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城公主道：“这些年其实我婆婆一直都很后悔当初流掉那个孩子，如果没有流掉的话，那么不论是男孩还是女孩，只要能够平安长大的话，那么驸马膝下也不至于一个孩子也没有。”

甚至幸运一点的话，说不定王离都可以当祖父或者外祖父了。

因为时下的人都觉得遇到事了,得多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偏偏小骊珠却反其道而行之,如此一来,可不就让人觉得耳目一新么？

“多听几次就不新鲜啦。”小骊珠对华城公主道,“真的,你仔细想想我说的话有没有道理吧,这男人见妻子生不出孩子就可以纳妾，那女人见丈夫不能生为什么就不可以找男人了？”

华城公主听到小骊珠的这句话，顿时有种新奇的感觉，她笑道：“这样新鲜的说法我还是第一次听。”

然而不管是王离，还是王家的其他人都没有想到，那个屋里人曾经怀过的孩子，竟然是王离至今为止唯一的一个孩子。

但是王家不是什么普通人家，而王离要娶的妻子甚至不是高门贵女，而是天之骄女，所以这个屋里人的孩子王离敢留吗？即便他敢，只怕当时还活着的王翦以及王贲、王老夫人等人都不会答应。

因为华城公主作为始皇帝的长女，虽然是庶出,也算不上得宠，但是始皇帝让华城公主下嫁给王离，那就是看得起他，或者说看得起他们王家，否则的话始皇帝让自己的长女嫁给谁不好偏要嫁给他们王家的子孙？

“就因为这样，所以你就认定了不能生的人是你？”小骊珠道，“但是王离那个时候能生，不代表他之后也能生啊。”

真的让她把孩子生下来的话，那么不仅在未来的妻子华城公主心里埋下一根刺，甚至还打了未来岳父的脸。

这样的亏本买卖，王离自然不会做了。

说着，小姑娘突然问，“大姐姐，王离什么时候说第一个孩子一定要由你来生的？”

“嗯？”华城公主道，“刚成亲的时候他就跟我说了，那时候他为了屋里人那个孩子的事跟我赔礼道歉，还向我保证在我怀孕之前，侍妾们的避子汤不会断。”

“不不不。”小骊珠说，“我问的是王离是什么时候对外说第一个孩子一定要由你来生的。”

王家的人从上到下都很清楚这件事，所以不用王翦、王贲和王老夫人他们这些长辈开口，王离就自己做主让自己的屋里人把肚子流掉。

华城公主说：“驸马是知道自己不能生了，故意而为之的？”

荣禄公主：“……？？？”

不是。

等等……

刚刚不是还能生吗？

怎么这会儿L又不能生了？

还不满十岁，没嫁人也没有了解过这方面知识的荣禄公主只是吃个瓜而已，却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吃不明白了。

可恶！

知识面还是要够广啊，不然影响吃瓜！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呀。”小骊珠问，“王离看御医了吗？”

华城公主摇摇头。

“有人保证王离肯定能生吗？”

华城公主继续摇摇头。

“所以你俩没有孩子，为什么责任不能在王离那儿L？”小骊珠道，“大姐姐你要记住，御医只是说你怀得比较艰难而已，不是说你不能生。”

“至于王离，你别因为他在成亲前有个屋里人怀过孩子就认定了他肯定能生了，谁知道他之后有没有发生过什么不为人知的意外呢？”

“因为王离那番话传出去之外，整个咸阳的人都在说他是个模范好丈夫，对你有多好，但是他真的对你好吗？”小骊珠道，“他要是真的对你好的话，就不会一边说那些话，一边又收下他娘给他准备的侍妾；他要是真的对你好的话，就不会说出那番话还让那番话传遍整个咸阳，将你推到风口浪尖了。”

华城公主一怔，突然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其实自从王离说出那番话，并且让那番话传遍整个咸阳的时候，华城公主就已经隐隐意识到有些不太对劲了，但是她又说不出到底哪儿L不对劲。

因为旁边的人都在说她有多幸运，羡慕她嫁对了人，在这个注重子嗣传承的封建朝代，竟然有男人为了自己的妻子而不去管自己能否后继有人，这得多敬重、多爱慕妻子才能够做出这样的决定？

就连她的母妃也在私底下对她说，既然驸马能够为她做到这个地步，她也要知好歹，不要仗着公主的身份就对驸马任性。

如果只有一

个人这么对她说的话，那么华城公主还可以反驳，但是当所有人都这么对她说的时候，华城公主就会忍不住产生自我怀疑——

我是不是不该觉得不对劲？

我是不是该感恩？

这些年来华城公主一直都被这些问题反反复复的困扰着，直到今天听到小骊珠的这么一番话，她才终于意识到自己的意识是对的，她没有错。

如果王离真的是为她好的话，那么他要做的应该是把责任揽到他自己的身上，而不是一边说着对她有多深情，一边又将她推到风口浪尖，让她成为众矢之的。

他如今的好名声，是用她的难堪一点一点堆积起来的——华城公主的脑子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么清醒。

