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朝闻言瞥了他一眼，“若玖玖的生辰不是十五，你便记不住吗？”

“这自然不会, 只是可能会稍微艰难一些。”

裴铮不明所以, , 本是想拒绝的话, 却还是没说出口。

只了一件衣裳, “外头寒冷。”

日子，今夜月圆，朝朝却没了睡意, 和裴铮说想要看月亮。

“是，朝朝的生辰是十五。”裴铮没有去看朝朝，倒是莫名其妙的说了一句, 这日子挺好记的。

许久都没有说话。

裴铮倒是有不少的话要说，无非就是觉得太冷了些，“月亮好看吗？”

朝朝听到这些话，都有些懒得搭理人。

十月十五, 下元节。

朝朝想到了今日，当真还是觉得, 十五是个很好的日子。

这自然不过是一些玩笑话，裴铮如何会忘记玖玖的生辰？

“下元节与我不过是无关紧要的日子，只因为那一天是玖玖的生辰，我才多去了解了一番。”裴铮说起这些的时候，半点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无论是祈福或是祷告，对于他来说，当真不算什么。

“嗯, 挺好看的。”朝朝轻声说道, “我记得玖玖的生辰，也是十五。”

玖玖长得机灵可爱，也许是她生的好。

可他的品行如何，却是裴铮教导有方。

“自然。”裴铮的回答没有丝毫的犹豫，他最初的想法也非常的单纯，会期待，只因为那是朝朝和他的孩子。

“虽说血缘关系并非是万能的，比如徐伯父和你之间，那就是别样的缘分。但是朝朝，我最初期待玖玖，的确是因为那是我和你的孩子。”

“他出生之后，突逢变故，那段时间我茶饭不思，夜不能寐，时常想不明白，为何事情竟变成了这般，我不能理解，也不能想明白。”

浑浑噩噩的过了许久。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很不好。

可唯一能够解开他心结的人，已经不在。

那个时候，谁都没有办法。

谁都担心他，却没有办法开解他，也是那个时候，阮氏将玖玖放到了他的怀中。

裴铮那时候是怎样的心情？

他自己都说不清楚，谁都知道他在乎朝朝，谁都知道要怎么样才能让他振作起来。

没了朝朝在身边，他们便将主意打到了一个孩子的身上，知晓有玖玖才，才能让他回心转意。

原来他们都看得明白，偏偏让他一步一步的，走向了绝路。

那时候，裴铮却不知道自己可以恨谁，等到他终于想明白之后，才知道自己最应该恨得人，其实是自己。

“我心情久久不能平静，最终带着玖玖离开了京城。”

之后的事情，朝朝其实也都清楚，养育孩子总是多艰难，朝朝并不知道他到底吃了多少的苦。

此番听罢，也不乏心疼。

但裴铮却说，这样才能够体会到朝朝的辛苦，“我不过是照顾了几年孩子，但你一直见不到玖玖，对他终归是有诸多思念的。”

人人都怨朝朝狠心，为何能够毫无顾忌的抛弃亲子。

但裴铮清楚，若她当真狠心，便不会生下孩子。

而裴铮也是到今天，才能问朝朝一句，当初是不是很想玖玖。

“没有人知道这件事情，自然也没有人问过我这件事。”朝朝来到雍州的时候，没有任何人认识她，她当初只是想着能够好好的活下去。

“我以为自己也是不想的。”

但朝朝如何能够不想？

她只是不敢去想而已，所以她不喜欢任何的小孩子，也同样的不想见到任何的孩子。

每年的下元节，都会亲手做上一碗长寿面。

没有人知道，她也无处可言说。

以为有些思念，总会被长埋，但她还是见到了自己的孩子，她其实一点都不喜欢小孩子。

可依旧在见到玖玖的时候，动了恻隐之心。

亲自将玖玖给送了回去。

她本就疑惑，自己为什么会那么在意，直到后来才知道，那原来是自己的孩子。

所有的不忍心和异样，都有了很好的解释，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她以为自己是不想的，可根本就骗不了自己。

两人说到最后，话题又绕回了她腹中的孩子，朝朝的心中还是在意玖玖说的妹妹。

委婉的问裴铮，若不是个妹妹，会如何。

这番话惹得裴铮暗暗发笑，“不如去问一问玖玖。”

事实上，裴铮觉得，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大事，玖玖是他一手带大的孩子，心中是什么想法，裴铮自然再清楚不过。

