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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6 章 入v万字更新

  • 作者:晏舒舒
  • 类型:穿越
  • 更新:2023-09-25 17:11:16
  • 字数:24368字

他的视线落在一旁自顾自收拾药箱的范允身上,对于这个算是救了半城人性命的名医,慕如归还是很敬重的。

他问道:“范大夫,卿若身体如何?”

“她前些日子才刚解毒, 身子好不容易养好一些, 今日怎会无缘无故地又病了?难道是体内病症未完全治好?还是说上次大病一场伤了身?又或者还有些什么别的病?快快说来。”

范允被慕如归这一波语言攻击击个正着, 他尚且眨着眼睛没反应,躺在床上的祝卿若就已经出声回应道:“咳咳...不过是今日去西城的时候累着了, 不是什么大事, 晓晓担心我, 这才请来了范大夫, 小病而已,劳烦范大夫跑了一趟。”

范允刚好替祝卿若把完脉,慕如归在管家开口前就问道:“如何?”

慕如归脚步下意识向前走了半步,很快又收了回来。他看着祝卿若白净的脸庞都憋得隐隐发红,想关心几句,心中又有些别扭,僵硬道:“我不说了,你别急。”

慕如归听了祝卿若的话后也不好说什么, 他知道卿若为人正直善良,最看不得有人被欺负,对贫苦百姓也永远报以真心。

可为了那些人弄坏了自己的身体就没有必要了。

范允见慕如归终于把注意稍稍转移到他身上,心中不禁感叹流言不可尽信,看这国师对国师夫人这般关心的样子,哪有半点不染尘埃的仙人模样?

祝卿若没有反驳,“国师说的是...咳咳...咳咳...”

她又开始咳嗽起来,晓晓连忙上前帮她顺了顺。

尽管心中无限吐槽,脸上还是一派正经,“夫人这是劳累引发了弱症,上次染病夫人本就没有修养好身体,再加上病中多思,导致夫人身体更加虚弱,若不好好养着,恐怕以后每每劳累都会病上一场。”

听了范允的话,慕如归神色凝重,久久没有回神。

而范允抬头与床边扶着国师夫人的丫鬟对视了一眼,得到了肯定的回应后,才低下头做沉重状。

于是他开口说道:“有善心是好事,可你要先顾及自己的身体, 才有能力去发散你的善心。自己的身体都不好,哪里还能照顾得了别人?”

慕如归见她一副不想答应的样子有些恼,又不好对她生气,只僵硬地对着一旁的晓晓道:“范大夫所说,你可记住了?以后你家夫人再多思多虑,你就来回禀我,不得再让她一通乱想。”

晓晓猝不及防接到了任务,眼神中都是迷茫,下意识点头,“哦..哦哦。”

慕如归见这主仆二人如出一辙的呆傻,心中说不出的火气,略带不耐地甩了一下袖子。

祝卿若冷了眉眼,道:“只要我还是一个活人,就不可能没有思想,国师这话对晓晓说,不如对我说。”

慕如归皱眉道:“我是让你不要多思多想,又没有不让你思考。”

祝卿若声音不变,“对我而言,倒也毫无区别。”

慕如归险些被她这孩子般的话气笑了,“毫无区别?那你说说,一个人安静养病和带着繁杂思绪养病是否毫无区别?”

祝卿若道:“自然有区别,安静养病当然比多思多想好。”

慕如归吐出一口气,“既然你都知道,那你就莫要再多思多想,好好养病。”

祝卿若抬头直视慕如归,“可我在这,没有一刻不会多思多想。”

她的目光如有实质,穿透了慕如归的衣裳与身躯,落在他胸口那颗跳动的心脏上,炽热而滚烫。

陌生的情绪令慕如归浑身不适,他勉力压下心中怪异感觉,问道:“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祝卿若闭口不答。

慕如归一口气憋在喉头,却如何都无法泄出来。

他看着不言不语的祝卿若,脑中又闪现出刚刚的想法。

她多思多想,都是因为不信任他...

他看着祝卿若,眼中隐隐有着羞恼,“为何不能多信任我一些?我就这么不值得你信任吗?”

