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知道我很烦恼？”他怀疑地问，“告诉我，你是不是学会了读取别人想法的咒语？”

“不能否认，”托尼说，“我确实会一种读取别人记忆的魔法。不过我并没有对你使用它。”他笑了笑，颇为骄傲地说，“我是猜的，因为我了解你，哈利。”

这期间来看他的人络绎不绝，都一门心思要逗他开心。海格捎来了一束地蜈蚣似的花，看上去像黄色的卷心菜；金妮满面绯红，带来了一张她自制的祝愿康复卡，但这张卡片的实际效果是让健康的人生病、生病的人有很大概率当场毙命；罗恩和赫敏非常罕见地联合起来讲笑话给他听；托尼更是趁没有人的时候，以狗的形态表演杂耍给他看。

然而，不管他们说什么或做什么，都无法让哈利感觉好一点，因为他们对于他的烦恼只了解一半。

哈利没有争辩也没有抱怨，唯一的要求就是不能扔掉光轮2000的残骸。他知道这样很傻，也知道光轮2000修不好了。可他控制不了自己，固执地认为扔掉它就是抛弃了一位老朋友。

哈利才不信他的鬼话，但心里感到很温暖。

“你这两天一直都很烦恼，不全是因为一把扫帚吧？”

哈利悚然一惊，猛地转过头来看向突然出现的提问者。

“那你，你觉得我——”哈利吞吞吐吐地说，“是不是很软弱？”

“你怎么又回来了？”哈利问，“现在已经很晚了。”

“今晚是我值班啊。”托尼嘿嘿笑着说道。

“我不这么看。”托尼笃定地说。

“可是我从扫帚上摔下来了。”哈利争辩道，他为这件事感到羞愧。

“这不是软弱，哈利。”托尼耐心地说，“摄魂怪对你造成的影响之所以要远胜其他人，是因为你过去的经历中有过别人未曾有过的恐惧。无论谁拥有一个恐惧的经历，都会从飞天扫帚上掉下来的。”他拿自己举例子，“你看我在火车上不是也晕倒了吗？当然，我不是要和你比谁更惨。”

“看来我猜对了？”提问者正是托尼，他的声音中还透着一丝得意。

“哦……”托尼沉吟着说，“所以真正让你烦恼的其实是那条黑狗？”

“两次了，托尼，两次了，”哈利忧心忡忡地说，“每一次它出现，我都会倒霉，而且还——”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看上去非常不安，“连累了你，万一有一天——”

托尼从哈利那双漂亮的绿眼睛里看到了恐惧，很清楚他在害怕什么。

“没有万一，哈利，绝对没有。”他极其肯定地说，“那就是一条普通的黑狗。”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哈利困惑地看着他，问道。

“别忘了我的阿尼马格斯形态也是一条狗，还是一条高贵优雅的俄罗斯猎狼犬。”托尼用一种非常自恋的口吻，信口雌黄地说，“我猜那准是一条母狗，它被我身上散发的气质深深吸引了，所以一直追到了霍格沃茨。”

哈利张着嘴巴，呆呆地望着他……一秒、两秒、三秒，突然扑哧一声，哈哈大笑起来，笑得涕泪横流，而这笑声也把庞弗雷女士吸引了过来。

“波特先生！”她穿着晨衣，双手叉腰，怒气冲冲地说，“已经很晚了，赶紧休息！还有你，安东尼，你是来值班的，不是来陪病人聊天的！”

“抱歉，女士，我这就休息！”哈利说，立刻躺好把被子盖过了头顶。

托尼露出了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保证马上就回到工作岗位上，庞弗雷女士这才作罢，转身返回了她的办公室。

“她走了吗？”哈利隔着被子问道。

“走了。”托尼说，“好了，我要去药房熬制药剂了，你赶紧睡觉吧。”他掀开被子，在哈利的额头轻轻一啄，“晚安。”

“等等。”哈利突然拽住了他的胳膊。

“怎么啦？”

“我——”哈利有些难为情地说，“我能认识你，真的很高兴，托尼。”

