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禔趁着陈延敬被他的哈哈珠子缠着时, 他转头看着胤礽，模样有些担忧，轻声问道。

他早就想问，现在终于逮到机会了。

这事本便是因胤礽太过淘气。自己去玩也就罢了, 还让带着容若的他被甩了一身水。原本康熙明明是带着容若去得瑟的，到最后反倒是让容若看了笑话。

再加上胤礽对他说的话置之不理，偏偏还一副眼巴巴的模样凑到容若身边。

康熙一挥袖，站起背过身，不再去看梁九功, 语气里带着些火气。他臭着一张脸站在座位前, 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保成...你伤还好吧...？”

梁九功听着康熙的话，看着康熙那生气的模样, 心中很是焦急。皇上可不能因此便与太子殿下生疏阿...

他作为一个旁观者, 看着皇上陪着太子长大, 看着他们相互陪伴, 可以说是最为清楚他们之间是有多在乎彼此的。如果因为昨日那一件小事便逐渐疏远, 那可真是太得不偿失了。

但是早上的课程紧，根本没有休息时间，他也就一直没来得及问。

梁九功犹豫半晌, 还是闭上了嘴，沉默的站在一旁，不再说话。

寝殿里恢复了安静。

“无事。”

胤礽感受着屁股上时不时的钝痛, 对着胤禔笑笑，随即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只不过是有些疼罢了，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但他不过是个奴才, 能说的刚刚他都说了，再说下去估计就要惹的皇上不开心了。

胤禔看着胤礽安静的样子，几次张嘴还是没再多说什么，只是眼底闪过一丝烦躁。今日的胤礽看着像个安静的人偶，身上一点活力都没有。

他很想说，为了一个皇阿玛至于吗？

可是他一想到，胤礽是皇阿玛亲手带大的。再加之，往日他和皇阿玛的关系有多好，他们这些旁外人都是有目共睹的。

于是胤禔便又闭上了嘴。但胤禔站在胤礽的背后看了他好久，像是在思考些什么。但是很快，马力便来催促他，他站在那很久了。

久到马力不得不来催促他，要是再不去皇上那，到时候下午半日的课胤禔便会赶不上了。

“走吧。”

胤禔闻言点点头，像是做了什么决定般，他最后深深的看了眼胤礽，随即头也不回的带着马力走出了教室。

听着胤禔走出教室的动静，胤礽有些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

他明明以前很想阿玛对他失望，对他发火，废了他的，但为何他现在一点都不开心不起来呢？明明这便是他想要的。

他现在却只觉得心里涨涨的，觉得心里好难过...难过到他有些想哭...

胤礽趴在桌子上，疲惫的闭上眼睛。

“皇上，外面大阿哥求见。”

梁九功得到小太监的消息，随即走上前对康熙说道。

“噢？保清？”

康熙颇感意外，他刚把今日的奏折处理完，用完午膳在休息。

往日里，胤禔从来没主动找过他，这次倒是难得。

“让他进来吧。”说着，康熙把手里的书合上，拿起一杯茶，慢悠悠的喝了一口。

胤禔带着马力走进康熙的书房。

“给皇阿玛请安。”

胤禔脸色平静，规规矩矩地给康熙行礼。

“起来吧。”

康熙放下手中的茶杯。

“谢皇阿玛。”

胤禔谢过康熙，拍拍身上的灰尘，随即站起身。

“找朕何事？”

康熙看着胤禔，语气温和。

“回皇阿玛，是昨日皇阿玛罚抄的大字，保清完成了，便前来交给皇阿玛过目。”

说着，胤禔从马力手上将大字拿过来，递给一旁的梁九功，随即又站回原位。

“不错。看着是认真，花心思了的。”

康熙将这些纸放到桌子上，认真看着。

尽管笔锋和文笔尚且有些稚嫩，但是相比胤禔以前写的，已经好很多了。

这样想着，康熙微微点头，鼓励道。

然后康熙将这些纸张放到桌子的一边，抬头看着还站在中间的胤禔，有些疑惑。

“保清可还有事？”康熙开口道。

“皇阿玛。”胤禔抬头看着康熙。“保清想给皇阿玛讲一个故事，很短的，要不了您多长时间。”

像是担心康熙拒绝，胤禔这样说道。

康熙看着胤禔，目光中带有些许的疑惑，却也未多想，同意了。

“讲吧。”

“从前有个男人，他地位高贵，没有人愿意亲近他，直到来了一个刚出生的小白兔。男人收养了小白兔，两人朝夕相处，他知晓男人身份高贵，但从小的相处，仍然让小白兔十分依赖男人，也不畏惧他。”