虽然嘴上那么说，但裴铮相信，无论是弟弟还是妹妹，玖玖都会很喜欢的。

只是这话，朝朝却不太相信。

裴铮想让朝朝放宽心，倒也没有越俎代庖的去寻玖玖，既然朝朝想要自己解决，裴铮当然是尊重她的心意。

朝朝想看月亮，虽没有什么困意，但却架不住身体的需求，很快就靠在裴铮的肩膀上睡了过去。

裴铮感受到肩头的重量，无奈的笑了起来。

他小心翼翼的抱着朝朝睡到了床上，自己却没了睡意，一直看着朝朝。

翌日一早，裴铮就将福财唤到跟前，让他去买几个下人过来，福财只觉得有些莫名，这不年不节的，为何要采买佣人？

“可是府上出什么事了吗？”福财有些疑惑的问道。

“不是。”裴铮的脸上有着隐隐的喜悦，福财不是外人，所以裴铮也没有隐瞒。

福财知晓来龙去脉之后，却没有立即去办。

反而是阻止了裴铮。

“大公子，这件事情，还是从长计议的好。”福财小心翼翼的劝道，说徐家那边也许会送人过来。

“何况，这件事情总是要让京城知晓的，夫人到时候说不定也会送仆妇过来，我们这边总不那么着急采买。”福财把事情分析的有理有据的。

裴铮却有些疑惑，“告诉母亲吗？”

他说着便要开始写书信，福财见状连忙将人给拦住了，“我的大人，您可稍微等一等，这件事情倒不如让夫人自己来处理。”

“什么？”裴铮一听见这话，本能的想要拒绝。

让朝朝来处理吗？

“母亲和朝朝的关系，一直都…”

“就因为这样，所以这件事情，才需要夫人来处理。”福财把自家这个脑子不太灵光的大人劝住之后，才开始和他说起其中的弯弯绕绕。

“夫人识大体，当然也盼望着家和万事兴，京中老夫人也不是个不容人的，这件事总会得到妥善解决。”福财告诉裴铮，这是个机会。

虽说朝朝和阮氏的关系如何，她们无从置喙，但有些事情总是需要缓和的。

无非就是一人让一步。

倒不用亲如母女，只是婆媳之间，总是要有来有往的。

“夫人一定会明白的。”

裴铮看了一眼福财，心中不知作何感想，福财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傻愣愣的笑了起来，“而且这是天大的喜事，京中老夫人那边，肯定高兴。”

裴铮并没有反驳什么，只是默默的点了头。

显然是把福财的话给听了进去。

镇南侯府给玖玖选的夫子已经过来了，裴铮离开京城没多久，镇南侯便请旨册封玖玖为镇南侯世子。

只不过孩子还小，便随着父亲居住。

原本，给玖玖挑选夫子，并没有那么容易，雍州毕竟山高路远的，但玖玖的身份摆着。

想搏一搏前程的，还是会前仆后继的过去。

阮氏精挑细选，终于找到了夫子送来。

镇南侯府还送来了不少的礼物，其中最多的便是给朝朝的。

这一回送来的，是一块暖玉。

红艳艳的颜色，看着就很是暖和。

“少夫人，老夫人说雍州天冷，还请您多多保重。”

每次年节，朝朝都会收到镇南侯府送来的礼物，而她也会有所回赠。

一来二去，两人之间的关系，倒是融洽了一些。

等到镇南侯府的侍卫们要回京的时候，朝朝便让他们，把自己写的书信带回去。

裴铮瞧见之后疑惑的问她写了什么。

朝朝并没有什么隐瞒，“就是告诉婆母，我们家里马上就要添人口了。”

虽说这个时候说出来，还有点儿早。

但是京城和雍州相距遥远，若是不知倒也罢了，如今知晓了，总是要早一些告诉他们的。

裴铮自然不会有所反对。

但是看着朝朝，总有一些担忧，“当真决定好了吗？用不用我去找玖玖。”

“这件事你已经说过很多回了。”朝朝将他往外头推了推，“你还是快些去府衙吧。”

裴铮就这么被朝朝给赶走了，整个人显得有些委委屈屈的，“朝朝？”

“赶快去，赶快去。”朝朝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把人给赶走，看裴铮半天都不挪动一点步伐，便招呼福全过来。

“快些领你们家大人离开。”

福全听到这里，立马走了上来，忍着笑，恭恭敬敬的请裴铮离开。

裴铮一步三回头。

结果朝朝早已经转身离开，走进了屋内。

裴铮：“……”

他回过神来才看见福财和福全全部忍着笑看他，裴铮冷哼一声，“看着我做什么？”

“咳。”福全轻轻的咳嗽了一声，知晓这会儿不方便说太多，但搬出夫人来，总是没错的，“大人，夫人说让您快些去府衙。”