祝卿若明显被他这句话问懵了,眼底露出几分迷茫。

此时房中其他三个人恨不得挤进地缝里,管家抬头看天,晓晓埋头看地,余下一个范允神情飘忽不知道该看哪。

祝卿若原本是想表露几分心迹,继而她再说出要去云州,那慕如归为了躲避她这个麻烦,答应的可能性就大了很多。

如今这样的场景是她没料到的,她也不知道慕如归为什么突然这样问她,但不妨碍她利用此事来达到目的。

她隐去脸上刚刚的迷茫,迅速垂首,做出不知如何回答的模样。

这幅样子在慕如归面前就是被他说中了之后心虚的表现,他心中恼意更甚,还夹杂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在这尴尬的气氛中,最有眼力见的管家将装死的另外两个人拉了出去,出去前还贴心地帮慕如归和祝卿若关上了房门。

不大的卧房内只剩慕如归和祝卿若两个人。

有的话不能说出口,一说出口,就再也压不住。

在一片安静中,慕如归开口道:“我知道从前是我对不起你,让你吃了苦头,可我也在尽力弥补。我这一生注定不会爱人,所以我没办法给你同等的爱意,但其他方面我再也不会亏待你了。你就像从前一样,相信我,我会把西城的事安排妥当,你就莫要再多思,好好养着,把身体养好了再说。”

祝卿若低着头,慕如归看不见她的表情,只凭着从前对她的了解,以为她这是答应了。

他松了口气,“你就在南院好好养身体,什么也别想,直到身体养好了再说。”

说完,他就转身准备离开这里,身后忽然传来女子略带嘲讽的声音,“国师是要将我锁在这儿吗?”

慕如归讶异回眸,正好撞进祝卿若一双星眸中,他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祝卿若道:“那是什么意思?让我待在南院,静养身体,没养好身体不许出去,我理解的不对吗?”

慕如归不知道祝卿若哪里来的火气,他明明就不是这个意思。

“我是让你养身体,没有要把你关在这里。”他解释着。

祝卿若冷冷一笑,“可国师刚刚说的,不就是要把我关起来的意思吗?不让我接触西城的事,甚至要控制我的思想,没有养好身体前不许出南院,这不仅仅是要禁足,还要禁锢我的脑子?”

没等慕如归说话,就听见祝卿若接着道:“然后呢?等我身体养好,继续做那个像一尊菩萨像的国师夫人?而且还是被国师一句话禁足几个月的女主人?国师是让我再回味一下三年前的场景吗?”

慕如归向来不动如山的脸色被祝卿若说得通红,他心中既有对祝卿若误解他的气愤,也有对祝卿若再次提及他之前的行为的无措。

复杂的情绪夹杂在一起,令他胸口处仿佛着了火一般燃起,“祝卿若,你这是无理取闹!”

祝卿若丝毫没有从前柔弱的样子,“国师就只当我是无理取闹好了,反正无论说什么,国师都会把我关在南院,还管我如何说?”

慕如归手指掐进掌心,简直要被她气笑了,“好好好,我不管你,随你去哪!”

祝卿若也好似赌气一般,偏头不再看他,声音里也透出几分冷漠,“我要回云州!”

慕如归胸口的怒意断了一下,奇怪地看她,“云州?你去那么远的地方做什么?”

祝卿若仍然冷漠道:“国师事多,自然不知晓自家夫人的娘家在何处。”

慕如归被她堵的一噎,这才想起来祝卿若是在云州出生的,长到四岁才随升迁的祝大人到了上京城,在此之前,她一直生活在云州,说是娘家,也勉强能算上。

他皱起眉,“云州山高路远,你身体不好,养好了身体再去也行。”

祝卿若自嘲道:“养好身体?养好身体国师还会让我去吗?还不是会让我留在这国师府当那个毫无威仪的国师夫人?”

慕如归今日简直要被祝卿若气炸了,他从来没有一个晚上生过这么多的气,攒了二十年的火都被她激了出来。

“你爱去哪就去哪,我不管你!”

