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九功弯了弯腰，领命，随即走了出去。

没想到一走出乾清宫，他便碰到了佟贵妃。

居然有如此嚣张的人，连她父亲，当今圣上的亲舅舅都敢揍。

害得她也成为宫里接下来的笑柄。

佟贵妃自然也知道了此事。她是个极度好面子的, 一想到其他人肯定都在暗地里笑她, 看她的笑话。佟贵妃便生气得直咬牙。

“是，皇上。”

这样想着, 佟贵妃招来贴身宫女，让她命人准备份银耳羹, 她要亲自给皇上送过去。

而此时, 在御书房的皇上正在看他私库的物品单子。

“奴才给贵妃娘娘请安, 贵妃娘娘这是要...？”

“就这些吧，派人送到保成宫里去。另外，之前附属国上贡的布料中选几块好料子, 为保成多做几套衣服。”孩子长得快，如今胤礽的衣服每年要新做不少, 这次就当是给他多加几件衣物吧。

若是按照以往每年, 这些布料将会一部分存进库中, 其余的都是康熙作为奖赏分给后宫的嫔妃的。只是今年难得例外了。

梁九功抬头看了看她，这方向可不是后宫娘娘该来的地方。

“梁公公这是要去哪？”

佟贵妃的贴身宫女朝梁九功行了个礼，随即上前不动神色塞了个荷包给梁九功，笑眯眯问道。

昨日他没抽得空去看看胤礽, 今日难得有片刻休息时间，他琢磨着胤礽受了这么大的委屈, 得好好补偿他一下。

自己的阿玛如今被天下人耻笑，表哥居然这般若无其事，还不愿看她。

但佟贵妃咬了咬牙，又马上调整好情绪。

“臣妾念及皇上每日都如此辛苦，遂亲手为皇上熬制了银耳羹，皇上愿意尝尝吗？”

伸手将放在一旁的银耳羹拿起，佟贵妃边说着，边脸上带着微笑将银耳羹放到皇上的小桌上。

康熙听着佟贵妃和往常般无异，温温柔柔的语气和他说着话的声音，这模样就好似此番她来找他是无事般。

可每次，后宫的嫔妃带着什么吃食主动来找他，哪次不是有事求他。

康熙叹了口气，随即放下手中的笔，抬眼看佟贵妃。

“拿来吧，刚好朕也累了，休息下。”

康熙如此说道。

“是。”

见康熙愿意接她的话，愿意用银耳羹，佟贵妃心中一喜，脸上的笑意又真切了几分。

她连忙伸手将银耳羹端到康熙面前，期翼的目光看向康熙。

康熙拿着勺子，用了几口。

这银耳羹味道总体偏淡，不是他喜爱的口味。于是几口后，康熙便歇了再喝的心思，放到一旁不再动。

“小四最近如何了？”

康熙抬头看向佟贵妃，开口问道。

时间过的很快，现在想想，这孩子好像都已经快一岁半了。

之前胤慎年幼，康熙见到他的次数不算多。为数不多见到的时候，那孩子也一直都是很有活力的状态。

见康熙还记得胤慎，佟贵妃的神情又柔和了几分。

“那孩子平日里总风风火火的，是个闲不下来的性子。”

说着，佟贵妃捂着嘴笑了下。

佟贵妃还是很喜欢胤慎的，毕竟放在身边养了一年多了。

要是胤慎真的是她亲生的便更好了。

思及此处，佟贵妃的笑容淡了淡。

她抬头看向康熙，自从问了关于胤慎的话题后，康熙便没再开口说话。

就在佟贵妃刚想张口提提佟国维那事时，康熙开口了。

“这几日总有大臣跟朕禀报，提及德克新闯下的种种祸事。”说着，康熙状似十分头疼此事的模样叹口气，随即才接着说道。“想来近日来佟国维发生如此多的意外，恐怕和你二哥的所作所为脱不了干系。既然揍不到当事人，许多人可能便将目光转向了舅舅。”

说着，康熙叹口气，一副自己也很无奈的模样。

“不过放心，朕已让人给舅舅送去了药膏，也找了好太医去看，他很快便能好的。”

听着康熙这话，佟贵妃眼泪汪汪，感动的点了点头。

她之前还觉得心寒，为何皇上表哥一直对此事毫无反应，现在想来原来是她以小女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表哥明明是很关心她阿玛的。

