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着站在最前面的罗诗琴大声嘶吼，猩红的血肉和森白的尖牙昭示了其异变怪物的身份。声波扬起了她额前的碎发, 震得周围本就岌岌可危的玻璃窗二次迸溅！

“——射击！”

但他们还是比怪物慢了一步。

“吼！！”

第三人民医院门前空地上, 全副武装的武警部队很快就从怪物们特殊的反应察觉到了不妙。

肋骨突出得尤为显眼，薄薄的皮肤紧绷蒙住骨头, 腹腔处凹陷似乎紧贴着脊骨。怪物的脑袋还是人的形状, 只是那深深的眼窝里, 眼白已经被血色完全替代。

站在武警后方最近的长官大喝一声，然后镇定开口继续：“其他人麻醉针准备！”

门外如何兵荒马乱, 梅华月不清楚。她只是对着电话那头的接线员说完那句话后，胳膊就被人狠狠往后一扯, 避开了前方疾射而来的碎玻璃。

窗外隐约传来了指令下达的声音，但怪物众多, 一时间竟没办法突破重围完成救援。

她抬脚往前走了两步，将人和怪物隔开。

最先冲进来的是一只四肢伏地的怪物，对方勉强保持着人形, 但凸出皮肉的骨刺让他看上去更像是被胡乱缝合的人体模型。

“余鹿！能控制住吗？！”

“冷静点！给他点时间！”

模糊的对话夹在子弹飞射带来的气流与怪物的嘶吼中，但无法撼动医院内的怪物。

罗诗琴：“往后站。”

“代价……”李叶抿唇，“只是咳嗽而已。让我来吧。”

说着，她往前走了一步，但紧接着嘴巴就不受控制地张大，露出其中银白色的印刻独眼。

“哦～我尊贵的大人……”

罗诗琴：“闭嘴。”

她头痛似地抬手捂住了自己的额头，语气无奈：“你每次出来能不能改改这种翻译腔？”

梅华月：“就是。”

纳扎尔：“……”

这次是由罗诗琴提出，谄媚的银白独眼也只能愤愤咽下了对梅华月的讽刺，但它也倔强地没有回话，再度闭上了李叶的嘴巴，并且很有骨气地驳回了李叶之前的请求。

让那个蠢家伙死在这里才好！

它恨恨地想，这样阿巴纳赫大人的宿体才能有时间听它进言！

等到蠢家伙死掉以后，它就如同救世主一样将阿巴纳赫大人的宿体救于水火之中！不仅能在阿巴纳赫大人面前表现一番，还能让宿体大人崇拜上它！

纳扎尔，你真是个天才！

内心戏颇多的银白独眼此刻正在想些什么，罗诗琴一无所知。

她所面对的怪物已经做好了扑过来的准备，在她们三两句对话过后，触地的前肢就已经蓄势待发，然后猛地冲向了她——

方块A的身体素质似乎已经到达人类的极限，甚至隐约有超越人类极限的趋势。

具体表现在罗诗琴的眼中，眼前的一切都被刻意放慢。

怪物借力起跳的动作被一帧一帧慢放，爪子携带的碎裂玻璃片在半空中飞舞，折射出的光线在一点一点地移动。

身后的呐喊震耳欲聋，被放缓后变成了另一种雄浑的调子。

距离她们十米开外的医院门口武装部队，子弹射击时炸开的气流也被她尽收耳中。

但一切都比不过这个。

罗诗琴双眼微眯，手中空无一物却镇定得不可思议。

头顶万米高空上，阴暗的云层极速聚拢，随后降下一道精准度极高的落雷！

白光炸开的一瞬间，在罗诗琴眼中一切被刻意放缓的景物被拉到了正常倍速，等到眼前再度清明时，除了地面上焦黑破损的地面，依旧空气中飘浮不定的黑灰外，再无先前挑衅的怪物。

一切，就如同最初异变人生书《寻缘问道》曾展示给罗诗琴的文字那样。

任何胆敢恶意攻击她的物体，自有天降落雷予以惩戒。

“阿阿阿阿巴纳赫大人！！！”

动静过去四五秒后，罗诗琴的周围才传来了第一声动静。

纳扎尔第一次丢掉了它骄傲自豪的翻译腔，激动得大喊大叫：“阿巴纳赫大人？阿巴纳赫大人？！”

“别阿巴阿巴了，吵死人。”梅华月从它背后偷袭，面目狰狞地捂住李叶大张的嘴巴，“阿巴阿巴没事，再叫，你就有事了！”

纳扎尔激动地呜呜，然后李叶和梅华月两人就看见罗诗琴转过了身。

淡色的金芒在她眼瞳中透出，被李叶怔愣间尽收眼底。

“走吧，我们从正门出去。”

