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刚恢复了点活力，就开始狡辩：“我没有受伤！”

耶和华忍不住皱眉：“如果不能确定你哪里生病了，你就有可能死掉……”

神没有回答，眉头慢慢蹙紧。

过了一会儿，天使却舒展开眉眼，重新笑了起来：“不可以也没关系……其实，今天您让我抱了您，我的愿望已经实现了……”

“对我来说，就是一样的。”他低低道，“所以……答案是不允许，就算在梦里也不允许，对吗？”

“可不看你的灵魂，我没法确定你伤到了哪里。”

灵力在火天使体内转了一圈，紊乱的魔素被抚平，米迦勒脸色重新变得红润。只是仔细检查了每一条经络，耶和华却没有发现一处暗伤。

神闭了闭眼，睁开时眼底的迷茫已经敛去，恢复了一贯的平静：“我需要看一眼你的灵魂。”

米迦勒：“我也不怕死！”

“灵魂？”天使抬眸，又皱起眉，“可以不看吗？”

虽然没有记忆，他本能地觉得，他的灵魂里有见不得神的东西。

神：“……死掉就再也看不到我，听不见我的声音，这样也可以吗？”

天使愣住，然后沉默。

过了一会儿，他低下头，轻声道：“那你看吧……但你要答应我，不管看到什么，都不可以生我的气哦……”

祂是可以直接探查，但灵魂毕竟脆弱，如果怀里人有一丝抵触，就会造成很大的痛苦。

他踏在地上，晃了晃便站直了身子。他被剥夺的记忆也在这一刻尽数回归，但不知为何，塔里的记忆却迅速变得模糊，转瞬间就消失得一干二净。

他失神片刻，朝前方望去，几道熟悉的已经站立在不远处，眼含热泪小心翼翼地张望着他。

一股暖流涌过心头，米迦勒压下身体的虚弱感，朝他们走去：“凡基尔，阿德纳，马吉，英尼，你们几个……今天是翘班过来的？”

英尼尔的笑容僵在脸上，阿德纳的眼泪凝固在眼里，马吉达尔保持着张嘴的姿势，只有凡基尔往前走了几步，一把搂住那个自己从少年时就跟随着的人。

“长官，您辛苦了！”

这个流血不流泪的战士的声音有些哽咽，米迦勒愣了愣，拍拍他的肩：“没你想得那么可怕，我甚至快记不得塔里是什么样的了……”

过了一会儿，他放开凡基尔，朝另外几个红着眼睛跃跃欲试的家伙摊开手：“一个一个来，抱吧。”

五十年其实对天使而言算不得什么，但这也要看怎么过。巴别塔里，每一秒都如要感受无尽的虚无和痛苦，这样的五十年自然不能说是一眨眼就能过去的。

但是五十年确实又那么短，精灵界的惨事像是还发生在昨日，而那带来的痛苦新鲜得仿佛还在淌着血。

而在凡基尔等人心中，米迦勒是这场惨剧后天界里最痛苦的一个，可他连收拾心情的时间都没有，就被神罚入巴别塔……虽然理性上明白，作为雷米尔的直系长官和监护人，不可能没有惩罚，可感性上，他们都有些难以接受这一点，甚至对那至高的身影生出了些许埋怨。

不过当再一次抱紧那个并不健硕，但总给人安全感的人影时，这些痛苦仿佛都得到了抚慰。

天国之门旁，四个天使沉默地拥抱了一番，几个不会哭的军官憋得眼眶血红。最后，米迦勒揉了揉抽哒哒的小副官的脑袋，语气难得温柔：“没事了，我回来了。”

这场相聚没有持续多久，三位军官拒绝了米迦勒说要小聚一会儿的提议，纷纷表示自己还要回到工作岗位上继续发光发热，这让火天使长感动之余有些怀疑这五十年自己的手下是不是受到了什么重大的刺激，比如相亲后被对方断绝往来什么的。

威尔斯在沉睡，米迦勒本想呼唤一下他的侄子，结果贴心的小副官早就准备了龙车。

刚踏入龙车，米迦勒就开口：“这五十年有发生什么要事吗？”

小副官严肃指责：“长官，比起这些，您不觉得您现在非常需要回去泡个热热的澡，吃点健康营养的食物，然后躺在床上睡个几天吗？”

米迦勒：“这五十年，除了多吃了几口饭，你是不是还多长了几个胆子？”

英尼尔缩了缩头，又挺直腰板视死如归：“长官，我已经向凡基尔副帅发过誓了，如果今天还让你工作，我下个五十年就只能交一个女朋友了！”

米迦勒：“五十年你还想给我交几个女朋友？你一会儿就把这段时间的会议纪要……”

英尼尔拉长声音，泪眼汪汪：“长官——”

米迦勒：“……”

他揉了揉眉心，半合起焰色的眼眸，藏起一些闪烁的心绪：“知道你们是在为我好，但是你不告诉我，我自己也休息不踏实。你放心，我也知道我现在不适合工作。”

过了一会儿，英尼尔妥协了：“这五十年其实没发生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深渊，红海，都很平静，没什么明显的动作，您知道，这些事我是不会骗你的。”

“这样。”米迦勒沉默几秒，“那……父神这些年做了什么，祂最近还好吗？”