他挥开袖子,大步踏出了房门。

范允早已离开了国师府,只有晓晓和管家还在院内等着。

慕如归推门而出时,二人正好透过房内的烛火看见了他阴沉的脸色,他们心口同时一突。

眼见慕如归就要没了人影,管家从怔然中挣脱出来迅速赶了上去,晓晓也连忙进了屋,生怕盛怒的国师对夫人做了什么。

当她进门后,她以为的夫人默默垂泪的场景根本不存在,反而看见了夫人略显高兴的神情。

她丈二摸不着头脑地走了过去。

祝卿若看了她一眼,“范允走了?”

晓晓点头,“嗯,刚走没多久。”

祝卿若点点头,脸上的笑意依然没有下去。

晓晓看了有些好奇,“夫人很开心?”

刚刚国师可是满脸的怒意,夫人怎么好像还很开心的样子?

祝卿若轻松道:“对啊,浑身舒适。”

终于怼了慕如归一顿,简直浑身舒畅。

晓晓开始迷茫了。

祝卿若见她这满头雾水的样子笑了笑,亲昵地点了点她的鼻尖。

“我只是发现了胡说八道的快乐。”

晓晓更迷茫了。

祝卿若没再解释,只是那一晚上脸上的笑都没落下来。

祝卿若没给慕如归反悔的机会,很快就准备好了去云州的行李。

管家看了看门口满车的行装,又看了看身旁自从那日从南院出来脸色就没好过的国师,深深地叹了口气。

“国师当真不再劝夫人几句吗?”他觉得自己为了国师的爱情简直要让他比同龄人老上五岁。

慕如归依然冷冰冰的,“她爱去就去。”

管家担忧道:“可夫人的身体真的能抗住这长途跋涉吗?”

慕如归的眸光微微闪动,还是冷硬道:“身体是她自己的,她都不爱惜,我说什么都没用。”

管家看着国师府门口的红色灯笼,“马上就要过年了,不然,让夫人过完年再去?”

听到管家的话,慕如归眼中有些意动,犹豫道:“那你...”

他的话还没说完,祝卿若就带着晓晓,还有前几日刚到府上报道的周岁岁兄妹一同走了出来。

她好似在跟晓晓话家常一般,“听说离上京不远的浮城过年时百姓都不会待在家里,而是上街游夜市,算算日子我们到那正好能在那里过年,到时候带你们去好好逛逛!一定热闹极了。”

晓晓和周岁岁都连连点头,脸上的期待都要溢出来了。

几人经过慕如归和管家时没有任何搭话的打算,周岁岁兄妹是因为不认识,晓晓是因为注意力全被祝卿若话里的夜市吸引。

而祝卿若,单纯就是不想理。

慕如归看着祝卿若目不斜视地上了马车,那股火气又开始涌动,他转身回了府,丢下一句看上去有气势感觉上又没气势的话。

“关门!”

管家没办法,只得迅速帮祝卿若等人理好东西,冲祝卿若行了一礼后转身关上了门。

他小跑着赶上了疾步的慕如归,喘息着跟在他身后。

看着面色漆黑的国师,他实在没忍住好奇,“那日,夫人和国师究竟说了些什么?竟然让国师如此生气。”

国师是谁?

从小就被誉为仙童的人物,对待谁都有着难以跨越的距离,全然不像一个凡人,管家常常怀疑他某天起床,就要听到国师飞升的消息了。

可就是这样一个喜怒不显于行的人,居然会有这般大的情绪波动,这很难让他不产生好奇。

慕如归想起那日的场景,脸色更黑,丝毫不愿开口回答。

管家一看这脸色就知晓事情大了,可是他又纳闷,那日他就是看着国师对夫人有着几分好感的表达,而夫人也不像完全没感觉的样子,才拉着晓晓和范大夫出去的。

怎么没多久,就变成这样了呢?

他这样想着,也就这样问了出来。

慕如归听了他的话皱眉轻斥道:“莫要胡说!”

