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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 作者:纪婴
  • 类型:修真
  • 更新:2023-12-01 18:51:06
  • 字数:16714字

他一边说,一边抬手伸出食指,凌空勾绘。

施黛认出,那是一张符箓的形状。

冬泳害人。

哦对,她出水后还追了虞知画好几座山,堪比马拉松式的铁人三项。

她两眼放空盯了好一会儿床顶,才后知后觉,自己这是发烧。

施敬承道“今日天寒,你在房中好好歇息,其余的事莫要操心。”

把手覆在自家闺女额头,孟轲探了再探“除了热病,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施黛坐在床上,挺直身板摇头“没事,我好着呢。你们不用担心。”

施敬承习刀,对符法和阵法亦有钻研。

被这么多人围着,施黛反而有点儿不好意思了。

“小病不上心,往后恐成大病。”

像他这类身处战力巅峰的人物,哪怕不用符纸和朱砂,也能操纵灵气,虚空驱使符术。

施黛称之为降维打击。

几点白芒朦胧显形,顷刻间消散不见。

放在她以前,这只是场微不足道的小感冒,吃两顿药再睡上一觉,第二天照样生龙活虎。

鲛人大概不怎么畏凉。

施黛设身处地想了想,没见哪只鱼在冬天的江水里游到着凉的。

“好了。”www.tuxu.org 不格小说网

沈流霜端一碗药汤,轻挑眉梢“喝药吧。”

站在她身旁的施云声一声不吭,眼珠轻转。

果然,和想象中一模一样,听见“喝药”两个字,他姐姐面色微滞,嘴角颤颤,脸上的笑意没了大半。

孟轲也瞟见施黛的表情,忍着唇边一道上翘的弧,温声哄道“乖,这药不算很苦。”

施敬承也笑“知道你不爱喝药,云声、流霜和白砚特意去芳味斋,为你挑了不少点心。”

他才不是特意,顺手而已。

施云声抱紧怀里的食盒,习惯性想要反驳,话到嘴边又咽下,默默打开盖子。

五花八门的小点心热气腾腾,木盖掀开,溢出白烟。

好香,是甜的。

施黛低头,望见一片花花绿绿。

“桂花糕是流霜姐选

的吧”

施黛眯眼“云声”

沈流霜清楚她的喜好,知道她喜欢桂花味道。

把食盒里的糕点端详一遍,施黛用发烧后不太灵光的脑袋尝试思考“云声挑了这几个”

她指了指几个格外可爱、被做成动物外观的点心。

“猜对了。”

沈流霜毫不留情揭他老底“去芳味斋的时候,云声恨不得把所有点心全塞给你。听说你吃不完,他不得已放弃一只食铁兽状的芝麻糕,伤心了好久。”

施黛拖长尾音“咦”

孟轲飞快接话“最后他自己吃掉了。”

施敬承微微笑“毕竟是食铁兽。”

没有小孩能拒绝吧。

大昭人称的食铁兽,即大熊猫。

施黛很能理解“我懂。”

大人和小孩都不能拒绝

被一大家子齐齐投来视线,施云声耳尖微红,磨了磨牙“不是你快吃。”

施黛看着食盒里“剩下的玉露团,是江公子选的”

玉露团是大昭特色点心,简单来说,是奶酪酥团。

油酥被雕出层层叠叠、宛如花瓣的形状,与奶酪相融,入口酥甜细腻,味道非常好。

她说罢抬眼,眼风上撩。

孟轲这人风风火火,打定主意要让江白砚融进家庭氛围里,无论做什么事,往往把他邀来一起。

这次给病中的施黛挑点心,想必也是。

江白砚轻勾嘴角“嗯。”

“这些是后吃的。”

孟轲捏捏她脸颊“如果先吃点心,等你喝药”

施黛登时一个激灵,想起自己某次喝牛奶后吃橘子,被酸得牙齿打颤。

沈流霜扬唇轻笑,用勺子舀上药汁“有没有力气我喂你”

