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飞茫然了。

若是换个学生，他必然会用自己的经验告诉对方，古往今来不一定是对的，约定俗成也不一定就是正确的，但你按照那样去做，没有人会说你是错的。

“也行，是我直接口述，还是等下写给你？”他问了下，但很快摇了摇头，“算了，还是等下写给你吧，还是有点麻烦的，并不是存粹的根号下多少分之一。是一般学生算出来可能都不会相信的答案。”

“嗯？”这黄飞更疑惑了，“所以是什么答案？”

黄飞嘴角抽动，半个小时？那他还上什么课？干脆等会直接回办公室得了，但他还是说了句：“过程就不用了，待会给个答案，我算一下看看。”

“古往今来就一定是对的？”伊志成反问道：“约定俗成就一定是正确的？”

“证明点是否存在，若存在，请给出点的坐标，若不存在，请说明理由。这不是题干吗？既然有这个说法，那不存在不也是很正常吗？”

“正常……吗？”黄飞有些不太确定了，虽说题干确实是叫那个，但这么久以来，起码十几年的高考都考过那种类型的题目，最后解出来是有确切的点的，从没有过不存在这样的答案。

但眼前这个学生是伊志成，不仅仅是学校最大的几个校董之一，还是连续一年霸榜年级第一的狠人。

伊志成只是笑了笑，“古往今来？”

黄飞想了想，确实能算是这个说法，于是点了点头。

唯一一次失去年级第一的宝座，还是他主动退出了赛道，跑去改试卷，改的速度比黄飞这个老师还快，准确率也比他自己来高。

等同于说，如果伊志成想，他大可以一直保持着年级第一的位置，直到排名制的结束。那样虽然也算是一种传奇，但与他主动让出宝座，转而去当起了裁判这件事情来相比，档次还是差上不少。

而且，这孩子可是上课的时候抱着《时间简史》啃。他都看不懂那高深莫测的玩意，根本就无从评价。

他将自己的看法说了出来，表示这不是违背了惯例吗？

“先换个地方说吧，这事情全部说下来，大概需要运用到历史方面的知识。”

黄飞点了点头，“确定那些学生半个小时解不出来？”

“就算解出来不存在，他们的经验主义也会告诉他们，这个答案是不对的，他们会一次一次的去计算，直到最后发现，答案真的是不存在。然后放弃再算，将其当成是临时的答案，直到出现标准答案，他们才会发现事情的真相。”

“万一他们中途就发现了呢？”黄飞不放心的问了一嘴。

“我们那一排不还有一个没出来嘛，年级第一的脑力还是可以相信的。再说答案我早就写好放在我桌子上了，以那家伙的习惯，算几遍之后，大概就会看到我桌子上反过来放的那张纸，然后发现背面的答案，之后上台给同学们讲解题目里的问题。最后留下一道新的题目。”

“额……考虑的还挺周全啊。”

黄飞不问了，总感觉这孩子在推算人心方面强的离谱，这经验教条主义被他用的……简直不要太恐怖。

“美由子要先回去吗？”

黄飞随口问了一句，伊志成便扭头看向了美由子，当看到少女脸上出现纠结的表情时，他便笑了笑说道：“想跟过来就跟过来吧，美由子酱你国家那边考试所需要的知识并没有那么多。相比较于刻板的复数性习题训练，接下来我跟老师要讲的东西，反而会更有趣，属于积累沉淀向。不求你全部听懂，能听懂一点，对你回国之后都会很有帮助，比如说，跟你表哥聊天的时候说起这些东西……”

他说前面那一堆话，美由子酱都没什么反应，依旧保持着困惑的表情，但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美由子酱脸上的困惑瞬间便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闪闪发光的星星眼。

“好耶！”她兴奋的都快要原地跳起来触摸天空了，好在这栋楼还有天花板，她摸不到天空，地心引力依旧在，她想跳起来也没那么容易。

不过这并不妨碍少女兴奋的跑到前面去，当她意识到自己并不知道要去哪里的时候，才停下脚步扭头看着后面两个慢吞吞走着的人。

“别急，下节是语文课，跟黄老师一样是位班主任，他们在一个办公室，到时候跟她说一声就行。我们有大把的时间可以交谈。”

“表哥说过，如果有想要去做的事情的话，那在达到目标之前，任何时间都不应该被浪费！”美由子酱鼓着嘴，好似在说着世间的真理。

伊志成哑然，他苦笑着摇了摇头，“你表哥说的对，倒是我着像了。老师，我们快些走吧，不然一会又得被教训一顿了。”

黄飞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他越发感觉到志成同学的恐怖了，从这简单几句话里就能看出来，他把美由子同学拿捏的死死的！

难怪当初看到第一次见到美由子同学的时候，她就在不经意间把志成同学当成主心骨。

黄飞快步走着，余光看了一眼走在他旁边的伊志成，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千万别当老板啊，不然你手下的那群人不得为你卖命，把自己卖了还替你数钱想着你的好，到头来再自己跑回来？

真是恐怖啊……

在一通幻想中，黄飞带着两个人来到了自己的办公室门前。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选办公室这个地方，有可能是因为刚刚听到了办公室这个字眼，所以下意识的就走过来了？

很有这个可能，黄飞再次打了个冷颤。

“怎么了？穿的少？”

听到背后志成同学的声音，黄飞更想打冷颤了，但好在止住了。

“没，可能是身体突然抽筋了一下。”

“是这样啊。”伊志成点了点头，思考了一下，“那可能是因为老师你最近坐的时间太久了，导致肌肉松弛了，有时间多走走，锻炼下身体的肌肉。不想多走的话，每天吃完饭，饭后散散步也可以，就当作是消食了。”