他顿了顿,又有些恨恨道:“祝卿若怎么会对我有什么感觉,她那日恨不得把我骂死。”

管家脸上有着不解,“怎么会呢?”他纳闷道:“当时夫人明明说她在南院就没有一刻不会多思多想,说完还用那样的眼神看您,难道不是在表明心迹吗?”

慕如归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向管家,“她那个时候看我,是这个意思?”

因为慕如归忽然停下,管家险些撞了上去,幸亏他眼疾脚快停了下来,这才避免了一场事故。

他听到国师的问题,点头道:“是啊,夫人当时那句话再加上那个眼神,我和晓晓还有范大夫都感觉到了,不然我也不会将他们拉出去给您和夫人留下空间。”

管家脸上有着几分怪异,问道:“难道国师没有感觉到吗?”

慕如归一时语塞,颇有些不自在道:“我以为她是在质疑我的能力。”

管家不知道怎么说,只觉得自己为了国师的爱情简直要让他比同龄人老上十岁。

慕如归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难怪...难怪她后面一直激我,原来是因为我没有领会到她的心意...她生气了...”

他心中有些局促。

不细想还好,细想起来还真的是这样。

慕如归边走在路上边思索,管家一直关注着他的脚下,生怕他没注意跌了一跤。

“我是道教子弟。”他这样强调着。

“是的。”管家直点头。

“我不会喜欢她。”

“说的没错。”

“她喜欢我没有好下场。”

“确实如此。”

“她喜欢我没用的。”

“对。”

“她不能喜欢我。”

“嗯嗯...”

“......”

对于府里的事祝卿若完全不知情,她正在马车里跟晓晓和周岁岁说话,车夫和年年坐在外面。

这次出行祝卿若没有带很多人,除了晓晓和年年岁岁,还有两个车夫,并三个侍卫。

“你叫岁岁,你哥哥叫年年,这里面有什么典故吗?”祝卿若问道。

周岁岁摇摇头,“没有什么典故,爹娘没读过什么书,哥哥和我出生那两年,正好家里的稻穗长的都很好。原本是大郎大郎的叫着哥哥,我出生之后,爹就想着能让稻穗像我和哥哥出生的这两年一样,年年岁岁都长的好。所以就给我们取了这样的名字,也算是一种期盼。只是大水之后,爹娘为了护着我们,被大水打进河里,都没了...”

她说着说着又想起了爹娘在世时的场景,小脸上有些沮丧。

晓晓虽然是个心大的丫头,但对于周岁岁这样惹人疼的小妹妹非常照顾。

她一把搂过周岁岁,“别伤心,你以后就跟着夫人!我们就都是一家人,以后年年岁岁都开心!”

祝卿若含笑看着二人,对晓晓的话表示默认。

岁岁的眼睛一下就亮了起来,用力点头,“好!年年岁岁都开心!”

这时,岁岁的哥哥年年探头进来,“夫人,到明光门了。”

晓晓道:“这么快啊,那不是马上就出城了!”

祝卿若眸光微闪,在马车出了城门进入官道后,她忽然对车夫道:“改道。”

晓晓几人好奇地看过来。

祝卿若抬眸透过掀起的车帘望向远处,启唇道。

“去宝相寺。”

巍峨大殿之上,佛像金身林立,似守护神般包围着中间的人,烟火缭绕在女子身侧,她点燃一只香,双手合十放于身前。

香火产生的烟雾绕着她打转,衬得女子洁白如玉的面颊更显神性,她就这样阖着眼,仿佛怜悯众生的菩萨像。

有人脚步轻盈,踏进了大殿。

女子适时睁眸,将手中香火插进佛前香炉中,缓缓转过身,对来人微微一笑。

“佛子。”

了缘听到这与平日不同的称呼手指动了动,面不改色地对她捻了个单掌,“国师夫人。”

祝卿若听到他的称呼后几不可见地挑了挑眉,随即面上带了几分不满,道:“从前佛子都称我为‘祝施主’,怎的今日这般叫我?”

了缘嘴巴张了张,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视线下移,落在女子脚下的木地板上。

“阿弥陀佛,了觉师兄说夫人身份不同,小僧该尊敬些。”他神色祥和,看起来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而祝卿若却从这话中听出了拒人之外的冷淡,这与之前完全不同,她唇角牵起又迅速放平,“那从前为何不尊敬些,到了今日才开始尊敬?”

