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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 102 绝子汤。

  • 作者:姀锡
  • 类型:其他
  • 更新:2023-09-26 09:42:16
  • 字数:9082字

再看一眼细细看去时,才见对方五官浅淡,非美艳之姿,是清秀小巧挂的,在姿容上,确实无法与那位沈五爷相提并论。

而柳莺莺在看向孟氏时,孟氏自从屏风后出来后,一双枯黄的眼也径直精准无误的远远投射在了柳莺莺脸上。

“柳姑娘稍等片刻。”

春眠领柳莺莺进门后, 便绕过屏风进了里头内间,不多时,里侧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夹杂着一抹虚弱低问和几声低咳,听不清在说些什么, 便见春眠的声音再度传了来道:“太太, 人已在外头候着了。”

入目所及之处, 屋内素雅,缀以不少鲜花绿植,试图遮掩屋内的药味,却分明效果甚微。

没想到孟氏早已入膏肓了。

猛地一眼看去,令人心下一跳,压根顾不上对方容颜。

猛地看到轮椅上之人,柳莺莺的心骤然一惊。

四目相对时,柳莺莺明显感受到对方神色一怔。

怪道上回沈钰嚷嚷着,他娘快要死了。

这是一副将死之人的**之相,柳莺莺当年在万花楼时,楼里有姑娘染了花柳病,拖到临死前正是这般瘦骨嶙峋。

只见对方直愣愣的盯着她看着,浑浊的双目里有种近乎执拗的偏执,一直到轮椅推到了柳莺莺跟前,对方依然一声未吭声,依然一动不动的静静盯着她。

被个将死之人这般死死盯着,不知为何,柳莺莺细腕上渐渐冒了一层细细密密的鸡皮疙瘩。

片刻后,只主动朝着对方福了福身子道:“莺儿见过五夫人,夫人万安。”

毕竟上回在寿安堂时,虽隔得远不曾瞧见具体面容,可那孟氏还能出入自由,不想,不过一个多月的功夫,竟病成这个样子了,坐轮椅,代表怕是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这时,对面病弱之人缓缓开了口。

柳莺莺一抬眼,便见孟氏微微喘息着,原本直起的身子慢慢倒在了轮椅上,再没了一丝力气,却陡然间发笑了一下,盯着柳莺莺笑着问着。

声音有些虚弱无力,像是从遥远的天际飘来的似的,落入柳莺莺耳朵里,极不真实。

柳莺莺一愣,片刻后,轻轻摇了摇头。

孟氏强自笑了笑,而后冲她道:“坐。”

柳莺莺依言在交椅上落座,一抬眼,便又见孟氏双目紧紧盯着她无声看着,将她从头到脚又从脚到头细细打量了几遭,许久许久,终是继续开口道:“年轻可真好,我当年来沈家时也是你这个年岁,听说你马上就要及笄了?”

孟氏喃喃发问着,却不待柳莺莺回话,便又见她继续自说自话道:“我当年也是在及笄后嫁给老爷的,没想到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孟氏喃喃说着,说话间,间杂着几声咳嗽声。

话一落,见柳莺莺不言不语,忽而道:“你怎么不说话……”

柳莺莺蠕动了下唇角,正要开口,便又见孟氏忽而想起了什么似的,直接打断了柳莺莺的话语,继续问道:“听说你还会凫水?”

孟氏的声音温温柔柔,虚弱无力,像是在自说自话,又像是在跟柳莺莺唠家常般,顿了顿,又笑着道:“我历来钦佩会凫水之人,你可知为何?因为当年我落水后,正是被老爷亲自救起来的。”

说到老爷,孟氏苍白虚弱的脸上仿佛浮现出了一抹淡淡的绯色,那双枯黄的双眼提到这二字之时,仿佛清亮了不少。

“那是在一个刺骨的冬日,月湖湖面结了一层厚厚的冰,我不慎滑倒落入湖中,那日的水可真凉啊,严寒刺骨,冻得我瑟瑟发抖,我本以为我那日定要被淹死了,被冻死了,可这个时候老爷出现了……咳咳咳……”

孟氏眼神温柔的说着,瘦骨嶙峋的脸面上透着一丝追忆和幸福,只是说着说着便又承受不住,继续咳嗽了起来。

春眠立马凑上去拍她的背,又喂水擦拭,孟氏缓了缓后,看向对面柳莺莺再次问道:“你为何不说话?”

