办法去和皇后娘娘争宠，哪怕是欺骗利用表姐的情意，她也要爬上皇帝龙榻，生下皇子获封高位。

但如今，皇上离宫了，此前诸般谋划皆沦为空想，至高无上的女帝，成了她能抓住的，最好的一根救命稻草。事实如此，她为何不依仗血脉亲情，重新为自己筹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