了缘脸色不变,“小僧听闻夫人在西城为流民布施,此乃大义之举,自然该得到旁人的尊敬。”

祝卿若的目光落在佛陀脸上,胆大妄为地直视着他,“佛子所谓的尊重便是要与我拉开距离,像普通的香客那般?”

绕是了缘再不通世俗,此时也听出了祝卿若的话外之音,他掐住佛珠的指节顿在那,脸上浮现出几分不知所措。

“夫人...你这是?”他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祝卿若避开了他的视线,垂首看向脚下的赤黄色的木板。

“没什么...不过经历一遭生死,有些感悟罢了。”说到这句话时,她声音浅淡,仿佛话中的经历生死的人不是她。

了缘下意识向前一步,常年带着悲悯的脸上终于染上几分担忧,“生死?”

祝卿若没有向他解释,只是从放在脚边的匣子里取出一本书,递了过去,“此乃我亲手抄录的佛经,赠予佛子。”

了缘看着递到眼前的佛经有着些许的怔然,他想到那本带着幽香经久不散的佛经。

这两月的早课他都没有带那本佛经,因为每每打开都有一股熟悉的味道,他将佛经置于窗前数日才将将散去那股香气。

那佛经本就扰得他每日多念了数十遍清心经,他哪敢再接下眼前人手中的佛经。

他的视线依然落在脚下木板上,悲悯着脸,“阿弥陀佛,有劳祝施主,只是这佛经宝相寺有许多,小僧就不收了,祝施主可以自己留着,每晚读上一遍,可得清心。”

了缘拒绝的话一说出口,祝卿若的神情霎时变得失落,连声音都能听出来几分落寞。

“哦...原来如此...”

她扯出一个无甚感情的笑来,自嘲道:“本来还想将此书作为临别赠礼,算是全了我与佛子的情...相识之情。”

她口中将说不说的话令了缘眼睫颤动,他勉力忽略那股不自在,终于将目光放在眼前的女子身上,“祝施主...要离开?”

祝卿若对他扯出一道笑来,只是笑容有些发苦,微微点头回应他的话,“嗯。”

了缘眉头微蹙又展开,“祝施主的家在上京,此去可是游玩?”

祝卿若抬眸与他目光相接,“去云州。”

了缘刚放开的眉又皱起,“云州?为何去那么远的地方?”想到什么,他又道:“国师不陪夫人吗?”

祝卿若摇头,“国师事物繁忙,怎会陪我去?”

了缘听出了祝卿若声音里的伤心,他本不该多问,但他仍然开口问了,“国师与夫人,有何龃龉吗?”

祝卿若听到了缘的问题,带上了几分冷淡,“我与他本就没什么感情,国师一心向道,与我成婚不过是因为慕老夫人的临终之语罢了。”

本就因为后悔问了这种问题的了缘,在听到人家夫妻间的事后,更显不自在,只得拈起了手中佛珠。

她的视线聚集在了缘脸上,正好撞进他不知所措的眼中,“我去云州,是为了避世断念。”

了缘与她正好对视了一眼,他看见了她眼中的挣扎与不舍的复杂情绪。

他怔在原地,耳边清晰地听见她说,“因为...我生了妄念。”

妄念是什么?

是虚妄的念头,是明知没有结果却仍然忍不住生出期盼的无望。

她与国师是夫妻,二人有情不算妄念。

那她口中的妄念是对谁?

她眼中有挣扎,有绝望,也有不舍。

是...对他。

她什么也没说,但他却清楚地知道她说的是自己。

在这满是佛陀的佛殿里,在满目慈悲的金像前,了缘感觉到胸口里的心脏在跳动。

不等他再次感受这种陌生的情绪是什么,眼前的人已经从刚才的震动中抽离出来。

她落寞地摸着手中整洁的书册,“原本还想最后做一个告别,赠以临别礼,没想到我连一本佛经都送不出去...”

“云州多山水,到时,我便隐于山水之中,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这样的清静日子,总该能让我忘了...”

