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可想明白了，你个老东西，跟在朕身边久了，越发将揣测圣意这套做的炉火纯青了。”身边奴才鬼灵精怪不是坏事，但妄图影响，甚至改变他的心意便是不可饶恕的大罪。

皇帝威严目光扫来，汪海即刻跪下请罪道：“老奴该死，皇上恕罪，孝柔皇后贞静美懿，老奴知道皇上心中永远无法忘怀，但眼见皇上如此自苦，老奴实在于心不忍。”所以才妄自揣着圣意，以为丽采女可以抚慰皇帝心中失去挚爱的痛苦。

今日小姐还要亲自出城发粮赈济灾民，城外流民越来越多，郑昌不放心主子出门，随即安排了训练好的高手暗中跟随保护，清欢预先服下易容丸，换上冰雨浓的那张脸，带着同样服下易容丸的澜惜等人骑马往城外奔去。

天降大雪，百姓受苦，虽然她妖妃之名已经洗清，但黎民生死不可不顾，她依靠空间积累下金银无数，值此大灾之年，正该为天下民生尽一份微薄之力，顺便收拢人心，积攒人手，培养出属于自己的忠心势力。

小姐慈悲善良，那些灾民感恩戴德，有不少都愿意拖家带口卖身给主子名下的田庄，依着小姐吩咐，郑昌来者不拒，只要是人品淳朴老实，不偷奸耍滑、吃酒好赌的良善之人，哪怕年纪大些，或者带着三五个孩子，他都按主子交代的没有为难便买下了。

亏他之前还为丽采女开口求情，以为这大鄢氏是个聪明的，日后靠着皇帝对孝柔皇后的哀思，定能扶摇直上，在后宫搏取一席之地，谁知这也是个糊涂的，嫡妹尸骨未寒，她竟只顾着争宠，也不知规劝家中父亲行事检点，这可不正是惹了皇上厌弃。

孝柔皇后已经去了，丽采女是先皇后唯一的姐姐，皇上追思故人，不是更应该珍惜丽采女，多多怜爱才是吗，为何任由大鄢氏跪在殿外不加理会，难道心中还没法放下小鄢氏吗？近来事多，汪海心中纷杂烦扰，总觉着自己似乎忽略了什么重要事情，好像有哪些不对劲的地方被他遗漏了。

“她要跪便跪个够好了，朕先前吩咐你打听的事，可弄清楚了？”欢儿在他心中是独一无二的存在，岂是丽采女那样艳俗女子可以取代的，即便寻找安慰，他也不会去找心爱女子的姐姐。

“起来吧，出去将人打发了，无事不要到朕跟前来打扰。”皇帝挥手命汪海退下，欢儿生前嘱托他照顾鄢家，即便对丽采女没有任何男女之情，他也打算晋封鄢倾城位份，加封鄢家国公爵位，谁知鄢祁竟如此苛待欢儿母女，怎能让皇帝心中不恨。

安清侯可真是自己作死，原本皇上念着孝柔皇后生前嘱托，都已经下旨要加封侯府为国公府了，谁知鄢祁偏偏在这个时候闹着休妻，还一点不加以掩饰，让消息好死不死的传遍了整个帝都，最后连御座上的皇帝都惊动了。

这下好了，加封国公的旨意没了，皇上彻底恼了安清侯府，就差没有下旨即刻废除鄢祁的侯爵之位了。话到此处，汪海突然意识到，丽采女完了，因为安清侯宠妾灭妻的事情，皇帝再不会对大鄢氏有任何怜惜了。

“皇兄，陪朕说说话吧。”皇帝一声叹息，潇隐的身影无声无息出现在御案之前。

“微臣参见皇上，帝国江山要紧，皇弟切记保重龙体。”此前得知皇上有意加封安清侯府为安国公府，潇隐到底是忍不住出手了，鄢祁那样负心薄情，苛待欢儿母女的父亲如何配坐上国公之位。

“皇兄平身吧，你我本是骨肉至亲，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不必如此多礼。朕还要多谢兄长及时将实情告知，否则朕岂不是错封了怠慢欢儿之人为国公。”淳于泠洬放下手中御笔，亲自下了台阶，扶起御案前的兄长温声道。

“回皇上，老奴都弄明白了，安清侯确实已经与孝柔皇后的母亲和离了，先皇后被太后赐死的消息刚传回侯府，侯爷便迫不及待扔了一封休书给颜氏，如果不是颜家及时带人赶到，侯夫人怕是无法顺利拿到和离书。”

为了得到这个皇位，哥哥与他自出生起便骨肉分离，彼此从不知道对方的存在，为了守护帝国江山，他忍受失去挚爱的痛苦，也要日日照旧早朝，忙于政事，一时都不敢松懈，身为皇帝，他没有伤心悲痛的资格，他的肩上担着万千百姓的生计安稳。可他累了，如果兄长愿意接过皇位该有多好。

