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舒刚醒，脑子处于还不太清醒的状态。他放下手机，手指遮着眼睛，指缝透过些阳光撒在侧脸，纤长卷翘睫毛也覆上一层金色，薄薄的眼皮颤抖着。

客厅阳台的落地窗关着，旁边有一个养多肉的置物架子，整整三层，每一层大概有六盆，养的都是同一种多肉。

他平时聊天的人比较少，只能问同桌，同桌不回答他也是可以的,他不是非要一个答案,也不是一定强迫别人回答。但这在同桌眼里似乎不是这样,不然也不会那么久不回复消息。

【我无法确定你是否“做错”。】

宋舒犹豫了一会儿,说：“555，我是不是做错了？”

[你朋友很喜欢这个人吗？他要追他吗？]

555的树杈子小爪抓起一块布擦拭电脑屏幕,【他可能在忙吧。】

宋舒“哦”一声,喝一口可乐，又咬冰块。

架子旁边放着营养液和水壶，壶身还有点水珠，看得出主人有每天都记得浇水，但多肉的状态并不好，枯萎烧死了好几盆。

高三毕业生的暑假注定都是颓靡的,宋舒从坐着变成躺着,漆黑发丝压在毛茸茸的纯白地毯上,白又直的腿踩着毯子曲起，手指费力地托举着游戏机。

打了没一会儿就开始犯困，他卷过被子闭上眼睛。再次醒来已经是两个小时,宋舒看了眼手机，同桌给他发消息了。

宋舒坐起身，毯子随之滑落，手顺势撑额头，年轻紧实脊背弓着。

嘶，好像没睡好，头有点疼。

宋舒揉了揉脸颊，又拿起手机回复同桌消息：[唔，喜欢不至于，大概是想了解。]

客厅光线很好,今天还是大太阳,宋舒用毯子盖腿，背靠沙发坐在地毯上打游戏,面前是堆成小山的零食，一边打游戏一边抓零食喝可乐。

也挺照顾他的，他也不想让同桌不舒服。

555：【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忽冷忽热……】就是在拽狗链。

这种打一巴掌再给一个甜枣的行为，宋舒已经无意识做过很多次。即使宋舒本身没有这个意思。

555都能想象同桌收到宋舒消息之后先是暴躁发疯，然后再冰雪消融的痴迷表情了。

“555，你AI眼看人基。”宋舒竖了个中指，转回聊天框：[你不介意就好]

[我当然不介意，但问问题要付费]

同桌：[要请我吃三顿饭]

宋舒一锤定音：[都听你的]

交易结束后，同桌大概给了一些意见，和555说的差不多，只是再多一点：[对喜欢的人，可能最重要的是坚持，还有要厚脸皮一点哦]

[即使知道自己不是对方喜欢的类型，可能性别都对不上，可是只要能呆在他身边，就会觉得很幸福。]

宋舒总觉得同桌说的这番话好像有具体的原型，但他也不好意思去问，只说开学请吃饭，最后结束话题。

……

同桌握着手机，眼底闪着缱绻的光。

他的房间已经打扫干净，明媚阳光撒在地板，有些温柔的意味。

……

与此同时，匿名论坛某处，一个帖子正在慢慢发酵。

帖子：怎么回事啊？？不是说好的他断情绝爱吗？怎么偷偷有喜欢的人了？

0L：如题，我不接受啊啊啊！！

帖子发出之后，几乎是问号聚集地，第一二页全是长度不一的问号，后面快第四页了，总算有个人出来解释。

924L：……总结了一下，大概是他的同桌突然在发疯发朋友圈暗指自己失恋，结果不到一分钟秒删，但还是被人截图流传

……

1005L：所以真的有喜欢的人了？QAQ

……

1450L：也可能是表白被拒绝了破防发的（捂嘴偷笑）

帖子纷纷扰扰，最后还是讨论不出一个结果，因为同桌不出现，也没人敢去问宋舒本人。不过要说没有人敢去，也是不对的，因为他们有可能连宋舒的联系方式都没有，在群里直接艾特又太冒昧，万一宋舒不高兴了退群，那说话的人不就成为罪人了么？

总之条条框框束缚着，结果下来就是没人能去问，他们只能在帖子里寂寞地猜测、狂欢。

而处于言论漩涡中心的宋舒，又陷进了另一件事里。

要说是什么事，那不得不说回前几天刁难[巧克力曲奇]的那位榜1，宋舒替巧克力出气之后，[彼岸]又受到堪称打压式的刁难。

这几天宋舒给[彼岸]砸了很多钱，[彼岸]硬是一个曝光渠道都没有，推荐页还被压在最底下。

这些刁难，都来自同一个人：主播[西瓜]。

宋舒让助手去查，基本还原了事情的原委：[西瓜]和[彼岸]、[巧克力曲奇]