“臣妾替阿玛多谢皇上了。”

说着，佟贵妃拿着手帕擦擦眼角的泪，微微弯腰，对康熙行了个礼。

心事已解决，佟贵妃便没有再在康熙这里呆多久，便以不打扰康熙办公为由，先行离开了。

康熙也乐得她离开，也没多留她。

看着佟贵妃离开的身影，康熙缓缓呼口气，随即低头继续处理事务。

自从上次纳兰性德被胤禔找过，被康熙知晓要做的事情后，他便仿佛有了大阿哥应激症。

他一看到胤禔就汗毛立起，下意识转身就要走。

怎奈胤禔的眼睛是很尖的，他一眼便看到了在不远处，纳兰性德的身影。

“性德！”

听听胤禔叫的，就好像俨然已经将纳兰性德当成了自己人。

都已经被叫出了名字，纳兰性德也不能再装作自己未看见胤禔，只能硬着头皮上前行礼。

“给大阿哥请安。”

没想到刚行礼，便被大阿哥拍拍肩膀，扶了起来。

“不用多礼，爷还要多谢你呢。”

上次那佟老头被搞的那模样，让胤禔感觉十分爽快，他还没来得及多谢纳兰性德呢。

纳兰性德闻言愣了愣，随即开口。

“大阿哥，那事，并不是奴才做的。”

胤禔闻言一愣。

“不是你？”

“回大阿哥的话，的确不是奴才所为。”

那日本来皇上叫他去做，但没等到他出宫，便又传来消息说让曹寅去做了，所以这事情他并未参与。

“那是谁？”

胤禔满脸疑惑，颇感奇怪地挠挠头。

他记得，那日他只吩咐了纳兰性德一个人去做这件事啊。

胤禔脑海里，康熙的模样一闪而过。

于是他犹豫的抬起头看着纳兰性德。

“是...皇阿玛说换人的？”

胤禔试探性的开口问道。

这是能说的吗？

纳兰性德犹豫了下。

“好的，爷知道了，那便是皇阿玛。”

胤禔没错过纳兰性德那一瞬的犹豫。

如果不是，那纳兰性德肯定马上会说不是，但他没有马上否认，那便是了。

胤禔知道了自己想知道的事情，他拍拍纳兰性德的肩膀，便转身离开了。

明明皇阿玛是同意他的态度的，甚至比他做的更狠，那时候却还揍他！

真是过分！

胤禔一直知道，康熙其实是很疼爱胤礽的，只不过胤禔第一次知道康熙居然也会使这么阴暗的招来算计别人。

想到这里，胤禔没忍住笑了。

他突然觉得，皇阿玛好恶趣味啊。

当时还说他点子坏，可皇阿玛的点子更坏，看来他还需努力啊。

时间过的很快，就在众人逐渐将这事忘记时，佟国维进宫了。

知道这个消息时，康熙正在御书房里和胤礽玩闹。

听着梁九功的禀报，康熙感到十分意外。

他原本以为佟国维被人打成那样，没两三个月好不了，谁知居然这么快便能出门了。

此时，陈启跑进来禀报，说佟国维大人求见。

康熙闻言下意识看了胤礽一眼。

“想见他吗？不想见便进到里面。”

说着，康熙伸手拍拍胤礽的头，安抚道。

“我先进去吧，听听他想跟阿玛说些什么。”

胤礽很清楚，如果自己在这，佟国维可能什么都不会说，于是他主动往里间走，先行躲了起来。

佟国维进来的很快。直到这时，康熙才发现，原来他不是已经痊愈，而是拄着拐杖，身子仍然还不利索。

“给皇上请安。”

说着，佟国维颤颤巍巍的要跪下来行礼。

“佟大人这身体无需多礼。受如此重的伤，怎不好好在家修养，到处走动干什么？”

康熙连忙摆摆手，示意佟国维无需多礼，语气仿佛十分关切他的开口问道。

“多谢皇上体恤。奴才...奴才也不知得罪了何人，那人竟将奴才羞辱至如今这副模样...奴才已无脸在这世上活了...”