“行，我记下来。”黄飞随口应了一句，推开办公室的门走了进去。

里面的老师随意看了一眼，看到是他后，惊讶的问道：“黄老师，你不是在上课吗？”

当看到他身后还跟着人的时候，突然想到可能是带学生到办公室里来训话的，那他还是少说点话吧，但又注意到那个学生是伊志成后，他之前那荒谬的想法瞬间就断了。

所以是伊志成过来训黄老师的？

这个想法冒出来后，一发不可收拾，他甚至连手头上正在写的教案都停了下来，竖起耳朵听那边的声音。

“好吧，虽然这里有人，但比起在走廊上，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影响到别人的情况来讲，固定知道会影响谁，反而会好很多。”

黄飞嘴角抽了抽，给自己还有旁边眨巴着眼睛，比上课还要集中注意力的美由子同学一人搬了一个凳子。

至于伊志成……

他坐在了黄飞的位置上，动作非常的熟练，好像是从他改卷子的时候就养成了这样的习惯……？

“所谓约定俗成，其实可以没有约定的那个过程。只需要一个人起带头表率作用就行，那个人甚至可以不说话，只做自己的事情，做完之后没人制止他，那么这个行为在其他看到的人眼里，就是正确的，是规矩，是不应该违背的。之后他们就会开始模仿，用所看到的第一个人的做法，来处理那件事情。”

“这就是约定俗成，换个简单且通俗易懂的名词，它叫从众。众只是个量词，它不仅仅是指很多人，一大群人。那确实是众，一点错没有。一个或者两个人，其实也可以用众。从众从众，重点其实不在众，而在于从。只要‘从’，那跟从的就是‘众’。”

“因为即便一开始只是跟着一个人去做，那之后就会慢慢的变成一大群人，从单人行为，变成集体行为。所以‘从’也可以解释为盲从。”

黄飞点了点头，他好歹也是高校毕业的高材生，这点逻辑还是能转过来的。

美由子就不一样了，她的学历也就高中，这时候很是茫然，她问道：“为什么会盲从呢？难道他们不会自己判断事情是不是正确的吗？”

伊志成笑了笑，解释道：“当然会，每个人都会自己判断事情的正确与否。但能否判断成功，那就因人而异，所以是会而不能。人的社会性导致了，一旦一件事情做的人多了，他们就会下意识的感觉那件事情是正确的，从而随从他们一起去做那件事。”

“这就是盲从。盲并不是指眼睛看不见，而是指心灵上的‘盲’，可以说是失去了自身的判断力。并没能去分辨事物本身，而是根据它所造成的影响——吸引到的人群，来判断它的正确性。”

“举个例子吧。就刚才我和黄老师说的那道题，通常那个点是存在的，且不止一个，要假设很多条件来验证不同的点位，最后一个个求出来。”

“这是最普遍的情况。也是很多出题人都会出的情况。”

“所以黄老师在面对这个题目的时候，下意识就开始思考那个点到底是什么，就没去想过它不存在。”

“这算是某种程度上的‘盲’了，直接去思考结果，并没有去想过程。当然，这是因为他不知道题目。”

黄飞想了想，如果自己知道题目的话……还是会想点到底是什么……

看着正在‘替自己说话’的伊志成，黄飞很明智的闭上了嘴。

“但美由子酱，你要注意，我说的是某种程度上，而不是完全将这个行为称为盲。”

“中国崛起的时代中，就有几位伟人说过：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经验教条主义要不得，要紧跟时代的步伐！”

“当然，那几位说的不是完全一样的，我只是把他们的话总结了一下。”

“经验教条主义要不得，其实就是在说不要盲从，要看清楚了，再去自己选择要做什么，别什么都不知道，单凭过去的经验来判断，到最后坏了事可没后悔药能吃。这也可以说：未窥全貌，不予评价。”

“具体问题具体分析的话……就我刚说黄老师那个。说他并不等同于‘盲’就是因为，拿到题目，无论是存在还是不存在，其实解法都是一样的。先假设点是存在的，随后慢慢求得那个点的坐标。所以一开始设想点存在是没问题的，但当已经开始做出是不存在的时候，还在寻求点在哪里，那就是‘盲’了。”

“宁可怀疑自己的，都不去思考题目到底是不是有另一种答案，这难道还不是‘盲’吗？”

适应了过去以往的生活，凭借的经验主义生活到现在，他们会下意识的去维护自己的生活，将‘古往今来’、‘约定俗成’当作是正确的事情，将新兴事物，与他们过去经验不相符的事情，全部打压下去。

不，不仅仅是现代，这样的事情从古就有，这才是真正的‘古往今来’。

综上所述，面对这孩子，黄飞必须得斟酌斟酌再斟酌自己的言论。万一造成了什么不良影响，那可就是毁坏了国家的栋梁之材！到时候他有几条命都不够赔的。

伊志成不知道黄飞现在在想些什么东西，如果知道的话，那他大概会说：黄老师，别想那么多，你影响不了我什么的，如果我真那么容易就被人给影响了，那我还能是现在的我？

第191章 没有最正确

但他不知道，只是自顾自的说道：“诚然，遵循古法不一定会是对的，但没有人可以说那个人所做的事情就是错的，毕竟古往今来的都是这样的。说那人做错了，就得给出一个‘正确的’且不同于古法的做法，这很难，所以多数时间，我们都是遵循着前人的脚步在走的。”

黄飞点了点头，这确实是他所思考的东西。

现代社会的人们，往往会下意识的去打击新兴行业或新兴事物。为什么？不就是因为那些东西身上没有‘古往今来’可以参考吗？

“不存在。”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