原本在同一个群，[西瓜]是群主，以科普带新的名义招揽新人，经常在群里炫耀吹嘘，还会打压新人，[彼岸]和[巧克力]都被打压过。

现在因为[小号]的出现，[彼岸]和[巧克力]隐隐有翻身的趋势，[西瓜]无能狂怒，于是联系自己在青蛙平台的舅舅，继续打压这两个人。

宋舒：“他还说……我是年纪很大玩得很花的富婆？”

【这说明你人设立得很稳。】

宋舒笑不出来，他指着变声器：“这个声音，我自己听了都受不了，他怎么有脸说我年纪很大的！”

【那你去他直播间里骂。不过他美颜开得太大了，本人长得不好看，你骂了也是不计入任务范畴的。】

宋舒幽幽：“…天凉了，该让青蛙破产了。”

宋舒点开[彼岸]直播间，直播间的水友不少都是在等宋舒的，炫彩华丽的入场动画结束，直播间热度蹭蹭上涨。

=笑死，主播眼里都有光了

=我眼睛也瞪大了，老板考不考虑上个麦（羞涩）

[彼岸]今天在飞信上问过[小号]问他来不来一起打游戏，[小号]说不来，还生气地把话说得很难听，说不会去他的直播间。

可现在他还是来了。

“欢迎小号老板。”

[彼岸]抿唇，有些心软。他一直都清楚[小号]其实很好心，人很好，只是嘴巴毒了点。

宋舒还在想怎么制裁这个[西瓜]。

虽然曝光度被压着，但[彼岸]这边还是能正常比赛的，看来[西瓜]的后台也没大到只手遮天的地步。

现在比赛进入到20强pk，[彼岸]目前没有败绩，还在寻找下一场比赛pk的对手。

宋舒思来想去，实在是想不到什么解决办法，想要拨通助理电话：“要不还是让青蛙平台破产算了。”

他很有钱，先用钱把青蛙平台砸服，然后再以牙还牙让[西瓜]尝尝被打压的滋味。

这样想着，宋舒把目光移到直播间，[彼岸]也正好匹配到比赛pk对手。

对面id？？[西瓜]……？

宋舒揉了揉眼睛，嗯？？这么巧？？

这几天[西瓜]不停让水军来[彼岸]直播间闹事，弹幕一些水友也大概清楚[西瓜]的骚操作，看见[西瓜]头像，直播间沸腾。

=哇，新仇旧恨

=主播打不赢取关

[彼岸]不是喜欢和人起争执的性格，他看一眼弹幕：“会赢。”

言简意赅，却异常坚定。

pk环节可以申请和对方直播间连麦，宋舒迅速砸了5个火箭炮，又申请上麦。

=上麦了！！老板骂我！

=等了好久终于等到今天——

变声器已经提前准备好了，宋舒也不用清嗓和酝酿情绪，光是[西瓜]雇的水军里诅咒[彼岸]的生病母亲，还有[巧克力]养的大橘那些辱骂言论，就已经够他气

两天了。

回忆一遍那些水军言论包括不限于：你妈要是知道你用卖身钱去给她治病，她可能都直接原地去世、巧克力曲奇？这么爱吃巧克力，也给猫吃几根呗、嘻嘻嘻卖身钱就是好用。

“既然匹配到了，那就申请和他连麦。”

宋舒声音压着火气，透过变声器，即使凶巴巴也有些说不出的惑人。

即使每次在宋舒说话时做好心理准备，[彼岸]耳朵还是红得滴血，他蜷了蜷手指：“嗯。”

[彼岸]申请对面连麦。

就算是背后害人，当事人面前也得表现出无害的样子。[西瓜]深谙此道，很快同意了[彼岸]的连麦请求。

[西瓜]：“彼岸你好你好，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就排到了。”

[彼岸]没有和他寒暄的意思，锁定英雄之后开始调试符文。

但[西瓜]不准备放过[彼岸]，等待游戏进场时，[西瓜]又说话了。[西瓜]是个脸皮很厚的人，就算你不说话，他也能自言自语地接下去。

“我看弹幕，你那位小号老板又来了？”

“真有钱啊，每次都给你砸那么多。兄弟，你偷偷告诉我，你是不是救过富婆的命啊哈哈。”