施黛摇头,从她手里接过瓷碗“不用,我一口闷。”

长痛不如短痛,与其一勺一勺接受慢性折磨,不如一鼓作气,否则就再而衰三而竭了。

她没犹豫,把心一横。

中药咕噜咕噜入口,施黛脑子里咕噜咕噜冒泡泡,好不容易把药喝完,口中被沈流霜立马塞进一块点心。

孟轲小心翼翼“感觉怎么样”

施黛皱了皱脸说不出话,低垂着脑袋,竖起大拇指。

沈流霜又拿了块糖酥给她。

“话说回来。”

缓了半晌,施黛回过神,抬起雾蒙蒙的眼“画中仙的案子怎么样了卫霄怎么判”

“顺利结案。”

沈流霜道“虞知画对罪行供认不讳,卫霄也招供了。无论他想如何推脱,客栈里的虞知画有不在场证明,锦娘一定是他杀的。人命在身,卫霄只剩问斩一个结局。”

此人实在不是什么好东西,被审讯时痛哭流涕,妄图把罪责全往虞知画身上推。

在场的柳如棠听罢,当即一声冷

笑“是吗我只是杀了只猫知画帮帮我别告诉其他人这些话是谁说的不会是你家养的狗吧”

得知他们真真切切看过一遍虞知画的记忆,卫霄这才满脸煞白,嗫嚅说不出一句话。

“总之,比起虞知画,他败露得很不体面。”

沈流霜耸肩“镇厄司没管他的伤,直接押入大牢,等待问斩了。”

这一人一妖残害数人,在沈流霜看来,都不值得同情。

孟轲见缝插针“黛黛今后遇上中意的人,一定要擦亮眼睛,看看他是什么货色。要不行,咱就扔。”

施敬承笑得温柔“让我们把他教训一顿让我们请他喝一杯茶,好好谈一谈,也成。”

沈流霜没说话,面无表情扬了下嘴角。

施黛哭笑不得“八字还没一撇,怎么聊到这个了”

施黛脑筋飞快,轻松转移话题“比起这个,不如说说云声的学堂。书院里那么多孩子,云声要学会交朋友,别老是闷闷的。”

施云声

施云声两眼笔直看向他姐姐。

你的身体病了,但嘴巴没病,它还会祸水东引,可怕得很。

“我问过夫子。”

说到这事儿,孟轲笑吟吟“云声很讨那群孩子喜欢。”

施敬承模仿夫子的语气,捋一捋不存在的长须“云声挺好,挺好。学童们都说他生得好看,性子也好,怪平易近人的,刚见面就分点心给他们吃。”

身为在他书箱里塞小食的罪魁祸首,施黛咧着嘴角笑嘻嘻,看跟前的小孩一点点满脸通红“噢”

施云声又羞又急,眼睛忽闪,鼓起一边腮帮。

算了,今天她生病,不说她坏女人。

施黛发烧喝了药,与家里人闲聊半晌,没过多久困意上涌。

热病期间,嗜睡是正常现象。孟轲等人不便打扰,与她道别离开,留两个侍女在门边静候。

脑子里像盛满浆糊,上下眼皮不停打架。施黛没做多想地沉沉睡去,醒来时,发觉窗外一片漆黑。

冬季天黑很早,她分不清具体时间,环顾房中,没瞧见那两名侍女。

她们同时离开,应该去吃晚膳了。

所以现在是酉时左右。

“感觉好些了吗”

一团白花花的影子扑腾上床,轻摇尾巴“你睡了两个多时辰。”

房间里没亮烛火,借由月光,阿狸的一双狐狸眼犹如宝石。

还是晕乎乎的,浑身发热。

施黛揉了把脑袋,朝它笑笑“还行,问题不大,不用担心。”