“男人也一直很宠小白兔。直到有一天，小兔子和往常一样淘气，但男人却突然大发雷霆。他狠狠的动手打了小白兔一顿。小白兔看着眼前让他感觉陌生的男人，害怕的缩在角落，他不明白为什么会挨打，他不明白为什么男人不喜欢它了，不明白为什么对他这么凶。他不再活泼，不再乐观，小白兔从此变得一蹶不振。”

说到这，胤禔话语顿了顿。他舔舔自己已经干涩的嘴唇，抬头看向康熙。虽然想了许久该怎么说，但讲故事还是太为难他了。胤禔都觉得自己讲的有些烂，也不知皇阿玛听懂没？会不会对他发火？

胤禔有些紧张的抿了抿嘴，随即低下头，他已经准备好挨骂了...

他虽然天不怕地不怕，但对于这个高高在上的皇阿玛，他多少心里也有些犯怵。所以他一直觉得弟弟很厉害，不害怕皇阿玛，还能如此主动的亲近皇阿玛。

这要是换作他，肯定做不到。

“...”

单不论讲的内容，就听这干巴巴的语气，康熙抽了抽嘴角，神情无奈。

听不会讲故事的人讲故事可真痛苦。康熙脑海里浮现出了这句话。

先不论胤禔到底是想跟他说什么，单是他这个讲故事的能力便很有待提高。

以至于刚刚胤禔讲的故事情节他都没怎么听进去，只记得俩主角，一个男人一个小白兔。

这可怎么回复胤禔讲的这个故事？

康熙伸手摸摸头，沉默了片刻，刚准备说话。

“皇上，园外今日要同您商讨事情的几位大臣来了。”

梁九功从门外走进来，打断了康熙要开口的话语。

康熙心中一喜，事情来的正巧。这样他便不用对胤禔讲的故事做感想了。于是康熙连忙站起身，假装自己很忙。

“保清，故事也听完了，朕接下来还有事。你快些回去吧，朕记得你接下来的课马上便要开始了。切记别让其他事情耽误了你上课”

走到胤禔身边时，康熙脚步停顿下，随即伸手摸了摸胤禔的头，随后便便带着梁九功走了出去。

...

一转眼书房中便只剩下胤禔一个人。

“大阿哥，咱回去吗？”

马力看着还站在原地的胤禔，小心翼翼的上前问道。

“啧。回吧。”

胤禔狠狠的皱着眉头，原本他都做好会被骂会被责罚的准备来和康熙说的，结果就因为这什么破大臣的来访，他想了这么久的故事都没起到任何用。真是要气死他了。

快步走出园子，胤禔皱着眉抬头看看天空，今日的天就像是配合着胤禔的情绪般，阴沉沉的。

胤禔似想想还是生气，他一脚使劲踹开了在路边的石子，随即冷哼一声大步往前走去。

马力看了看地上被踢散开的石子，缩了缩脖子。

虽然他已经伺候了大阿哥许久，但他还是觉得，大阿哥生气起来是真的吓人。

噢不对，其实大阿哥本就脾气有些许不好，只是这段时间和太子殿下在一起的大阿哥给他印象太深刻，让他差点忘记了原本的大阿哥是什么性子。

马力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十分庆幸自己反应了过来，没有掉进如今这假象里。

随即几个大步，快步跟上胤禔的脚步，两人逐渐渐行渐远。

今日的胤礽不知为何有些神色不佳，好不容易上完了下午的课，胤禔提议胤礽和他一起去玩。

但是胤礽拒绝了。

“不啦，保清，你去吧。我今日有些累，便先回去了。”

说罢，胤礽对胤禔笑笑，便在胤禔担忧的眼神注视下，带着小棋子转身先行离开了。

“小棋子，孤记得，是不是今日的作业孤只剩下一个背了？”

胤礽走路的速度很慢，因为走路太大便会牵扯到伤口，会疼。

胤礽有的没的想着乱七八糟的事情，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他开口朝小棋子问道。

“是的，太子殿下。”

小棋子点点头，回答道。

“那便好。”

胤礽松了口气，还剩的不多便好。不知为何，他只觉得自己今日精力十分不足，什么事情都不想做，现在才刚下学，他便已经困得只想睡觉了。

“你等会儿去找曹寅，跟他说一声孤今日属实不舒服，今晚的训练便先停一下罢，孤哪日再补上便是。”

胤礽伸手揉了揉头，不知为何，他的头又变得有些疼了起来。

“是。”

