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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欲海沉浮_第四百八十四章 勿忘我(一)

  • 作者:老虎二子
  • 类型:情感
  • 更新:2021-07-02 07:58:58
  • 字数:17444字

三果下意识绕进去,迎面一个小妇人携孩子过来。

“啊,对不起,打扰一下,这里是器材厂家属楼吗?”三果礼貌问,看到小妇人警惕的眼神,赶紧解释,“我10多年没回来,弄不清楚了。”

三果看着一捧鲜艳的紫花,凝神。这是什么花?长长的花茎,没有什么绿叶陪衬,不知道是不是被花店的小姐修剪掉了。光秃秃的笔直上去,到顶部竟舒展出一朵不大的花蕊,嫣紫嫣紫的,形同一枚一块钱钢币大小。三果在北京也见过这样的花。紫色迷人。

紫色是三果偏爱的唯一颜色。

三果喜欢驻足花草簇拥的花店。到不是他兴趣比别人高雅,喜欢与花草为伍跟书香结伴,他自认为还没修炼到那火候。他那么做,其实原因特简单,那么些花花绿绿的东西,除了养眼外,关键是能让他分辨出紫红和嫣篮的对比。靠,这么说还不明白?三果这主儿有点弱视,俗称色盲。接近的颜色经常弄混了。

“啊,是吧。”女孩的口气也不肯定,指着一边说:“你去传达室问问,他们知道。”

饭后闲逛,是三果在峡市期间每天的必修课,早晚两次。

峡市和他印象中的其他城市截然不同。当年曾经让他神魂颠倒的那条路上,东西成行的垂柳和铺天盖地成荫的梧桐,如今都没了,换成细胳膊细腿的树苗,站跟前半天,他楞是叫不出名字。伸手晃晃,枝条般粗细的树干,极不健康的跟着就摇摆起来。三果纳闷,如果从当地的植物年轮来判断一个城市是否古老,是否历史绵长的话,峡市别说连绵至春秋战国时期,这树秧子和起哄般拔地而起还不伦不类的建筑物,你说它是由乡镇改头换面变成的地级市,跟峡市人说,峡市人民肯定不高兴,跟远点的都灵说,都灵人民就信。

“我也不清楚。”小夫人一脸歉意,指指楼上:“好象是吧,我朋友就是器材厂的,住这儿。”

三果叹气:这光景,估计100年后,峡市也难成花园城市。这跟他年少时期的峡市相比,除了街心花园被水泥填平了,绿色日见稀少。

想起少年时期,三果一下愣住,左右瞅瞅,犹犹豫豫问花店的女孩:“这是……器材厂的家属楼吗?”

靠,也是一皂白不分的主。三果苦笑笑,欲离开,被旁边一老者喊住:“这是器材厂家属楼,你找谁?”

三果都搞不清楚怎么了,一听老者的话,当即就跟找到亲人似的颠儿过去,一边敬烟,一边指着中间的单元说:“那个单元,顶层的,是不是以前住过姓潘的一家?潘东子的潘。”

老者咧嘴笑:“现在还是姓潘啊,养一大群鸽子那家,门冲西。”

当年还能看见的绿色,现在被漂亮的混凝土覆盖了。一个一个的树苗,蹲在可怜的小树坑里,由西向东隔路扶摇,很像小儿麻痹后遗症的孩子,戳在那儿,不敢妄动。风一刮,靠,绝对上下哆嗦。

“92年就走了。”

92年,哦,92年是三果上英山的那一年。难怪找寻不到她,跑省城过好日子去了。

“你有她电话吗?”三果问,摸出手机,有点心虚的解释:“我们是好朋友,我想联系到她。”

“哎呀,我没有二姐的电话,我们家那口子有,你留下电话和名字吧,我让二姐联系你。”女主人那声哎呀,一听就感觉特假。三果啊啊了两声又跟着客气了两句“没什么没什么”,然后在纸上留下姓名和电话,嘱咐女主人:“务必转告你二姐,这是我深圳的电话。”末了还叮咛,“我在峡市呆不了几天。”

三果告辞出来,心情好的不得了。跑花店买了一大束紫色的花。这里的花真是便宜,用报纸裹了,还枝杈那么张扬的一大捧,才8块钱。奶奶的,值!

