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今日之前，沈莺歌从不知自己会这般婆婆妈妈，为一个人操碎了心。

唠叨了半天，她半无奈半打趣地落下一句：“况且现在不需要你来这种地方攒什么经验，你不惹麻烦我就谢天谢地了！”

看到忙不迭朝自己迎来的人，她不禁有些意外：“玉烟？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玉烟亲昵地搂着她胳膊，扬起个甜甜的笑：“你都没时间陪我玩，我只好自己来找你啦！”

“应哥哥！你总算回来了！”

“积累什么经验？你要想出来逛逛我不反对，但你在醉西楼中多年，对外面的很多事情都不了解，必须要找个人陪着，而且有些地方不是你现在能去的，就像这青楼，是你一个小姑娘该来的吗？还有，你日后若是想和我一起逛街，可以等我休沐，万不能再像今日一样自作主张，来北镇抚司附近寻我，知道了吗？”

瞧见她这副不知错也不改的样子，沈莺歌顿时有些头疼。

“那能一样吗？他们都有为人处世的经验，即使遇到麻烦也知晓如何脱身，你呢？”

知更应是提前收到了消息，早已估摸着时辰在屋内备好热水，沈莺歌草草洗漱过后才意外发现，本应像往常一样撒娇耍赖的人，已经好半天没有回应。

来来回回跑了一晚上，身上又淋了雨，沈莺歌迫不及待地来到桌边倒了杯微烫的热茶灌下。

暖流淌入肠胃，驱散了五脏六腑中的凉意。

回头一瞧，正看见玉烟低着脑袋，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她登时手忙脚乱起来，随手拿了块帕子就要帮对方擦眼泪：“好好的哭你什么啊？我又没骂你。”

那秀气小脸上的五官都皱成了一团，眼眶边兜着一包摇摇欲坠的眼泪，看上去好不可怜。

“我这不是正在攒经验吗……”玉烟悻悻地摸了摸鼻子。

“那……”玉烟垂下眼睫，计谋得逞的愉悦笑意自她眼底一闪而过：“那你喜欢的，是今天我们碰见的那个人吗？”

没想到话题还能被她拉回来，沈莺歌的眉头抖了抖：“你关心这个做什么？”

“我看出来了！”玉烟忽地抬头，眼中满是受伤的神色：“云岫都知道对方是谁，你却从来没和我说过！果然我在你心里根本就没有其他人重要！”

从前沈莺歌身边大多是云初云岫这样的女子，就连后来遇见的露白，年纪虽小，却也比同龄的孩子懂事许多，哪能想到一别两年，玉烟这娇蛮的孩子气不减反增。

她愁得头都快挠秃了，好声好气地解释：“并非是我不想告诉你，只是我也无法确定我们最终能否如我所愿，告诉了你也没用，反倒这些事你知道得多了不好……”

后面还解释了些什么，玉烟已经没在听了。

她表面端是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心思却已经顺着那句“我也无法确定我们最终能否如我所愿”飘散开来。

听这话的意思，是说他们之间还没有什么进展了？

至少还没到铁板钉钉的程度。

而且看今日的排场，那人应该是朝廷里的大官，还能号令众多锦衣卫……回想起当时的画面，她眼中的阴鸷之色更盛。

若不是沈莺歌如今在锦衣卫任职，她才懒得在街上陪他们做那一场戏！

她讨厌朝廷的人！尤其是锦衣卫！

察觉到对面人的情绪异样，沈莺歌的话音渐渐压低：“……玉烟，你怎么了？不舒服？”

玉烟忽地一怔，眨眼抬眸间便已熟练地换了副神色：“嗯……来的时候淋了点雨，可能着凉了。”

“怎么不早说？”沈莺歌连忙伸手贴着她额头探了探，并未发热，仍是不放心道：“要不我让人来帮你看看吧，别是着了风寒。”

她正要起身离开，却被人拽住了衣角。

“别！我虽是修毒，但医理也懂一些，没有大碍，只要好好休息一晚就没事了。”

稍一踟蹰，沈莺歌点头：“那好吧，那我们早点休息，你要是晚上觉得不舒服了，一定要叫醒我，知道吗？”

“嗯！”

两人各自卸下行头钻进被窝。

玉烟一躺进来，便紧紧搂住了沈莺歌的胳膊，像一只寻求庇佑的小动物。

黑暗中，唯有窗边洒落下一方月光。

奔波了一天，沈莺歌早就累得不行，没多久便陷入美梦，均匀起伏的呼吸声中，躺在她身旁的玉烟却突然睁开了眼。

光线幽暗，她一双眸子却亮得惊人。

冰冷与滚烫融成一汪深谭，阴翳神色里哪还寻得到半分天真骄横的踪影。

她在醉西楼中待了十年，真正被她当做家人的寥寥无几，而她此生最恨的便是皇室宗亲，达官显贵。

一方面，她不想看到有更多的人分走沈莺歌的注意力，另一方面，沈莺歌想与谁在一起她都能勉强说服自己，可绝对不能是朝廷的人。

偏执恨意似燎原野火，在寂静长夜中烈烈燃烧着。

——

深夜。

楼下闹哄哄的声音逐渐安静下去，屋内沈莺歌与玉烟二人也早已入睡。

砰砰砰！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乍然响起，吓得沈莺歌浑身一抖，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心脏在胸腔内疯狂乱撞，恨不得来一段舞狮，就连呼吸都被惊得没了章法，缓了缓，沈莺歌才从懵逼与耳鸣中缓过神来。

她低头看了一眼，玉烟那家伙早在敲门声响起时便揪扯着被子盖住了脑袋，此时睡得正香。

“谁啊？”

她翻身下床向门边走去。

刚一开门，视线中便撞入知更急吼吼的面孔。

“出事了！你快跟我去看看！”

浓密睫毛被眼泪洇湿，愈发显得楚楚可怜。

沈莺歌心头一软：“当然！”

玉烟哽咽道：“你，你嫌我麻烦了……呜呜呜，你是不是也不要我了？我知道！你有喜欢的人了，所以嫌我是累赘了对不对？！”

啊这……

沈莺歌刚从窗户钻进去，就听屋内响起一声惊喜的轻唤。

沈莺歌抬起的手霎时僵在半空。

“……不，不是，你误会了，我从没这么想过，”她拉着对方来榻边坐下，耐心道：“玉烟，你放心，不管我有没有喜欢的人，你们都是我永远的家人，我绝对不会抛下你的！”

“真的？”

“胡闹，”沈莺歌伸手戳了下对方的额头，轻斥道：“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

玉烟捂着脑袋，略显心虚地嘟囔：“不就是青楼嘛，我早就听说过，朔风堂和暮雪堂的人不也经常来这样的地方执行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