裴铮本想说些什么，可听见这话之后，到底什么都说不出口。

整了整自己的官服，慢慢的走向了外头。

而书房里。

玖玖今日的课已经上完了，他正坐在书桌前写功课。

朝朝并没有去打扰，只是等玖玖将功课写完了之后，才进去寻他。

玖玖很喜欢新来的夫子，他沉浸在夫子的授课当中，许久都没有回过神来，朝朝过来的时候，他也还沉浸其中。

直到朝朝出声，玖玖才反应过来，“娘亲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才刚刚过来。”朝朝笑着走到玖玖的身边，看着他写的字，心中有着止不住的满足和安慰。

玖玖也毫不吝啬，将手上的功课全部拿给朝朝看，迫不及待的告诉她，自己今日学到了什么。

朝朝很认真的听着，虽然她并不太听得懂，可玖玖却是很乐意将这些事情讲给朝朝听的。

等到讲完之后，玖玖才后知后觉的问母亲怎么过来了。

“娘亲，你一直揉着额头，是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

玖玖很担心的问道。

朝朝不过是有一些困倦而已，她本就有些不适，再听玖玖说话，就更想睡了。

“我没事，就是有点儿困。”

“娘亲是没有睡好吗？”玖玖很紧张的看着朝朝。

朝朝轻轻的摇了摇头，“没事，只不过是有些事情想要告诉玖玖。”

朝朝看着玖玖，心中还是有一些紧张。

她虽说自告奋勇，但心中的忐忑并不能很好的消除，玖玖一听见母亲有话要告诉他，便端端正正的坐好等待着。

这架势惹得朝朝愈发的忐忑起来。

“玖玖啊…”

“娘亲，你有什么事情就慢慢的说，玖玖一点都不着急的。”玖玖看朝朝有些为难，便善解人意的开了口。

可这番话说的，朝朝愈发不知所措。

最终，她还是在玖玖的期待下，把自己想说的话全部都说了出来，玖玖也是在这个时候，知道母亲有了身孕。

原本还很认真的孩子，彻底的愣住了，他看着朝朝，忍不住的将注意力放到她的腹部。

“真的吗？”

玖玖的眼神中带着一些疑惑，可声音里却是不加掩饰的喜悦。

朝朝终于放松下来，轻轻的点了点头，回应着玖玖的话，“是真的。”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玖玖满脸的好奇，问题也一个接着一个。

朝朝笑着安抚激动的孩子，告诉他是昨日刚刚发现的，因为昨日不知道要怎么告诉玖玖，所以她才选择今天说。

希望玖玖不要介意。

可眼前激动的孩子，哪里能想得到这些呢？

“娘亲，是妹妹吗？是不是妹妹？”玖玖的声音里充满着期待，朝朝也很想是个女儿。

并不仅仅是因为玖玖喜欢，其实连她自己也是喜欢的。

可是她当真不知道。

对此，朝朝只能摇摇头，“娘亲也不知道是不是妹妹，只有等他出生以后，我们才能知道。”

“有可能不是妹妹。”朝朝看着玖玖，没忍住补充了一句，她不想给孩子太多的希望，免得到时候他太难受。

玖玖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许久都没有说话，也没人知道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玖玖，若不是妹妹……”

朝朝想问，若不是妹妹，他会不会失望，但事实上，玖玖从来都没有让朝朝失望过。

“不是妹妹也没有关系。”玖玖看了母亲一眼，很是认真的说道，“不管是弟弟还是妹妹，玖玖都会喜欢的。”

玖玖说的很认真，也很笃定。

正如裴铮所说的那般，他并不会介意是弟弟还是妹妹，当然玖玖的私心里还是希望娘亲可以生一个小妹妹。

软软糯糯的，一定非常的可爱。

“这娘亲可不敢保证啊。”朝朝半开玩笑的说道，“不过，至少有一半的可能是妹妹。”

“那，娘亲是喜欢弟弟，还是喜欢妹妹？”

玖玖问的问题，先前裴铮也问过，朝朝的回答还是和以前一样，她喜欢的是女儿。

岂料玖玖听到这个答案之后，很仔细的想了想，沉默了好久才说话。

“娘亲，不是妹妹也没有关系的。”玖玖又一次说道，不知是在告诉自己，还是在告诉朝朝。

“如果是弟弟的话，娘亲也要喜欢他的。”

玖玖想了很多，他见母亲喜欢妹妹，便有些忧心忡忡的，担心若是个弟弟，会不得母亲的喜欢。

小孩子的心思总是很好懂，玖玖只是说了一句话，朝朝便将他的心思猜测了七七八八。

“玖玖是在担心吗？”

玖玖看了朝朝一眼，也不知这些话该说不该说，但玖玖想起爹爹说过的话，对着母亲自然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他轻轻的点头，“担心娘亲不喜欢弟弟。”