“哎,对了,这花叫什么名字?”三果一只脚门外一只脚门里问。

卖花小姐吃吃笑:“买那么多还不知道名字啊,叫——勿忘我。”

三果捧着花出来,默念:“勿忘我,勿忘我,多美的名字。”一下站住,勿忘我?他抬头看看,左右看看,谁在跟他念叨勿忘我?四下里人影绰绰。三果埋脸紫花,深深嗅下去。恍惚间,小酒窝似笑非笑的盯着他看,轻声调笑,还勿忘我呢,你还记得窝窝吗?

三果神经兮兮回家,刚进门,早已康复的老妈就一迭声喊他:“小海快来,姓潭的找你。”

潭?三果在脑子里飞快搜索了一下,好象周围没有潭姓朋友。他接过话筒:“喂……”

“猜猜我是谁?”一个陌生的女性声音。

骗子!三果脑子里一下蹦出这个念头,早上的新闻刚播过,说一些骗子利用网络上的同学录校友会,四处打电话,第一句就是猜猜我是谁,你丫要是一接茬,说出想象的名字,基本就掉套里了,骗钱骗电话费,不知道骗不骗色?好象说受害人还挺多的。靠,套儿都下到这芝麻粒的小地方了,可见危害不小。

“张曼玉,我听出来了。”三果信口就缠上了。嘿嘿,就算你丫使用的是骗来的电话费,老子接听不花钱,看那个狗东西心疼。

“真是的——是我!”女声微嗔:“想不起来了?”

不是姓潭,是潘,潘莺。三果声音顿时不畅:“你……这么快呀。”窝窝在电话里“咯咯”笑出声来,那甜腻腻的声音刀尖似的往他心坎里扎。“你傻笑什么?”

“你说我笑什么?你才傻笑呢!”靠,一点亏不吃。

“是不是一听说那忘恩负义的家伙万里迢迢来找你了,特舒畅是吧?”

“你?万里迢迢?”窝窝声音开始不屑:“一走就是杳无音信的人,还会万里迢迢——你当我还是小女孩啊!”

三果黯然一会,才说:“我没有你家的地址。”

电话沉默下来,好半天,那边的声音幽幽:“你现在去哪儿了?”

“深圳。”这可不好,三果找窝窝的初衷,不是为了伤感,“我很多年前就被开除峡市云游四方了,北京呆了三年,到深圳10年了,现在又落草北京了。”他嬉皮笑脸起来,“俺现在是首度人民了,有首度户口本了。”

“臭美吧你。”窝窝果然笑起来了,一笑又跟着损他:“活该,谁叫你不好好工作的,开除活该。”

“天地良心啊。”三果捶胸顿足喊冤:“我为咱们峡市的建设,可是实实在在三陪到底了,青春贡献了,血汗贡献了,那什么一改革,我连未来一起贡献了,现在成社会人了,难道要我搭上老命才不活该啊,你怎么就没有同情心呢?”

窝窝笑的声音从话筒里就传到老爷子耳朵里了。三果鬼鬼祟祟抱电话挪旁边阳台上。

“你就贫吧。”窝窝笑嗔,又叹:“你现在长什么样啊?我一点想象不出来了,很胖吗?反正你不高。”

三果一本正经说:“比较胖,没错不高,快1米60了。”等听到窝窝吃惊了一下后,又抢着说:“医生说,30多岁不会长个了,三等残废,啊,我90公斤了,稍微胖了点。”

“啊?”窝窝这一会连续几个惊讶了。“那不跟皮球一样啊。”

“恩,皮球就是挨踢的,叫滚那儿就得滚那儿,人家一不高兴直接把我就踢场外了,皮球命——不好。”

“别瞎说。”电话里首次出现呵斥,随即柔和,“你……太太也在北京?”

“我还光棍呢。”三果信口开河到。

“为……你现在是自己过?”

“恩,自己过。你想问我为什么离婚吧?咳,还能什么原因,原因一大堆,属于长篇小说一类的,内容错综复杂的很,一半天说不完。”三果停顿了一下,问,“你呢?生活的好吗?”

