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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三十九节 江充之死(2)

  • 作者:要离刺荆轲
  • 类型:历史
  • 更新:2021-06-29 07:01:36
  • 字数:9392字

江充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执金吾正式对他动刀了。

而作为反应,当日,长安九市物价立刻应声上涨。

米价在一日之间翻了一倍,油盐和木炭,更是涨了三倍之多!

许多人都是战战兢兢,彻夜难眠。

执金吾突袭水衡都尉?

天子缇骑会大索全城,缉捕相关罪犯。

到那个时候,就是有钱,也买不到东西。

这只是一个开始,在清扫外围,很快,执金吾的缇骑就会直击问题关键和核心——他!

他焦急的走在自己的豪宅之中,内心深处,犹如当年从赵国逃亡时一般的惊慌。

甚至,比当初逃离邯郸时,还要惊惧。

这个时间不会太长。

甚至可能明天早上,他一起来,就要面对执金吾的兵马。

那些人,可不会对他留什么情面,讲什么面子。

但,最受惊吓和恐惧的却是江充。

能救他的,只有天子了!

但……

他刚刚走了两步,却又垂头丧气的停下了脚步。

很显而易见的,他知道,天子不会救他了。

他上次才在这位陛下手里,死里逃生,曾经的情分,在那一次的高抬贵手之中,差不多消耗殆尽。

再想让这位陛下念及旧情,放他一马,几乎不可能了。

“只能去找苏文和韩说了……”江充咬着牙齿说道。

也只有这两个老朋友,能出来拉他一把了。

只是,他看向门外,他知道,王莽的眼线,现在一定就在门口,等着他出门。

然后,再顺藤摸瓜,将他去见的所有人,都挖出来。

这也是执金吾一贯的风格。

但,若不去见苏文和韩说,他就一定死定了。

想到这里,江充就一跺脚,再顾不得那么多了。

对他来说,想要他自己去死,从而保存过去的朋友们?

这是不可能的!

………………………………

“韩公……”

烛光摇曳之中,一个人影在阴暗中低语:“那江充不能再留了!”

“留着他,吾等就全部要被牵连……”

韩说低着头,沉默不语。

江充?

他是舍不得眼睁睁看着去死的。

因为……

那是他最喜欢的爱人啊!

可是……

现在,执金吾正在搜查水衡都尉衙门,万一被执金吾查出什么来?

那自己就可能被牵连进去,然后就是自己身后的朋友们一个个都会被跟地龙般被挖出来。

思来想去,韩说终于开口,道:“江次倩【江充字次倩】,还是有用的……”

“但他现在被执金吾盯上了……”那个阴暗中的影子低声说道:“而且,据吾所知,执金吾的缇骑,现在正在清查水衡都尉的技巧署……”

“若是被他们查到那个事情……”这人瞪着眼睛,手握在腰间:“你我,还有很多人,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韩公应该知道,这事情的轻重……”

韩说捏着手里的一件玉器,目光灼灼,看着那人,叹道:“我早就说过,叫你们不要去染指那个东西,你们偏不听……”

“现在好了……”

“就算江次倩死了,恐怕,也会有很多很多人陪葬……”

他意味深长的道:“包括尊驾的同产姊妹,还有我的许多朋友……”

那事情实在是牵连太大太大。

死一个江充,甚至死十个江充,都很难遮掩。

除非,将所有参与者,统统弄死。

不然,执金吾的狗鼻子,肯定能顺着味道和痕迹,查到自己和很多很多人。

那人闻言,低头叹道:“该死的,总归会死,死别人,总比死自己好……”

“现在,韩公还是当机立断吧……”这人低声道:“若是再晚,恐怕就来不及了!”

韩说神色严肃的看着那人,他很清楚,倘若自己不答应,那么,自己也可能会落得一个和江充一般的下场。

此人和他的朋友们,可是最擅长玩灭口的把戏了。

当初,因纡将军公孙敖就是被他们坑死的。

思虑良久,韩说望着那人道:“既然江次倩要死,何不废物利用?”

“嗯?”