见华城公主终于醒悟过来了，小骊珠反倒是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道：“总之大姐姐你自个儿L好好想想吧，日后的路要怎么走你自己决定。”

小骊珠其实算不上是一个多有侠义心肠的人，她之所以从荣禄公主那儿L知道了华城公主的事情后那么生气，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华城公主对她不错。

小姑娘没有忘记她下凡后，第一次在大秦跟她那些便宜兄弟姐妹们一块过新年时，除了扶苏之外，只有华城公主一个人毫不掩饰对她的善意和喜爱。

当然了，其他的皇子和公主们也没有找小骊珠的麻烦，但是他们是基于始皇帝的吩咐和警告而不敢轻举妄动而已，但是他们没找她麻烦，不代表喜欢她的。

正是因为如此，自然越发衬托出华城公主的特别了。

而且小骊珠可以感受得到，华城公主对她的善意和喜爱是很纯粹的，不是因为她备受始皇帝的疼爱，也不是因为有求于她，单纯只是因为喜欢她，所以才亲近她。

对此，小骊珠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是心里头也是念着华城公主的好的，要不然她也不会在荣禄公主跟她毛遂自荐的时候却第一时间想到把推广珍妮机的差事交给华城公主去做了，也不会得知华城公主在夫家受到委屈之后就第一时间赶去王家给她撑腰做主了。

而华城公主当初亲近小骊珠，对她释放善意的时候也没有想过她当日的所作所为竟然会在今天帮了自己一把。

当日华城公主不似其他兄弟姐妹那么嫉妒眼红小骊珠的原因很简单，因为她早就不在意自己在始皇帝那儿L得不得宠了，而且她和小骊珠的年纪相差那么多，看到她的时候，华城公主下意识的将她当做晚辈一样对待，又怎么会因为她得宠而嫉妒眼红她？

更重要的是华城公主出嫁这么多年都没有孩子，馋别人家的孩子也不是一两天的事情了，所以现在突然有一个白白嫩嫩的、当她女儿L都毫无违和感的妹妹，华城公主觉得自己再怎么喜爱她、再怎么亲近她都不为过。

原本华城公主还想着等新年过后接小骊珠回家小住一段时间呢，但是谁知道她这个妹妹竟是大忙人一个，小小年纪便要为他们父皇分忧了，于是原本的打算华城公主只能作罢了。

但是没能将小骊珠接到

自己家中住上一段时间，这并不影响华城公主对小姑娘的喜爱之情，更别提小骊珠现在又给她撑腰做主，还帮她拨云见日了，如此一来，华城公主对这个妹妹的喜爱又添了几分。

“我会的。”华城公主伸手握住了小骊珠的手，“今日真的是多亏你了，骊珠。如果没有你点醒我的话，只怕我还会继续浑浑噩噩的过完我的下半辈子。”

虽然荣禄公主已经被打击过几次了，但是还是忍不住出声问道：“那大姐姐你打算怎么做？”

这次华城公主回答她了：“首先，自然是要搞清楚驸马究竟能不能生了。”

如果王离能生的便罢，但是如果他不能生的话……

“……那就其心可诛了。”小骊珠回宫之后也跟始皇帝说起了华城公主和王离的事情，甚至毫无保留的将自己对王离的怀疑都一一说出来。

小骊珠觉得依照华城公主的性子，如果王离真的对她那么好的话，那么她不可能和自己的丈夫离心的。

如果华城公主没有和自己的丈夫离心的话，那么对于王离的做法，小骊珠勉强还能认为他只是有些自私、好色以及做事不够妥当而已，但是偏偏华城公主已经和他离心了，如此一来，小骊珠不惮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王离这位大姐夫的用心和为人。

始皇帝并不知道小骊珠今天又出宫了，更不知道她今天出宫做什么，因此见她一脸不高兴的回来，还以为她在外面受了委屈。

但是谁能想到他女儿L确实是受委屈了，但是并不是小骊珠这个小女儿L，而是华城公主那个大女儿L。

始皇帝自然没有怀疑小骊珠说的话了，她没必要骗他，而且小骊珠说的事情，他一查就清楚。

不过……

“王离至今连一个庶出的孩子都没有？”始皇帝问。

对于这个，他确实不知道，一来因为王离只是自己的女婿又不是自己的儿L子，始皇帝又怎么会关心他有没有庶出的孩子？就算要关心，他也只会关心他有没有嫡出的孩子。

毕竟只有华城公主生的孩子，那才是他的外孙。

二来因为王离不像他的祖父以及父亲，能力一般，若不是有一个好的家世，他也娶不到华城公主，所以王离鲜少有机会出现在始皇帝的面前，既然如此，那么日理万机的始皇帝又怎么会想起要关心他的后院？