窝窝电话里的声音没有刚才的跌宕了,语调很平和,跟语文老师刻板的指导学生念课文似的。窝窝的第一次婚姻很不幸福,有一个儿子,儿子三岁时,她的第一段婚姻既告结束。那时候全国正流行感冒似的盛行待岗、停薪留职这类的新鲜词,女工尤其不堪。省会比峡市强不到那去,窝窝那个科学院估计也是穷庙,如此这般一番,窝窝还挺有时代感,成了跑图片的,其实就是哄人家有点油水的企业上平面广告,连哄带骗的,比骗子的名声好不到那去。对外的名片头衔好听,特高雅,叫编辑。风尘仆仆了好几年,一算,除了吃喝差旅贴补家用女性开销外,居然没发财。好在窝窝不太苯,及时调整方向,专心致志的谈起姐弟恋来。还好,第二任丈夫知道心疼窝窝,如今女儿14岁了,还成天跟在窝窝屁股后头,比女儿恋娘,走哪儿跟哪儿,小尾巴似的,窝窝还挺受用,一听三果说,“他那不是在意你,是他妈的不信任你。”立即在电话里就跟他急了:“你怎么知道不是在意我,啊!你说!”

三果嘿嘿笑:“好好,他在意你——他没事喜欢看你手机信息吧?”

“我……手机没有信息。”

“你很少跟男性朋友出去吃饭吧?”

“我在这里没……朋友,就柜台、家,两点一线。”稍顿,语气委婉:“恩……他是挺小心眼的。”

“哦,你手机号码多少?”三果家的电话没有来电显示功能。他摸出手机准备记录窝窝的号码。

“1393719970……我基本不用手机的。”

靠,10位数。三果心里隐隐作疼。

“窝窝。”三果声音变的温软起来:“窝窝,回家吧,时间不早了。”

“那,你暂时不走吧?我……明天还给你电话。”

一夜辗转难眠。

三果琢磨到天亮,早早跑公园去了。昨晚上抽了一整包烟,肺里需要换换干净的空气。往公园的路,还那样,路两边看不出什么颜色的平房,灰头垢面的,还能找到10多年前的影子。清洁工在清理卫生,四处灰尘。

他东游西逛的转了一遍公园,在靠湖西边的花卉棚架下,他看到不少陶盆陶罐,好象是出售花卉的地方。一个看不出实际年龄的男人,拿着花锄,沿地垄修整叫不出名字的花草。

“这玩意卖吗?”三果拎着一陶罐,左右瞅瞅,看模样能放下那捧勿忘我。陶罐是粗陶,颜色很不均匀,不过很别致。

男人翻他一眼,随口漫天要价:“20块,要就拿走。”

“你抢银行呢!”三果笑嘻嘻递一支烟过去,弹弹陶罐:“就这破尿盆,你当古董了吧——3块。”三果听谁说过,要砍价就照狠里砍,几个回合后,才能心想事成。

“你……是鲁小海?”男人凑过来的脸突然生动起来,“我是建峡啊,刘建峡记得不?”

三果噗嗤笑喷,伸手就是一瓢儿:“你大爷的,怎么这模样了,跟他妈真大爷似的。”

这家乡的水土养人,怎么把这哥们儿养成这等的苦大仇深?一脸的纵横刀刻,既厚重成熟又特沧桑。眼睛到是深邃,眯起来一闪一闪的,贼亮。

“你小子跑哪儿去了?同学谁谁都不知道。”

“唉,苦不堪言呐,北京跑了3年,结果首都人民不待见我,混不下去了就闯广东了,这不一晃10年了,又成二流子了。”三果再次弹弹陶罐,“想倒卖倒卖你这破尿盆,你还跟我那么讲原则。”三果惦记着“破尿盆”,扯远了容易耽误正经事。

建峡嗬嗬嗬笑出声来,瞄瞄烟屁股上的牌子:“二流子还抽洋烟儿?你蒙傻子呢。”反手还三果一响瓢儿,“要就拿走。”