祝卿若将佛经递出去,脸上有着决绝之意,“既然已经决定断绝妄念,那此物我也不能留下,以免乱我心扉。佛子替我解决掉它吧,无论是丢了还是烧了,就当做我从未来过。”

说完,她向前几步,也不管了缘答不答应,径直将佛经塞到了了缘的衣襟里,然后大步朝殿门走去。

了缘尚且未从刚刚的震动中醒神,就听见刚刚还在向他表明心意的人决绝地说要断了自己的念头,不待他反应,衣襟处便多了一本书。

他只感觉面前拂过一阵冷香,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了缘愣愣地站在原地,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衣襟上的书也没有立刻拿出来,任他夹在衣服与胸膛中央,正好贴在他心脏前方。

祝卿若塞书时并没有将书放的很深,松松垮垮地,了缘没有动,书却先一步落地。

沉闷的响声惊醒了了缘,他下意识后退一步,朝着满殿佛陀长道一声:“阿弥陀佛。”

面对安静祥和的佛像,他才渐渐隐去心中那扰乱人心的心绪,心底安静下来,他望着孤孤单单躺在地上的书册,迟迟没有拾起它。

明明整个大殿都是烟火檀香味,他偏偏嗅到了那股熟悉的冷香。

他弯下腰,修长的指节触碰到平滑的书面,稍稍使力,将它拾了起来。

身后突然又响起女子的声音,“佛子。”

了缘捏着佛经的手指抖了抖,继而镇定地转身看向门口。

女子的神情平静,不似刚刚那般复杂忍耐,就好像他们初次相遇在佛殿时那样,恬淡祥和,却拒人于千里之外。

了缘对她做了个单掌,“阿弥陀佛,祝施主可还有事?”

祝卿若对他微微一笑,“我就要去云州了,下一次相见不知会在何时,我与佛子虽不能...”她顿了顿,“但是否还是可以相交的朋友?”

了缘捏着佛珠的手指紧了紧,神色自然道:“这是自然,祝施主于佛经一道十分精通,小僧也心生敬佩。”

祝卿若颔首,问道:“那我是否有幸能与佛子互通书信?”

了缘没有立刻回答,祝卿若见此补充道:“有的佛经晦涩难懂,单靠我自己无法领悟,但云州山高路远,我无法亲身来问,能否在信中问询佛子?”

她这话就已经表明了自己的意思,她已决意断了自己的妄念,所以不会再来见他,但对佛经仍有不解之处,只能以书信来询问。

了缘没有拒绝的理由,面前的人在他没有回答之前便已断绝痴念,就相当于他们仍然只是香客与僧侣的关系,作为佛教子弟,他没有理由拒绝一个香客问询佛经的请求。

想通之后,他微微颔首,唇边仍然带着悲悯的笑容,就像从前初见他时那样。

“可。”

祝卿若也露出满意的笑来,对他做了个礼,接着便转身离去。

这回是真的离去,了缘看着那抹杏色的背影渐渐消失在眼前,眼底再次被赤黄覆盖,再也没有了旁的颜色。

了缘垂下眼眸,视线落在还被他握在手中的佛经上。

他想到刚刚祝施主的话,她让他替她解决掉这书。

他凝视书册许久,鼻间始终有一股熟悉的冷香环绕左右。

与前些日子萦绕在他身侧的味道一模一样。

意识到自己动了念,了缘捏紧了书页,大步往柴房去。

正好是做饭的时辰,远远就能看见柴房的方向燃起了烟,袅袅往天边飘去。

了缘目不斜视,径直往那个方向去。

了觉正好要去厨房,半路看见了缘还打了个招呼,了缘礼貌颔首回礼,心大的了觉也没觉得在这里看到了缘有什么不对,也就一起往那个方向走了。

二人并肩走在路上,了觉搭话道:“你刚刚看见祝施主了没有?”

了缘顿了顿,没接话。

了觉摸了摸光滑的脑壳,颇有些不好意思,“自从听说祝施主因为施粥身染疫病,还主动试药之后,我看到祝施主就跟看到殿里的菩萨像一样。她刚刚还捐了许多香火钱,说是为流民里的老人小孩祈福,你说怎么会有这么善良的人?”