这次的异变人生书影响很大，杀伤范围极广。不然不可能在笔友报警后，警方就能批下直升机和大量武装部队来救援。

要知道一切行动需要批示和时间来准备，这次事件反应速度特别快，除了行动效率高以外，估计政府那边也有预兆。

大概率，全国各地都出现了类似的情况。

回想起之前那勉强能够看出人形的异变怪物，罗诗琴的眉心一直紧皱。

既然这样，就只能借助这次机会来展示自己的能力获取信任，看看能否将全国各地的救援进度推进一步。

只不过这次的效果，似乎好到不行。

雷声过后，她的耳朵都有些余震产生的幻痛。

因为手边没有能够查阅的异变人生书，她也不知道现在的自己在其他人的眼中是什么形象。小雷云不知道还飘在哪个犄角旮旯里悠闲打盹，只能期望它察觉到刚刚的动静快速赶回来。

但当她的目光触及已经没有遮挡的大门口时，就明白这次的“演出”已经达到了完美无瑕的境地。

医院大门外，原本把门口堵得水泄不通的怪物们此刻已经横七竖八地倒在了地上。而它们不远处的武装部队，则是扛着枪支，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罗诗琴微微歪头，抬脚踏在焦黑的地面上，往出口的方向走去。

“打起精神！里面有东西出来了！！”

玻璃碎渣落地的声音很轻易地在这寂静的现场被武装部队捕捉到，原本因为那一道从天而降的陷入震惊呆滞的人们很快被这一句指令唤回了注意。

“哒、哒、哒……”

然而所有人没想到的是，从焦黑浓厚的灰烬中走出的不是怪物，而是一位正常女性。

她穿着浅色的T恤和黑色休闲裤，一双棕黑色的眼睛眸光沉静，在面对枪管炮弹时，仍旧有心情去左右观察其他。

最终，这位神秘的女性将目光从众人身上滑过，落在了所有人最前面的一位……少年身上？

罗诗琴有些讶异地看着对方枯白毛燥的短发，最后落在了他的双手上。

少年在这个年纪甚至可以称作消瘦，朝着罗诗琴所在方向伸出的两只胳膊也细得可怜，全身上下，唯有两只手掌心分别印刻的独眼让整个人从原本病态的气质转为神秘诡谲。

又是‘观测之眼’。

罗诗琴能察觉到少年看着她的目光从最开始的警惕，逐渐变成了惊愕。

显然，持有‘观测之眼’的宿体，能够看到同类宿体。

但从李叶，到近在眼前的这位白发少年，罗诗琴都能察觉到他们所持有的‘观测之眼’和自己脖颈间的那只，甚至能够称得上是乖顺的银白独眼不太一样。

“余鹿？”

一位警官从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警惕问道：“你还好吗？看到了什么？”

他自然也看见了那边的女性，不管是刚刚那道突如其来的落雷，还是外围全部倒地的怪物，还有眼前的这名奇怪的，从医院里毫发无损走出来的女性，一切显得那样不真切。

少年激动地用手指着对方，侧头对着警官呜咽。

“别急、别急，”警官安抚似地拍了拍他，提示道，“手语。”

罗诗琴能够听见他们的对话，从两人的行为，她意识到了什么。

没办法说话吗？那个拥有观测之眼的少年。

鉴于使用纳扎尔能力后李叶痛苦的反应，罗诗琴第一时间思考这会不会是‘使用观测之眼’的后遗症。

至于她脖子上的这个？

完全是变异了吧……目前以罗诗琴自己的经历来说，和其他人的完全不一样。

“罗诗琴？”

她身后传来了笔友小声的呼喊。

“没事了，”她高声道，不出意外看见眼前所有人警惕地看了过来，“你们慢慢过来。”

说着，罗诗琴缓慢地举起了双手，带着和善笑意地对眼前那两个人道：“警官，我们是之前打电话报警的人，你们是来救援的，对吧？”

正说着，她身后探出了一颗脑袋。

“我靠。”

梅华月震惊得脱口而出：“你犯天条了？？”

她还记得之前罗诗琴给她补的设定，还以为刚刚笔友劈下雷逾矩了，天庭现在摇人来逮捕她了。

至于为什么这么现代化……拜托，地府现在都宣传社会主义箴言，区区自动化步枪算什么？

听明白她潜台词的罗诗琴：“很显然不是。”

“哦哟哦哟，瞧瞧我又发现了什么。”

李叶出现在她身边，嘴巴张张合合，表情一如既往的麻木到摆烂。

纳扎尔忍痛放弃了自己喜爱的翻译腔，转而变得阴阳怪气起来：“今天运气真好，竟然碰到了第二个宿体。”

罗诗琴的双手没有放下，一边示意自己的无害，一边顺嘴朝着纳扎尔搭话：“一共有多少个宿体？”

如果数量很多的话，她就得再规划规划自己接下来的计划了。

“阿巴纳赫大人身姿伟岸，其力强悍，很少有生物能够承纳，少数人类的体质勉强能搭上及格线，”纳扎尔侃侃而谈，“不过哪怕是身为阿巴纳赫大人的分体，也不是常人能够直视的存在。”