“我的两个好友,马家昆仲因为那张子重的缘故,被贬官斥责,连宫籍都丢了……”韩说望着对方:“江次倩也与那张子重有仇,不如,让江次倩去……”

韩说在自己脖子上做了一个割喉的手势。

“如此,既能除我等一敌,还能顺理成章的了解这个事情……”

对方想了想,点点头,认可了韩说的方案。

那个张子重,已经不能再留了。

他再活着,对大家都是严重威胁。

……………………………………

水衡都尉衙门。

始建于元鼎二年,最初,其官邸是在尚冠里大道的北部,作为大司农衙门的一个附属机构而存在。

第一任水衡都尉,更是大名鼎鼎,威名赫赫的杨可。

在最初,其实设立水衡都尉的目的,是为了接管当时方兴未艾的盐铁官营政策。

但人算不如天算。

初代水衡都尉杨可实在太给力了。

他发动的告缗运动,也实在太可怕了。

不过短短数年,水衡都尉收缴和抄没的布帛、钱粮、土地以及黄金,就已经多的没有任何官仓能放得下。

于是,天子就在上林苑里划了一个地盘,专门作为算缗和告缗所得资金的存储地。

等到杨可去世,告缗运动停止。

水衡都尉上下才愕然发现,原本属于自己监管和负责的盐铁官营政策,已经完全落到了桑弘羊和他的官僚系统手里。

水衡都尉别说夺回来了,连插手的余地也没有。

现在,带头大哥杨可又死了,大家别说去和桑弘羊争权了,连做人家对手的资格也没有。

刚好,当时天子觉得少府管的东西,特别是管的钱太多了。

也在琢磨着削弱少府卿和少府的权柄。

于是,就干脆把上林苑从少府剥离出来,交给水衡都尉来管理。

从此,这三百里皇家林苑,就成为了水衡都尉的辖区。

而水衡都尉,除了管辖上林苑和苑内百姓外,最大的职责,就是负责铸币。

天下几乎所有的官铸五铢钱,全部是从上林苑的水衡都尉衙门的技巧署之中铸造的。

在过去,技巧署一直就是一个封闭、独立、保密严格的独立王国。

外人别说窥探了,就连接近也不可得。

就连丞相和御史大夫,也根本不知道,这里面都发生了些什么事情。

只有内廷的中官和少数奉诏来此视察的尚书、侍中才有可能进入和接近此地。

然而如今,这个西元前的中央银行的绝密作坊,却已经被执金吾的人马里里外外的接管了下来。

数百名水衡都尉的官吏和上千名工匠,都已经被隔离。

王莽踩着马靴,走进这个制造钱范,并进行钱币铸造的工坊之中。

中垒校尉魏不害立刻就带兵迎上前来,拜道:“明公,末将奉命,已经将技巧署上下文牍、档案以及过往所铸钱范,全部清查了一遍,发现有数千个钱范失踪,至少有数十万斤在册铜料消失……”

魏不害舔着嘴唇,兴奋的道:“这是惊天大案啊!”

水衡都尉主掌上林苑和铸钱之事。

这技巧署更是重中之重,负责为国家铸钱。

但现在,不仅仅有数千个钱范凭空失踪,更有数十万斤铜料,只是存在于文牍之上。

此事,已然捅穿天了!

只要奏报君前,就是弥天大案。

王莽听着,微微皱眉,问道:“除此之外,还有其他发现吗?”

钱范和铜料的失踪,这在王莽决定搜查并下令缉捕水衡都尉主要官吏时,就已经知道了。

只是没有想到,会丢这么多。

当然了,王莽明白,这些钱范和铜料,未必是江充一个人吞掉的。

恐怕长安公卿,每一个人都有份。

真要认真追查下去,甚至连宫里面,都未必是干净的。

没办法,挖国家墙脚,损公肥私这种事情,自高帝以来,宫廷内外,就已经是蔚然成风了。

有汉以来,只有三个丞相不曾贪污受贿。

一个是故安候申屠嘉,一个是条候周亚夫,一个是本朝的平津候公孙弘。

其他人,纵然是萧何曹参,王陵张苍,哪一个屁股下面是干净的?