“微臣不敢欺瞒皇上，臣心中早已有了心仪女子，还望皇上准许臣辞去隐卫首领之职，自此过上普通人的日子。”

潇隐终于还是说了出来，与欢儿初遇之时，他便一眼心动，只是那时大业未定，他的身份不能曝光，面对心爱女子，他只能忍下深沉爱意，谁知那一次的错过，竟让他再也没有机会表明心意，欢儿入宫选秀做了皇弟的妃子。他以为她和他此生再无可能，谁知命运终究听到了他的祈求，再一次给了他拥有欢儿的机会。

这次谁也不能阻止他，欢儿只能是他的，江山和美人他永远只会选择心爱女子，皇位已经给了弟弟，他只要欢儿就够了。

至于对皇帝的隐瞒和亏欠，只能日后找机会报答了，宁可负尽天下人，他也绝不会再负欢儿一次。当年为了父王口中的皇族大业他隐忍放弃，早已痛悔无比，无数个日夜听着皇弟在他耳边念叨与沁贵妃相处的日常琐事，有许多次他差点忍不住将自己的心意告知。

皇弟心心念念之人正是他当初一眼动心的女子啊，他遇到欢儿甚至比皇弟更早啊！

“心仪之人，兄长说的是真的吗，不知是谁家女子，竟能让一向冷面寒铁的哥哥动心？”皇帝听到潇隐的请求时心中微动，哥哥一直守护在他身边，怎么可能有机会认识什么其他女子，兄长心动的女孩他应该也认识才对。

“皇上恕罪，微臣喜爱之人不过是个普通的民女，姿容一般，不足挂齿，但属下就是忘不掉，还望皇弟成全。”

为了顺利离开皇宫，尽快飞到清欢身边，潇隐不惜对亲弟弟撒谎，欢儿历经磨难艰险终于脱离皇宫这座牢笼，他绝不会再让心爱女孩回到这里受罪，所以面对皇帝，他只能用美丽的谎言掩饰。

“能让兄长念念不忘的女子又岂会是姿容粗陋之辈，既然你不愿意说，朕便不勉强了，哥哥听封，即日起撤去潇隐隐卫统领之职，恢复皇族身份，赐封睿王爵位，命工部与礼部督建睿王府。”

他已决心向皇弟请辞，追随欢儿离开帝都，此后江湖逍遥自在，快意恩仇一生，又岂会愿意去宠幸其他女子。

“兄长怎么又跪下了，你可是在怀疑朕的诚意，如果哥哥愿意，即便是这个皇位，弟弟也能一并让出，江山和美人我都愿意与兄长共享，哥哥难道还不肯相信朕吗？”

“身为隐卫首领，微臣所做都是应尽之责，皇弟不必言谢。”有件事情他心中斟酌许久，决定今日便开口求皇弟允准。

“坐上这个皇位，朕便如真正的孤家寡人一般，亲情、爱情都要舍弃，连母后都为了江家与朕争权，不惜赐死我心爱的女子，还好有皇兄陪在身边，否则万里江山与朕而言又有何意义？”

一晃三日过去，清欢一家三口其乐融融，五福居后某处雅院内，时不时飘出欢声笑语，见到主子如此开怀，并未受之前的事情影响，郑昌着实放下心来，遵照清欢吩咐继续在京郊搭设粥棚，每日供给两顿浓浓的米粥接济灾民，另外小姐名下的药铺也都各派出一名大夫免费看诊施药给老人和小孩，至于正值壮年的男子和妇人若想得到免费发放的米粮，则需要到田庄中做事以功抵债。

皇帝语气中的寥落萧索，是个人都能听的出来，自嘲一笑，顿了顿后，淳于泠洬再次开口道：“有件事，朕思索许久，请皇兄务必答应。淳于皇族的江山不能后继无人，后宫妃嫔无数，朕一个也不曾碰过，皇兄为家族付出了一生，朕愿意将整个后宫拱手相送，算是对兄长的补偿。”

他的爱已经全部给了欢儿，与其让那些女子在深宫中枯萎，不如给了皇兄宠幸，早日为淳于皇族生下合格的继承人，兄长的孩子他一定会当作亲生的去培养。

“皇弟，万万不可，那些女子都是权贵重臣之女，家族精心培养过后，千挑万选送入宫中，为的就是服侍帝王，绵延皇家子嗣，延续家族荣光，微臣绝不敢逾越分毫。”

月余来，宫中陆续有旨意传出，皇帝追封已逝沁贵妃为孝柔清懿皇后，废除江家元济侯爵位，还有一道加封安清侯府为安国公府的旨意，却是尚未发出，便被皇帝焚毁了。

皇宫甘露殿内，汪海看向上首御案后正在批阅奏折的皇帝，小心翼翼斟酌开口道：“皇上，丽采女在殿外跪了一整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