靠,还是家乡人民厚道,换那边,专门杀熟。

聊了小半天,建峡豪爽,拉着他出去喝糊辣汤。一身臭汗。

回家,三果仔细清洗干净陶罐,还别说,灰头垢面的时候,还真看不出破尿盆的纹路,泥垢洗涮下去了,放桌上把紫色的勿忘我往里一插,靠,要多美有多美,别致极了。

三果冲了一个澡,神清气爽。然后打开笔记本,敲击键盘。昨天被窝窝闹的,没写成字。一想起窝窝,又差点走神,赶紧做了10来个深呼吸,开始写字。

三果写字这个好习惯保持了快20年,上初中时就自命不凡的写了不少,总觉得自己就是诺贝尔文学奖的继承人,没事就写。14岁还是15岁就张罗着要续写《红楼梦》,狂妄起来还真唬了好几个女同学。可惜那时候懵懂,对男女间的好事知道的模糊,光知道一些简单朦胧的拥抱拉手什么的,连接吻都写不出来。现在琢磨琢磨,很后悔,要是换现在,嘿嘿,被哥哥我归纳的良家少女,还得破记录。

少年无畏,少年无知啊。

等三果煎熬出来的文字,开始占据京华内部刊物上的版位时,少年时代的轻狂就深沉起来了,成天装的跟思想家似的,在文学女青年周围做思考状度步。再后来,就跟写《我是你爸爸》出名的那谁说的一样,成了文化流氓。再被美女作家一简称,成了流氓了。三果发现好多挺漂亮的女青年,都喜欢加重语气说这个粗话,跟她们的脸盘和笔下生辉的文字比,忒粗俗。靠,这世道,跟谁说理去!

午饭喝了点小酒。老妈做的酸菜炖排骨,三果啃了不少,桌子上一大堆被他啃的一塌糊涂的骨头。昨儿晚上几乎没睡,吃完饭有点犯困,刚想饭后一支烟,电话跟惊了似的响了,吓了老妈一跳。三果潜意识觉得是窝窝,一摘下电话,听着里面一声悠长的“喂——”,果然是。

三果问:“你干吗呢?”

窝窝:“我想你呢。”一顿,问他:“你呢,想我没有?”

“想,想的都快抽风了。”三果关上房门,把电话机抱到床上,躺好。

“我今天好难受。”窝窝的声音是有些懒洋洋的。

“怎么了?那儿不舒服了?”

“没有,我……都睡不着觉了,都怪你!”30多岁的人了,怎么声音还那么揪心揪肺的。“你现在到底什么样?我一点想不出来了。”

“不穿鞋170厘米,穿上鞋高一点,多两三公分吧;65公斤,昨天逗你玩呢,我没那么肥,体重还比较标准。”三果摸索着点着烟:“眼睛还那样,一单眼皮儿一双眼皮儿,我老跟他们说,看我的眼睛,就知道什么是一半魔鬼一半天使了。”

“你就是魔鬼!”窝窝恨恨。

“我觉得一半一半比较中肯,符合辩证法。”三果嘻嘻笑,戏弄窝窝:“我怎么就是魔鬼了?”

“你让我心……乱了。”窝窝好象轻轻叹了口气,问:“你以后打算怎么办呢?”

“啊,这个我已经想好了。”三果贫起来:“我准备跟你家那谁谈判,我靠,我得把你抢回来。”

“又胡说,你不能正经点啊——讨厌!”

“我没胡说。”三果听着窝窝着急,就特开心:“我们被社会被历史……当然关键还有我的原因,隔断了那么多年,我们都快4张的人了,为别人活了半辈子了,剩下时间我们得自私点,为自己好好活一把了。”

“……”

“我说的对不对吧,你不是也为别人活了几十秋了,啊?”三果咄咄*人的气势,连他自己都差点以为是真的了。我有演戏天赋?以前没发现这优点啊。三果暗思到。

“恩……”窝窝被动的思考,被动的反驳:“还不是要这样过下去?还不都这样……这才是生活啊。”

“什么叫还不是?别人的命都他妈的珍贵,就咱们命贱!”三果脱口一个粗话,还来劲了:“我们也是爹妈养的,我们也是七情六欲的饮食男女,我们该谁了还是欠谁了?凭什么我们伺候人就是应该的,别人享受就那么心安理得?我就不信,还没天理了!”

“那总得有人要付出啊,我……们可能就是这样的人。”窝窝反驳的没那么理直气壮了。

“你甘心吗?”三果差点没乐出来,赶紧闭嘴。

“不甘心还能怎样?离婚?我……们都经历过了,我都害怕了。”

电话理突然传来另一个声音:您的通话时间还有一分钟。三果一下糊涂,问窝窝:“谁在说话?”