果然会问到父神……对于这种情况，英尼尔已经有些麻木了。对被神罚入巴别塔这事，眼前的大天使长好像根本没有一点怨气，出塔后最关心的，依然是创世神的近况。

“父神……这五十年也没什么大事，二十年前祂好像又长睡了一会儿，不过最近几天好像已经醒了。”

英尼尔一边观察长官的脸色，一边说道，“哦。对了，二十年前祂快沉睡那会，天主从红海带回了一条银龙，好像就是之前传闻中总去干扰父神和大天使长们工作的那一只……总之，那条银龙正式被祂收养了……长官，你怎么了？”

“没事。”过了一会儿，米迦勒缓缓道，眼里的光变得黯淡。

窗外的苍白的流云滚过，一串串流逝的泪。

他平静地想，终于要结束了。

其实入塔前他就做好了这个准备，神会找到那条真正的银龙。只需要接触一会儿，祂也一定会发现“笑笑”是一个谎言，感受到被欺骗的愤怒…雅威那么聪明，肯定能推导出是谁愚弄了神明，毕竟幻鳞理论上，只能被大天使长使用。

虽然不太明白为什么祂还没有问责自己，但应该也只是时间问题，也许神在等待自己的认罪，或者在处理其他更重要的事……无论如何，入塔前米迦勒就清楚，如果他还能回天界见神，那会是他最后一次去看祂。

可米迦勒没想到的是，神会真的收养那条银龙。

他知道，白猫那雪白柔软的皮毛，那湖水般湿润的眼眸，那惹神怜爱的模样，都是属于那片幻鳞主人的东西，总有一天是要还回去的。

可创世神的膝上，可以数着祂缓慢的心跳。听着祂浅浅的呼吸声入眠的位置，他不想让给其他任何一个人。

已经麻木的心蓦地一痛，米迦勒揉了揉眉心，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打探道：“那条银龙，有名字吗？”

英尼尔却给了他一个令人意外的答案：“不知道，我有个朋友刚好负责照顾银龙大人，据她说银龙只会对重要的人透露姓名，而那位大人至今没告诉别他的名字。

“还有个在神殿里奏乐的朋友告诉我，父神也没来得及问银龙的真名就睡去了……对了还有个负责神殿附近警卫的朋友告诉我，这些年没见过银龙大人进入神殿……”

米迦勒微怔：“他们的话……可信吗？”

英尼尔：“可信的，我们是知根知底的朋友。”

米迦勒：“父神为什么没问名字？”

英尼尔：“听说那只银龙前脚刚被天主带进去，没过几分钟又出来了，那之后神殿就有了结界，这么多年，大家都叫那条龙银龙大人。”

这样吗？那这是不是意味着……

米迦勒下沉的心蓦然加快，但他表面还是相当镇定：“你说父神醒了几天了，那祂有没有在这段时间召见过那条银龙？”

英尼尔：“长官，这是我能知道的东西吗？”

米迦勒：“……那就是没听过这样的消息。”

英尼尔：“长官，您怎么好奇这件事啊？”

米迦勒：“这是你能知道的东西吗？”

英尼尔：……

……

净火天，神殿。

云雾缥缈的殿堂里，神冷峻的声音下是隐隐的怒意：“拉斐尔，你若现在向我坦诚，我不会责怪你。”

大殿中，跪伏在地已久的风天使依然不敢抬头，但是在听到那并不温和的声线时，神色微微一松：“父神，不是我不愿意向您坦诚，而是我答应过米迦勒天使长，不向您透露他身体的状况。”

今天他突然受到神的召见，令他惊讶且慌乱的，神居然过问起了米迦勒身体状况。看来米迦勒在巴别塔里状态挺糟糕，否则不至于连一向不怎么关心他的神都察觉到了异常。

想到这里，治愈天使微微皱起细长的眉，眸光闪动。

“你果然清楚他身上的问题。”神声音冷峻，“拉斐尔，更让我吃惊的是，你居然会帮你的病人隐瞒病情，这不像你。”

风天使怔了怔，心头划过一丝异样。但他最后还是低着头：“请您谅解。”

“我不明白，这样做对他到底有什么好处？”

“……原谅我不能透露，但您放心，他并没有做出任何对不起天界的事。”拉斐尔抿了抿嘴，“也请您再等等……我只会再替他保守秘密一百年，到时候，就算他不愿意，我也会向您交代我知道的一切。”

神殿里，云雾无声地汇拢，空气似乎又冷了几分。

过了一会儿，神的声音冷冷地传来：“不必了，我会让他自己说出来。”

几位火象军团长疑惑：“长官？长官在哪里呢……啊，是头儿！”

巴别塔在天界的释放点，天国之门的附近，一个天使的身影显现，正是米迦勒。

他话音未落，身体突然泛起白光，然后一眨眼的时间，他就从祂怀里消失了。

神愣了几秒，少有地恼怒。

神：“……这哪里一样？”

就在刚刚，米迦勒被塔释放了。

月球天天国之门附近

无聊且枯燥的扑克游戏进行到了第二十五局，在英尼尔即将把自己下辈子的工资都输出去时，小副官突然警觉地嗅嗅，一个翻身朝后飞去，远远传来他喜悦的声音：“长官出来了！”

静牢里声音不再响起，治愈的白光闪烁着。神抱着天使沉默不语，绝美的面容一片沉静，眼神却没有落点，显得有些空茫。

没有人知道祂在想些什么。祂自己也不知道，祂此刻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