昨天刚回家,她就百般疲累沐浴上床,顺便给阿狸讲述了这起案子的来龙去脉。

不过比起案件,它似乎对江白砚更感兴趣,着重问了有关他的好几件事。

“幸亏在水里没出大事。”

拿爪子探探施黛额头,阿狸叹气“江

白砚能救你,倒也是”

它停顿须臾,想起什么“不对,你们绑定有血蛊。”

施黛一旦没命,江白砚得不到她的血,同样完蛋。

这是原主答应和他缔结血蛊的一大原因,镇厄司的差事凶险万分,倘若得到江白砚相护,她捉妖能放心不少。

现成的保镖兼打手,不用白不用。

毕竟江白砚很强。

施黛有些恍惚,低低嗯了声。

许是发烧后思维紊乱,听阿狸说完这句话,她忍不住去想

如果没有血蛊,江白砚会第一时间救她吗

会的吧。

他们也算有同生共死的战友情了。倘若江白砚遭难,施黛肯定毫不犹豫去帮他。

至于江白砚,他心里怎么想的

“有血蛊是好事。”

阿狸出言打断她的念头“你和江白砚在同一个小队里,他不可能置你于不顾。”

从施黛的描述中,它没看出江白砚对她的杀心。

甚至于,此人把心底的阴暗面藏了个彻底,在施黛面前彬彬有礼,一派正人君子的温润风度。

阿狸觉得很诡异。

入夜黑蒙蒙的,施黛懒洋洋抬手,点亮床头一盏小灯。

烛火昏黄,清光盈室。

她轻抚小狐狸的脑袋“你提过的灭世之灾,有线索了吗”

这是正经事,施黛一直没忘。

“看时间,快有端倪了。”

阿狸正色“等你病好,去问问施敬承。近日以来,妖邪之事应该在逐渐增多。”

这是它关于灭世之灾为数不多的印象。

灾变伊始,大昭境内频出魑魅魍魉,无人猜得出源头。

下一段记忆,就是江白砚手持断水剑,浑身煞气的景象了。

然而江白砚再天才,说到底,不过区区一个少年,怎么会惹出那等通天的乱子

阿狸思来想去没有结果,轻叹道“既然和江白砚关系不错,你不妨同他多多相处,打好关系。往后解决灭世之灾,可以借他一份力。”

最关键的一点,是时刻关注江白砚的动向,探查他身上的猫腻。

一句话弯弯拐拐,阿狸觉得自己真是高情商。

施黛当然只听懂表面意思,信誓旦旦“好”

阿狸怜爱摸摸她发烫的手背。

与此同时,听见一道不疾不徐的敲门声。

咚咚轻响后,是它再熟悉不过的清越少年声线“施小姐。”

江白砚他来干什么

白狐狸身形微震,猛地回头。

房内门闩没锁,施黛坐起身“请进。”

木门被推开,江白砚披着月色进来。

房中烛火是澄澄的黄,在他脸上一映,如寒石生辉。

生病被人探望是好事,施黛眉开眼笑挥一挥手“江公子。”

挥完才陡

然意识到什么,用手指忙不迭碰了碰脑袋。

完蛋

见人之前,她居然忘记了梳头发。

之前在床上肆无忌惮滚来滚去,施黛脑补一下她头顶,应该是鸟窝形。

江白砚立在门边,有些好笑地看她睁圆双眼。

因为发热病,施黛颊边浮起淡淡红晕,眼底罕见生出懒倦之意,像没睡醒。

黑发凌乱散在肩头,似一汪流泻的泉,被她胡乱梳直,又不安分地翘起来。

许是不好意思,她眼底的绯红更浓,是早春桃花色。

“你进来坐着吧。”

挣扎无果,施黛自暴自弃抓了把头发“门边很冷。”

江白砚掩上房门“我见施小姐房中亮灯,前来探访。”

阿狸

刚点灯就敲门,你小子该不会一直在外边儿吧

“真巧。”

施黛兴冲冲“我刚醒不久。”