这满朝文武,更是一个都经不得查,经不得办。

王莽甚至知道,就是自己眼前的这个中垒校尉,真要认真追究,怕是一个大贪官。

在这样的风气下,掌管着国家资源和收入的少府、水衡都尉还有大司农,早就上上下下全是筛子了。

那些帝姬、侍中、尚书、公卿、列侯,谁没有向这三个衙门伸手过?

就连刚刚上任的侍中领新丰令张子重,屁股还没有在位置上坐热呢,就开始挖起国家墙脚了。

太仆衙门的一千五百头牲畜,外带近百牧民、兽医,总价值超过了两三千万的国家资产,就被这个新任侍中一纸公文拿走了。

长安内外,宫廷上下,谁不是心知肚明,这些牲畜和牧民、兽医,恐怕要不了一年半载,就会改头换面,变成了张氏产业?

只是大家都在装糊涂,装作看不见罢了。

所以,王莽丝毫也不奇怪魏不害报告的这些事情。

他很明白,这些东西,拿出去根本就上不得台面。

天子或许最开始会震怒,但很快他就会忘记这个事情了。

“还有其他什么发现吗?”王莽问道。

“有!”魏不害想了想,报告道:“从技巧署的文牍之中,末将发现,有许多钱范和铜料,经手人都是一个叫‘李寿’的人……”

“李寿?!”王莽嘴角浮现出抓住猎物的笑容,脸上的肌肉都兴奋的颤动起来:“给本官仔细拷问,所有涉案官吏,务必问清楚,这个‘李寿’是谁?”

但在心里面,王莽已经心知肚明了。

昌邑王刘髆的舅舅,海西候李广利的幼弟,正是叫李寿。

这才是他想要的真正的大鱼。

一个反汉反刘集团,岂能没有一个镇得住台面的大人物?

“明府……”这时候,一个官吏急匆匆的跑来,在王莽耳边耳语几句。

王莽听着,脸上笑的更灿烂了,他吩咐道:“一定盯紧了,若是有闪失,跟丢了人,吾唯尔等是问!”

“诺!”

…………………………………………

江充乘着马车,打起自己的‘直指绣衣使者’的旗号,出了家门,直奔城南。

身后,有着数骑,隐隐相随。

但他却跟木偶般,坐在车中,一动不动。

马车,在尚冠里大道上,东绕西绕,经过戚里,穿入嵩街,从夕阴街进入长安东市,然后复入嵩街。

直到这时,马车身后的人,才发现了异样,神色大变,立刻拍马上前,拦住了这辆挂着‘直指绣衣使者’的马车,将车帘掀开。

众人大惊失色。

坐在车中的,哪里是什么江充?

分明是一个体型和年纪、样貌与江充分别不大的男子。

“江使者呢?”一个人厉声问道:“谁给你的胆子,胆敢冒充天子使者?”

那人惊慌失措,立刻拜道:“诸位明公明鉴,这是我家主人命我穿他衣物,乘他马车出行的……”

众人顿时如堕冰窟。

江充跟丢了?!

执金吾的脸都要被他们丢光了。

他们甚至可以想象,执金吾王莽本人的怒火,会是何等的暴烈。

“马上动员武库的兵马,全城搜捕和追查!”一个官吏大声喊道。

若让目标跑掉了,甚至逃走了。

上面的板子打下来,大家没有一个人能跑掉。

更别提,大家伙为了这个案子,花费了无数心血。

“不行!”江充说道:“我不能坐以待毙!”

“我要马上去面圣!”他抬起头,看向北方的甘泉宫。

他必须赶在执金吾的兵马上门之前,找到办法自救。

怎么办呢?

水衡都尉衙门被执金吾突袭的消息传开,立刻就让整个长安都陷入了寂静和沉默之中。

江充攒着拳头,在走廊里走来走去。

他知道,执金吾会在水衡都尉衙门和他的那些旧部嘴里得到些什么东西?

那些东西,一旦落到了执金吾手里,又会制造怎样可怕的飓风?

全长安,都陷入了物资抢购浪潮之中。

没办法,若水衡都尉出了大事,恐怕长安城将迎来一段时间的封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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