[西瓜]每一句话都夹枪带棒，弹幕也涌进一堆带节奏的水军，开始刷[小号]是开变声器的大龄富婆，两人玩什么包养游戏，观众也是你们py中的一环吗？

[彼岸]不适地皱眉，他正想反驳，另一道凶恶的声音比他更快。

“原来是你在造谣我。”

骂人的声音停了停，似乎是忍不住拐了个弯：“你长得，很丑。”

[西瓜]：“……？”

“比[彼岸]还丑，我是你，我就羞愧关掉摄像头了。”

[西瓜]看了眼说话的头像，正是[小号258369]。

“你！……”

[西瓜]脸色涨红。

那天的视频[西瓜]其实没看完，他也没想到[小号]居然会是女孩子的声音，干净清透，骂起人来还那么……

非要说被骂感觉，大概是骂你，还要自以为地羞辱地踩着你的肩膀，睥睨地垂眼：“垃圾。”

[西瓜]从来没有被人这样骂过，表情有些控制不住，薄红蔓延脖颈。

他想反驳，却又想不出反驳什么，硬是觉得难受。

=如听天籁

=好几天没听了，特地来直播间挨骂

游戏已经开始，眼看[小号]还要骂，[彼岸]抿了抿唇，“老板，别生气，我会赢的。”

宋舒回过神，才想起来555说的骂[西瓜]不能计入任务，不由又紧急补充一句骂：“你急什么，我还没骂你。”

[彼岸]松开键盘，碰了一下红得滴血的耳朵，低声：“骂我就好了。”

=哟哟哟哟哟骂~我~就~好了~

=主播好听话啊

彼岸声音小，宋舒注意力都

在[西瓜]身上，没听清[彼岸]说的什么。

[西瓜]也算一个大主播?_[(，平时直播间在线人数都有好几万，打投的死忠粉也不少。[小号]跨直播间执法骂人时，[西瓜]直播间的观众都是懵逼的。

=？？

=骂人？好大的脸？西瓜怎么你了？？

=怎么回事？？

=不是，重点应该是西瓜你脸红个泡泡茶壶？？

宋舒还没骂完，但他看[西瓜]买装备出门，游戏准备开始，想着等他们打完游戏再骂，又怕西瓜跑了，他还得去他的直播间砸钱骂，有点亏。

他钱多，但是不想给这种人送钱。而且[西瓜]脸红得不行，一看就是被他骂红温了。

“这么容易就生气了吗？我还没骂多两句。”

“看来你心理承受能力也不怎么样。”

宋舒又骂了两句，对彼岸说：“你要是不赢，我以后也不用来你这里……”

[彼岸]回复得极快：“会赢。”

即使知道[小号]可能是在放狠话，可[彼岸]在听到那句话之后还是心跳错漏一拍，他握着鼠标的手都紧了紧，重复：“我会赢的。”

=呜呜呜我吵架也会赢的

=老板别不要我

=老板再也不骂人？这种事情不要啊——

从一开始莫名其妙被[小号]骂，[西瓜]心里总有那么点奇怪的愤怒，说生气也不算生气，不生气心里又很牙痒痒。

他这人最见不得别人揭他老底，但[小号]一开口他又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

[西瓜]深呼吸，看了眼为他说话的弹幕。总之，他不能承认[小号]说的那些话。只要他打死不承认，总会有人帮他说话。他的粉丝还比[彼岸]多，怎么看他都不会是劣势。

[西瓜]做下决定，心里总算淡定一点。但他实在是脸热得不行，把空调的度数调低，假意轻松道：“谁赢还不一定。”

=不是，你们还争上了？

=虽然但是这就是个比赛

=嗯，虽然但是我还是觉得怪怪的，换成争小号老板的比赛就合理很多（。）

游戏开始，sl规则是先拿一血或者补100刀就算赢。

开始一分钟，双方都在试探补刀。三分钟，[西瓜]一个走位失误，被[彼岸]直接控制住一套带走。

[西瓜]游戏水平不高，[彼岸]赢得很轻松，但因为[小号]的话，他手心还是出了一层汗。

他们打比赛的时候，宋舒正好去厨房拿饮料，错过了[彼岸]赢的瞬间。坐下那一刻，刚好听到[彼岸]说：“我赢了，老板。”

宋舒没来得及回复，他又加重语气重复一遍：“老板，是我赢了。”