了觉感叹着祝卿若的善举,浑然不觉身旁的人已经落在身后。

“师兄刚刚说什么?”

了觉听到了缘的声音从后面传来,迷惑地回头看去,发现了缘站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蹙眉看着他。

了觉不解道:“你说什么?”

了缘抿抿唇,“师兄刚刚说的...祝施主身染疫病,是怎么回事?不是说,只是施粥吗?”

了觉恍然大悟,接着撇撇嘴,“施粥都是快两个月以前的事了,你怎么一点消息都不知道。”

了缘没有接他的话。

了觉走到他身边,道:“两个月前祝施主在路上遇见流民赶路,心生慈悲,在西城设了粥棚给流民施粥。因为多次与流民接触,不幸染上了疫病,国师为她请来了全上京的大夫,连皇城里的太医也全被他请到了国师府。”

说到这他啧啧出声,“我就说,那国师绝对不像外面说的那般忽略他的夫人,这般大的动作,我看那国师简直是爱惨了他夫人。”

了缘的目光落在手中书册上,没有对了觉的话发表任何意见。

了觉接着道:“后来范大夫拿出来半张药方,集结了众多医者之力,终于研究出了对抗疫病的完整药方。谁也不知道这个药方有没有用,只有祝施主身先士卒,亲身试药。这才让整个西城的百姓活了下来,所以如今上京城对祝施主和范大夫都很是称赞,几乎视她二人为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了缘眼中划过思绪,原来如此。

她口中平淡的经历一遭生死,竟是如此凶险。

“不过,祝施主今日就要离开上京了,也不知道她这次去云州养病,什么时候能够再见,这样的活菩萨,我也想多见见呢。”了觉感叹着。

了缘听到了觉的话,心中不解。

养病?

她去云州是为了养病?

可今日看她,她分明没有半点病态,与从前一样面色红润。而且,她说是为了去隐居,断绝自己的妄念...

国师并非像她口中说的那般对她毫无情谊,但她仍然坚持前往云州,国师在意她,定然不愿意让她去云州。

所以,她给国师的理由是去养病。

表面上是这样,那实际呢?

真的是为了养病才去云州吗?

难道真如她所言,她想要寄情山水,来断绝妄念...

了缘刚平静下来的心绪又开始波动起来,以至于没有意识到手中的书册被了觉拿了去。

了觉对了缘手中的崭新书册感到好奇,“这是哪来的经书?摸起来倒不像宝相寺的书。”

了缘手指紧了紧,神色平和道:“不过一卷写错了的书,打算拿去柴房烧了。”

“烧了?”了觉脸上满是惊讶,“哪儿写错了?这么浪费。”

他伸手就要解开书页。

了缘心头一紧,还没等他张口制止,了觉就已经打开了书,他心神不定,生怕了觉看出了上面的字迹是祝施主的。

了觉看到书时皱了下眉,了缘心中紧张更甚。

“这书...”

了缘手中佛珠嵌入了掌心。

“写的很好啊,哪里有错的?工工整整,字迹干净,了缘啊,你没必要对自己要求这么严格,像师兄一样,随缘就好,别绷得太紧,慧极必伤啊。”了觉拍了拍了缘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跟他说着。

了缘神色一怔,视线落在了觉翻开了一页的书册上。

上面字迹工整,每一个字就像比照着尺写出来的一般,写字的人压抑本身的灵气,将本就规规矩矩的字迹仿得以假乱真。

那分明,是他的字迹。

每个字都囿于小小方寸之地,一丝不苟,半点不出格,就像天生就印在那一样。

了缘眼中的怔然持续了小半晌,直到了觉都发觉了他的不对,在他眼前摆摆手,才将他惊醒。

了缘从了觉手里拿回书册,合上扉页,握在手中,然后对了觉行了一礼。

“师兄说的是,不是书的错,只是看书的人觉得它有错罢了。”

“这书...无错。”

说完,他便转身朝着禅房的方向离去。

祝施主虽然误入歧途,但她已及时抽身,对他没有半点隐瞒,甚至在他反应之前就已经挥刀断情,这样一个聪慧通透的女子,怎么会留下任何暧昧的物品?