窝窝笑:“我用的是201卡,每分钟才8分钱,打完了……”

靠,活生生被终止了。三果突然发现,除了那个10位数的号码外,他还没有窝窝的电话。咳,不想了,睡觉。

这一觉睡的,那叫一个香甜。没做梦,醒来已是日斜西窗的光景。三果看看挂钟,自己居然睡了4个多小时?起来洗把脸,迟迟钝钝在阳台上站了一会儿,端着破尿盆,给那捧嫣紫淋水。紫色花瓣上凝了水珠,欲滴不滴的样子,晶莹剔透。

手机尖锐的鸣叫起来。我看了一下号码,陌生,区号是峡市的电话区号。

“喂,哪位?”

是刘建峡,约三果出去吃饭:“你叫个车,3块钱就到,西湖春天,动作快一点,好几个老同学都在呢。”

老同学聚会,那得去。怀旧三果拿手,一煽乎过去的生动,就能启动所有人的记忆,美好的丑陋的清晰的模糊的,都是难得的素材。三果三月发在网络上的小说《刷新老兵新传》,就是他跟那帮子兄弟胡侃了一个通宵,喝倒了一大片,然后笔下生花炮制出来的。人的记忆需要启发,好多你都疏漏或封存的章节,经别人的嘴一叙述,立刻泉涌。

老同学一共来了5个,除了建峡,还有2男2女。朱永刚、王和平、宋蔚、郑小云,三果挨个惊讶,握手,然后就是一个扎实的熊抱。

“小海,没想到没想到啊。”和平老成的感慨:“我们小学就是同学了吧?”

“五年级。”三果颌首,指着宋蔚说:“我和宋蔚最早,三年级,咱俩同桌。”

朱永刚嗬嗬嗬的*笑起来:“你俩同桌啊,那《同桌的你》就给你俩写的吧,多贴切呀……谁为你做的嫁衣。”最后那句,居然被这厮憋着嗓子唱出来了。宋蔚郑小云包括几个男的,都跟着乐起来。气氛融洽。

“听说你写小说呢,出版了吗?”宋蔚喝了几杯酒,脸红扑扑的,有点上脸。

“啊,构思的差不多了,我准备写一本《我的上半生》。”三果信口胡诌:“属于回忆录那类的,好写。”

朱永刚坏笑道:“你的上半身有什么好写的,要我说,你不如写写你的下半身。”

“哎哎,那句话怎么说的——不到北京不知道自己官有多大,不到广东不知道自己钱有多少,不到海南怎么着?不知道自己身体有多么的不好,对吧?”建峡搬出上世纪末的荤段子,挤兑三果:“你海南肯定呆过吧,哈哈哈,你下半身有什么好写的,残废了吧?”

那么多年没见面,三果一时还拉不开脸,跟着笑,没还嘴。

“你回来还没去看看食品厂吧。”一直矜持的郑小云突然说话。

“你也在食品厂呆过?”三果多少有些惊讶。食品厂是他整个人生段落里,最为模糊的时期。零星散乱,还没法对接记忆。时间不长,初中毕业到上了黄师傅的英山,几个月的时间,绝对不会超过10个月。

“你就这记性,还写小说?”和平不屑,咧嘴:“和你一起当的临时工,糖果车间,我都去了好多回呢。”

“你真忘记了?”郑小云不信:“那你还记得那姓潘的女孩不?”

“你认识她?”潘莺,她说的一定是她。“你跟她很熟吗?”

“是你跟她——熟。”郑小云咯咯的笑出声来,“你都不知道你有多殷勤吧?”郑小云瞥三果一眼,“我们四个人一桌,包糖,包10块糖5分钱,你老往姓潘的旁边跑,送糖还帮人家包糖。咱们车间全是女孩,到吃饭时间,别人的饭盒你从来不管,就热你俩的饭,围在一起吃饭跟小两口似的,这也不记得?”

