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初摸了摸下巴，越想越觉得有这种可能，原身经济条件不好，平时除了练舞和上课会在学校，基本上都在校外打工，一下课就匆匆忙忙地离开是常有的事，加上她从小到大就是这样一幅沉默寡言的冷淡性子，周围的同学见了，估计也没有和她交朋友的心思。

更何况自从她来到这个世界后，也没有发现原身有和圈外人联系的痕迹。

弹幕里的网友也被镇住了，之前骂沈初太张狂、洋洋自得地等着沈初被打脸的那一撮黑粉突然就闭麦了，现在上边飘着的全部都是“卧槽”、“牛逼”、“撒花”、“小姐姐好厉害”之类的留言。

初粉们骄傲地昂起胸膛，看吧，她们姐姐果然是很厉害的！

一时间，掌声如雷鸣。

如果这件事不是程雪造假故意博关注，那么唯一可以解释的就是，原身是真的对这个人没有印象。

周检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心里也忍不住暗自惊讶。

他原本以为沈初只是雷声大雨点小，没有多少实力，如今发现，是他想岔了，之前就不应该因为一时意气和她闹翻脸的。

连朋友都没有，更别说会对一个普普通通的同班同学有印象了。

沈初注意到他的变化，对他那暗戳戳的讨好并不在意，礼貌地点点头，然后就转过了头，目光重新落在愣在台上的程雪身上。

虽说之前已经挑明两人以前是大学同班同学的事，但是沈初反复确认过，原身的记忆中真的没有这个人的信息。

而且原身把全部心思放在怎么在京市生存下去这件事上，对待学业只有专注于自己的精力，自然也不可能会过多关注其他人的学业如何了。

沈初看着程雪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难堪而有些扭曲的脸，突然间就明白为什么她会突然间这样挑衅自己了。

对方估计不是因为她说的那句“太差”，而是一直以来就对原身心怀嫉妒，暗自拿自己和原身比较。

这般想着，他脸上重新挂起嘻嘻哈哈的表情，边鼓掌边说道：“初初真的太棒啦，果然会被当成范本！”

吕淑见状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她心平气和地和她探讨，程雪这是什么反应？

于是她的声音也沉了下来：“我不是在教训你，只是在指出你的短板。艺术路上修为靠个人，又不是让老师制定固定模板照着做就能成功的。”

程雪身体一僵，咬了咬牙应了一声是。

随后便是投票打分环节了，众人原本估计程雪的分数不会低的，但是经过了刚刚那么一出，最后出来的分数反而比预期低了不少，程雪见到这个分数，纵使心有不甘，也无力改变，只能灰溜溜地下了舞台。

沈初看着她的背影，心中若有所思。

……

经过程雪那一茬，沈初反击之后，比赛的后半部分顺利了不少，沈初重新恢复了之前咸鱼的状态，一直等到节目结束。

散场之后，她一边申了个懒腰，一边往后台走去，方茵在后台等她，拿了东西之后，她还要赶回京市处理工作室的事。

但是突然间，走在后面的任春鹭突然叫住了她，沈初脚步一顿，疑惑地转过了头：“任老师？”

任春鹭笑得和蔼，快速走了几步追上她：“要走了吗？”

沈初点了点头，看了看对方的表情，干脆直接转过身来，问道：“但是不赶时间，如果有事，任老师不妨直言。”

任春鹭心里忍不住感叹了一句好情商，笑得越发慈祥：“刚刚你跳的那支舞，能不能教一下我？”

沈初微微后仰：？？？

任春鹭看她露出又惊又疑的神色来，于是解释道：“你刚刚条的那支悦神舞，我看着后半部分和前半部分契合得浑然天成，那后半部分你改编得可太好了！我在准备巡回演出，找了很久资料都没有灵感，今天看了你跳的，顿时觉得豁然开朗。”

谁知道她解释完后，沈初的脸上浮起了迷茫又疑惑的神色来：“改编？”