是他心有杂念,不该将错误怪罪在一死物身上。

书无错,人也无错。

只要心不动,则万念消。

阿弥陀佛。

还是修行不够。

了缘稳住了心头杂念,佛祖仍然在他心中,这是永远不会变的,

想通了这些,了缘神情放松,脚步轻快,很快就离开了原地。

下山后的祝卿若回到马车上继续赶路。

晓晓和岁岁也不管她去宝相寺做什么,心中只以祝卿若的意愿为首。

马车的轮子压在山间落下的枝杈上,吱呀作响。

祝卿若坐在主位上闭目养神,晓晓和岁岁也不打扰她,只撑着脑袋盯着虚空发呆。

“下雪了——”

外面传来年年小声的惊叹,晓晓离得近,惊喜地掀开了帘子,“什么?下雪了?”

年年就坐在帘子外面,晓晓掀开帘子探出头正好撞到了他的脊背,他龇牙咧嘴地回应道:对...”

岁岁也挤过来,三个人几乎是脸贴脸了。

圆溜溜的三双眼目不转睛地盯着飘在空着的雪花。

岁岁和年年因为景州在南方,自小也没见过几场雪,所以此时非常好奇的盯着雪花目不转睛。

晓晓是因为喜欢雪,因为这代表着马上就要过年了,过年就有好吃的,还有漂亮的新衣服。

祝卿若也睁开了眼睛,掀开窗边帘子,映入眼帘的是漫天的白雪。

今年的雪很大。

鹅毛一般地落下来。

有一片正好落在她的脸上,冷冰冰的,令她浑身一颤。

透过飞舞的雪花,她看见前方的亭子里有人正在那等候。

祝卿若眸光闪烁,眼底有着几分意味不明的情绪。

“停车。”

马车应声停下。

晓晓扭回身看她,“夫人?”

祝卿若下了马车,回眸对几人道:“你们就在这里等着,不要靠近。”

晓晓还想问,衣角被岁岁拉住,她顿了顿,“那夫人早些回来,我和岁岁年年在这赏会儿雪。”

年年脸有些发红,下意识跟着岁岁一起点头。

祝卿若对她们笑了笑,“好。”

说完,她便踏步往亭子处走去。

周围寂静无声,但祝卿若知道,那影影绰绰的枝杈上有人正在看着她。

她披着狐裘,仿佛没有察觉到别人的存在,只踏着脚步往亭子里走去。

祝卿若刚踏进亭子,就听到那人正对着空谷白雪吟了一句诗。

“烦君白雪句,岁晏若为情。”

那人缓缓转身,向来带着孤高的脸上带着几点审视。

“岁晏之时,白雪落谷,请君相见。”

“祝、卿、若。”

他对着祝卿若道:“夫人需要静养,切莫再多思多虑了,须知慧极必伤。”

祝卿若没有立刻回复他,低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慕如归的视线落在床榻上的人身上,病中多思...

他明明已经跟她说过了此事都交给他来办,可她还是会忍不住担心,甚至达到了多思伤神的地步。

慕如归刚回府就被管家告知祝卿若又病了, 他脚步匆匆,迅速赶到了南院。

是因为不相信他吗?

“劳烦范大夫了。”慕如归的话说出口,才发现自己喉咙干涩,声音也隐隐发沉。

范允颔首,“无妨。”

范允正要说话,慕如归蹙眉有些不满, 但面对祝卿若的目光还是压低声音, 道:“怎的又去西城了?我之前不是说了吗?西城的事全权交给我来处理, 你只要好好的休息, 把身体养好就行。”

祝卿若解释道:“之前在西城施粥的时候遇见了一个小姑娘, 给了她几个馒头。我只与她接触过,料想应该是从她那染来的病。今日感觉身体尚可,就去西城看看她,万幸的是她还在, 先前给她的馒头也没被抢走, 如此我也放心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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