“我也很高兴，哈利，”托尼温柔地说，“非常非常高兴。”他凑近哈利，又是一吻，但这一次落在了他的面颊上，“晚安。”

哈利盯着天花板上的一道道月光，手指不断摩挲着右侧面颊，在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中渐渐睡着了。

星期一回到喧闹而忙碌的学校，哈利的心情总算好了一些，因为他收到了两个好消息。第一个便是和托尼有关。由于他的认错态度诚恳，麦格教授没有过于为难，只是严厉地批评一顿，再让他抄写十遍校规，这事也就到此为止了。可以说是高高拿起，轻轻放下。至此，哈利心中的那块大石头总算是落了地。

另外一个便是卢平教授回来教课了。当然他看起来好像病了一场，旧袍子更加松松垮垮，眼睛下面有暗黑的阴影；同学们就坐时，他微笑地望着大家，但他们立刻爆发出一片控诉之声，七嘴八舌地抱怨斯内普代课期间的恶劣行为。

“凭什么他要给我们布置作业？他又不是正式的老师！”

“——整整两卷羊皮纸啊！”

有唉声叹气、有愤怒的抱怨、更多的是希望卢平教授能网开一面，把斯内普布置的作业全部作废。

“你们没有告诉他，我们还没有教到那儿？”卢平问道，微微蹙起眉头。

又是一片七嘴八舌。

“告诉了——”

“可是他不听！”

卢平教授微笑地看着每一张义愤填膺的面孔。

“别担心。我会跟斯内普谈谈。你们不用写那篇论文。”

“哦，别啊，”赫敏一脸失望地说，“我已经写完了！”

他们上了非常愉快的一堂课，卢平教授带来了一个玻璃箱，里面装着一只欣克庞克，那是一种单腿小生物，看上去像是由一缕缕烟雾组成，相当脆弱，似乎没有什么危险。

“它会把旅人引入泥沼，”卢平教授说道，同学们记着笔记，“注意到它手上提的灯笼了吗？跳动前行——人们跟随亮光——然后——”

欣克庞克贴在玻璃壁上，发出可怕的、嘎吱嘎吱的声音。

下课铃响起，大家都收拾东西朝门外走去，哈利和托尼自然也在其中，但卢平教授却叫住了他们。

“我听说了比赛的事，”他说，转身回到讲台前，收拾自己的公文包，“我得承认，你真是让我大开眼界，托尼。据我所知，霍格沃兹建校以来，你大概是第一个敢痛斥老师的学生。”

托尼白皙的面庞泛起一团红晕，低垂着头不敢直视他，把注意力都放在自己的脚尖上。

“教授，”哈利愧疚地说，“这不能怪他，都是因为我。”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托尼扥了扥他的袖子，小声说道。

卢平无奈地笑了笑。

“我相信你已经吸取了足够的教训，我们不说这件事了。”他说，然后关切地看着哈利，“听说你的飞天扫帚……真令人惋惜，有没有可能修好呢？”

“不能了，”哈利说，“那棵树把它砸成了碎片。”

卢平叹息了一声。

“那棵打人柳是我到霍格沃茨的那一年他们栽的。人们过去经常玩一个游戏，就是设法去摸树干。后来有个叫戴维·格杰恩的男生差点瞎了一只眼睛，学校就不许我们再靠近它了。没有一把飞天扫帚能够顶得住的。”

“摄魂怪为什么要去赛场呢？”哈利怨恨地问。

“它们饿了。”卢平冷静地说，“邓布利多不让它们进学校，所以它们猎物的来源枯竭了……我想它们是无法抗拒魁地奇球场上欢快的情绪。它们觉得那是一场盛宴。”他深深地看了托尼一眼，“但讽刺的是，摄魂怪最后却成了两只守护神的猎物。”

“两只？”哈利看了看卢平教授，又看了看托尼，“那一只是谁的？”

“是邓布利多教授的，哈利。”托尼说，“他的守护神是一只漂亮的凤凰。”

