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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 作者:纪婴
  • 类型:修真
  • 更新:2023-12-01 18:50:56
  • 字数:16684字

“故事都是杜撰的嘛,当不得真。”

柳如棠不知她心中所想,大大咧咧“写书的文人又没亲自捉过邪祟。”

“当然没有。”

柳如棠道“幕后的邪修不算高手,设下阵法,引不来太强的邪物。”

得到的回答在意料之中。

所以,江白砚身上的伤口究竟是怎么回事

“没事。”

施黛说“以前在话本子里,看过类似的桥段。”

“也是。”

她神色收敛,抿着唇想,更何况是拥有灵气的江白砚。

哦,他还是个鲛人,天生比人族体魄更强。

施黛顺着她的话问“如果要像话本子里那样,让邪气入体呢除了被高阶邪物所伤,还有别的手段吗”

“我曾见过一个邪修。”

沈流霜道“他以折磨人为乐,把自己体内的邪气直接灌进旁人伤口如此一来,伤口即刻会遭侵染。”

连客栈里的平民百姓,都没出现过邪气蚀体的状况。

施黛不傻,排除这个猜想后,思来想去,只剩一种可能性。

江白砚与邪修同处数年,多多少少懂些邪法

那道血口中的邪气,是由他自行灌入的。

她不可遏制地心惊。

他疯了吗冒着生命危险,让自己被邪气侵蚀江白砚图什么

一旦揭开冰山一角,更多古怪随之显露。

在厨房时,江白砚声称被猫挠了几爪。

施黛当初听得一怔,虽觉诧异,但厨房里唯独江白砚一人,不见多余的影子。

她还曾想过,假若没有猫咪抓挠,总不可能是江白砚自己干的吧。

如今看来,还真有可能是他自己干的。

施黛挠了下自己手心。

她没忘记,那时她想看看江白砚手背的抓痕,后者却有意遮掩。施黛只当他拘谨,没纠结更多。

“是这里。”

柳如棠停在一扇门前“锦娘的房间。”

施黛回神,看向木门上的小锁“我们怎么进去”

莫非要强行破锁

柳如棠一笑“看我的。”

她摸了摸脖子上的白蛇项链。

白九娘子虽没化出原形,可意识还在,守在柳如棠身边。

被这样一摸,白蛇霎时会意,项链前端闪过一丝红芒。

一缕白烟从项链小蛇的口中吐出,飘渺不定,凝成半透明蛇形。

烟蛇的体型越来越小,逐渐趋于一把钥匙的形状,晃悠两下,径直没入匙孔。

咔哒一响,木门应声而开。

“怎么样,还成吧”

柳如棠冲施黛笑道“这是白九娘子的招牌绝技,用灵气填满匙孔,充当钥匙。大昭境内,没它对付不了的钥匙孔。”

白九娘子

小蛇项链的红眼睛闪烁几下,表达无声的抗议。

这才不是它的招牌绝技仙家是要面子的好不好

天色已晚,沈流霜接过施黛递来的照明符箓,推开房门。

迎面而来,是一股似曾相识的浓香。

像把各式各样的香料混杂融合,太浓太盛,反而让人招架不了。

施黛闻得直皱眉,用袖摆掩住口鼻。

她记得这香气,和锦娘周身的味道一模一样。

“你们进去搜查。”

沈流霜很谨慎“我留在廊间望风。”

如果锦娘冷不丁回来,三人被她当场抓包,幻境非得崩溃不可。

施黛比出一个收到的手势,轻扬嘴角“明白。”

她分得清轻重缓急,当务之急是查明真凶,决不能分神。至于江白砚的事

施黛磨了磨牙。

待会儿再面对面,好好问问他。

抬眼望去,这是间极为简朴的卧房。

屋内仅有一桌一椅一张床,以及一个堆满乱七八糟小玩意儿的木架。

“真奇怪。”

柳如棠小声嘟囔“她用这么浓的香做什么”

“这间屋子里”

她颈前的项链倏忽一动,化为一条盘旋的红瞳白蛇。

白九娘子东张西望,吐出信子“有让我不舒服的气息。”

它身为仙家,对妖邪的感知十分敏锐。

柳如棠警觉“难道是邪气”

“不确定。”白九娘子嗅了嗅,“气味太乱了。”

施黛的注意力集中在木架上“这些是什么东西”

