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儿身无分文，除了金钱以外，只要是能做到的，便一定做到。”

“老夫一生高傲不问世俗，未有子孙也未曾收徒，今日与你小子趣味相投正合胃口，便有意收你为徒，传授一身技艺，你小子可乐意？”

竹舍内，生硬的木板床上躺着一少年昏迷不醒，半露天的伙房里，一白眉老者正在生火熬药。

竹舍内传来声响，青衫老者急忙跳将往里屋奔去，躺在木板床上的少年双目紧闭，嘴里迷迷糊糊道；“文姨，煜哥，快跑……”

雁山南面，临近山巅之处有一竹舍，竹舍上方炊烟袅袅升起，竹舍前方的菜园子里种满青丝绿菜豆角瓜果，绿意盎然郁郁葱葱，门前台阶处匍匐着一只雄性黑狗，异常眼观八方异常警惕，似在值守警戒。

“你小子不能得了便宜还卖乖，要想老夫出力，是有条件的。”

说罢伸手摸了摸少年额头，又道；“老夫乃雁山一闲人，人称雁荡翁，与你外公欧冶子渊源不浅，前番下山救你母子二人而去，奈何老夫还是晚到了一步，你母亲已被贼人杀害，天佑你小子，身中数刀却不死，此番救你小子上山，老夫也算未辜负当年你外公之托了。”

少年沉思片刻，如梦方醒，道；“爷爷定是认错人了，您说的那母子二人定是我家夫人与少年吧？小儿名叫严业，幼时父母便双亡，幸得大将军夫妇收留，启文教字，传授武艺，前些时候大将军无故得怪病身亡，那日又见贼人杀入府来，小儿便与管家来叔夫妇殿后，护得夫人与少爷逃离出府，后来小儿与便与来叔一起杀敌，再后来发生的事情便记不得了。”

少年严业想了想，夫人和少年如今身在何处不得知，想是已经脱离险境，倒不如先认师，待习得一身本领，他日再报恩情，便欲起身跪拜，无奈重伤在身委实起不来，道；“多谢师父成全，待业儿伤愈再行大礼，望师父莫怪。”

少年严业脸色渐渐红润起来，身上也没有刚醒来那会疼痛了，摇摇晃晃便坐了起来，道；“爷爷，谢谢你救了严业，爷爷武功盖世天下无敌，求求你老人家好人做到底，再行行好去救救夫人和少爷好吗？”

雁荡翁闻声满心欢喜，眼珠子轱辘转，道；“你这小子倒是甚有良心，自身都险些小命不保了，还想着别人的安危，不是老夫不救，只是当年有言在先，老夫答应那老鬼欧冶子只出手一次，无论成与不成都不能违悔，更何况老夫也不知她们母子二人现在何处，不过……，看在你小子忠心念主的份上，老夫托山下友人撒开关系网，遇难相救便是。”

白眉老者雁荡翁一脸欣慰，道；“老夫当年允诺那欧冶子老鬼只出手一次，以后你小子拜我为师了，可不许叫师傅为难，哈哈，就是为难也没用，老夫岂是那出尔反尔之人，不过，不过你小子若能习得老夫一身功夫，你想去做什么，老夫倒也是不想管的……”

越国王庭重新开始运作，会稽城内恢复了三分景气，西街口老卒酒馆又开始营业了，只是名字改成了七里地酒馆。

酒馆二楼，临街的桌子上坐着四名汉子，皆是身材魁梧皮肤黝黑的行伍之人，四人大碗喝酒大口吃肉，酒是糯米酿制的老酒，肉有酱制牛肉，梅干菜扣肉，酒糟五花肉。那老酒又名女儿红，江南农家自家酿造，酿于冬季时节，取糯米蒸熟铺开凉透，再取凉水若干，以红曲米为酵母，伴入糯米饭加入凉水混至陶缸，自然发酵二旬时光，香甜醉人的老酒女儿红便酿造好了，女儿红初尝香甜可口，却不能贪杯，区区三碗便能放倒堂堂七尺男儿。