任春鹭点了点头，有点奇怪：“那后半部分不是你编的吗？如果是其他人编的，那你能不能把那个人介绍给我？”

沈初脸色变得有点古怪，僵硬地扯动嘴角：“任老师您是说，这支舞已经失传了？”

这回轮到任春鹭疑惑了：“对呀，周朝以后就很少有朝代祭祀还跳悦神舞了，这支舞流传着流传着就没了下半部分，后来有个出名的舞蹈家根据这前半部分重新编了后半部分，如今流传的最广的也是这个版本，那个程雪跳的，便是在这个版本上自己再次改编的，你不知道吗？”

说着她还嘀咕了一句：“这个你们上课应该有讲的吧？”

沈初：哦豁，完蛋。

她方才在台上跳的那支根本就不是什么改编的悦神舞，而是周朝流行的原版。

周人尚乐，王室贵族除了人人都要学会一样乐器以外，还要学会一种舞蹈，那就是悦神舞。

没错，悦神舞其实并不是一支舞，而是一类舞蹈的总称。周朝有习俗，为了表达对先人的尊敬，应该在祭祀的时候由嫡系子孙司乐行祭拜礼，而悦神舞则是祭拜礼的一种。只是按照阶级不同，祭祀时跳的悦神舞也不同，而沈初跳的，则是当时王室公卿用的一支舞，和民间百姓跳的不太一样。

这也是沈初明明不会跳舞，但是却会悦神舞的原因，因为从传统意义上说，悦神舞的本质是礼仪，和那些取悦于人的普通乐舞不同。

当年在周朝，沈初作为沈家嫡女，是一定要学悦神舞的，她母亲久卧病床，在出阁之前，沈氏一族祭拜时的祭拜礼，都是她代行的。后来成为大周的皇后，每逢大祭之时，也是她与周朝皇帝一同司乐行祭拜礼。

跳了那么多年，悦神舞已经刻在她的骨子里了，当时上场的时候她遵从本能跳出了这支舞，根本没有想到过了几千年，这支舞很可能已经失传的问题。

沈初抬眼看着眼前的任春鹭，心里一阵迷茫，这下她要怎么解释才能显得不奇怪？

但是刚刚还沉浸在强烈的情绪中的程雪却不是这样想的，她不觉得吕淑这是在和她探讨，而是□□裸地在打她的脸。

于是她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老师教训的是。”

所以如今站在舞台上，这种因为身份落差带来的不平等感，只会更强，她的任何表现，都可能会被对方放大、曲解。

想通了这一点，沈初便不免觉得对方可怜又可笑，平心而论，程雪在舞蹈上的能力的确是卓群的，但是偏偏心性不够平稳，被妒忌心所蒙蔽，因为一句批评就失了分寸，所以才导致了现在这个局面。

沈初的表演很快就结束了，当音乐停止后，她重新站直了身子，呼吸依然平缓绵长，等她走到旁边穿好鞋子，台下的众人才如梦初醒，回到现实。

不是她想为难她，她上台这件事是被对方一步步逼上去的。

“小雪，沈老师的示范你也看到了，你感觉怎么样？”吕淑笑眯眯地举着话筒看着程雪，将话题重新拐回正道上：“经过刚才，我的想法也有些改变了，沈老师讲的也有道理，跳舞这种东西，技艺固然重要，但是光靠技艺也不行，艺术本身就是在表达情感，缺乏了对舞蹈深层次的艺术理解，那么舞蹈本身也失去生命了。”

吕淑这么说话本身不是在为难程雪，她在追求艺术的方面是一个单纯的人，对待艺术上的争议，只要对方能拿出言之有理的佐证来，她也乐得接受对方的观点。

吕淑回头看了一眼观众席上正在拼命鼓掌欢呼的观众，反应过来，也跟着鼓掌，一边感叹道：“沈初你这实力，如果继续在这条路上走下去，何苦不能出人头地呢？太可惜了。”

沈初缓步从台下走下来，听到这话，只是笑了笑，没有过多地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