像是七七八八的杂物堆。

她认真翻找,只看见几册老旧的话本、四五个破损的玩具和绣到一半的刺绣。

柳如棠细细搜寻床铺,同样一无所获。

锦娘的房间太空,几乎没有用来藏匿的角落。非要说的话

施黛目光下移,缓缓定在床下的缝隙。

这里会藏着什么吗

她没做多想,顺势蹲身,撩开垂落的单薄床单。

床下

的空隙不大,因在夜里,凝固大片浓郁阴影。

施黛举着照明符箓,借由昏黄微光俯身下探,瞧见两个绿莹莹的圆点。

不对。

强烈的冷意如一道惊雷,从脊椎直爬天灵盖,施黛手一抖,差点没拿稳符。

那分明是一双直勾勾盯着她的眼睛

结结实实被吓了一跳,心口突突作响。

施黛压下喉咙里的惊呼,壮着胆子,把照明符箓往里探去。

是一只死去的黑猫。

黑猫身上没有腐烂的痕迹,并未死掉太久,双目无神躺在床下,身躯与黑暗融合,一对绿瞳格外显眼。

“发现什么了”

柳如棠察觉她的动作,俯身低头,轻嘶一声“猫尸”

白九娘子探头探脑“嚯,可不吗。”

“好像,”施黛往更深处探了探,“还有别的。”

柳如棠找到门边的扫帚,把东西一股脑扒拉出来。

一只黑猫的尸体,腹部被贯穿,凝有乌黑血迹,奇怪的是身形干瘪,仿佛内里被掏空。

一个生锈的铃铛,一块沾满血迹的布,和一个残破小册子。

施黛翻开册子,每一页上,都记有凌乱字迹。

猫,三日。

狗,四日。

七日。

猫,四日。

“七日”二字前,有个被涂黑的墨团。

“如棠姐姐。”

施黛把小册递给柳如棠“这是什么意思”

白九娘子当了整整半晚的项链,正扭来扭去舒展身子,见状垂下脑袋,眼珠轻转。

“你们看那只猫,是不是被吸干了血。”

白九娘子轻哼“我估摸着,这是用来饮血的天数。”

它若有所思“床底下那个锈铃铛,很像摄魂铃。”

摄魂铃

施黛在记忆里搜刮相关信息。

邪修的术法,往往需要血肉与灵魄作为祭品。

摄魂铃是邪修常用的法器,顾名思义,可以汲取魂魄,为己所用。

锦娘房中藏有这种东西,也就是说

施黛“锦娘是邪修”

“这就不奇怪了。”

白九娘子道“老板娘不是说过,锦娘时常自言自语吗刚入门的邪修一旦修炼不当,体内邪气冲撞,很可能神魂混乱。”

它耸了下身子“然后变成她那副神神叨叨的模样。”

柳如棠豁然明了“册子上写,她抓一只猫,饮了三日血,再抓一条狗,饮它四天血。第三页的七日”

什么东西的血,能支撑她七天的用量

这东西的名讳,还被锦娘特意涂去了。

施黛与柳如棠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眼神里,读出相同的想法。

“如果只是豺狼虎豹,她没必要写完后抹去。”

黛后背有点凉“是人吧”

从锦娘的行为举止来看,假若她真是邪修,也不过刚刚入门。

出于残害同族的心虚与惊惧,确有可能在写下一个人”字后,慌乱将其涂黑。

“按照这个思路来看的话。”

施黛定神“锦娘使用大量香料,莫非是为了遮掩邪气和血腥味”

猫尸躺在床下,她们进屋时,只嗅见浓郁到过头的闷香。

“低阶邪修,不懂如何隐藏邪气。”

白九娘子不愧为见多识广的仙家,思索片刻“她以此混淆气息,说得过去。”

“所以,”柳如棠挑眉,“锦娘大概率是近日连环杀人案的凶手啰”

修习邪法,身处君来客栈,杀害人和猫狗汲取血肉。

最关键的是,案发后,锦娘人间蒸发般消失无踪,像极畏罪潜逃。

“目前看来,她的嫌疑最大。”

施黛颔首“嫌疑人里,还剩最后一个卫霄。等第三波邪潮来袭,你们去他房中看看。”

锦娘的床下被她们翻找得一片狼藉,两人凭借记忆恢复原状,又在房中探寻一番,没找到更多线索。

直到敲门声起,沈流霜推开门缝“锦娘有动作了。出来吧。”

施黛和柳如棠没事人似的出了房间。

白九娘子乖乖变回项链,悬在柳如棠胸前,细细观察,能发现链上的小白蛇懒洋洋眨着眼。

经过长廊拐角,施黛恰好与锦娘擦身而过。

仍是刺鼻香料味道,彼此错身的刹那,两人四目相对。

锦娘显而易见打了个哆嗦,飞快挪开目光,逃也似的快步回房。

施黛“她怕我们”