说着说着，佟国维潸然泪下，眼泪大把大把地流出，浸湿了脚下的地毯。

佟国维原以为，自己这副可怜的模样，定会让身为康熙心中有那么一丝丝的心疼，却没想到他哭了许久，却只听到了‘噗呲’一声的笑声。

佟国维哭着的动作顿了顿，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他泪眼朦胧地抬头看向前方，脸上已经摆好了悲伤的模样。

下一秒，他却愣在了原地。

因为皇上没看着，他却是见着了个熟悉的身影。

此时的胤礽正坐在康熙平时批阅奏折的桌子上，正一下一下晃着脚，撑着下巴认真的看佟国维假哭的模样。

脸上还带着笑，十分显然，刚刚那笑声，便是他发出来的。

“你...你...”

佟国维伸手指着胤礽，嘴里半天说不出话。

“哟，佟大人见到保成，怎如此慌张？孤念在大人身上仍有伤，已宽容大量不让佟大人行礼。怎还如此没礼貌的用手指着孤？”

说着，胤礽从桌子上蹦下来，慢悠悠的走到佟国维跟前。

“是不是要孤找人将你的手指砍了，才知道收回去？”

慢慢凑近佟国维，胤礽脸上笑着，说出来的话却没有一丝温度，让佟国维不寒而栗。

佟国维立马将手放下，他转头看了看坐在位置上，到现在一直未吱声的皇上。又转过头看着胤礽。

明明胤礽还在笑，可那眼神却让佟国维觉得，他仿佛就在看一个死物般。

他明白了！他什么都明白了！

尽管他没证据，但就凭着太子殿下这看他的眼神，佟国维便明白自己那日被袭击，和太子肯定脱不了干系。

而皇上的态度更令他后怕。皇上明显是知道此事，但并未阻止着太子这样做。

“皇上...皇上...”此时佟国维才终于感到害怕。

他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缓缓跪在了地上。

他承认，那日晚上他是故意的，是故意用胤礽的生母来刺激胤礽。因为佟贵妃——他的女儿，与他抱怨过。

而这抱怨，证实了宫内宫外，原本他以为只是传言的事实。

皇上是真的只疼爱太子，并且这疼爱分走了他对其他孩子的大部分关注。

原本的佟贵妃以为养了四阿哥，便能得到皇上更多的关注了。但实际上并非如此，皇上还是一样的宠爱太子，和其他的阿哥并没有过多的接触，更别提还不会说话的胤慎和她这个后宫妃子了。

所以在给家里送的密信时，她没忍住抱怨了一二。

“啧啧，就佟大人这心性，难成大器啊。”

胤礽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看着模样突然苍老了很多，双眼失神的佟国维，晃着小脚丫，开口嘲讽道。

胤礽满是嘲讽的话就在耳边，但佟国维丝毫不为所动。

这步棋是他走错了，是他低估了皇上对太子的在乎程度，高估了佟佳氏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

“佟国维，念在你是初犯，口头言语不当。加之已受到了惩罚，朕便宽容处理这件事。”

见胤礽已无兴致再去逗弄佟国维，康熙站起身看着佟国维，面色冰冷地开口。

他现在只觉得这原本还算亲切的舅舅模样分外恶心，想赶快解决此事。

“罚你半年俸禄，次子德克新革去职位，终身不准再在朝廷当官。”

康熙看着在他说完的下一秒，佟国维立马抬起的那诧异的目光，康熙冷哼一声。

他就知道佟国维肯定是一直都知道德克新的所作所为的。

知道还不制止，这般助纣为虐，康熙以前真看错他了。

康熙冷哼一声，摆摆手示意梁九功将佟国维带下去，他一点都不愿再看到他了。

要不是因为佟佳氏是他自己的外家...

思及此，康熙重重叹了口气，跌回位置上，样子有些失神...

“阿玛。”

就在这时，胤礽爬上康熙的腿，他抬头，目光担忧的看着康熙。

“嗯。”

康熙伸手将胤礽扶着坐好，应了一声。

“阿玛是不是不开心？是不是因为这般为保成出气，阿玛其实是不想的？”

胤礽伸手抱住康熙，试探性的问道。

前段时间他便从胤禔那里，知道了将佟国维打成这般模样，是康熙派人去做的。

当时他还觉得分外震惊，胤礽是一点都没想到，阿玛竟会为了他而去这样做。

“有些不开心，但不是因为胤礽。”