它阴阳怪气道：“说的就是你，牛仔。”

梅华月：……

她看了一眼自己穿着的牛仔裤，匪夷所思地对着罗诗琴开口：“一只眼睛都这么欠，那个所谓的阿巴神会不会更欠？”

罗诗琴：……

“是阿巴纳赫大人！！阿巴纳赫！！才不是什么阿巴神！！”纳扎尔一激动就忍不住让李叶张大嘴巴，妄图和梅华月开始面对面的battle。

“纳扎尔，”罗诗琴警告它，“安静点，说人数。”

“好的大人。”

银白色独眼恨恨地开口：“据我感应，只能连接到三位观测之眼。”

罗诗琴看向还在和警官激动打手语的白发少年，若有所思。

“其他观测之眼没有名字？”

纳扎尔骄傲道：“阿巴纳赫大人分体中，只有我纳扎尔拥有开口说话的能力！我是阿巴纳赫大人分体中最厉害的一只眼睛！”

梅华月：“懂了，只有一只眼会说话所以只有它有名字。”

罗诗琴侧头，大为震惊。

这魔鬼般的取名能力。

“噗。”李叶忍不住吐出半句喷笑声，然后被恼羞成怒的纳扎尔抢过了话语权，“蝼蚁！收回你无礼的言论！”

“上啊宿体，快给她一肘击！”纳扎尔没胆子在阿巴纳赫大人的宿体前直接攻击，只能撺掇李叶去动手，“我许诺你接下来三天都可以无限制使用纳扎尔大人的能力！”

梅华月眯起双眼：“说不过开始摇人了是吧？什么田园犬行为。”

纳扎尔气得开始在舌面上扭曲。

而罗诗琴的注意则是放在了纳扎尔之前说的“三只观测之眼”上。

“观测之眼”间能够联系，但它们似乎都不想去联系彼此。纳扎尔之前嫌弃的语气就能表明所谓的阿巴纳赫分体之间的关系并不好。

三只，代表除了罗诗琴外，一共有四位被“观测之眼”寄居的人。

罗诗琴没能报警是因为没办法在前期没办法留存证据，证明这一切不是自己的幻想。那其他人呢？其他人所拥有的“观测之眼”能够被梅华月这类的正常人肉眼观察到，没道理不会去看医生或是报警。

她只能想到一点。

就是“观测之眼”会隐藏自己。

至于为什么……

从李叶和那位白发少年的情况大致能推测出。

“观测之眼”需要宿体才能存在，而每次能力的使用，都会损耗宿体的生命力。

两者是互利互惠的关系——至少前期如此。

直到后面，观测之眼能够掌控宿体的行动，那么两者之间的关系就变成了一方控制另一方了。

罗诗琴下意识地动了下手指，恍然惊觉自己还在摊手示意无害。

这样看来，就像是……

那种修仙成长流里比较常见的较为重要配角的成长路程。

和邪器灵达成约定，配角使用邪器灵，然后最终被邪器灵夺取身体什么的……放在漫画动漫里，大概就是魔法少女和她的丘比吧（x）

罗诗琴还是稍微了解点动漫的。

但是把这种设定放在自己身上，怎么看都不太对劲啊？

她忽然警觉起来，把定位稍微换了一下。

……说是幕后黑手，终极大反派恐怕更有那味。

罗诗琴：……

她看见那边终于停止讨论的警方，似乎得出了结论。

那位被警官称为“余鹿”的少年，再度抬起了印刻着银白色独眼的手，对准了她。

“哇，我敬佩那位宿体的勇气，”纳扎尔的声音从身侧传来，难得严肃正经，“但他不该将‘观测之眼’对准阿巴纳赫大人，不该对准您，我尊贵的大人。”

“李叶，站出去，和他对峙。”

纳扎尔猖狂大笑，熟悉的翻译腔再度归来：

“在伟大的阿巴纳赫大人的见证之下，我纳扎尔将为您赢得胜利，取回本该属于我的荣光！”

眼睁睁目睹一切的罗诗琴：……

都说了不要随便把我归为反派啊啊啊！！！

李叶张了张嘴，不知道对方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发问。

她想起了纳扎尔在二楼时对着这个女生谄媚的语调，李叶犹豫了一下，答道：“嗯, 恶……观测之眼可以借给我力量。和言灵很像。”

“……闪开，让我来。”

李叶咳嗽声变大，鼻腔里有种浓浓的血腥气在干扰她的理智, 刺痛神经。

“——报告！医院一楼大厅有幸存者在现场！”

“你没有对付这种怪物的经验, 我可以——”

罗诗琴：“是向纳扎尔求助吗？借助它的力量？言灵？”

哪怕站在对面的怪物声势浩大, 挡在两人面前的女生似乎毫不在意, 她的声音依旧平静：“有代价吗？”

最贴近医院的怪物撞在了封闭的玻璃窗上，只需要再过几秒就能找到正确的门口冲进去。

“余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