在镇厄司见惯了邪修,柳如棠语重心长“这叫做贼心虚。”

初出茅庐的邪修,大多处于极度矛盾的分界点。

一方面贪恋邪法带来的力量,另一方面,为人的理智尚存,明白自己干的事伤天害理。

当然,反反复复的纠结后,总会选择继续修炼邪术,把礼义廉耻抛在脑后。

沈流霜“做贼心虚你们找着什么了”

施黛绷紧瓜子脸,神秘兮兮一板一眼“重大发现。”

“阎公子和江公子应该在搜虞知画的包袱吧”

柳如棠一笑,摸了把她脑袋“汇合之后,一起说。”

君来客栈总共就那么点儿地方,三人很快回到二楼的卫霄房前。

开门的是阎清欢,见是她们,笑逐颜开。

“我和江公子把客房翻找了一遍。”

阎清欢后退几步,让出进屋的空间“没找到什么特别的东西。”

施黛踏入房门,第一眼看向江白砚。

他被阎清欢重新止血包扎,面庞是缺乏血色的白,晃眼望去,像毫无温度的冷玉。

江白砚也在看她。

是与平素相差无几的神情,疏朗内敛,眸色黑沉。

胸前的血渍红得刺眼。

施黛

施黛呵。

坦白说,她有点生气。

“我们这边有大发现。”

柳如棠拿胳膊肘碰她“黛黛,你说还是我说”

之前在锦娘房中还不觉得,此刻见到江白砚,好不容易平复的思绪又变得乱糟糟。

施黛笑笑“你来吧。”

柳如棠轻咳一声“好嘞。”

她把方才的来龙去脉详细描述,着重强调猫尸、小册和摄魂铃。

阎清欢听得入神,琢磨一下那含糊不明的“七日”,往江白砚身侧缩了缩。

“确是邪法。”

江白砚淡声“不少邪修以血肉为祭,人血不够,便用猫狗代替。”

沈流霜颔首“她既然能杀人利用心因法,制造这起连环杀人案,倒也有迹可循。”

“是锦娘的话,很多细节都能说通。”

柳如棠道“长安城接连死去好几人,镇厄司着手调查。她定然忧心被查出,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杀掉客栈里的所有人,从此抹去自己的痕迹。”

“老板娘不是说过吗锦娘无父无母,如今与世间唯一的联系,只剩君来客栈。客栈一灭,没人知道她的身份和行踪。”

她摸摸下巴“要不然,幕后凶手为什么偏偏选中了这家客栈”

施黛低低嗯了声。

凶手为何选在君来客栈动手,是困扰她很久的一个疑点。

这家客栈立于长安郊外,虽则偏僻,但不至于人迹罕至。

比它更不易察觉的地方有很多,比它更容易袭击的地方也有不少

君来客栈有什么特殊之处

如果凶手是锦娘的话,按照柳如棠的推论,说得通。

“的确如此。”

沈流霜表示赞同“卫霄和虞知画没有作案时机,如果韩纵的嫌疑能被完全排除,锦娘就是板上钉钉的凶手。”

现在邪祟来袭,她竟一个人单独回了屋。

单从这一点来看,就很不正常。

“对了。”

施黛左右望了望“在这间屋子里,你们找到什么”

“是打猎的器具,和烤制食物用的香料。”

阎清欢老实回答“还有些零零碎碎的小东西。”

他行至桌前,打开一个小布包“喏,在这里面。这是虞知画带来的包袱。”

施黛凑近打量。

布包里装着零散的小物,有香料圆盒,一块绣有桃花的手帕,一把木梳,一瓶金疮药。

没有值得在意的地方。

“还有这个。”

阎清欢从怀里取出一个香囊“是虞知画和卫霄的祈愿笺。”

打开香囊,他取出祈愿笺。

是一张浅绯色的笺纸,瞧上去已有些

年头,泛出淡淡的黄。

纸上写有一行小字,施黛定睛看去,是西洲曲中的一句。

南风知我意。

“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沈流霜俯身,指尖挑起祈愿笺下角“从寺里求来的姻缘笺看样子很旧了。”

“虞知画和卫霄都很宝贝它。”

阎清欢挠头“我拿到的画境提示是,卫霄身受重伤,一直把它攥在怀里,躺在床上祈祷虞知画平安。”

