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全国大赛，你踢进去几个球？”

王一静一怔。

这问题樊佳佳是用心想过的,此时说来就特别有感触。

苏莉脸色惨白,咬了咬下唇,樊佳佳还要说什么，就被王昊制止了。

樊佳佳道：“你爹妈怎么能这样啊，你这名额用到你哥这里了，你呢？你哥要上大学,你就不用上了？你不上大学干什么啊！去工厂里打工吗？”

王一静啊了一声。

一干学员看着他,王昊正了下嗓子，正要板起脸，那边王一静眼尖,就道：“倪教练他们来了！”

众人看去，果然就看到倪教练和苏莉的父母又走了过来。

倪教练又问了一遍：“几个？”

他正想，倪教练他们已经走了过来。

“王一静。”倪教练开口。

“五、五个。”

倪教练点点头：“三场比赛，五个进球，下面继续加油。”

王一静迷茫的点头，还没等她闹明白是怎么回事，倪教练就脸色一变：“咱们这里，都是在大名单上的，有高三的，但也有高一高一的，虽然相同的话我已经说过了，但还是要再说一遍。那就是咱们的名额，没有意外的话，就都是高三的！高一的不能抢！高一的更不能！王一静，你有意见吗？”

倪教练当先，苏莉的父母在后面,脸上都有些迷茫，此时王昊也有些迷茫——这么快，就谈完了？

他们没有怎么同倪教练打过交道——正确的说，根本就没有。

要说像苏莉这样特招的，倪教练是要同家长见上一见的。

但苏莉是六中出来的，倪教练去六中挑人，看上了苏莉，问她愿不愿意过来，苏莉自然意，之后铁中直接从六中调取资料，苏莉也就过来了。

要说六中也有足球队，苏莉是可以直升本校的。

可铁中的名气比六中更大，一般踢球的都还是更愿意来铁中。这种事讲究个你情我愿，六中也不能强留着学生，而且六中主要发展的，还不是足球。

苏胜就在铁中，苏家父母知道女儿也要来，只有欢喜的，也就没想过要来见见教练什么的。

不过在他们想来，倪教练一定是心软的——女教练，一般来说总要更心软一些。这也是他们会把主意打到苏莉身上的原因之一。

苏胜是重要的，可要说他们就一点没考虑苏莉，也并不完全。

在他们的打算里是这样的，今年先让苏莉的名额给苏胜，过两年，苏莉再要个名额。

苏莉现在就是球队的主力，那下面就要一直是啊！那一直为学校出着力，学校也不能不管她吧？

至于说学校要是就不管，或者说苏莉有个什么意外……后者是完全就没有想过，前者是想着到时候再说。

结果今天他们把情况一说，还没卖惨呢，倪教练就直接说带他们来见个人，他们一开始还想着是带着去见校领导呢，又忐忑又高兴，哪知道来见一个学生，然后那学生，三场比赛，进了五个球！虽然他们一辈子都没踢过几次球，但两个孩子都在球队，多多少少也知道一些这意味着什么。

而现在倪教练把这进了五个球的都给拒绝了，更不要说他们了！

“那闺女，你真进了五个球？”苏莉的妈妈开口，她看了一眼自己女儿，又看向王一静，“你可不能说谎了。”

王一静的脸一下红了，正要说什么，其他人就七嘴八舌了，那个说王一静脚法厉害，这个说是真的，还有的说王一静赢过苏胜！

听到王一静赢了苏胜，苏妈妈想说什么，倪教练道：“她叫王一静，上过咱们市的报纸的，我这里还有一份，一会儿可以给你们看看。”

苏莉的妈妈还想说什么，苏莉的爸爸拉了她一下，然后不等他们在说什么，倪教练就道：“姜教练现在也在。”

苏家夫妻一怔。

“你们要说的事，其实还是找他说更有用，我带你们过去。”

