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浔这一发呆就是很长的一段时间，如同老僧入定，又如同他当初再和另外一个灵魂争夺着身体时，全无动静。

许灵依和莫语奇不敢惊动莫浔，也不敢离开，只能安静的在一旁守着，生怕他一时缓不过起来晕过去，或者一时癫狂跑出去。

之前莫浔在知道卓思越还在想着他等着他的时候，心中已经浸满了说不出的幸福和喜悦，但是他还是耐着性子听许灵依继续说下去，就像许灵依说的，他应该听一听卓思越这么多年到底是如何过来的。

然而当莫浔听到卓思越怀孕的时候，他已经不安置信的张大了嘴巴，但是想着之前许灵依说的话，始终没有出言插嘴。

许灵依主要讲到的还是莫浔离开卓思越之后的事情，讲起卓思越如何发现自己怀孕，又如何和家人闹翻，又是顶着怎样的压力把孩子生下来，还有她又是如何一边辛苦带孩子，一边打下了一片自己的基业。

许灵依和莫语奇互相对望着，却也只能默默的对彼此摇了摇头，这一关还是要莫浔自己来闯，他们谁也替代不了。

他们竟然有一个儿子，在莫浔离开卓思越之前，他就已经存在了，并且在莫浔离开之后，卓思越把他生了下来，并且辛苦的抚养长大。可是他们的儿子还是死了。

明明已经知道是这样的结果，莫浔还是心存着一丝侥幸，希望是自己想错了，但是当他终于听到许灵依亲口说出，四年前卓无言因为一场车祸意外身亡的时候，他连最后的那一丁点的侥幸都没有了。

好在莫浔既没有晕倒也没有疯跑，在过了不知道多久之后，他终于有了反应，先是眼珠动了动，呼吸也跟着均匀了一些，然后脑袋开始缓缓偏转，看上去似是在找什么。

只是听到儿子的死讯就已经痛彻心扉，卓思越却是独自一人直面这一切，当时又是如何的痛入骨髓，莫浔已经不敢想了。

很久很久，莫浔都没有开口，即使许灵依已经把她能说的全说完了，即使莫语奇已经不放心的再次为他把脉，可他还是呆呆的坐在那里，根本无法回过神来。

当莫浔的脸正面对着许灵依的时候，他的动作停住了，然后许灵依便看到莫浔的嘴唇动了动，应该是说了些什么，只是他的声音似是被闷在胸腔里，含糊着听不清楚。

莫浔这番动作让许灵依有些不知所措，莫语奇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手，然后倒了一杯水递到了莫浔的唇边。

此时莫浔的所有动作似乎都是下意识的，有水到嘴边就直接就着莫语奇的手喝了，也没有任何要接过水杯的意思，而他的眼睛却始终停在许灵依的身上。

即使父子二人从未曾谋面，但那种血脉相连的感应却是骗不了人的，莫浔原本因为卓思越的坚守而感觉幸福的心瞬间如同被利刃穿透般的疼，所谓锥心之痛，应该就是这个意思吧。

其实这些动作在屋子里也完全可以做，但是她不想当着莫浔的面做这件事。因为每次许灵依召唤卓无言的时候，卓无言都会在第一时间出现在离她最近的地方。

如果许灵依在屋子里召唤卓无言，他将第一时间面对莫浔，许灵依不想卓无言在这样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和莫浔碰面，她至少要给他一个缓冲，哪怕只是屋里屋外的距离。

果然，就在许灵依在心中喊了一遍卓无言的名字后，就有一阵轻风从她头顶拂过，他一如既往的来的很快，没有丝毫耽搁，即使是莫家重重结界，也没有延缓他出现的速度。

周身涌起一丝沁凉，使处在夏日艳阳的炙烤之下的许灵依感觉格外舒服。一个高大的身影矗立在眼前，为他遮挡了一些阳光。

但是这身影毕竟不是实体，总有些许光线透过他的身体，嚣张的落到许灵依的身上，照的许灵依有些想要闭上眼睛，不再看眼前的一切。

许灵依忍住心中莫名的疼，抬头挤出了一个微笑，有些不知所云的说：“来的真快。”

卓无言不置可否，而是朝着许灵依身后看了看，口中念叨着：“灵奇阁？”

最初许灵依收到这枚戒指的时候，是让卓思越亲手帮她戴上的，戴在了左手中指上，但是后来她和莫语奇在一起后，她就把戒指挪到了右手上，而空出的左手自然是留给莫语奇的。

许灵依甩了甩自己的脑袋，把自己不慎微微走偏的意识拉了回来，握着戒指开始叫卓无言的名字。

有了些清水润喉，莫浔再张嘴的时候，声音虽然还是有些含糊，但是已经能听出些眉目，至少许灵依听了他的声音，再结合他的口型，已能够听懂他在说：“卓无言……”

许灵依见莫浔这般模样，心中分外不忍，丧子之痛就算没有亲身经历，也知道那是一种怎样的痛苦，她低头想了想问：“您想见卓无言吗？”

关于卓思越曾讲起的她和莫浔之间的相处，许灵依自然都是一言带过，毕竟这些事情她永远不可能比本人更清楚。

莫浔眼中终于现出了光彩，对许灵依猛点头，像是认同她的提议，却更像是在对许灵依鞠躬道谢。

许灵依受不了这样的场面，便将目光转向莫语奇，见莫语奇对自己微微点头，许灵依便起身走出了灵奇阁。

走到院子中，许灵依才将两只手握在一起，准确的说是握紧了她右手中指上的那枚戒指。

可是莫浔虽然面上安静着，他痛苦的表情已经足够表明他内心的翻涌，他没有忘记许灵依整个叙述的最初，是由一个救了她好多次的鬼差而起，更没有忘记许灵依会认识卓思越，是因为这个鬼差托她照顾母亲。

莫浔记得许灵依说那个鬼差叫卓无言，他刚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心中还在想这个鬼差竟然这么巧也姓卓，却没想到那竟然会是卓思越的儿子，也是他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