真够恩爱。

施黛认真打量了会儿“这对未婚夫妻是青梅竹马吗这张纸,少说也有好几年了吧”

“不算青梅竹马。”

柳如棠详细盘问过当晚客栈里的所有人,最有发言权“他俩认识大概有五六年,日久生情嘛。”

卫霄和虞知画的房中并无猫腻,最后的嫌疑也被排除。

“终于”

柳如棠握拳,干劲十足“只差韩纵,马上就能结案了”

这桩案子忙得她焦头烂额,等结束后,她要好好犒劳自己和白九娘子一顿。

沈流霜轻挑眉梢,故意逗她“当心在韩纵身上,出现意想不到的反转哦”

柳如棠迅速捂住她嘴巴。

阎清欢在一旁默默咽了口唾沫。

他看断案话本子这么多年,总结有以下三条经验

第一,某人遇害,丈夫或妻子九成概率是凶手。

第二,倘若一具尸体面目全非,身份必然被调换。

第三,太过顺利的案子,到后来铁定出事,打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阎清欢决定不乌鸦嘴,把话吞进喉咙。

“距离第三波邪潮,还有一段时间。”

沈流霜笑笑“大家辛苦这么久,短暂休息一会儿吧听说第三波的邪祟攻势很凶,当心莫要受伤。”

“我去大堂候着。”

柳如棠“看看有没有其他形迹可疑的人。”

几乎所有客人都被老板娘带去了一楼,她待在大堂,能把众生相尽收眼底。

“我在二楼转转,顺便休息会儿。”

在鬼打墙里受惊又受累,直到现在,施黛的腿仍在发酸。

她说着侧目,笑意清浅“江公子要一起吗我们讨论讨论,待会儿怎样接近韩纵。”

此话一出,引来四道蕴意迥异的视线。

沈流霜怔忪蹙眉是单独邀约

柳如棠两眼发亮是单独邀约

阎清欢敬佩握拳不愧是施小姐,明明疲惫至极,已经在为第三波邪潮做准备了。

他也要努力调查

江白砚抬眸,正对她的杏眼。

施黛嘴角是一贯噙着的微笑,好似小雪消融,双目黑白分明,眼尾勾出弯弯弧度。

不知为何,江白砚却觉出几分沉郁色调。

但他还是应道“好。”

二楼寂静无人,施黛脚步慢悠悠,在廊间缓缓踱步。

江白砚行于她身侧。

“江公子的伤势如何了”

施黛看他一眼“被邪气入体,还流了那么多血,阎公子怎么说”

是蕴藉关切的眼神,与平常无异。

江白砚轻声应道“无碍。他赠我滋补气血的丹药,服下后好转许多。”

“这样就好。”

施黛拿着钥匙,打开卫灵房间,给两人各倒一杯茶“江公子告诉阎公子,你的伤口渗进过邪气了吗”

江白砚“并未。”

施黛掀起眼睫,目露困惑。

“邪气已被剜除,无需在意。”

江白砚笑笑“施小姐的伤势如何”

看出来了。

这是在转移话题。

施黛抿下一口凉茶,顿时清醒。

她在鬼打墙里被保护得很好,身上仅有几道刮伤的小血痕。

江白砚回房时,沈流霜帮她仔仔细细处理过。

“我能有什么事。”

施黛不动声色,把话题拉回去“江公子的伤比我重得多。对了,你不是被猫咪挠过一回那里还好吗”

因她一句话,手背的伤口漫出痛与痒。

江白砚指节微动“不碍事,这是小伤。”

施黛皱皱眉,小声应答“小伤我记得当时在厨房,你流了好多血我还是第一次见有人被猫抓成那样的。”

她顿了顿“邪气入体,也是第一次看到。”

房中烛火轻摇,模糊光与暗的界限。

明暗交错的角落聚出一条细线,曳动拉拽,悄寂无声。

倒映在地面的影子,也被扯得轻轻一晃。

施黛说得隐晦,话语在他心尖几番弹拽,不必句句分明,便已触及某个晦涩难言的秘密。

江白砚向来是个聪明人。

有时糊涂未尝不好。

“施小姐。”

他低声“想说什么”

施黛握了握右拳,听见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

天地可鉴。

她表面看上去云淡风轻,其实心里紧张得要命,紧紧绷成一根弦。

这辈子连发脾气都很少有过,更别提当下的当面对质。

她经验为零。

“我”

勉强稳下心神,施黛定声“我想看看你被猫抓出的伤口,可以吗”

