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公子，让老奴来吧，您守着公主熬了一整夜，还是早些回去睡下。”邬嬷嬷照旧称呼皇甫萱滢为公主，慕容辰澜有心纠正，又顾念母亲仍在病中，这里都是贴身服侍的忠心丫鬟，便随着邬嬷嬷去了，但心中每听到这称呼一次，都会心神伤痛一回，大曦是真的亡国了，还是被自己的父亲亲手给弄没的。

“辛苦嬷嬷了，这药已经热过一遍，必须让母亲尽快喝了，再热就散了药性，不管用了。”大步出了皇甫萱滢起居的瑞旖院，才进了二院的月洞门，便在书房外遇到庶弟慕容辰博。

父亲如今轻易不会踏进母亲的院子，但凡来了夫妻二人必要激烈争吵一番，无论谁对谁错，他们母子现在都需要依靠父亲大司马的身份才能活下去，父亲为泷澄帝国立下赫赫战功，帝国建立之初便被册封为一品大司马，主管兵部事物，但这丰功伟业却是踩着大曦和母亲的心头血得来，这让母亲如何能忍？

不忍也必须忍，母亲前朝公主的身份本就太过敏感，如果没有父亲的庇护，母亲早该香消玉殒，可是即便母亲仍然活着，却已经病入膏肓，时日无多了，父亲对此不闻不问，日日在霓雅院中陪着爱妾和庶子逍遥快活，直到大曦灭亡，慕容辰澜才知道原来父亲一直有个叫做霓雅的爱妾，还是庶弟慕容辰博的生母。

听到母亲依旧执着的自称本宫，慕容辰澜心中满是苦涩，大曦已经亡国了，母亲早就不是尊贵的昭平公主了，可母亲日常起居却执意继续这样自称本宫，他知道在母亲心中抛不下对前朝皇室公主身份的留恋，因此从未强行要求母亲改正。

慕容辰澜起身出去，将药碗交给熬药的大丫鬟，亲自盯着丫头将药重新热了一遍，才放心端着回了屋子，每日这抓药熬药之事，他都费心亲自盯着，才敢端给昭平公主喝下。

“母亲，无论雅姨娘如何得宠，您才是父亲的结发妻子，只要您好好活着，在这大司马府中谁也无法越过您一丝半毫去。”

慕容辰澜的安慰苍白无力，他唯一能做的便是日夜守候母亲，不让任何人有伤害母亲的机会，身为前朝公主，母亲虽然靠着父亲的军功在泷澄帝国活了下来，可却依然随时有生命危险，谁知道这大司马府中有没有淳于皇族的密探死士，随时准备向母亲下手，取走母亲性命呢？

“大哥这是刚从大夫人院里过来，大夫人病情可有好转，如今已经是深秋时节，再过两月也许就要落雪了，也不知大夫人这身子骨能不能熬过今年的冬雪去？”

慕容辰澜明白母亲口中的京都是指大曦王朝的旧都城，而不是现在的帝都，母亲对前朝的执念大概一生也无法抛开了，至于报仇雪恨，他从未这样想过，一个是自己的母亲，一个是自己的亲生父亲，无论哪个伤到，他都一样痛心。

“母亲，药已经凉透了，孩儿再去给您热热，让邬嬷嬷服侍您睡一会儿吧，您的病需要静养，万万不可思虑过重，儿子只要您好好活着，便什么也不强求了。”

庶弟冷嘲热讽、幸灾乐祸的表情被慕容辰澜一丝不错的看尽眼中，他骤然握紧袍袖中的大手，面上一派淡然无争道：“多谢二弟关心，母亲身子日渐好转，不日就要痊愈了，倒是雅姨娘年纪这么大，又怀了二胎，不知能不能平安生下，到时候若是一尸两命就让人伤心了。”

不过区区贱妾庶子，如今也敢仗着父亲偏爱，到自己面前来放肆了，慕容辰澜有种杀人的冲动，可却强迫自己冷静，在这府中母亲能依靠的只有他了，他若是出事，母亲可怎么活，为了母亲他也必须好好保重自己，千万不能中了庶弟的毒计。

“慕容辰澜，你找死！”慕容辰博瞬间被激怒，一拳打出狠狠朝着大哥俊脸而去，有什么好得意的，还当自己是尊贵的公主之子吗，现在已经是泷澄帝国了，慕容辰澜这个前朝公主之子凭什么对他嚣张。

“澜儿，你不用宽慰母亲，母亲一时三刻还死不了，那对奸夫**还活着，母亲怎能先死，若是这样无用便死了，到了地下也没办法向你皇祖母和皇祖父交差，即便是死母亲也要拉着那对贱人一起下地狱。母亲堂堂皇室公主之尊，决不忍受此等奇耻大辱。若不是为了报仇雪恨，母亲绝不会离开京都天浴洲一步，来这天澄洲境内受辱。”

