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工厂还显眼的是范式的车，洁白世界一点黑。

八点，远远的就看到工厂门口有两人铲出一片空地，八点半，溜达到跟前，年长的保安盯着他很久了，范式干脆停到门口，披了件新买的大衣下车。

工科男确实不注意很多生活细节，天下又下雪了。

这猪脑子也不想想，岳父既然是三轮车失控发生意外，那肯定是有意外因素。

只是这几天脑子被夏星月整的很出戏，两世为人，第一次感觉要被人踹了，而且踹的一点预兆都没有，严重怀疑自己的能力。

加工厂在盐田中间，周围只有这一栋建筑，一圈围墙，非常显眼。

她是海右潍河人。

岳父的加工厂不在潍河，而是莱湾的东面，离家一百公里，莱市海边。

望了一眼里面，静悄悄的，他们应该是放假了，焊接的简易门楼和低矮的厂房与印象中一模一样。

滨海平坦的平原上，整整齐齐的盐田一望无际。

太阳从东方升起，没有墨镜，积雪反射阳光异常刺眼，又累又饿。

“先生，你这是迷路了吧？”

口音很亲切，范式递给他一根烟，“是啊师傅，白茫茫一片，不知怎么转到盐田里了。”

“看您车牌还是京城人，您这可绕的够远，去哪里啊？”

没有导航，黑咕隆咚的，走错两次，多绕了三个小时，终于在二十六早上七点多，来到加工厂附近。

中年人看他一直望向车外，轻轻一笑，举起手中的芙蓉王，“先生这么客气，您眯一会，我帮您看着车。”

范式摇摇头，嘴角慢慢浮起微笑，“不是，又有人迷路了。”

两人顺着他的目光向南望去，一辆黑色桑塔纳不紧不慢的缓缓而来。忙不迭把椅子毯子归位，迎了出去，临出门又回头提醒，“先生，这是老板，您安心坐着，没事。”

两辆车并排靠在一起，岳父人高马大，下车疑惑的看了一眼，保安连忙迎上去解释。

隔着玻璃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只看到岳父朝门卫室善意的笑了一下，大步进入厂区。

雷厉风行啊，范式点根烟，无语微笑，只要不在门口，随便您去哪，咱以后认识也行。

一根烟还没抽完，他又出来了，站到门口让两人再把残雪清扫一下，大嗓门传来，“打扫就打扫干净一点，这雪一天就融化，隔天就是冰溜子，比雪天更滑。”

范式掐灭烟，深呼吸出门，“郭老板，您好，范式多有打扰。”

岳父回头看了他一眼，随意完成握手礼，“范先生歇着吧，盐田的雪融化很快，中午就能走了。”

“谢谢！能有幸…”

岳父没有给他啰嗦的机会，突然扭头向西边伸手大喊，“慢点，慢点…找死啊，雪天开这么快。”

范式在门卫室拐角，视线受阻，往前迈了两步，才看到西边一辆三轮快速驶来，熄火了，下坡惯性很大，把手急速抖动，司机正竭力控制…

岳父站到路中间，两臂前举，竟然想帮三轮停下来。

范式两眼大瞪，来不及有多余想法，三步并作两步向前，用力抓住他的右臂，“爸，小心……”

三轮拉着一车维护厂房的钢管，人力怎么可能阻止。

飞出瞬间，看到甩到路边的岳父完好无损，内心松了一口气。

然后…

头朝下落地，脑袋重重磕到冰面，眼前一黑，剧痛传来，昏迷前哀嚎一声：这叫什么事啊

一瞬间的意外把郭庆怀惊呆了，来不及看倾斜在排水渠中三轮，慌忙趴到河边。

冰面一溜红色印记，年轻人生死不知。

大吼一声，“救人啊！”

……

迷迷糊糊，头顶一盏雪白大灯，好像有人在给自己洗头？

再睁眼，一间独立病房，旁边的沙发上，岳父岳母在迷糊着打盹。

岳母怎么来了？不会把自己送到潍河医院了吧？

要坏事。

摸摸身上，完好无损，右臂火辣辣的缠着一圈纱布，活动了一下，还行，应该是肌肉被挫伤了。

脑袋凉飕飕的，摸了一把，纱布？难怪觉得有人给洗头。

左侧脑袋火辣辣的疼，小伤，缝两针也无所谓，问题不大。

“你醒了！？医生！医生！”

大嗓门把低头沉思的范式吓了一跳，“爸…把我车弄哪了？”

“别着急，别着急，还在厂里停着。我得感谢您救命之恩。”

岳母一把推开他，“小伙子，你感觉怎么样？”

范式笑了，岳母是潍河医院的护士，“阿…阿姨，问题不大，我有事，得走了。”

“胡说，什么事比命重要，脑震荡，起码得休息两天再看看，我们可不敢让你离开。”

医生推门而入，问了几句话，点点头，“应该只是外伤，脑震荡住几天观察一下。”

范式急得跳下地，腿软头眩，噗通行了个跪拜礼，几人慌忙把他拉起来。

“不，不，不，我得走了，不能住院，我有急事。”

郭庆怀一下按住他，“不行，你是老郭从天而降的救命恩人，安心住着，有事我陪你去，还得把你送回家。”

范式缓了一口气，“住院真不需要，我要回车里，打几个电话。”

“来得及，你手机也没找到，你说在哪里，我给你去取。”

有完没完

范式沉声，“叔，我有事，大事！”

还是岳母干脆，拉开郭庆怀，两手撑住他的胳膊，“那就先回办公室，放心，阿姨也是医生，不耽误你事。”

“哈哈，我们自己人雪天都迷路，别说路过的外地人。”

说了几句话，又返回车里给他们一人拿了一盒烟。加工厂四五十人，她家的亲戚就有一半，两人看着都很面生，应该是莱市本地人。

范式揉揉发酸的双眼，“去砚台，师傅，我能进门卫室休息一会吗，忘带墨镜，这眼睛要瞎了。”

保安很客气，拽着胳膊热情请入门卫室。

范式当然不是真去码头，趁郭怡还在青山，把岳父大人从死神怀里拉出来，然后再回京过年。

中间生着火炉，里面还有一个中年人，裹着毯子蜷缩在椅子里，又递过去一支烟。

年长之人看他双眼通红，给倒了杯水，“大雪出门，有钱人也这么拼命，您这是向东，实在着急，等中午阳光偏南再走吧。”

“谢谢，您太客气了，盐田的路就和八卦阵似的，不知道怎么就绕到这里了。”

比如，路滑！

甩掉司机到码头待了几天，腊月二十五，三四十迈蠕动缓行，沿着滨海省道穿越三个地级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