小棋子闻言，抬头担忧地看了胤礽一眼，太子殿下的脸色有些过分的苍白了。是不是生病了？

天色渐暗，一忙碌起来，康熙便忘记了时辰。直到此时他才终于和大臣们讨论完事情。

康熙拿起茶水，虽然早已冷掉，但他还是喝了一口，缓解下有些泛疼的嗓子。

“皇上，用膳吗？”

康熙还未用膳，此时听到梁九功问，康熙也感觉肚子有些饿了，于是点点头。

“传吧。”

待太监们布完菜，康熙来到桌前，看了眼桌子上的菜肴，坐下准备用膳。

伸出筷子的瞬间，康熙动作顿了顿。他看到了在他不远处的一个菜肴，那是太子最爱吃的小炸肉段。

不知保成怎么样了。

康熙将碗里的青菜放进嘴里，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明明平日里还算合胃口的菜，现在吃起阿来他感觉一点都不好吃，甚至味如嚼蜡。

可明明本来他很饿的，康熙叹了口气，夹菜的动作不由得停住了。

梁九功在一旁守着，见康熙突然停下了动作，不由得上前询问。

“皇上，是没胃口吗？要不要换一批菜？”

“不必了。”

康熙叹了口气。坐了会儿后，他还是拿起筷子，继续吃起了菜。但只有康熙自己知道，他心情一点都不美妙。

白日里一直在忙，他不会去想，但现在闲下来了，却满脑子都是太子如何如何了。他的生活里到处都是太子的痕迹...

康熙没吃多少，菜很快便撤了下去。

康熙又拿了本书，半靠在座位上看着。但看着看着，不知为何，他又突然想到了午时在书房时，胤禔跟他说的故事。

讲的是什么来着？

他只记得好像是什么...一个男人和一个小兔子。

当时他并未深思，现在只觉得奇怪。

胤禔从来不是亲近他的性格，怎么会突然要给他讲故事？

“梁九功——”

康熙揉了揉脑袋，叫了梁九功一声。当时他真的没怎么仔细听，现在全然都忘记了。

“奴才在。”

梁九功从一旁走到康熙面前。

“下午，大阿哥在朕书房内讲的故事，你再复述一遍。”

康熙闭上眼睛，身子往后靠在椅背上。

“是。”

梁九功擦了擦头上的汗，在脑中略微组织了下语言后，开了口。

其实梁九功记得还挺清楚的，因为当时他一听就明白，大阿哥这故事是在讲皇上和太子殿下。

当时他听着都为大阿哥捏了把冷汗。

这般直接的说，如若皇上听不进去又或者是发了火，大阿哥便很有可能会被牵连着骂一顿。

不过这也证明了，大阿哥和太子殿下的关系是真的很好啊。

梁九功在内心感慨着。

“...”

梁九功心里想着，嘴上说的也快，没几分钟便将故事说完了。听着康熙那头许久没动静，梁九功悄悄抬眼看了看。

却看到康熙像是在发呆般，坐在椅子上久久未动弹。

康熙一直知道，胤礽一直是个爱玩的性子，他爱玩，主意也多，平时也闲不下来。

但是他聪明，即使胡闹也有分寸。从未真的让他动怒过。

康熙低下头，他突然又回想到了很多的往事。

以前平日里，胤礽有空时便会来找他。他会眼神亮亮的，开心的跟他说，这几日他遇到了什么好玩的，有趣的事情。

从心底讲，康熙很喜欢这样的胤礽。

康熙自己八岁便登基，说他那时候没有压力那是假的。

自己没有一个快乐的童年，这是让康熙多少觉得有些遗憾的事情。

但其实康熙一方面也在纠结。

纠结他是不是不该这样宠着胤礽，因为胤礽是太子。

胤礽身居如此特殊的位置，而康熙自己也身为皇上，也是需要给他严格的教育的。

就像那日，康熙只罚了胤礽，并未那样严厉的惩罚胤禔，也是因为这原因。

可...

可康熙一想到，以后胤礽不会跟他撒娇，不会拉着他的手亲昵的喊他阿玛，不会再亲近他，这些全部不见。从而转化为都是像胤禔如今对他一样的那般毕恭毕敬。

...