耳边安静一息。

然后是两息,三息。

满室阒静里,她听见江白砚的一声笑。

“施小姐最好别看。”

他嗓音淡淡,笑意像自嘲“刀伤丑陋,许会将你吓到。”

刀伤。

什么刀伤。

还真是刀伤

没料到他竟坦白得如此直言不讳

,施黛反倒一怔。

半明半昧的光影一触即破,半遮半掩的气氛碎了个彻底。

江白砚立于烛火下抬眸,双眼微挑,敛有薄光。

他轻哂“施小姐如何知晓的”

施黛与他对上视线“被普通邪祟所伤,不会感染伤口。”

彼此都已把话摊开,她想起江白砚肩头乌黑的血渍,愈发气恼“你为什么、为什么这样”

因为他不正常。

江白砚垂眼,没让她看清眸底情绪

如同一片深不见底的漆黑沼泽,生有尖锐的刺,堆满脏污不堪的泥。

“因为如此,能令我心觉快意。”

他语气平静,仿佛并非在说自己“施小姐,每次痛到极致,我便生出欢愉。我就是这样的人。”

他把心中恶念一层层向她剥开,展露连自己都厌恶的一面。

江白砚觉得好笑,伴随胸腔里细细密密痛意滋生的,是近乎于自虐的快感。

与此同时,也有狼狈与难堪。

他为何觉得难堪于他而言,这并非多么要紧的事。

因为倾吐的对象是施黛

江白砚微微出神。

他的心思病态至极,本可说些带刺的话语,转瞬间,却想起施黛为他剜毒时,那双沾染血迹的掌心。

他闭了闭眼,终究只道出一句“抱歉,把你卷进来。”

施黛似是被吓懵了,愣愣看着他。

好半晌,江白砚听她问“为什么会因为疼痛觉得欢愉”

“不知道。”

他很轻地笑笑,尾音是漫不经心的讥诮“或许因为,和它更熟”

大概觉得恶心,施黛没再说话。

房中一时静下,江白砚眉眼低垂,感知胸腔里古怪的情绪。

很闷,喘不过气。

像在深冬雾蒙蒙的傍晚,乌云密不透风压了满天,却等不来一场及时的雨。

“施小姐。”

他略微侧过头去“若没有别的事”

施黛“因为你一直在受伤,却没和旁人有过接触”

江白砚没回答。

顷刻间,听她接着说“你如果不介意”

施黛道“可以把手给我。”

什么

江白砚险些以为出现幻听。

垂眼看去,施黛抬手摸了摸耳朵。

她一双眼格外亮,里面是无奈的愠怒,又像不好意思,轻轻抿了下嘴角。

“总之。”

在这种情况下组织不出好听的话,施黛胡言乱语,理直气壮“多与我们碰一碰,这样那样,你和真正的快意就熟起来了。”

啊可恶,她在说什么。

耳尖泛起薄红,施黛浅浅瞪他一眼,伸出右手。

要说不生气,当然是假的。

从没见过江白砚这么不把自己当回事的人。

明明保护她的时候,他从始至终认真得很,没让她吃过痛。

愠怒的劲头过了,设身处地想一想,又觉得无可奈何。

同样的年纪,其他小孩靠在父母怀中撒娇,江白砚在那间昏暗的地下暗房里,被邪修百般折磨。

她没道理站在自我的立场上,对他过分指责。

但还是生气。

施黛嗓音闷闷,晃一晃手指头“你要试试吗”

江白砚定定看她。

种种恶劣的言语被她一句话堵住,哽在喉头,化在心头。

鬼使神差,他探出右手。

距离逐渐缩短,趋近于无。

触上施黛的刹那,江白砚长睫轻颤。

指尖相触又分开。

像第一次碰到热水的猫。

他似被烫伤,指节回缩,下一刻,又被施黛轻轻勾住。

施黛暗暗整理思绪。

可以肯定,江白砚伤处的邪气绝非来自鬼打墙中的任何一只妖祟。

她说罢没忘叮嘱“邪修多数走的是旁门左道,对人命漠不关心。你日后遇见,定要严加防备。”

“那当然。”

这句话被问出口,带着只有施黛自己知道的忐忑不安。

施黛习惯性勾出一个笑,轻车熟路转移话题“我们快去锦娘房间吧。要是她待会儿回房,就麻烦了。”

锦娘是客栈的厨娘,被安排有专门的住处。

三人抓紧时机,前往位于廊道角落的锦娘卧房。

她觉得纳闷,睨眼过来“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施黛喉咙发涩,脑子有点儿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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