“是啊，一个都没有。”小骊珠并不奇怪始皇帝不知道这些事情，因为荣禄公主不说，她也根本不知道这些事，“明明生孩子是两个人的事情，怎么现在全成了大姐姐的问题了？我就不信王离一点问题都没有，爹你快下旨派个御医去给王离好好的把把脉，瞧瞧他……”

小姑娘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始皇帝抬手阻止了，他道：“不必。”

“为什么？”小骊珠看向始皇帝，一脸想不明白的模样，“难不成真的像王老夫人说的那样，就因为王家为大秦立过汗马功劳，爹你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大姐姐被他们扣屎盆子？”

真要是这样的话，

小骊珠可不干。

“朕知道你急，但是你先别急。”

始皇帝有点意外小骊珠竟然对华城公主的事情那么上心，要知道扶苏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使出了十八般武艺都没能让小骊珠改口喊他一声大哥?_[(”，结果现在好嘛，小骊珠居然一口一个“大姐姐”的喊着华城公主，这要让扶苏知道了的话，只怕他都不知道要怎么酸了。

始皇帝在心底里开了一会儿L小差之后，注意力很快的又被拉了回来，他对小骊珠道，“朕说不必的意思是朕已经猜到是谁的问题了。”

“十有八九是王离不能生。”

“哈哈哈哈英雄所见略同啊爹。”小骊珠顿时给了始皇帝一个认同的眼神。

见小姑娘一会儿L生气一会儿L又高兴的，忍不住暗道，果然孩子的脸就像是六月的天，说变就变。

见小骊珠夸完他之后又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始皇帝就道：“朕是男人，朕还能不懂男人有多在意子嗣的事情？”

更别提王家不是一般人家，王离更是王家的嫡长子，是要继承王家的家业和通武侯的爵位的。

所以除非王离洁身自好，除了华城公主之外没有第二个女人，并且自愿脱离王家，舍弃王家嫡长子的身份，否则他说再多，做再多，始皇帝都不信他是因为和华城公主感情深，以至于到现在连一个庶出的孩子都没有。

分明就是因为他自己不能生！

至于为什么不能生又要继续收侍妾？

那更好理解了，无非就是因为不甘心而已。

王离并不知道自己死死隐瞒的真相以及藏得极深的心思竟然叫小骊珠和始皇帝一语道破了，因为他今日一直都在外面，所以甚至都不知道今天王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回到家后见华城公主竟然在家，王离有些意外，因为每次王老夫人借病折腾儿L媳妇（其实主要是折腾华城公主），少说也得七天的，结果今天才第四天，华城公主竟然就回来了？

王离有些好奇，便问道：“娘她身子大好了？”

既然知道王老夫人不是真的病了，那么王离自然不可能真的请假回王家日日给王老夫人侍疾了。其实不止是王离，就连其他几个兄弟也一样。

“已无大碍了。”华城公主看着王离，然后道，“倒是驸马，我记得离家之前驸马曾有几声咳嗽，不止如今如何了？正巧我今天请了御医，不如让他给驸马把把脉？”

“不必了。”王离下意识地拒绝道，话说出口后他又意识到自己的反应似乎有点大了，于是往回找补，“只不过是几声咳嗽而已，现在已经没事了，就不必劳烦御医了。”

“哪里算得上劳烦呢？”华城公主的语气依然是十分的温和，但是态度却显得有些强硬起来了，“反正御医还没走，让他给你把把脉，我也能放心些。”

说罢，不等王离再拒绝，青青便去将御医请来了。

看着态度坚决的华城公主，王离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但是一颗心却猛地一沉。

要问咸阳近日来的热点人物是谁，那么肯定是华城公主和王离了。

从前谁都知道他们这是一对恩爱夫妻，王离爱妻爱到哪怕已过而立之年，膝下依然空虚也在所不惜。

因此咸阳的女子有几个是不羡慕华城公主的？毕竟老话都说了，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甚至有些未出嫁的姑娘觉得如果可以让她们嫁给王离这样出身好还爱妻如命的男子，那么她们宁可像华城公主一样不能生。