“没错。”卢平说，“邓布利多教授后来发了很大的火，我从没见过他那个样子。”

哈利平静地注视着他，突然说：“教授，您可以借我一只博格特吗？”

“你要博格特做什么？”卢平扬起眉毛，吃惊地问。

“我想用它来练习守护神咒。”

卢平教授还没说什么，托尼先皱起了眉头。

“我不认为这是个好主意，哈利，”他沉声说道，“不用面对摄魂怪一样可以施放完整形态的守护神。再说，邓布利多教授已经不允许摄魂怪再进入球场了，它们以后不会再进来了。”

“但是我认为只有面对着它练习，才能更快地掌握守护神咒。”哈利坚决地说。

“可是你一旦面对博格特—摄魂怪练习，那个声音又会——”说到一半，托尼猛地捂住了嘴巴，歉意地看着哈利。

“什么声音？”卢平教授突然问。

哈利嗓子发紧，犹豫了一会儿，但还是勇敢地告诉了他：“当摄魂怪靠近我时，我听到伏地魔在杀害我的妈妈。”

卢平的胳膊突然一动，仿佛要抓住哈利的手臂，但他克制住了。片刻的沉默，他犹豫着说：“好吧……但恐怕要等到下学期了。放假前我有很多事要做。”

“谢谢，教授。”哈利说，一想到也许再也不用听到妈妈临死时的声音，他的心情真正好转起来。

“我能跟哈利一起么？”托尼问，他有些害羞，却想到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您知道我也需要克服我的恐惧……”

卢平微微一笑，点头答应了。

离学期结束还有两个星期。天空突然放晴，变成了明亮耀眼的蛋白色。泥泞的场地上蒙了一层晶莹的白霜。城堡里洋溢着一种快乐的忙碌气氛。圣诞节要到了，同学们都在愉快地讨论假期计划。

哈利、托尼、罗恩和赫敏也不例外，而且这一次比以往的圣诞节更加让他们期待。因为今年比较特别，三个家庭会聚在一起，共同在陋居度过一个欢乐、热闹的圣诞节。

不过这仍然不能让哈利忘记无法前往霍格莫德游玩这件事，唯一让他感到欣慰的是，托尼依然选择留下来陪伴自己。星期六早上，他们跟罗恩和赫敏道别后，准备前往有求必应屋继续练习守护神咒。然而刚爬上三楼，被突然冒出来的弗雷德和乔治“劫持”了。

“找我？还是他？”他们互相指着对方，异口同声地问道。

“我不认为这有什么区别。”弗雷德坏笑着说道。

“你们总是——”乔治故意拖长了强调，“黏在一起。”

“霍格沃兹最著名的情侣——”

“——敢于为了心爱之人痛斥教授。”

“啊，伟大的爱情！”

“好好说话！”托尼的脸快红透了，一旁的哈利也没好到哪儿去。

“哦，那我们进入正题吧。”弗雷德笑嘻嘻地说，“我们给哈利准备了一份特殊的礼物。”

哈利茫然地问：“什么礼物？”

弗雷德神秘兮兮地从斗篷里抽出一样东西，拿在手里给他们看。那是一张大大的正方形羊皮纸，磨损得很厉害，上面什么也没有。他们俩盯着它，怀疑又是这两个家伙的恶作剧。

“一块旧羊皮纸？”托尼撇了撇嘴，嫌弃地说，“拜托你们有点诚意好不好？”

“一块旧羊皮纸！”弗雷德闭起眼睛，手捂胸口，倒在乔治的怀里，仿佛托尼深深地伤害了他，“解释一下，兄弟。”

“是这样……”乔治说，“我们一年级时——年轻，无忧无虑，天真无邪——”

哈利和托尼哈哈大笑，怀疑弗雷德和乔治是否有过天真无邪的时候。

“——啊哈，比现在天真无邪——那会儿我们跟费尔奇闹了点儿别扭。”

“我们在走廊里放了一个大粪弹，由于某种原因，这让他很恼火——”

“于是他把我们拉进了他的办公室，开始用惯常的那一套威胁我们——”