阿狸

江白砚轻勾嘴角“嗯。施小姐病情如何”

“比中午好多了,只剩发热。”

施黛摸一把自己额头,还是烫“我不会把病传给你吧”

江白砚“自不会。”

他说罢垂眸,右手腕骨微动,从袖中取出一件物事“此番拜访,是为将此物赠予施小姐。”

施黛“送我”

江白砚上前几步靠近床榻,摊开右掌。

一块圆石,像是琥珀,色泽皎白,覆有薄薄的、水雾般的浅蓝。

幽蓝几抹,如点睛之笔,缥缈轻盈。

施黛从心赞叹“好漂亮。”

江白砚“施小姐试试握住它。”

施黛觉得新奇,从他手里接下琥珀。

指尖不经意擦过江白砚的皮肤,她没察觉,对方脊背一僵。

是冰冰凉凉的。

把琥珀握在掌心,施黛掩不下惊讶。

它通体寒凉如雪,并非冰冷透骨、让人觉得不舒服的森冷,而是如沐春风的清凉。

发热病的身体像在被火烧,触及这块琥珀,仿佛遇上一场沁人心脾的小雨。

“此物是我偶然所得。”

江白砚“你身有不适,用它,可解热。”

“好舒服。”

施黛好奇“这是什么”

江白砚沉默须臾,淡声笑笑“不清楚。大抵是极北之地雪山里的琥珀,浸润寒气,比寻常玉石更凉。”

阿狸

它怎么没听说过,雪山琥珀始终冷飕飕的

而且目光落在琥珀上的浅蓝,它觉得莫名眼熟。

等等,不会吧。

后背如被电流击中,阿狸头皮发麻,快要瞪出眼珠。

这颜色、这效果,浅蓝淡淡,终年冰寒,这这这不是鲛人鳞片吗

施黛手里的,确实是块琥珀没错。

尾巴蓦地抖了抖,小白狐狸打个寒战。

江白砚这是heihei把自己鲛人形态的鱼鳞融进琥珀里头,送给施黛,给她解热

阿狸心情复杂。

阿狸大为震撼。

生生剥下几片鱼鳞,无异于剜出血肉,偏生被他云淡风轻,随意找了个理由掩盖过去。

不愧是江白砚,有够不正常。

它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施黛

“这是个稀罕的物件吧”

施黛戳戳琥珀上的蓝“送给我多可惜。等我病好,就还给你。”

阿狸不,他还有一整个大尾巴,好多鱼鳞

“此物于我无用。”

江白砚道“鲛人极少感染风寒。”

他低低一哂,用了半开玩笑的语气“倒是施小姐,它来历不明,你就这样收下,不怕我心怀不轨,对它做手脚”

阿狸你很有自知之明。

大昭有种流传已久的巫术,名“厌胜术”。

厌胜术以外物为载体,可对旁人施加诅咒,比如扎小人、在房中藏物破坏风水、在随身携带的首饰里滴入鲜血等等。

来历不明的东西不能接,是人尽皆知的常识。

倘若换作对江白砚颇为忌惮的原主,铁定毫不犹豫地拒绝。

“啊”

施黛问“心怀不轨你对我能有什么不轨总不能毒杀吧”

她顿了顿,也用随性的口吻“我们还有血蛊在身上呢。”

血蛊。

两个字在舌尖盘旋一圈,落在心尖。

江白砚眼瞳漆黑,凝视她一瞬“倘若某日血蛊破解,施小姐当如何”

他知道施黛不怕他。

哪怕见到他挥剑时的杀心、知晓他对疼痛病态的喜爱,施黛仍对他毫无畏惧。

江白砚不讨厌这样的态度。

因而谈及血蛊,他不由困惑,施黛究竟是坦然接受他本身,还是在血蛊庇护下的理所当然。

当血蛊解开,她与他的纽带斩断,施黛会不会如曾经那般忌惮他、嫌恶他、唯恐他哪天发疯伤害她

“解开以后”