像是叼住主人扔出去飞盘后又跑回来邀功的小狗，脸颊和耳朵通红。

宋舒正想着怎么骂[西瓜]，回复很敷衍：“嗯嗯，好厉害。”

[彼岸]脸颊温度有点不

行了，他喝了口旁边的冰水，“老板，要来一局游戏吗？”

宋舒正盯着[西瓜]，眼看[西瓜]有要断开连麦的趋势，不免皱眉：“跑什么？你要是想你舅舅能保住工作，就老老实实在这里听我把话骂完。”

他刚刚飞信问过助理，助理说青蛙平台本来就有他们家的控股，开除一个人再简单不过。

“骂什么？你说得那些我都不清楚。”

[西瓜]脸红得更厉害，明显是更生气了。平时一个口齿伶俐、八面玲珑的人现在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唯一能狡辩的都说得结结巴巴。

连麦那一边，[小号]似乎是笑了一下，那声笑意极轻的，带着点痒意钻进人的耳朵里。

“你不知道？你真的不知道？”

“我…我当然不知道。”

[西瓜]说不上来的心慌意乱，心跳还很快，像是要被揭穿背后恶行的慌张，却又期待着宋舒说话。

这种感觉实在是太奇怪了，隐隐有些失控。

[小号]又笑：“又撒谎了呢。”

笑容很嘲讽，耳朵也很痒，心脏酥麻酥麻的，[西瓜]似乎能看见一张漂亮的脸凑近，审视又不屑地看他——撒谎精。

=啊…终于明白腾不出手是什么意思

=抱歉…腾不出手

直播间吵架的速度都慢了很多，[彼岸]把耳机摘下，揉了揉耳朵，眼尾绯红。他很想让[小号]别这样笑了……太…、

“游戏下饭，脸又让人吃不下饭。”

“怎么不说话？哑巴了吗？真不知道你的粉丝哪里来的。”

“撒谎精，不说话我可就当你默认了。”

宋舒平时不喜欢骂人，威胁人这种事更是少做，他骂了两句，突然感觉很词穷，但不继续骂好像也不太对。他看着[西瓜]的脸，努力找可以挑刺的地方，终于灵光一闪：“骂你就骂你，你脸红什么？还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该不会是害羞了吧？”

这时候，[西瓜]和[彼岸]直播间的观众已经完全混战了。[西瓜]好歹是个大主播，粉丝也不少，几乎一面倒的碾压为[彼岸]说话的人。

但宋舒这句话出来之后，直播间诡异的停滞一瞬。

=他妈的灵魂发问哈哈哈哈对啊你怎么脸红不说话？

=西瓜估计又爽又难受吧笑死

宋舒铺垫了那么久，终于把最后一句话说出口：“道歉，为你做过的事，向这些人道歉。”

=不是？？你谁啊？怎么上来就一通骂？西瓜招你惹你了？

=西瓜，你踏马哑巴了吗？反驳他啊！

=我焯我看不下去了，道歉nmd

回应弹幕的，是[西瓜]脸红耳赤破防的一句：“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然后下播，留下一头雾水为他说话的粉丝。

……

宋舒骂完，自认为任务已经完成，想要下线退出，[彼岸]叫住他，“老板，今天也不玩游戏吗？”

=翻译：你都在骂西瓜，怎么不骂我了

“不玩。”

宋舒骂累了，直接下线。

正好他的快递也到了，是555说的一些小装饰。

因为不太会买，宋舒干脆把某宝销量高的装饰品全部都买了一遍，整合下来整整一大箱。！

555已经不忍直视了：【你突然说那些话干嘛？】

宋舒很冤枉：“是你说的，我可能说错话了。”同桌这里面

页面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宋舒怕误会，又解释：[很抱歉，这个问题可能没有考虑你的感受？]

[只是我平时聊天的人比较少，所以有问题的那一刻下意识地想到你]

同桌很久没有回复。

宋舒这句话还没打完，同桌像是把之前考虑到措辞都删掉，然后极快地回复他：[没有，我没有感觉不舒服]

[很高兴你能第一时间想到我]

【…】救命。

这件事是否做错这一概念对于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答案。宋舒又不清楚旁人的暧昧心思，只是单纯的作为朋友的发问，一点问题都没有。

暗恋者从选择暗恋那一刻起，和宋舒的地位已经不是对等的。宋舒很粗心,或者说他只会对他喜欢的人细心,所以暗恋者在宋舒这里受伤是轻而易举的事，说不定接触个一两天就能心碎一地。这位同桌能坚持那么久,也算是尝遍患得患失失失、酸酸酸甜苦苦苦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