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而今，那个微微笑着的人，已经成了王爷，而自己，也再没有说过那样的蠢话。

红妆看着窗外，膳房那边的烟囱还在冒着烟，王爷爱吃这件事尽人皆知，但是王爷会下厨这件事儿，府上知道的人，却没有几个。别的府上的王爷，都是锦衣玉食，娇生惯养，偏偏咱们府上这位，却喜欢自己动手，烹饪美食。王爷又好面子，每次进厨房都挑选夜深人静的时候，每次都是自己陪在王爷的身边，帮他照看炉火。那是红妆觉得弥足珍贵的时光，只有她和王爷两个人，一炉灶火，一碟美味，只恨不得时间就停在那里。只是成年之后，王爷越来越忙，这样的时间越来越少。今天王爷是如何转了性子，竟然天未黑就进了小膳房，红妆百思不得其解。

“行了，知道了，你们下去吧。”红妆摆摆手说道。翠茗哪里还敢停留，赶紧拉着翠烟快步离开了红妆的卧房。红妆躺在床上，隐隐听到翠茗和翠烟的对话。

“表姐，咱们运气不错，红妆姐竟然没有罚咱们。”翠烟侥幸的说。

红妆惊讶的语气把翠茗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赶紧低下头，再不说话。红妆原本想坐起身子，无奈腰部酸痛难忍，半点力气也使不上，只好作罢。

每每他们二人斗嘴，子筵便站在一旁看着，微微笑着。

红妆抬起头，看了看窗边，这个时节，窗棂上已经结满了霜花，室内温暖，那些霜花便化成了清水，正沿着窗棂缓缓流下。这些天的天气越发的冷了，街上的人声鼎沸更胜平常，果然是年节将至，什么地方都热闹非常。红妆喜欢过年，因为只有到了年下，在外征战奔波的王爷，才能回到府上多住几日，但是她也最不喜欢年节，王爷向来不喜欢应酬，时间久了，春节时下往来送礼的人都是自己和炎凉去应酬，日日假笑逢迎，让人累的很。过了这个年，自己就又年长了一岁了，果然长大并没有什么意趣，还是小时候的好。

红妆忍不住回想起小时候的那些往事，那一年自己八岁，母亲病逝，父亲从前是参将，在一次出征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那时的自己孤苦无依，备受欺凌，偶然遇到了王爷和炎凉，好像是落水的人终于抓到了一根枯木，终于有了依靠。

膳房的门前聚集了好些人，几乎整个府上的仆役丫鬟老妈子全都来了，没人敢走进去，便都围在门外，叽叽喳喳的吵个不停。

那个时候，炎凉还打趣自己说，“红妆，你要是这么个样子，以后可要嫁不出去了。”

每当这个时候，红妆就会嘟着嘴，生气的说，“我才没有想要嫁人，要嫁也是嫁给子筵哥哥。”

“咋了咋了，怎么都围在这儿？”

“你还不知道啊？咱们家王爷进了膳房，把人都轰出来了，正在里面造饭呢。”

“啊？里面生火做饭的是咱们王爷？王爷还会做饭？咱们家王爷有没有什么是不会的？”

那时子筵还没有被陛下收养，三个孩子都是孤儿，相依为命，以兄妹相称。那个时候多好啊，他们三人生活在一个大场院里，没有府邸，没有仆人和侍女，但是却有说不尽的快乐和无忧无虑。那个时候，自己格外淘气，爬树，翻墙，完全不输给两个男孩子，尤其是炎凉，虽然是个男孩子，却总是病恹恹的，脸色苍白，像是翻墙爬树这样的事情，他便只能远远的看着。

“我和王爷也很奇怪，不过这些年，皇后打的什么主意，我们心里也都清楚。太子年幼，一直不受重视，而咱们王爷虽然是养子，但是有陛下亲赐姓名，又入了皇室的排行，成为了皇长子，关于这一点，皇后心里一直是忌惮的。”炎凉说。

“所以王爷是怎么打算的？”红妆担忧的问。

“目前，也只能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不能抗旨不尊吧。”炎凉说道，“好了，赶紧趁热把这碗红枣汤喝了，补气血的，我还加了一点安神的药草，喝完了你好好睡一觉。那些朝堂上的事儿，不用你操心。”

红妆端起玉瓷碗，一饮而尽。炎凉把空碗接过来，又帮红妆掖好被角。红妆依旧满心的不放心，还想说点什么，但是这碗安神汤倒有奇效，她只觉得眼皮发沉，便昏昏睡去了。

“咱们家王爷那挑剔的口舌，你又不是不知道，那样的急性子，是我能拦得住的么。你还不了解王爷么，那些琴棋书画，文韬武略，他皆视为浮云，唯独喜欢下厨。”炎凉的语气凝滞了一下，又说道，“今天……宫里传来了旨意，是皇后下的，让王爷明日入宫赴宴。”

“皇后？她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想起请咱们家王爷赴宴了。”红妆也跟着紧张了起来。

“这像什么话，君子远庖厨，你们怎么让王爷进膳房呢。”

叽叽喳喳的议论声，断断续续的传进红妆的耳朵里。红妆禁不住有些恼火，这些个府上的人，若是没人管管，岂不是要乱套了。她正挣扎着要坐起身来，就听见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第9章不再年少

炎凉推开门走了进来，手中端着一小碗汤水，递到了红妆面前。红妆伸手接过那只玉瓷小碗，却没有喝，反而瞪着炎凉。“听说王爷在膳房？”红妆问道。

“嗯，说是在路上吃到了一道菜，味道不错，就着急的去了膳房，亲自动手。”炎凉微笑着解释。

“下人们都看着呢，一个堂堂王爷下厨房，像什么话。他这样胡闹，你也不拦着点。”红妆说。

“赶紧走吧，这回算是你命大，不然单单是那一瓮鹿肉，就够卖你好几回了。”翠茗不悦的说。翠茗和翠烟的说话声听不分明了，显然是走远了。

红妆把被子又往身上裹了裹，虽然盖了这三四层的棉被，还铺了鹿皮的毯子，可是这身上，却依然觉得寒津津的，全身上下所有的关节仿佛都在往外面冒着寒气一样。红妆打了个寒颤，反倒觉得舒服了一些，这身子就是这样，上来那一阵子，难受的六亲不认，忽而又变得十分舒爽，如此交替繁复，怪折磨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