施黛挠头“你如果想的话我请你吃顿庆功大餐,再拉个横幅,上书大字,恭喜江白砚挣脱血蛊”

江白砚

一时不知如何回应,他被冷不丁噎住“不必。”

施黛很喜欢他这个表情,仔细瞧了瞧,轻轻笑出声“这是你送来的礼物嘛。我要是怀疑这怀疑那,岂不成不识好歹的坏家伙了。”

施黛定神说“你特意来送我礼物,是关心我。我知道的。谢谢。”

江白砚抿唇。

方才浮上心头的烦躁瞬息被抚平,取而代之,是另一种截然不同、更为隐晦的躁动。

像胸口被用力抓挠,令他又一次说不出回答。

“对了还有在本命画里。”

施黛杏眼一动,仰面看他多亏你救了我一命。当时落进水里,吓坏我了。”

追捕画中仙时,施黛为保持士气,从头到尾表现得面无惧色。

案子结束回了家,面对江白砚,才总算能说说心里话。

“我不会游泳,很怕水的。”

想起落水后的景象,施黛拍拍胸脯“里面还有那么多怪物,打算把我吃掉。”

她说这话时蹙了眉头,像是后怕,露出罕见的惊惶神色。

比起强撑出的镇定,更生动也更真切,眉目间飞扬的情态如同从画卷挣脱,裹挟勃勃生机,扑面而来。

江白砚于是想,原来她也会害怕。

他在床边的木椅坐下“施小姐怕水”

“因为是旱鸭子。”

施黛没觉得不好意思,承认得落落大方“你们鲛人一生下来,就会游泳吗”

江白砚挑眉“难道施小姐见过被淹死的鱼”

施黛眉眼舒展,噗嗤笑开。

“鱼有尾巴嘛。”

她说“落水以后,我还以为你会变成鲛人的样子。话本子里不经常这么写吗鲛人入水,立马化出尾巴什么的。”

结果没见到。

和江白砚认识这么久,她居然连一次也没见过。

施黛发着烧胡思乱想,因为江白砚不想让外人看见这是鲛人的隐私吗他说过自己的尾巴是蓝色,一定很好看。

可惜看不到。

她兀自思考,短暂地走了神,猝不及防,听见江白砚的一声“嗯”。

施黛循声,对上他微挑的桃花眼。

“施小姐,”江白砚没挪开视线,很轻地笑笑,“想看”

施黛一愣“欸”

施黛一个激灵,赶紧给自己找补“没有没有,我就随口一说。”

虽然的确有这个念头,但被他开门见山当面指出来,施黛超做贼心虚。

“我极少现出鲛形,不习惯罢了。”

江白砚道“施小姐若愿意,我可以化形。”

施黛

发热的脑袋又开始咕噜噜冒泡泡。

他说她愿意,是什么意思

这种事,不应该看江白砚本人愿不愿意吗

江白砚的表情很正经。

和平常一样,眉眼清冷,带出微薄笑意。

施黛却觉得尾椎骨隐隐发麻。

她像咬住一个垂下的饵,心下雀跃,小声说“可以吗”

江白砚不急不缓“嗯。”

两人一来一往,唯独施黛身旁的阿狸睁圆豆豆眼。

江白砚这这这是在干什么

孔雀开屏啊不,鲛人开尾

它身为一只柔弱不禁风的狐狸,目睹全程后,不会被江白砚灭口吧

“不过,若要化出鲛形。”

江白砚微顿,笑意收敛。

极其少见地,他迟疑斟酌措辞“施小姐需稍回避。”

施黛微怔,直白发问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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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白砚没应声,轻撩衣摆,露出一角裤腿。