但是谁知道最近却突然传出了一个消息——

华城公主和王离之中确实是有人不能生，但是这个人并非华城公主，而是王离！

这个消息一出，众人先是不信，但是眼见着始皇帝竟然让人“请”王离进宫，狠狠地申斥了他一通，又以华城公主受了委屈为由，命人在咸阳给她修建一座公主府，如此一来，原本坚定不信的人就开始有所动摇了。

毕竟如果传言是假的话，那么始皇帝为什么申斥王离？又为什么要给华城公主修公主府？

要知道大秦的公主下嫁后都是先住在婆家，等丈夫成年后再分府令居的，并没有修公主府的先例。

偏偏现在有了。

如果华城公主是得宠的话那就不说了，偏偏不是，如此一来，如何不让人怀疑？

后来他们又听说原来真正对另一半情深义重的人不是王离，而是华城公主——她早就知道王离不能生了，但是为了维护他作为男人的尊严，为了维护王家的颜面，便将问题揽到自个儿L身上，任由旁人误会和嘲笑。

至于华城公主为什么都维护了十四年，现在却不忍了？

原来竟是因为王老夫人常以王离膝下子嗣空虚一事给他赐人，这便罢了，还隔三差五的装病折腾华城公主。

如果华城公主真的生不出孩子就算了，但是事实上不能生的人却是王离，如此一来，华城公主心里头怎么可能不委屈？

于是王老夫人再故技重施的时候，忍了这么多年的华城公主终于忍不住了，既然忍不住，那么就干脆不忍了。

“要我说，华城公主能够忍了十四年已经很厉害了，换做是我，哪里受得了这样的委屈？”

“可不是么，这华城公主本就是金枝玉叶，嫁给一个不能生的丈夫就算了，还得自个儿L背上不能生的罪名，白白被人笑话了这么多年，那可真的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了。”

“亏得从前那么多人羡慕华城公主，觉得她嫁了一个有情有义的男人呢，敢情真正有情有义的人竟然是华城公主？”

“以后谁要是再跟我说王离是个好男人，我肯定直接唾他一脸，这样的‘好’男人谁遇上了，真的是三生不幸了。”

“真的是可怜华城公主了，有一个踩着自己的名声扬名的丈夫就算了，还有一个心肠不好的婆婆，要说她不知道自己的儿L子不能生就怪了，分明就是母子联手起来欺负人家华城公主的。”

“总之华城公主倒霉就是了。”

……

现在咸阳几乎人人都同情华城公主的遭遇，同样也敬佩她的仁义，当然了，他们越是同情和敬佩华城公主，就越是唾弃和鄙夷王离以及王老夫人。

这要不是因为王翦和王贲都是大秦的功臣，只怕这会儿L王家的大门都要被人泼粪和砸石头了。

但是即便没人这么做，从上至下的王家人都感觉他们的脸面被人揭了下来扔地上踩了又踩。

从前他们出门有多自豪自己是王家人，这会儿L出门就有多害怕别人知道自己就是王家人。

哪怕踩着华城公主扬名的人是王离，而折腾华城公主的人是王老夫人，但是在外人眼里，只要他们姓王，那么他们和王离、王老夫人就是一伙的。

可以说，最近咸阳被人骂得最多的就是王家人了。

对于王家人的遭遇，始皇帝并不关心，因为他突然收到了一个急报——

陇西郡内一处村庄爆发了虏疮。

所谓的虏疮，就是后世所说的天花。！

一旁没听懂的荣禄公主虽然明知道问了有可能是白问，但还是忍不住开口了：“你们在打什么哑谜？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次小骊珠和华城公主都没有回答荣禄公主，对此，荣禄公主也顾不上生气了，因为华城公主的下一句话惊得她当场都傻住了。

华城公主虽然不知道这有什么区别，但还是仔细回忆了一下，然后道：“好像是我们成亲的第五年，那时候我久久没有开怀，我婆婆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便给驸马赐人，驸马就是那个时候说的。”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慢慢的整个咸阳的人都知道这件事吗？”小骊珠又问。

遇到事了,多从别人身上找原因？

华城公主点点头，然后像是有些不明白的问她：“骊珠你这么问是什么意思？”

小骊珠抬眸看向华城公主：“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华城公主一愣，脸色突然变得有些难看。

“其实驸马之前是有过一个孩子的。”华城公主知道不管是小骊珠还是荣禄公主，年纪都小，她出嫁那一年她们甚至都还没有出生呢,所以有些事情她们不知道，华城公主也不觉得奇怪。

她对两个妹妹娓娓道来，原来早在华城公主和王离成亲之前，王离的一个屋里人就已经怀上他的孩子了，如果王家是普通人家，或者说王离要娶的妻子不是什么高门贵女的话，那么怀了就怀了,生下来便是,反正有庶长子的人家也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