柳莺莺确定这次对方是想让她说话了,想了想,勾了勾唇道:“夫人与五老爷真是……天作之合。”

孟氏闻言顿时满意的笑了,只是笑着笑着,那瘦骨嶙峋的面容上竟有片刻扭曲,而后又抬眼将视线落在了柳莺莺身上,将她定定打量着,忽而冷不丁开口道:“你比画像上更美,美到连我见了都挪不开眼,难怪自老爷见了你后便一直失魂落魄——”

孟氏骤然如是说着。

柳莺莺闻言嘴角轻轻一抿,正要说话,却见孟氏这时用力的喘息了一下,而后提了提气道:“你不必担心,我不是为了谴责你而将你差唤过来的,毕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当年我第一次见到老爷时亦是当场迷了眼。”

“说来不怕你笑话,我当年第一次见到老爷时便觉得这辈子定会嫁给老爷,虽然我家世寻常,姿色平平,可到底得了老天眷顾,当真让我如愿嫁给老爷了。”

“老天待我不薄——”

孟氏娓娓道来着。

柔柔笑着说着。

她好似许久许久没有说过这么多话了,说一句话喘三喘,却又兴致大好,一直絮絮叨叨,家长里短的。

最终,话一落,视线一抬再度落在了柳莺莺面上,定定看着,骤然开口道:“虽然我们今日是第一次见面,可我莫名觉得咱们是一类人。”

孟氏双目精悍,那双枯黄无神的双眼在此刻竟莫名有些精明。

柳莺莺不由有些诧异,毕竟,上回在寿安堂露面的孟氏是一副尖酸小气,上不得台面的小家子气,在沈月澶的眼中,亦是一位柔弱执拗毫无攻击力的人,然而今日柳莺莺所见,却觉并非如此。

二人对视间,只见柳莺莺缓缓道:“莺儿无才无德,岂能与夫人相提并论。”

孟氏看着她蓦地笑了,未语,半晌,又再度咳了咳,道:“真想与你促膝长谈一番,可惜身子实在不许——”

说话间,孟氏再度猛烈咳嗽一番,用帕子一捂,竟又再度见了血,春眠立马要焦急规劝,却见孟氏淡淡摆手,强自拖着败废的身子,冲着柳莺莺道:“我今日便也不饶弯子了,今日将你请来是有事与你相商。”

说着,孟氏极力的从轮椅上撑起了身子来,冲着柳莺莺直接开门见山道:“如你所见,我时日不多了,今日将你请来,我其实是想将老爷和钰儿交给你。”

孟氏神色平平的扔出了一颗炸雷,炸得一旁的贴身婢女春眠神色一怔,满面震惊,却见柳莺莺神色平常,孟氏不由有些意外道:“你不意外?”

柳莺莺想了想,缓缓接话道:“意外,也不意外。”

“怎么讲?”

孟氏喉咙有些痒,闷声咳了两声问道。

柳莺莺便道:“夫人既说我与夫人是同一类人,当知我所想。”

柳莺莺将原话抛还给了孟氏。

孟氏盯着柳莺莺慢慢眯起了眼,片刻后,淡淡道:“那你的意思是——”

柳莺莺却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在踏入这座院子之前,柳莺莺原以为孟氏今日唤她来是要刁难她的,可在看到孟氏以后,柳莺莺却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一个病入膏肓的将死之人,哪有那等闲功夫去刁难一个未曾谋面之人。

不过,听到孟氏这番话后,柳莺莺到底还是惊讶了一下。

想了想,只见柳莺莺亦是直接问道:“我想知道为何选我——”

选一个素未谋面之人。

只见孟氏缓缓垂目,有些无奈道:“并非我选了你,而是钰儿选了你,也是老爷选了你——”

说到这里,只见孟氏叹了口气,看向柳莺莺道:“钰儿为何选你,我想你该心知肚明,至于老爷——”

孟氏视线一扫,忽而落到了一旁的屏风处,淡淡看着,道:“老爷风流好色,后院莺莺燕燕从不见消停,钰儿到底太小,他日我走后唯恐无人护得住他,若是他日老爷再娶,后来的那一位既管束不住老爷,又看不惯钰儿,到时候钰儿该怎么办,所以,我只能选一个能牢牢抓得住老爷,又能善待钰儿之人,你,无疑是最好的选择,你若入了五房,后院那些莺莺燕燕便再也蹦跶不起来了,如此,我便也能安心了。”

孟氏倒也并不饶弯子,竟有问必答。

柳莺莺道:“夫人如何能保证我会善待十七公子?”想起了那日在老夫人院里,听到孟氏娘家人来闹,不由道:“夫人从娘家挑个合适的人过来照顾十七公子岂不更妥么?”