她说着转过了身，苏家夫妻懵懵懂懂的，也跟着走了，一直到他们走的看不到人影了，王一静一跃而起，拉着苏莉道：“你的事情解决了！”

苏莉呆呆的看向她。

“解决了！解决了！解决了！哎呀，你怎么还不明白啊！不管你父母怎么想，你现在就是没名额的！你没名额，那还换什么啊！”王小公主虽然不是太聪明，到底多吃了几年米，这时候很快就想明白了，樊佳佳等人也反应了过来，一个个都笑了。

苏莉眨巴了一下眼，又眨巴了一下，也笑了，不过在笑的同时，又忍不住的有些难过。

要说这事情完全解决了，那显然是没有的。

倪教练祸水东引，姜教练非常跳脚，倪教练是这么说的：“苏胜去年表现如何？”

……

“那就该你想办法。”

姜教练唉声叹气，想说自己能有什么办法，但也知道说了这话绝对是要被倪教练怼的。只有在心中埋怨倪教练饱汉不知饿汉饥，他要也进了全国八强……不，就是只进了全国大赛，也是能为苏胜争取争取的，可现在……他不是没这个心，实在也是没这个能力。

最后也只有埋怨苏胜家也不是那真揭不开锅的，这个时候还不给孩子花点？

嗯，这是后话了，此时，倪教练把苏家夫妻往姜教练那里一甩，就又回来了，然后就发现，一干学生，看她的眼神都有些不太对。

过去看她，有畏惧有亲切，而现在，还多了热络和崇拜？

倪教练暗暗甩了下头，正要开口，那边樊佳佳就大叫一声：“老倪——”

倪教练一挑眼，还没说话，一干人就呼啦一下围了上来：“老倪你好厉害！”

“老倪你最棒！”

“老倪yyds！”

……

嗯，最后一个，显然是一时激动的王一静喊出来的，倪教练想生气的，这时候也板不下脸，只有瞪了下眼：“休息多长时间了？还不给我去练？去练！”

大家嘻嘻哈哈的散了，继续刚才的练习。

她们这段时间，都在练习各种配合，毕竟到了这个时候，再练基础，也提升有限，还是配合更有些用一些。

当然，基础还是要练，只是压缩了时间。

这里面只有一个例外，王一静，不过她会自己加练，这也就没有问题——倪教练等人觉得没问题，王一静自己是觉得很有问题的！影响她跑步啊！

但她也知道，下面的比赛才是重点，所以每每看着差那一点点心急，也只有让自己没事来回多弄点小碎步。

这让她妈妈徐赛赛很心塞，想着自己过去多么一个娇柔文静的女儿，现在别说坐不住了，站都站不住！

可她也没法说王一静什么——那边王一静有成堆的话等着她呢，什么要保持身体的活性之类的。

在这个问题上，王一恒还站在了王一静这边，说什么妹妹不容易。

徐赛赛是承认女儿是不容易的，多么辛苦啊，一个小姑娘家，吃这么多苦干什么？但这个问题，王一静不同她讨论——不是故意，就是就没时间。王一恒人在外地，王文博呢，倒是和她同一战线，但他不是要出差就是要应酬，在家的时候非常有限。

当然王文博并不是完全放在家里，很多应酬也会带着她，但他们能在外人面前讨论这个问题吗？

说了，别人还以为他们是有意炫耀呢。

总之，这一天下午的训练和往常一样，不过在中途吃晚饭的时候，大家不免替苏莉发愁——早先她爸爸都当着大家的面打她了，这她回去，再挨打了怎么办？

“……我不怕！”苏莉道。

这显然不是怕不怕的事。

“他有本事就打死我好了！”苏莉咬着牙。

“你晚上先不要回去了。”张盛道，“你……”

她犹豫着，她其实是想让苏莉到她家住的，但他们家那情况也不是太适合，她并不怕她大伯母说什么，就怕苏莉多想。

她正想着呢，王一静开口了：“对对，你不要回去了，你爸妈现在那个……可能不太高兴，你现在回去不是太好……你来我家吧！”