“——关禁闭——”

“——开膛破肚——”

“——而我们忍不住瞄上了他的一只档案柜抽屉，那上面标着‘没收物品，高度危险’。”

“该不会是——”哈利咧嘴笑了。

“嘿，换了你会怎么做？”弗雷德说，“乔治又扔了一个大粪弹转移他的注意力，我马上打开抽屉，抓到了——这个。”

“其实没那么糟糕，你知道，”乔治说，“我们估计费尔奇从来没弄明白怎么使用。但他可能猜到了它是什么，不然也不会把它没收。”

“你们知道怎么用吗？”哈利好奇地问。

“当然，”弗雷德得意地笑道，“这小宝贝交给我们的东西比全校老师教的都多。”

“好了，别卖关子了。”托尼催促道，“快给我们展示一下。”

乔治拿出魔杖，轻轻敲了敲羊皮纸，说道：“我庄严宣誓我不干好事。”

刹那间，细细的墨水线条像蜘蛛网那样蔓延开来，相互连接，纵横交错，扩展到羊皮纸的每个角落；然后顶端现出了字样，是绿色的花体大字：月亮脸、虫尾巴、大脚板和尖头叉子，专为魔法恶作剧制造者提供帮助的诸位先生，隆重推出——活点地图。

“什么？”托尼惊呼一声，“你看到了那条黑狗？在哪儿？”

“就在看台最上面的一个空座位上。”

明明是在讨论一个严肃的话题，可哈利突然想笑。

“而且——”托尼拽过一把椅子在床边坐下来，语重心长地说，“我认为软弱不完全是一件坏事，人在必要的时候需要暴露自己软弱的一面。坚强固然是个好的品质，但过于坚强不是什么好事。时间久了，它就会封闭你的心，让你变得冷漠。”他止住话头，开始自曝家丑，“难道我没有在你面前表现过软弱的一面？一年级的时候，是谁在厄里斯魔镜面前哇哇大哭？二年级是谁……呃……因为一种糖果吐得住进了医院？还有上一次——”

星期六这一天对于哈利来说注定是个糟糕的日子。他不仅遭遇摄魂怪、输掉比赛，还失去了陪伴他三年的飞天扫帚。望着已经成为一堆碎片的光轮2000，他的心中感到一阵绞痛，情绪顿时跌入谷底，再也提不起精神来。托尼见此，便决定把哈利留在校医院度过周末，至少这里相对安静，不受外界的影响，有助于缓解情绪。

“等等，”哈利打断了他，眼中闪烁着好奇的光芒，“你是因为一种糖果才吐得那么厉害？”

托尼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勉强吐出了一个词“蟑螂堆。”话音一落，脸色立刻就变了。

“我有件事没告诉你，”哈利突然改变了主意，决定把自己的烦恼全部说出来，“比赛的时候，我看到了不详。”

他没有对任何人提起“不详”，对罗恩和赫敏都没有，甚至包括托尼。他知道罗恩会惊慌失措，赫敏会嗤之以鼻，托尼肯定会用心理暗示那套说辞来劝说自己。但实际情况是，不详已经出现了两次，而且随后都发生了近乎致命的事故。第一次他和托尼差点在家门口被骑士公共汽车撞死，第二次从飞天扫帚上坠落五十英尺。不详会不会一直尾随着他，直到他真的一命呜呼呢？他是不是整个余生都要提防这头畜生呢？

还有摄魂怪。哈利每次想到它们就觉得恶心和耻辱。人人都说摄魂怪很恐怖，可是别人靠近它们时都没有晕倒，也没有在脑子里听到死去的爸爸妈妈的声音……当然，这样说不是太准确，哈利猜测托尼可能是因为同样的原因才在火车上晕倒的，那应该是他爸爸的声音吧？但他是那样坚强、勇敢，不但压制了心中的痛楚，还学会了守护神咒，他施放的守护神甚至可以让摄魂怪感到恐惧。反过来再看看自己的种种表现……却是如此地软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