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米迦勒说：“殿下，我还有要事处理，先失陪了。”

“没有关系。”水天使平和道，“对了，我替拉斐尔向你道歉，他说他不想见背信弃义的人……当然，我不是说殿下你是这样的人，我一直坚信，当年你和路西法的事可能存在误会。”

“但祂的副君之位还是一直空悬，一直有传言说那是因为您不顾祂的意愿，执意要和路西法死战，伤害了祂最喜爱的灵，彻底惹怒了祂，你觉得呢？”

米迦勒忍不住皱眉：“这真是荒诞，父神怎么会是那样的人？这些流言是对祂的亵渎！”

加百列柔和地笑着：“但他们的声音是海潮，总会把你推到前面，就算是父神，也无法忽视他们的声音。

加百列语气依然平静，却如水一样无孔不入，让人无法抵御：“你的忠诚有目共睹，世人皆在传唱。所以我不明白，忠诚如你，为何不愿向祂袒露你的心灵？”

过了一会儿，米迦勒声音变得冷硬：“加百列殿下，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

加百列的笑容淡了下去：“那我就直问了，亿年前，晨星之乱后，其实那时的父神并没有因此厌恶你，但你呢？你是否因晨星的堕落埋怨着祂？”

空气好像凝滞了一瞬。

加百列微笑：“我并不是在质疑你，只是我见证过你的过去，我清楚，路西法曾有多看重你，而你又有多憧憬路西法。”

空旷的街道上，寥落的脚步声也消失了。米迦勒看着她，眼神冰凉：“您也知道，这是过去。您是在怀疑我的忠诚吗？”

过了一会儿，米迦勒说：“请您转告拉斐尔殿下，这事他没有一点误会，我也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

加百列微笑着：“那真是太遗憾。”

火天使的背影消失后，加百列的副官温妮才走上前来轻声道：“殿下，为什么要一次又一次试探米迦勒殿下？明明以您的智慧，拉拢他，让他成为您的朋友这并不算难……”

米迦勒转过头，眉头紧皱：“殿下，您的想法太荒唐了，我为什么要因为魔王的事埋怨父神？”

她还混乱着，手里突然被塞了一个精致的玻璃瓶，里面的水蓝色的液体仿佛有生命一般，在玻璃壁上四处流淌。

也在这时，加百列平静道：“喝下它，然后起誓，不可以把我们今天的谈话透露给外面半句……如果你还想继续待在我身边的话。”

净火天，亚拉帕，黄昏殿

闲置百年的宫殿在这一日迎回了它的主人。

米迦勒不常回天界，所以他的府邸里没几个仆从，一路走过，空旷的回廊里只回放着他孤零零的脚步声。

他没有去书房办公，而是径直回到了自己的寝房里。

在关上门，设下结界的那一刻，他人突然靠在房门上，喷出一口血，脸褪去了不多的血色。

这一路归来，没有一个人看出天国的首席军官的状态其实并不好。

但其实只要没有伤到动不了，对米迦勒而言，也没多少区别。

“咳咳……”他捂住胸口咳嗽了好一会儿，终于喘过气来，正想走到床边调息时，他瞳孔一缩，僵在原地。

离他几步远的地方，站着一道修长的人影。那是一道冰雪堆砌，月华凝结成的身影，冷清而高远。白得半透明的面容上，雪色的长眉如凛冬时落在天际的远山，银白的睫羽下，眼眸的苍蓝是天穹将夜之时的颜色，冷清，澄澈，遥不可及，深邃无比。

可在这一刻，米迦勒在天空里看见了自己的影子。

那人正凝望着自己。他沉默安静，面无悲喜，望向自己时，那秀美的眉却微微蹙着，如一个解不开的结。

祂确实是他解不开的心结。

火天使摇摇头，然后毫无障碍地，一摇一晃地朝床边走去。

后面一片寂静，房间里，依然只有大天使长一个人。

这道逼真的幻影最开始出现是在他击败前天国副君之后不久，在最初，米迦勒被短暂地迷惑过，可很快就清醒了过来。

当然，他也不算完全清醒，真正清醒的人怎么失心疯到眼前出现那么逼真的影子，还一直缠着自己那么多年。

只有在这样极其疲惫的时候，米迦勒脑子里才有一个想法：还不如彻底疯掉。

疲倦地合上眼睛，米迦勒放平呼吸，调节着自己身体里的紊乱的魔素。

慢慢地，身体深处的刺痛感减弱，疲倦感也在这时汹涌而来，他感觉意识慢慢变得模糊。

也在这时，耳畔响起一个声音，祂的嗓音动听，却总是带着些寂寥，让人想起冬夜里，无人问津的溪流里流淌着的月光。

声音问：“你在埋怨我吗？”

米迦勒在心里反问：“为什么你会这么想？”

声音沉默了一会儿：“你就算受伤了，都不愿向我求助。”

米迦勒心里回答：“是你不想见我，我也不想打扰你。”

祂似乎在叹息：“你果然在埋怨我。”

米迦勒心里不断摇头：“你不要这么说，我怎么可能怪你。你没有错……这都是我的错。”

过了一会儿，米迦勒听见祂问：“那你想见我吗？”

明知是虚幻的，米迦勒心口依然慢了一拍，一阵苦涩涌了上来：“想……我很想你，都想出幻觉了。”

过了不知多久，米迦勒快要睡着时，声音又响起了，竟有些温柔：“那等你睡醒，我就把你叫过来好不好？”

米迦勒在心里苦笑，果然，每次都会这么说。

但他的心声还是欢快地响起：“好啊好啊，等我休息好了，你要记得来叫我啊。”

他又迷迷糊糊地说：“但是忘记了也没有关系，下次记住就可以了。”

声音没有再回答，米迦勒无奈地笑了起来。

在意识落入黑暗前，他轻轻说，晚安，雅威。

他的呼吸变得缓慢悠长，皱着的眉一点点舒展开，表情变得平静。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一声遥遥的钟声落下，米迦勒突然睁开眼睛，坐了起来。

就在意识清醒的那一刻，他猝不及防地接到了一道神谕。

创世神耶和华召见了他。

“虽然我和拉斐尔从小一起长大，却始终无法交心，这么多年来，他只有两个好友，一个是路西法，另一个就是米迦勒……所以，七日血战后，他才会那么失望。”

几秒后，温妮瞪大眼睛，瞠目结舌道：“这是真的吗……殿下，我完全看不出来……”

加百列笑着看着她：“我只是秉承着父神的意志在行事。”

温妮困惑地眨眨眼道：“您是说父神让您试探米迦勒殿下吗？我不明白……大家都知道米迦勒殿下有多么忠诚，神怎么会试探他呢？”

天国的风似乎冷了几分，米迦勒表情不变：“加百列殿下，不管您信不信，我对天国副君的位置没有想法。”

加百列笑容温和：“父神自有祂的理由，而这不是你该问的事，温妮。”

小副官缩缩头，却还是忍不住道：“当年我家乡被亚述毁了，那时是米迦勒殿下的军团救了大家……他明明那么好，但怎么感觉不仅父神，那么温柔的拉斐尔殿下也不喜欢他……”

加百列看了她一眼，轻轻叹了一口气：“你知道吗？每次米迦勒离开天界，拉斐尔都要偷偷打听他的安危，米迦勒在军校时期，最先发现他才能的人并不是路西法，而是拉斐尔。

加百列眼底划过一丝轻微的讶异，声音依然柔和：“是啊，为那堕落的灵记恨功勋累累的天使长，我认识的父神不是这样的存在。

“所以我想，祂不愿将副君之位交给你的原因其实很简单——是你没有将自己的心交给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