白眉老者雁荡翁恍然大悟，起身端来一碗药汤，一勺一勺喂给少年，道；“罢了，罢了，冥冥之中自有天意，缘来散不去，缘尽求不得，老夫这些天正懊恼自己贪杯误事，救人这么屁大点事也办砸了，未曾想到那母子二人早已逃离出去，想来已是性命无忧，这便是了。”

对面山丘上坐着一位道姑，面向墓地席地而坐，自言自语道；“时间过的真快，一转眼二十年过去了，这些年来一直有你的消息传来，从起初的从军入伍，到后来娶妻生子，再到后来当了将军，大将军，云眉打心底里为你感到高兴，即使这辈子不再见面那又何妨，只要你过得幸福，那便是我最大的心愿，总以为你能长命百岁，儿孙满堂，未曾想你也走了，师父走了，这世上还有念想，你也走了，便生无可恋了，对了，你的夫人端庄漂亮，娶她为妻真是你的福气啊，还有你那儿子，长的太像你了……，走了，等把该做的一些事情做完，人生也该谢幕了……，下辈子再遇见你说什么也不再做你的师妹了，太累……”

道士那桌，一女道士抬起头望了一眼老魏，不扰不语。

傍晚，天边尽是晚霞余晖，红彤彤的好看极了，会稽城外西北边七里地处，大将军苏冠墓地略显凄凉，墓碑上甚至连生前职称也没有，只刻着‘苏冠之墓’四个字。

酒过三巡，那年纪稍大的汉子嗓门便跟着大了起来，道；“他娘的，打的什么鸟仗，我老魏从军二十载，大战小战打过无数，就没打过这么窝囊的战，想当年跟着大将军打仗，那是何等的痛快啊，大将军……，大将军好端端的怎么就得怪病死了呢，他娘的，我老魏敢肯定，大将军定是被人害死的……”

见老魏越说越激动，旁边那三名汉子赶紧劝老魏莫要动怒，非常时期当注意言行，小心隔墙有耳云云，老魏却越说越大声，干脆破口大骂起来，“老子说的是实话，怕什么？我老魏这辈子就敬重大将军一人，若给老子晓得是哪个王八羔子害死了大将军，老子杀他全家。”

雁山，坐落在东海之滨，因山顶有湖，芦苇茂密结草为荡，南归秋雁多宿于此，故又名雁荡山。

许是停业已久又刚复营业的缘故，酒馆生意不是很好，除了老魏这一桌，还有角落里坐着一桌道士，便没有其他客人了，道士共七人，三男四女，未点酒水也未吃肉，只有三五盘素菜，坐在那里慢悠悠的吃着，老魏那桌一会儿骂爹一会儿骂娘的，这边倒像是丝毫不受影响，各自低头自顾自的吃着，也不言语，掌柜的也是心宽好客，不急不躁，不怒不恼，总是笑眯眯的。

发了一阵牢骚，火气也消了一大半，这时，老魏左边的那汉子道；“我和许兄陈兄三人已相商好了，明日去大将军墓上祭拜一番，过后便回老家种田去了，魏兄您有何打算？”

老魏一脸失落，道；“我老魏双亲去世多年，老家也没什么亲人可挂念的，打了几十年的仗也没成个家，老家就不回去了，上头不是说军队解散就地为民吗，我就在大将军墓边上择一空地盖间草房住下来，再开些荒地种些粮食，日子先将就着过下去再说。”

少许，少年缓缓睁开双眼，目光艰难望向头顶，随后又侧眼望见床边，只见床边坐着一白眉老者，酒糟鼻八字眉，虽长的古怪却也面容祥和，少年欲起身，却全身无力，声如游丝问道；“这是哪儿，我怎么在这里？”

老者轻呼一口气，脸现笑容，道；“算你小子命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