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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围

  • 作者:牛肉炕饼
  • 类型:修真
  • 更新:2023-09-23 07:59:00
  • 字数:13174字

“我……我我没惹祸……”

桑榆注视着她有些过于惨白的脸。好不容易养出的红扑扑的欢喜劲儿荡然无存。像只无处躲藏的兔子。

吴忧下意识的打了个激灵,身子不由自主的颤栗起来。这衣服湿哒哒地浸在身上,如铁片一般紧紧攀附在皮肤上,又冷又硬,实在是难受。她忍不住连打了两个喷嚏。引得泪,眼睛红红,泪水蹦出。

她这时才发现不妙来。若说先前离大殿倒还不远,如今她这没头没脑的一顿狂奔,倒真不知自己在哪里了。皇宫不是应该金碧辉煌灯火通明的吗?竟然如此昏暗,那些一个个的宫殿,像一个黑乎乎的怪影,一点点的亮光都没有。

她心中实在是懊恼,早知道这样下去捡什么破禁步,命都快搭没了,早知这样拼着和那几个女的厮打一顿,也要冲出个缺口来,脚底抹油,远离是非才是正事。

“怎的如此狼狈?”

要是公子这个时候在就好了。

一道黑影空落在了自己身上。窜入鼻中的是熟悉的让人沉迷的味道。是桑榆的外袍。

“惹祸了也可以,你家公子担得起,别怕。”

吴忧仰头望着。紧缩的心脏仿佛如花苞初绽一灿然盛开。

“公子!”www.vmatch.net 时空小说网

他俯下身轻拍着吴忧的肩膀:“是我考虑不周。应该和你一起出去的。”

桑榆替她拉好的外袍。就像双手环抱着她似的,宽大的袖袍在两人之间形成了一个帷帐,似乎把所有的风霜雨雪都挡在他身外。

手指下意识的拂过吴忧已经湿淋淋的头发。桑榆眼中闪过一丝晦暗。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吴忧觉得那一刻公子的脸是真可怕。

她甚至能摸到上面是凹凸不平的精美刺绣。

吴忧面上不显,内心却惊疑不定,这是寝袍?裹胸的绒纱上缀着几颗粉色的小花。长长的秀白几乎要垂到地上去,走动起来仿佛一颗绽开的睡莲。

那柔软的缎鞋穿在脚上,简直轻若无物。

“姐姐这鞋子这么软,我这怎么走路呀?硌到石子儿可怎么办?”

给她抹着香膏的侍女吃吃笑了起来,神色轻松。

“原本就不用姑娘怎么走路呀,这鞋子本就是在殿内穿的。”

又有一个侍女软言道:“姑娘别担心,请安心穿着,姑娘若要出殿,咱们自会备姑娘外出时所穿的衣物鞋袜。”

吴忧仿佛羊入虎口,这殿内的宫女似乎许久没有这般展示自己手艺的时候,若不是时间不够,她们甚至还想给吴忧将手上脚上全部都细细的染上丹蔻。

还有一位捏着鲜红的珠笔沾了不知什么颜料来,有朱红中带着鎏金之色,想给她浅浅的画上一幅花钿。惹得吴忧左右闪动。

“好姐姐,饶了我吧,你们不是说这是就寝的装束吗?我画这做什么……”

“姑娘这就不知道了,咱们宫里女子便是晚上睡着时也是要最好看的。原就够素了,通身再无一点艳色也不好看。”

吴忧迫不得已抬出桑榆在外已经久侯多时。才得以逃出生天。

吴忧走到外面厅堂,脸上蒸腾的热气红晕还未下去。身上的粉色薄纱随风而起,像是一朵从里间飘出来的云。又带着一丝花苞盈盈探头所露出的稚气。

吴忧觉得有些别扭羞涩,这衣服她从未穿过,所以很不适应。她记事以来这是第一次穿女装。原先在青云巷时见到那些成衣店中或街面上富人穿的长裙,尤其是在夏天,她只能穿着那些硬挺的面料,很是磨人。

那时候不是说不羡慕。可是时日长久倒也习惯了,反而觉得还是男装更为方便。

如今换了这套,总觉得这纱太过轻柔薄透,跟自己没穿衣服似的,所以别扭的紧。又兼上身是一件裹胸委地长裙。尽管给她穿衣服的宫女姐姐再三保证她绝对把系带都绑好了,可总有一种随时要掉下来的错觉。

“你脸上的神情倒是像受了什么欺负,快要哭出来似的。”

吴忧咋舌:“这么明显吗?”