“嗨,我说作家,你哪时候就会泡女孩了?真他妈天才啊你。”

三果没顾上搭理损他的永刚,追着郑小云问:“那,后来呢?”问完还心虚的看看宋蔚。

“和我喝一杯,我就告诉你。”郑小云举杯示意。三果赶紧喝酒,放下酒杯,眼巴巴的等待下文。

“后来就没有了,你不知道去哪里了。”郑小云这小妇人不是一般的刁,引逗的三果心痒痒的,还无可奈何。

“你老公是谁?我认识不?”

“你说小云前夫啊,你不认识,水工厂的,一钳工。”

这回三果是真惊讶了:“你离婚了?这时髦你也赶?”

“人家要不是孤家寡人我还没那胆儿带着来呢,谁知道你是文明人还是那什么啊。”建峡笑的别提有多混蛋了:“你都不记得了吧?咱高二的时候,就你懂得什么三围,整天色*盯着人家宋蔚看。”扭脸对宋蔚说,“你知道那混蛋怎么评价你的?”

“他怎么评价的?”和平插嘴,故意招惹小云:“我知道他怎么说你的,他说你三尖,这里这里和这里——三尖。”

“你别插话。”建峡坏笑,针对宋蔚说:“他说你屁股大,肯定生男孩。你说这混蛋那么小小的年纪怎么什么都知道呢,天才吧!”

“我就知道你挺喜欢看那些书的,好象都挺高深的,名著是吧?”宋蔚笑吟吟回避那些尴尬的话题,说三果:“你那时候真挺招人烦的,给桌子上划上线,说是三八线,

“我听二姐说过侨巷夜市食品厂,你和二姐是同事啊?”女主人问三果。

“啊,是……吧,我们在厂里最好。”三果遮遮掩掩回答。同事?岂止同事,我们是曾经的恋人,我丢失了很多年的感情责任人。“你二姐什么时候去的齐州?”

要不是天黑,要不是怕惊着老爷子,三果真想给老头一个熊抱。还是家乡人亲啊。一问,知道的就热情相告,比上海人憨厚好几十倍。上海人精明,问路何方,人民币垫底才如实指点,否则,嘿嘿,没准给开你一国际玩笑,向左向左再向左,然后再左一次就到了。靠,标准的圆圈,红绿灯还指示你如何转左。没脾气。

1、2、3、4,三果数着楼层,到了。闭着眼回忆:一个美丽的女孩,一个傻忽忽男孩,很多年以前,就是从这里出没过好几回的。漂亮女孩是这家的二姑娘,极端的美丽,脸上透明似的白净,一边一个小酒窝,那俩儿美丽的接近残忍的眼睛,残忍的夺走了那个傻忽忽男孩的童贞。小酒窝,我的窝窝——潘东子的潘,柳莺的莺。她当年就这么嚣张的介绍自己名字的。

第四百八十四章勿忘我(一)

三果突然一个激灵,那蹂躏着他心脏的嫣紫花瓣,就是那女孩烙印在他记忆里的。一个烙印刻骨了他那么些年。那女孩有一件嫣紫的裙子,不是化纤的,纯棉的那种。嫣紫的裙子经常飘摇在他的左右,而后又飘摇在无数个午夜梦回的唏嘘里。这么多年后,又骤然飘摇进他的混沌世界。不止不休。

没错,是潘莺的家。家里的女主人热情的指给三果照片上的清晰女人:“这是二姐,二姐还那样,没怎么变。”

“是,是,她还那样……漂亮。”三果凝视照片上的女人,摸烟,心里有点忿忿,真他妈的没天良,老子都这模样了,你还那么水灵,你妖精啊还是吃唐僧肉了?!

满目生辉的感觉。这种紫嫣总让三果莫名的激动,说不清楚的激动。没来由还很霸道,长期蹂躏他的心脏。一挨看到这种紫色火焰般的花束,绝对比不小心看到某个女孩惊鸿一瞥的内裤还他妈的爽。沁人心脾不说,还浮想联翩很久。

紫色带给三果的联翩浮想,总与女人的身体有关。具体哪个部位,他很是茫然。上中下前后左右,他都分析过,不得其解。甚至三果很龌龊的想:是不是跟那什么相象啊?想完,就抽自己的嘴巴,你丫真是色盲到不可救药了,黑头发黄皮肤的人种,再长年累月不见阳光,也不能捂成紫色毛发啊。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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