一想到此，康熙便觉得心里好难受。

真的要这样吗？他真的要为了这个保成一点都不喜欢的太子位置，皇上位置，让一个孩子失去对他的全部亲昵吗？

康熙回想着，胤礽从小到大，看向自己那双灵动的目光，那眼神里充满了依恋和全身心的信赖。

他又想到今日午时，胤禔来找他时的样子。

如果是保成被罚，那保成一定会小跑来到他身边，把被罚的大字给他，再笑嘻嘻的粘着他让他看。

而且胤礽每次来找他，也不会那么毕恭毕敬的行全礼，不会对他这样保持距离。

他又回想到那孩子以为，他以为要换太子时那开心的样子，一点都不像是在装。

“阿玛，保成要一直快快乐乐的活着。但是当皇上会很不快乐，因为这样便不能只考虑自己了，而是要考虑全天下的人快不快乐。”

康熙脑海里又回想起前段时间，胤礽看着他桌子上堆积如山的奏折，轻抚他眉间皱起的眉头，跟他说的话。

“唉...”

康熙叹口气，站起身。

终究是他做错了。是他反应太过了，是他不应该这样打胤礽。

康熙这两日混沌的脑子终于做出了决策，他还是选择了胤礽。

康熙自认为是了解胤礽的，他肯定偷偷掉眼泪了，肯定还觉得委屈。便如胤禔那故事中的小兔子般，他也不明白，为什么一向宠他的阿玛，突然变成了这么凶的模样...

“梁九功——”

康熙抬头叫梁九功。

“奴才在。”

梁九功从刚刚开始一直都在原地，未曾走开。

“太子现在应该在练武？”

康熙问了下梁九功时间，然后开口问道。

“回皇上的话，不在练。曹寅不久前来说，今日太子殿下告病了，说有些头疼，便把今晚的停了。”

梁九功回想起刚刚曹寅来和他说的话，弯了弯腰说道。

“什么？！太子头疼？”

康熙立马着急了起来。

这时又跑来一个小太监，他举止有些焦急的在殿外。

“怎么了这是？”

康熙看着小太监着急的样子，将他招进来，皱着眉头询问道。

“回...回皇上的话，太子殿下刚刚吐了，太医去看，说是在发热。现在太子殿下拒绝喝药...”

小太监被吓的直接跪在了地上，他颤颤巍巍的说了出来。

“怎么回事，连个太子都照顾不好，真是一群废物！”

这时候的康熙哪里还有心思想其他有的没的，他一脚踹开挡道的小太监，大步走出了寝殿。

虽然在发烧，但胤礽是醒着的，他感受着胃里的翻腾和头上时不时跳动的筋，烦躁的皱起眉头。

真的好痛...

胤礽缩在被子里，不自觉的伸手环抱住自己，他感觉好难受...

不光是身体上难受，不知为何，他还觉得自己心里也好难受。

胤礽吸了吸鼻子，慢慢闭上眼睛，他好想哭，好难过阿...

康熙赶来的很快，他来到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个僵局：一群人在一旁守着，却又都不敢叫醒太子，强迫太子喝药。

再加上刚刚已经被撒了一碗药了...

连胤礽一向亲近的胤禔，在胤礽闹起脾气来也毫无办法。他抓了抓自己的脑袋，模样看起来十分头疼。

康熙皱着眉大步走进寝殿，刚要开口训斥胤礽为何要拒绝喝药。却又在走近后看到床上那一个小小的鼓包时，心软了。

他叹了口气，对着要行礼的众人摆摆手，让他们都先退下。

随即走到床边，准备抱起胤礽，亲自喂他把药喝了。

胤礽此时其实已经迷迷瞪瞪有些睡着了。被抱起来时，他迷迷糊糊的抬起头。以为这是梦，心中一喜。

胤礽伸手抱住康熙，闻着自己熟悉的味道，他的眼泪终于是掉了下来。

“真好，保成终于梦到阿玛了。保成想要阿玛多抱抱保成。”说着，胤礽伸手攥紧了康熙的衣服。

一副深怕又会不要他的模样。

“保成的阿玛已经不喜欢保成了，不要保成了。梦中的阿玛，你不要不喜欢保成好不好？保成保证乖乖的，肯定不惹你生气，好不好？多来看看保成...别不要保成...”

“好。”

胤礽闻言抬头看看胤禔，点点头表达自己知晓了，随即又低下头看自己的书。

他学武不也会疼吗？一样的。

胤礽低头看着书，握了握拳头，这样安慰自己。

“不去。朕要是去看他, 反倒是显得是朕做错，不该打他一样。”

“保成，今日午膳你自己用噢，我要去把罚的大字交给阿玛。”正好这个时候空闲，去交给皇阿玛，免得他忘记了。

昨天晚上他担心胤礽，担心胤礽需要他，他不能及时过去，于是便熬了好晚才睡。

那时候时间长，他又闲来无事，等着等着的功夫，便先提笔把那三百张大字都写完了。

这让他身为皇上，脸往哪摆？

如今还要他去主动去哄？根本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