朝朝昨日想过很多种可能，但从未想过这样的可能。

她看着面前的孩子，许久都没有说出话来。

而面前的玖玖，却在想是不是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娘，娘亲，怎么了吗？”

“没事。”朝朝冲着玖玖缓缓的招手，让站的稍远的孩子走到自己的跟前，她轻轻的将孩子抱在怀里，心中的满足和安慰，早已经无法言说。

她不知道要怎么样表达自己的喜悦和感动。

“娘亲怎么会不喜欢弟弟呢。”朝朝最初的时候，一直都期待着可以生下一个女儿，可她并没有如愿。

但当她醒来，看见在自己身旁酣睡的玖玖时，她就什么都顾不上了。

只知道面前的人是自己的孩子，只要是他，就什么都好。

玖玖听见这话，总算是放松下来了，他看着朝朝，又问了许多的问题，原本玖玖便爱缠着朝朝说话，如今知晓这件事之后。

很多的话题都围绕着那个未出生的孩子。

尚且不知孩子是男是女。

但玖玖已经有了当兄长的自觉，为了不让家里人厚此薄彼，玖玖便称呼那不知是弟弟还是妹妹的孩子为“宝宝”。

一劳永逸。

裴铮回府之后听说这件事，很是赞同，还夸玖玖聪明伶俐。

他们父子之间的感情，瞧着更好了些。

朝朝看在眼中，多少还是有一些羡慕的。

镇南侯府收到了书信，阮氏知晓这件事情之后，便立刻着手开始挑选接生婆。

但还是被身边的嬷嬷给劝说住了，“夫人，稳婆这些还是在当地找比较合适，京中找过去的稳婆，长途跋涉那么久，到了地方也不知会不会水土不服，不如奴婢在少夫人分娩之前就过去，早早的寻好接生婆更方便。”

阮氏一听，也的确是这个道理。

“那，还是去库房寻一些药材备上，让人这会儿就送去雍州。”阮氏说风就是雨，一旦想到了之后，便着手去处理。

半点都没有要缓一缓的意思。

张嬷嬷跟在她的身边，看着自家夫人忙前忙后的。

时至今日，许多人依旧不明白，夫人为何能够接受少夫人，也不理解少夫人为何会心无芥蒂。

但唯有张嬷嬷明白。

哪里有什么心无芥蒂？不过是为了大公子而已。

“夫人，这可用不上，少夫人如今也才只有一个多月的身子，您怎么这么早就备上了？”张嬷嬷瞧见之后立马就过来阻止。

镇南侯府热热闹闹的。

凉州这边也不予多让，裴铮自从知晓朝朝有孕之后，便三天两头的消极怠工。

雍州刺史上位之后，一开始还战战兢兢的，毕竟他上位这件事，实在是太过于蹊跷。

但一段时间之后，刺史也明白事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在裴铮的安慰下，他到底还是安安稳稳的坐在了这位置上，此后兢兢业业的办公。

比起从前的裴铮来，也没有太大的差别。

其中，最可怜的就是师爷了。

本以为刺史上位之后，自己不需要那么忙，结果呢？比起之前来更忙碌了。

如今的郡守大人，他倒是不敢指使。

何况郡守大人如今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事情全部都落到了他一个人的头上，师爷那是要多可怜，就有多可怜。

这不，郡守大人已经一连好几日，到点就回府，比起之前的爱岗敬业，如今简直就是消极怠工。

师爷忍受不住去和刺史大人告状。

结果便瞧见刺史大人一脸阴沉的看着面前的文书，师爷走近一瞧，才知晓那是告假文书。

师爷下意识的往后挪了挪。

这个时候，还是不进去比较妥当。

郡守大人这到底是要做什么啊？！

虽然还是个孩子，但为人处世已经有了不少的章程。

就像朝朝对徐云说过的那样。

可因为那天是玖玖的生辰，他才会那般在乎。

“那就是个很普通的日子，只因为玖玖，在我的心中，才变得不那么普通。”

, 是十五。

这是裴铮心中的想法，朝朝清楚的知道，他说的并非是假话。

“当真那么喜欢玖玖吗？”

朝朝从来都没有问过这些问题，最初见到玖玖的时候，他就已经是朝朝所见到的模样，他乖巧可爱，彬彬有礼，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有着自己的章法。

朝朝拢了拢自己身上的衣衫, 轻轻的点了点头，裴铮并没有带朝朝去院子，只是打开了屋内的窗户。

月光如水一般的倾泻进来, 温柔的洒在窗台之上，朝朝看了看月光, 又看了看天上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