桑榆点点头,满目欣赏。

“原本宫宴结束以后才要带你来的,如今不过是提前了些。你别觉得拘束才好。”

他示意吴忧去看一下旁边的那女官。

“这是许姑姑。是玉清殿的掌事女官。”

桑榆解释道:“我母亲进宫小住时便居住在此殿。你若有什么需要直接告诉许姑姑便是,许姑姑不是外人。”

许姑姑听了抿嘴一笑,看着吴忧的神情更柔和了。

“公子,我一定要穿女装吗?”

“怎么,不喜欢?”

“也不是,”吴忧有些脸红,这样穿着女装跟桑榆说话好生别扭。他的眼睛在烛火下格外的亮,一眨不眨的望着她时。总有一种好像他在很专注的看着自己的感觉,让她觉得有些无措。

“嗯,就是觉得有些不方便。”

“你的事情我早已跟陛下回禀过,这事儿是是陛下准了的。薛神医亦在宫中为你诊治,也更方便些。”

“你若男装示人,宫内宫妃女眷多有不便。反倒是这般才不那么显眼,行走也自在些。”

“……哦。”

吴忧闷闷的应了。她初到这陌生的地方,全然无亲近之人,自然会不适应。

“你放心,你诊治期间我也会住在宫中。”

“真的吗?”

吴忧惊喜的抬起头:“可是公子,你不是很忙吗?卫所里有一大堆的公务呢。”

“宫中也有麒麟卫执守之地,你不必担心。”

桑榆看着吴忧脸上毫不掩饰的灿烂笑意。脸上比方才柔和许多。

不知道为什么两个人都没有提到刚才那番遭遇。比着这会儿的温馨,刚才那点事儿都不值一提了,谁都不想拿出来破坏这份喜悦。

“哦,对了公子,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来。”吴忧下意识的抓住了桑榆的袖子。站在许姑姑身侧的宫女眼观鼻鼻关心。可是微微颤动的胸口显示着她正在努力地圆着自己的气息。

许姑姑也忍不住侧目。

“那个王凤凰,啊不,叫王梦雪的那个……我闻着她身上的味道和暖金香有些像,可是又不怎么像,就好像那味道我似曾相识的似的,不过我可以肯定不是暖金香。”

她一面说一面下意识的摸向自己脖颈间的葫芦坠儿,突然面色一变。

“糟了,我的坠子!”

吴忧此时是真的急了。肯定是落在水里了。放在葫芦瓶里的暖金香肯定进了水,这……

“别担心,我们可以慢慢再找着配。”桑榆慢慢安抚着。吴忧如今像是在外面突然遇到了大事的孩子,蓦然回到家中见到熟悉的人,惊觉之余要把这一番见识说出,也留下那股突逢巨变的心情。

吴忧絮絮叨叨的跟桑榆说着,事无巨细。后者耐心的听着,宫女适时送上安神的汤药来。

“是甜的,我小的时候也经常喝,虽然没什么用,”桑榆自己笑了:“权当做安慰吧。”

他耐心的看着吴忧将碗中药液尽数喝下,末了道:“夜已深了,你好好休息,宫宴还未结束,我还得去前殿一趟。”

“嗯,好公子,我等你啊。”

吴忧从善如流对桑榆摆着手,轻纱袖袍自腕间滑落到臂弯,露出雪白的嫩藕般的手臂来。

许姑姑轻咳一声。他身边的宫女如梦初醒:“我服侍姑娘休息。”

吴忧云里雾里之间被一群宫女簇拥而上,撮弄走了。

“她刚才说的姑姑都听见了?”

许姑姑点头称是。

“派人去盯紧王氏女的一举一动,若有异常立刻报给我。”

许姑姑低声道:“公子放心,已经派人去了。”

丙一已经来汇禀过了事情的缘由。许姑姑忍不住叹息。这孩子倒不是个逆来顺受的。逆境之下还懂得反抗,也是不容易了。

提起这个桑榆的脸色再次冷下来,

“我实是不明白那些女子如繁鸦般聒噪。我不常进宫也就是了。可是没料到她们的手竟然伸的这样长。从她跟着我开始。便在我的庇佑之下,如此竟还有人觊觎,我只是没料到……”

“没料到公子身边也是一堆觊觎之人,她们从公子身上下不去手,自然要盯紧公子身边呀,这只能说咱们公子啊天资卓绝,实在是引的那些女娘们为之倾心……”

许姑姑笑呵呵:“我瞧着姑娘倒是个实心眼儿。”

这话引得桑榆微微笑起来。

“姑姑可看错了,她这哪里是实心眼儿?她只是暂时到了陌生的地方。暂且先安生几天罢了。姑姑不信且看吧,她熟悉了此间环境,必然会让自己舒舒服服的,不受了一点委屈屈。”

“呦,那我这可省心了。”