母亲身为公主之尊，怎能被一个贱妾欺到头顶上，却没有丝毫还手之力，这口气他一定要为母亲争回来。

霓雅院中，陶霓雅看到儿子过来，脸上绽开秋菊一般的灿烂笑容，这个儿子是她的骄傲，如果没有儿子在战场立下的功劳，夫君不会这样看重她一个妾室。

“儿子见过母亲，请母亲安。”按着规矩，该称呼姨娘才对，但陶霓雅得大司马宠爱，府中人人都以二夫人相称，慕容辰博念及母亲多年受苦，自然不愿在称呼上委屈生母。

“博儿快起来，一路过来有没有冷着，可曾用过早饭？”陶霓雅没有陪着儿子长大，心中充满遗憾，如今重回夫君身边，一日不见到儿子，心里就不踏实。

“母亲快别忙活了，儿子陪着您随便吃点就成，您如今又怀了弟弟，要仔细保重自己才是。”开口制止母亲吩咐小厨房为他重新准备膳食，慕容辰博扶着陶霓雅在圆桌边做好，桌子上的早膳已经很丰盛，偏偏母亲心疼他，每回他来，都要再添许多新鲜吃食上来。

“好好好，博儿陪着娘一起吃，向姨娘，还不过来服侍着，杵在一边做什么。”厉声呵斥了向欣欣一句，陶霓雅笑着对儿子道：“博儿年纪不小了，可有什么心上人，如今你父亲官居一品，帝都闺秀尽可由着我儿挑选，娘打算过年之前为你选一家贵女，先将亲事定下。”

趁着她还得宠，夫君又官居高位，赶紧给儿子选一个世家贵女娶进门来，这样对儿子以后的仕途也有帮助，她出身卑贱，又是妾室，对儿子的未来没有任何帮助，只希望给儿子定一门好亲事，让儿子将来之路走的更容易一些。

当年若不是因为她身份卑贱，又怎会和心爱男子被迫分离，被皇甫萱滢那个皇族公主肆意践踏，说到底身份比什么都重要，她一定要趁着此时的荣耀显赫，为博儿娶一个身份高贵的妻子回来。

“夫君，贱妾不是故意要来打扰您，是婆婆有事找你，吩咐妾身请您去霓雅院。”向欣欣被丫头扶着站了起来，眼角余光暗中对慕容辰澜投去关切目光，如此英俊潇洒的大好男儿，为何不是自己的夫君。怪只怪，那年昭平公主府赏花宴上，她一失足成千古恨。此生委身他人，再也没有靠近这样如玉公子的机会。好在上天可怜她一番痴心，虽然没有嫁给慕容辰澜，却让她有机会可以日日偷看一眼心上人。

慕容辰澜看着一场闹剧结束，事不关己一般进了书房，明年的秋闱，他志在必得，必须尽快强大起来，才能保护母亲周全。

“夫君，不可！”本该待在霓雅院服侍婆婆的向欣欣，不知为何出现在了这里，眼见慕容辰澜要被打到，她情急之下直接上去抱住夫君的拳头，硬生生挨了一下，倒在冰冷的地面上，佝偻蜷缩着身子，看上去好不可怜。

“贱人，不在院中好好服侍母亲，凑到这里来做什么，爷们儿之间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你多嘴了。”

“澜儿，你父亲是不是又去了雅姨娘的院子，本宫知道在你父亲心里只有那个贱人，如果不是为了那个贱人，你父亲不会义无反顾背叛大曦，投靠淳于王族，可恨本宫挖心掏肺挚爱的夫君，从未将本宫真正放在心上过。”

未曾娶妻，便纳了妾室进门，偏偏这个妾室还一心向着大哥，慕容辰博想到此事就呕的吐血。

向欣欣这个贱人，前朝时一直想尽办法拖延婚期，不肯乖乖嫁给他这个庶子，到了新朝却是哭着喊着求着要嫁给他，哪怕做妾也心甘情愿。

这样下贱的女人他哪里看的上，奈何其父向黎天暗中投靠父亲，破了人家女儿的身子，却不给人家女儿一个交代委实说不过去，大司马慕容逸涵亲自下令，慕容辰博即使再不甘愿，也只能纳了这个满腹心计，又淫贱无耻的女子为妾。

在原有的记忆中，生下庶弟的雅姨娘早就死了，是被母亲乱棍活活打残，又卖入青楼后不堪凌辱死掉的，谁知一切竟然峰回路转，本该早就死去的妾室没有死，而是被父亲偷偷救走藏了起来，还隐匿这么多年没有被母亲发现，一直等到大曦灭亡，泷澄帝国建立，父亲凭借不世军功被封为一品大司马，才重新将人带回大司马府。

母亲的病这样严重，且一丝求生欲望也没有，除了亡国之痛，大部分都是因为父亲负心薄情，丝毫不念夫妻情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