孟氏却笑了笑,道:“我也想,可那些俗物,哪能入得了老爷的眼!”

孟氏眼里满是不屑一顾。

说完,又笑着看着柳莺莺道:“你若愿意,我会在临死之前,将这后院清理得一干二净,保你日后进门一帆风顺,一生顺利无忧。”

孟氏真心说着。

却见柳莺莺想了想,直接迎上了孟氏的目光道:“夫人这般竭力为我谋划,我可需要拿什么来换?”

柳莺莺直定定地看着孟氏。

却见孟氏瞬间露出了一抹赞许神色,不多时,朝着春眠看了一眼,春眠立马从里间端出一碗汤药,孟氏瞥了眼那碗黑漆漆的汤药,柔柔笑道:“你只需将这碗绝子汤喝下,往后你便是这座知春院的女主人了。”

此话一出,屋内骤然一静。

这时,里间骤然传来一阵砰地声响,而后,桌面上的茶碗滚落在地,瞬间应声而碎。

像是有人将桌上的茶碗拂到了地上。

柳莺莺下意识地抬眼朝着屏风后看去,里头有人?

却见里头黑漆漆的,看不出任何内情。

这时,便又见孟氏继续道:“别这样看着我,想要攀附高门是需要付出代价的,例如我,付出了健康和生命,你不过是绝子而已,便能攀上这绝顶的富贵,享一世清福,还可让你整个柳家跟着鸡犬升天,这笔买卖怎么算怎么划算,不是么?”

“唯有饮下此汤,我方才安心将钰儿交给你。”

孟氏倒是一片赤诚。

却见柳莺莺蓦地笑了笑,道:“夫人怎知,我非得走到这一步?”

“因为你现在走的路,皆是我当年走过的路,若非为了攀附高门,你怎会千里迢迢投奔沈家?既来了沈家,当知这高门并非那么好攀的,六哥儿那儿撞的钉子便是最好的例子,再往上你够不着,往下你又瞧不上,而老爷这里,已是整个沈家中你最好的选择了。”

“可惜,老爷这条路,我走得并不顺,不过若是换作是你,怎知不能走出一条康庄大道来呢?”

一阵忙碌后,直到丫鬟们渐渐退散去,屋子里复又恢复了原先的宁静,好似方才的一切不过是一场错觉。

“可是吓着你呢?”

柳莺莺此话一出,却见对方依然一动不动的盯着她,苍白虚弱的面容上无一丝神色,浅淡清秀的面容上透着股子淡淡的顽固,直到盯着盯着,对方苍白的脸面上骤然浮现一抹胀红色,而后捂住胸口猛烈一咳,瞬间一口暗黑色的鲜红直接朝着前方喷涌而去。

鲜血喷洒到了柳莺莺脚边,有几缕飞溅到了柳莺莺的裙摆上,柳莺莺立马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地想要往后退避几步,却在抬脚地那一瞬间,生生止住了,再一抬眼,便见孟氏捂住胸口,剧烈咳嗽了起来,声声猛烈,仿佛要将整个肠肺都给咳出来,却依然抬起了脸来,远远盯着她看着,嘴角带血,许久许久不曾收回目光。

跨入屋内, 药味更浓,隐隐有些刺鼻,非一日之积累, 而是长年累月积累而成, 散发着一股腐朽凋零的气息。

那个场面,莫名诡异。

柳莺莺手臂上的鸡皮疙瘩一瞬间蔓延全身。

顷刻间,屋外的婢女闻声而动,全部争先恐后的涌了进来,拍背的拍背,取水的取水,收拾的收拾,所有人都有条不紊,全部围着孟氏鞍前马后,柳莺莺很快被挤到了角落里。

一阵忙碌后,终见屏风后暗影浮动, 随即车轮滚动的声音缓缓传响, 再一抬眼, 便见春眠推着一副轮椅缓缓而来。

轮椅上坐着位虚弱无力的女子,看着十分年轻, 不过二十五六岁上下, 相貌……或者说一眼甚至辨不清相貌, 因为入目之处,引入眼帘的赫然是一张惨败如纸的面容,眼窝凹陷,连唇色都一片苍白, 整个人轻薄如纸,轻飘飘的,已无几两好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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