许姑姑笑着调侃道。

“姑姑只笑,别拘着她的好。她在外面睡习惯了,宫里规矩也多,若有需要教她一些礼节能应付过去就是了。但看明日见过薛神医之后看如何斟酌吧。应该不会在宫中久住的。宫里便是再好,她还是喜欢外面。”

“奴婢倒是盼着公子能长长住到这儿来。”许姑姑笑道,眼中尽是怀念之色。

“夫人每常在此处时,这宫总是热闹得紧,夫人也总是能想出种种的法子来逗乐儿。陛下下了朝日日也到这里来。想了不知多少新奇的法子,吃玩儿笑闹。唉……”

许姑姑叹息道,陛下龙威深重,那么严肃的一个人移到了这里……

她只是微微叹息,便也不再说话了。

就算桑候夫人如今不在这边住。这殿还是有宫中的老人儿掌管。自然待桑榆更为亲近。

“我刚才还想呢。如今这姑娘住了玉清苑。公子是不便在这里住下去。倒是早早的跟陛下请旨为妙,不然若是被哪位殿下进来……”

“不必麻烦了,”桑榆知晓她的提醒。

“我自有考量,”正说着一名宫女急匆匆走来。

“回公子,王氏小姐被人引着往洛秋宫而去了。”

许姑姑十分诧异。

洛秋宫?那不是大皇子的……

她连忙问到:“大皇子现如今在哪?”

“据说是身体抱恙,献酒之后便回请退了。”

桑榆眉心微蹙:“去通知大皇子。请他速去清轩殿与我手谈一局。”

“是。”

宫女匆匆而去。

饶是见惯了大风浪,许姑姑仍有些惊疑不定。这好端端的,王家的千金怎得往洛秋宫……

不是她看不起大皇子殿下。而是这王家的千金出了名的眼高于顶。其跋扈傲慢不在孙家那位小小姐之下。

大皇子的出身有些尴尬,向来不爱参与这热闹。从来也都是与世无争,只专心修书。倒也风评极佳,可是任谁都知道,陛下向来不喜大皇子。可偏偏他又担着皇长子的名分。可显得不伦不类。稍微有些想头的闺女,都不会把主意打在大皇子身上的。

除非……

“有人要借机生事。”

桑榆冷冷道。

都说无风不起浪,可是皇宫啊。是无风也要起三尺浪了……

清轩殿在皇宫的东北角,离御花园挺近。正是桂花飘香时节,因而殿中倒是沾染这殷实的地利。无需焚香,便得一室清幽。

棋盘之上,两军鏖战正酣。月窗洞开,院内一株梨花遒劲枝干探入窗边。轻柔的花瓣随风摇摆。书案上一台形状极好的迎客松尽显绿意。整个净室布置简单清雅,颇有些野趣。足见此间主人品味。

桑榆轻轻落下一子。

“我甚少在宫中留宿,今日这决定下的仓促,没想到这里的气象倒比以前更加好了。”

宫人们会把这里打扫的干净,一尘不染,可是却不会擅自动辄里边的一草一木。能有这般规整布局。只能是眼前的大殿下了。

大皇子顺着他的目光看一下月窗上那一束梨花,颇有感慨。

“只是偶尔来增减一些摆设罢了。你也知道只是养些花草便俗了。随着四时节令增减布置,倒也费不了那么多心,一并做惯了的。”

“不过你今日倒是心情好。”

大皇子修长的手指中间夹着枚黑子,越发显得他的手修长莹白。却有着男子的遒劲有力,两者丝毫不相冲突。

虽然是皇后大宴,大皇子仍旧素白衣衫。袖口斩落之间,隐约可见一串红绳,上面坠着一颗小小的木刻石珠。珠子也已经发乌,红绳也不复鲜艳。这样的红绳都是女子佩戴,可是在大皇子的手上,却丝毫不显得女气。

他身形和桑榆很是相近,远看都是个头极高且清瘦的。坊间传言,大皇子只一心读书不闻外事。可那红绳下随着下棋的动作而摆动的手臂间,却是肌理均匀。

“这么晚了,居然有约我手谈一局的兴致。”

桑榆反问:“难道此举不妥?”

大皇子挑了挑眉,无声的笑了笑。

“可你还是来了。”

桑榆收了一只白子。把手边的白子前移。

“这局你若要赢,胜面不大呀。”

“未到结局怎分胜负?嗯?”大皇子随即而上,还有闲心分茶。

一名宫装女子莲步轻移。极规矩的行了一个屈膝礼。

“奴婢见过大皇子,见过桑榆大人。”

大皇子只是觉得诧异,也没有开口说话。只是看了一眼桑榆。

“怎么回事?”

