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的时间，他看着她从孩子成长成女人，从藉藉无名走向人尽皆知，这一纸薄薄的合约，是于锦鲤和天河娱乐，和他李缘木最天然的羁绊。

而现在，梁霄却告诉他，他们的羁绊时效已满。

“……这事还挺急的。”

“什么？”

李缘木以为梁霄又有什么工作安排，急不可耐的要往于锦鲤身上堆，于是没好气的回复说道，“没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情就都往后推，不知道她现在还病着吗？”

熟悉的场景历历在目的一幕幕在他的眼前闪过，原来不知不觉之间，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

“……什么？”这一次是不可置信的喃喃自语，李缘木一下子泄了气，他停下了在屋子里兜兜转转的脚步，脱力一样的跌坐了在了椅子上，“你再说一遍？”

“于锦鲤的艺人合约期满了，今天应该是最后一天。”

“李总，请问您方便让锦鲤接听一下吗，工作室这边还有一些交接的工作需要征得她的意见……”

李缘木觉得自己陪着她回家去签合约的时候仿佛只是前几天的事情。

那个女孩子怯怯的钻进自己的车里，亦步亦趋的跟着他的步伐，他们穿过人潮涌动的机场，一口气爬上那栋退了色的老旧居民楼。隔着一道门的距离，他听着于锦鲤被她的亲生母亲百般刁难，再然后，他破门而入，替她撑场面。

梁霄的声音还在耳边继续着，李缘木匆匆忙忙的冲出书房，敲了敲于锦鲤那一间的房门。

没有人应。

不会是出什么事情了吧，他推开房门，发现里面空荡荡的，没有人。

是了，于锦鲤十四岁和天河娱乐签约，连同练习生时期一并算在内，合约期限一共六年。今年她二十了，合约期满了。

她都看到了。

“对不起啊。”

李缘木却像是终于松了一口气一样，然后去替她整理睡得翘起来的头发。

看到于锦鲤在那扇门前的第一反应是什么样的呢？

像是埋藏在多年的一个秘密突然就这么赤裸裸的剖开在了最爱的人面前，不，已经算不得什么秘密了。

她都知道。

关于他实际上是求鱼的事情，关于他喜欢她的事情，这一桩桩一件件她都知道。

可是他还是不可抑制的紧张得手心出汗。

冷静，李缘木，冷静。

他平复了一下心情，正准备开口去和于锦鲤讲合约到期的事情，可是没想到却被于锦鲤抢先一步开了口。

“今天你……有没有时间啊，可不可以陪我一天？”

李缘木刚刚到嘴边的话当即咽了下去。

他想都没想书桌上堆着的那厚厚的一沓等着他签的文件，毫不犹豫的点了头。

——

于锦鲤裹上厚厚的外套，一圈一圈的围好毛茸茸的围巾又戴上口罩，武装得严严实实的，是要出门的样子。

李缘木穿长风衣走在她身边，两个人中间隔着若有若无的尴尬的距离，他不知道于锦鲤要去哪里，也不知道她到底要让自己陪着去哪里，只是盲目的跟着。

他们肩并着肩走出了别墅区，路过了街角的公交车站，于锦鲤在站牌前停下了脚步。

“你要去哪，我开车送你？”

于锦鲤却转回头来朝着他摇了摇头。公交车站还有不少人在，年轻人低头玩着手机，老人正拉着购物车相互攀谈着，于锦鲤大概是担心让人认出来，所以一直没敢出声。

围巾和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只有露出来的一双眼睛弯弯的，眯成了新月的形状。李缘木猜测她藏在口罩下的脸应该是笑了。

公交车呼哧着尾气的声音越来越近，于锦鲤看都不看一眼进站的车是哪一路，就径直拉着李缘木上了公交。

“车辆起步，请扶稳坐好，刚上车的乘客请往里走，没卡乘客请买票，前方到站是……”

李缘木紧紧的跟着于锦鲤的后脚上了车，刚一上来，就傻眼了。

这位天河娱乐的小李总自从出生以来就是车接车送的，公共交通出现在他生命中的次数简直是屈指可数。

前面的人一个接一个的或是刷卡或是投币进去，到了李缘木的这里却卡住了。

公共汽车摇摇晃晃的起步了，他是最后一个上车的，带袖标的售票员向他投来了关怀的视线。

李缘木从口袋里摸出钱包，做工精良的手制皮革钱包一翻开，里面整整齐齐的躺着十二张不同银行的卡，现金全是红票子。

没有零钱。

他扯了一张红色的毛爷爷出来，正打算要败家子似的往投币口里塞，看得售票员一阵肉疼，有钱人都这么任性的吗？这花的不是他的钱，他在一旁看着都觉得舍不得。

好在他钱还没塞进去，就被于锦鲤先一步拦住了。

于锦鲤打开一个毛茸茸的、小熊样子的钱包叮叮咣咣的往投币口倒硬币，然后细细白白的食指从袖口里露出来一个尖，指一指李缘木，无声的示意说，我们一起的。

售票员点一点头，他看一看李缘木这么一副有钱人家贵公子的模样，又看看裹成粽子一样的于锦鲤，心里已经脑补了一出千回百转的爱情故事。

后面的话没有说完，可是李缘木一眼就看明白了她想要说的究竟是什么。

储物室的门半开着，隔着三五步的距离，就连远远的站在回廊里的李缘木，都能看到房间里的那一张张属于于锦鲤的明媚笑颜，就连“承包三年”的那个牌子都歪歪斜斜的露出来了一半。

软绵绵的被子掀开着，床头柜上的水还剩下半杯，地摊上的拖鞋不见了，李缘木一下子无端的紧张起来。

“锦鲤，锦鲤？”

“李总，请问可以让于锦鲤接听一下吗，她的电话我一直都打不通，微信也不见回消息……”

他三步并作两步的退了出去，然后在回廊里找到了那个牵动他心虚的身影。

于锦鲤正站在回廊尽头的储物间门前，听到他的声音怔怔地回过头来。

“我想找洗手间，无意间……”

梁霄赶紧简明扼要的把重中之重提炼出来，告诉给李缘木。

“于锦鲤的合约到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