这话一出，众人都向王一静看来，王一静一怔，吞了吞口水，还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正要找张盛问，倪教练就过来了：“怎么了？”

倪教练也会来吃食堂，但她一般不会往学生这边凑，也不会在学生吃饭的时候多么关注，这是今天有点突发状况，就多留意了一下，见气氛不对，就走了过来。

张盛把事情说了，倪教练看向王一静：“方便吗？”

“方便啊，有什么不方便的？”王一静说着，表情带了些迷茫。

“……要不，你先同家长说一下？”

“不用啦。”王一静笑道，“以前任红来我家住，只要她给自己父母说好就行啦，苏莉你也给你父母说一下，要不他们去报警就不好了。”

倪教练点点头，也看向苏莉：“你看是你同苏胜说一下让他捎话，还是现在给你父母打个电话？”

她说着，拿出了手机，苏莉咬了下牙：“我、我去同苏胜说。”

男队结束了省赛，也就是正常上课了，苏胜高三，还要多上一节晚自习，这时候也还在学校。

苏莉过去了，倪教练看着王一静，王一静被她看的有些心心慌又有些迷茫，正要说什么，张盛就道：“你家里那边，真的不会有事吗？”

“会有什么事？”

张盛笑笑，摸了摸她的头，倪教练看着她那入小鸟刚出壳似的迷茫表情，也忍不住笑了笑——这在她们队里，或者说，这在她过往带的那么多学生里，都是一个特殊的存在啊。

带一个同性的朋友回家，这在王一静来看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唯一麻烦的，就是对方的父母，任红早先能在她家住，是她妈妈帮着说话才留了下来，至于自己家这边，完全没有问题啊，她并不知道这件事对队里的很多人来说都是一个问题。

有的是家里没这个条件——她们没自己的房间，怎么好意思叫朋友过来住？

有的是不敢——这里面原因就多了，比如家里没收拾，再比如家中父母感情不和，这些不用大人说，孩子就有了一层顾虑。

王一静是完全没有的。

他们家几乎什么时候都是干净的，这不是她妈妈多么勤快，而是每周都会请上一两次的钟点工，他们家又没有老人，又没有很小的小孩子，早先还有王一静捣乱，现在她也几乎不在家，徐赛赛半个月请一次家长都行！

她父母对她带朋友回家，也从来没有过任何意见，她还有两个属于自己的房间！

是的，两个。

一个卧室，一个，她专门放娃娃衣服的地方。

苏莉自进了他们家就是呆怔状态，她从来没有想过现实里真的还能有这样的家，她按照王一静说的洗漱，按照她说的换上睡衣，当她躺到床上，看着晕黄的小夜灯，再也忍不住道：“王一静，我、我真羡慕你。”

“……你这样也很好。”

苏莉没有说话。

“以后你的所有，都是你自己打下的！”

他们来之前，想了很多话，比如家里困难，比如他们是从县里过来的，没有人脉关系，比如他们不懂事……

他们想到了哭泣想到了哀求，甚至想到了下跪。

王一静瞪大了眼。

“有吗？”

知道是怎么回事后,一干铁中队员有气愤的有无语的有茫然的也有跳脚的。

王一静连忙摇头。

倪教练嗯了一声，看向苏莉父母：“这就是我们的规矩。”

苏莉父母嘴唇翕动，想说什么，可一时都找不到话了。

王昊此时很尴尬，他也生气，但他作为一个老师，不能让学生们去攻击另外一个学生的父母,但他又不知道要怎么劝解,就是让大家去喝水。

“王老师,现在哪是喝水的时候啊，这要想办法啊！”樊佳佳道，一干学生纷纷点头，王昊心中叫苦,心说他哪有什么办法，但他又不能说真没办法，只有道，“倪教练会有办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