那女子平静道:“回大人。奴婢们暗中跟着那位王家的千金,发现有人以公子之名约王家的姑娘在洛秋宫附近。

那王家的姑娘不知何时中的招,所用酒水都是一样的,那药竟然在衣服上。浸了酒之后香味会愈发浓烈。奴婢让懂行的嬷嬷看过。其中的确掺有暖金香,却不是主料。还混有其他几种催情香,虽不确定,可是嬷嬷们说可能里面还有另一种前朝禁药,明月情牵。

大皇子瞳孔一缩。

“说下去。”

“嬷嬷说情牵之毒毕竟是前朝禁药,早已悉数尽毁,连配方也已烧毁。药必然是不全的,不然也不会如此杂乱,看样子是针对男子的,女子则会昏睡不止。

我们的人赶到时,她已在洛秋宫附近昏迷不醒。几个嬷嬷把她架走了。”

桑榆和大皇子皆是沉默不语。少倾,桑榆将棋子掉入罐中。

“回去吧。”

“这局是冲着我来的。”

大皇子的语气带了隐隐的冷意。口中是毋庸置疑的陈述。

宫里人尽皆知,大皇子不喜交际。洛秋宫地处冷僻,平常很少会有人去。他也不爱用宫人。只留了几个洒扫的老内侍,再无旁人。

若真是让这背后之人计谋得逞。无论这王姑娘有没有进入了洛秋宫,抑或是大皇子,有没有偶遇晕倒在落秋宫外的王氏女,一旦被人发现,也是实在难以说清。

不算多高明的计谋。却胜在有用。大皇子既无外家可以衣倚靠,也并未在朝上封疆裂土,倒是因为素有君子之德的清名。那些人唯一能做的便是只有在这上面泼脏水了。

“这幕后之人用心甚毒!我已然退让,可他们却仍是步步紧逼,这天下倒是没有一处清静的地方。”大皇子摩梭着手中那枚棋子,良久之后,默默放下。

“罢了,只要我活着,便永远是碍了一些人的眼睛。”

“大殿莫要这么说。”

大皇子云朗风清的笑起来:“算了,不提这些,今日之事要谢过你。且以水代酒,饮满此杯。”

桑榆从善如流的陪了才道:“这可不是我的功劳,是我身边的人发现的。”

“是了,麒麟卫人才济济,你身边的人自然是有过人之处,改天我备上一份薄礼,你带我转送吧。”

“那你可要破费了。”

“什么?”

桑榆轻笑:“我只是觉得比起你那里的名家字画。她更喜欢把画换成钱。”

“听起来是个很有意思的人。”大黄子好奇道:“我记得你身边倒有个不拘一格的,仿佛是叫红鹭?”

“不是红鹭。”

桑榆又给自己倒了杯茶。

“那他可有什么喜欢的?”大皇子不以为意。投其所好也算是有诚意些吧。

桑榆诚恳道:“其实她对□□挺有研究的。不然这事也不会被她发现了。我跟你说这个是因为她为了找齐市面上的□□,几乎花光了所有的积蓄。

其实她只要稍微转个弯问问卫所里的人,便知道卫所的库房里每年光扔掉的废药就有许多,足够她用来研究了……”

“咳咳咳……”

大皇子咳了良久,半晌道:“那的确是个妙人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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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句话也没有多说,因为说了这些宫女姐姐也不会听他的。温柔细致的给她揩干了发。松松散散的将两颊的头发在脑后。挽了一个髻。插上了一颗莹白的长簪,精工细雕着几个桃花瓣状的样子,顶层以珍珠点缀。

又换上轻柔的寝袍。

“走吧。”

也不知他从哪弄来了一顶软轿让吴忧坐了上去。待她下来时,依然处在一座寝宫之内。前面站了一排侍女。为首站着一个身着深色宫装的中年妇人,看服装品级应该比其他的侍女都要高。

就这么发足狂奔,老远吴忧才气喘吁吁的停了下来,扶着栏杆喘着粗气。

桑榆微微颔首:“劳烦许姑姑了。”

热水蒸腾,将吴忧原本苍白的皮肤打湿。宫女细心的用水瓢浇盖在肩头和发上。用特制的药粉细细的揉搓,宛如对待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吴忧泡在巨大的浴池之中。侍候沐浴的宫女们皆是轻装上阵,各司其职。倒是拖着自己落水的福,吴忧洗了生平最讲究的一个澡。

吴忧抱着手臂环视四周,不知该往何处去,也不知自己从哪里来。像是眨眼之间落落一座漆黑的枯井,除了头顶一轮明月尚且熟悉,再看不到其他东西了。

她企图抚平心中漫上来的种种思绪和颤抖,却在茫然无措后喃喃想起了桑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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