施黛明白了。

尾巴与双腿是浑然不同的构造,江白砚身穿衣裤,没办法容纳鱼尾。

也就是说,他得解开腰带。

这是个隐晦的禁忌边界,被他用恰到好处的动作阐明,不需言语,便足够暧昧。

耳尖似被火点一灼,脑子清醒大半,施黛一溜烟下床“我去梳头发。”

妆奁在数步开外,她走前没忘带上阿狸,把白狐狸一把揽入怀中。

立在妆奁前,施黛随手梳理乱蓬蓬的长发,隔着一段距离,听见窸窸窣窣的衣物摩挲声响。

很轻,当没人开口说话,格外明显。

吵得她动作呆呆,呼吸微乱。

阿狸眼珠发直。

片刻后,屋内响起江白砚的声音“施小姐。”

见她一动不动,他笑了下“好了。”

施黛扭头,江白砚仍是坐在床边的木椅上,从她的角度,只能看见他白皙的侧脸,以及上身一丝不苟的白衣。

还有下方一抹海水色的蓝。

江白砚右臂撑在木椅扶手,偏过头望她,是好整以暇、略显懒散的模样。

好奇心压过一切,施黛迈步上前,坐在床沿。

不知是不是错觉,江白砚肤色更白了些,犹如冷色调的瓷,不含温度。

那双黑沉的眼由此更显深邃,近乎于无机质的冷,因含着笑,平添一丝矛盾的柔色。

白衣下方,是一小截玉白的尾鳍。

江白砚没说话,垂眸伸出右手。

骨节分明的指节微蜷,稍稍用力,把衣摆一点点往上拉。

布料上移,更多的蓝色逐渐显露,施黛心跳不自觉加速。

好漂亮。

尾鳍轻薄如纱,往上是粼粼的鳞片,在烛火下,透出类似珍珠的、泛有轻柔薄光的色彩。

像做梦一样。

施黛很诚实地捏了捏自己侧脸,确认这并非烧糊涂后做的一场梦。

看清她的小动作,江白砚轻笑出声。

施黛不会知晓,鲛人一族并非柔弱无害的造物,而是名副其实的凶兽、杀意盎然的妖。

化作鲛形后,他口中生出尖利的齿,比刀刃更为锋锐,能咬破任何生物的喉咙。

这条鱼尾亦是武器,在水中挥出的力道,足以轻而易举毁坏航船。

鲛人的天性,是毫无怜悯地、迅猛残忍地捕杀一切猎物。

现如今,因她的视线,莹白的尾鳍蜷缩出小小弧度。

视线并无实感,他竟像在被触摸。

施黛一瞬不瞬垂着眸子,噙笑夸赞“它很漂亮。”

比她想象中更惊艳,叫人挪不开眼。

视野之外,江白砚长睫轻颤。

他忽地道“施小姐。”

施黛仰头“怎么”

房中寂静,她耳边漾开几不可闻的衣物轻响。

江白砚脸色过分苍白,施黛望去,一眼看见他殷红的唇。

轻微上翘,色泽殊艳,张开时吐露温和体贴的话语,声调平缓,却好似引诱“可以摸一摸。”

手指轻勾,将衣摆再上撩几分,鱼尾向她展露大半。

“施小姐不是发了热病”

江白砚与她对视,无声笑笑“它比那块琥珀更凉。”

江白砚话少,站在床脚旁的位置,照旧一身白,亭匀颀长,像道漂亮的剪影。

他闻言颔首“并无不适。多谢施小姐。”

施黛迷迷糊糊的脑袋一瞬清明,周身难以忍受的热意也减退许多。

这是一张清身符。

在寒冬的江水里长时间浸泡,不出所料,结案后的第二天,施黛迟迟醒来,觉得脑子里有无数个小人在打架。

“谢谢爹爹娘亲。”

施黛揉了把微烫的脸颊,展颜一笑“江公子呢还好吗”

落水后,江白砚和她一起来着。

得知施黛感染风寒,一大家子前来探望,多亏卧房够大,不至于拥挤。

“还好不是太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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