康熙看着胤礽那担忧的小眼神，伸手将胤礽抱进怀里，温声回答道。

他不后悔因此事去重罚佟佳氏，只是觉得心寒。

那佟国维必定不可能只是单纯的因为什么简单的原因而选择去那样做。因为他深知那样做的风险。

以前的佟佳氏还没这般嚣张，起码并不会嚣张到太子头上。

康熙伸手有一些没一下拍着怀中胤礽的后背，在内心思考着。

所以唯一的解释便是，在后宫的佟贵妃如今膝下有了子嗣，所以他们便觉得佟佳氏能有再出一位皇上的可能性。

于是这一想法便放大了他们的野心，让他们开始为佟贵妃膝下那阿哥做打算。

想到这里，康熙冷哼一声。

真是想的够美的。

太子原本是谁那便是谁。

“梁九功——”

康熙冷声叫道。

从刚刚被人举着出御书房的佟国维，梁九功便能知晓此时皇上的心情必定不是很美妙。

“皇上有何吩咐。”

梁九功闻言快步走进御书房，低着头问道。

“传令下去，佟贵妃需教导阿哥过于辛苦，管理后宫之责分给妃位承担，惠妃为主，其余辅助的人选，由惠妃自行决定。”

梁九功听着康熙冷酷的声音，更深地弯下腰。心想着这次佟佳氏真的将皇上得罪狠了。

往常那佟佳氏的哪个不是趾高气昂，无论在宫内宫外都被大捧特捧。

当时有多嚣张，如今他们摔跤的模样便有多惨。

佟贵妃消息得到的很快，她跌坐在地上，听着从梁九功口中传来的那冰冰凉的话语。

她不是没听说今日佟国维来见皇上了，只是她却没想到却是以这样的场景首尾。

表哥真的这么狠心吗？她不信，明明之前她去找表哥时，表哥还在安慰她。

“本宫不信，本宫要去找皇上！”

佟贵妃恍恍惚惚的站起身，立马要冲出去。

梁九功看着她那背影，叹口气表示无奈。

这佟贵妃怎这般犟呢？非要听到皇上当面再指责一顿才甘心吗？

这般想着，梁九功招呼着太监们回宫，反正他旨意已经传达了，剩下便不关他的事情了。

“保成，记着，即使朕身在这位置，很多时候你被欺负了朕不能马上为你讨回公道，但朕一定会想办法为你讨回公道的。”

说着，康熙摸摸胤礽的头。

此时佟贵妃那凄惨的哭声在敬业做着背景音乐。

胤礽抬头看向康熙。

“阿玛不会为难吗？为了保成一人，阿玛可能会因此损失很多的亲信。”

看着康熙温柔的目光，胤礽开口问道。

胤礽想康熙偏向他，但不想康熙因为他而失去很多的势力。这是他十分不愿意看到的。

“不，真正愿意跟随朕的，便一定会尊重朕的太子。而不是这般想方设法的除掉朕的太子。”

康熙摇摇头。

肯定是会失去亲信的，可他不想委屈胤礽，一点都不想。

这个孩子对他来说太重要了。不光因为他是太子，还因为他是胤礽。

是他的精神寄托，只有在这孩子身上，他才体会到了做父亲，被人单纯在乎的爱。

康熙格外珍重的，亲了亲胤礽的额头。

这是他第二次这般对胤礽亲昵。

他一个太监都清楚，那皇上自然更清楚是为何事。

请过安起身，佟贵妃看着仍低头看着奏折，并未抬头看她的康熙，心里难过了一瞬。

“奴才要为皇上去办点事儿..”梁九功颠了颠手中荷包，脸色瞬间比刚刚缓和下来很多，将荷包收入囊中。梁九功想了想后，又开口道，“皇上在御书房呢，奴才为您通报一声。”

说着，他转头看向自己的小徒弟陈启。“去，进书房去跟皇上说佟贵妃来了。”

事情闹得轰轰烈烈, 胤礽他们都知道了，自然也传到了后宫所有人的耳朵里。

陈启点点头，转身进了乾清宫。

“娘娘请。奴才还有事情要办，便先行告退了。”梁九功将佟贵妃迎进乾清宫，随即冷下了原本笑着的脸。慢悠悠收回看着佟贵妃进乾清宫的视线，梁九功先伸手整理了下帽檐，这才快步走远。

不用多说，他便知佟贵妃是为何事而来，毕竟这事闹得沸沸扬扬。

这还有天理吗？

不行, 她一定要找皇上表哥，将这件事搞清楚，到底是谁动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