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逸的日子过久了，小秦氏都差点忘记了钱老四的聪慧。

以他的聪明才智，恐怕他早就察觉到了，可他从来都没有问过她。

“娘没说，我猜到的。”

他猜到了事实，却始终自欺欺人。

钱老四摇摇头，心中苦涩更甚。

他们现在就挺好的，有人护着，有人帮着，只需干点活罢了。

小秦氏一直都知道，钱老四很聪明，甚至比被钱家人举家供养的钱老大都要聪明许多。

但他喜欢安逸的日子。

可就算他知道了，又怎么样？

钱老四却说，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钱老大那个秀才公看着是挺受人尊敬，其实一天到晚乱七八糟的事也多。

“是，我找到家人了，我大哥也在临安。”

小秦氏说得气势汹汹，她不惧被钱老四知道真相。她又没有做错事，怕什么？

钱老四也没有兴致问罪的意思，他依旧背对着小秦氏，声音里透着明显不安。

小秦氏以前也不解，钱老四这般聪慧，若是如钱老大一般考上秀才，岂不是更能得人尊敬？

在见到秦家大哥后，小秦氏把这些年的遭遇也说了，秦家大哥怜惜她的经历，说的最多的就是让她回到秦家。

小秦氏相信，即便她回到秦家，也不会受到苛待。

她大哥还是她大哥，她的父亲、母亲也都渴望她的回归。

小秦氏说得掷地有声，那份期许哪怕钱老四未曾回头，也听得明白。

她是真心渴望回到秦家，而秦家人也值得她的渴望。

“你走吧。”

钱老四不想听小秦氏对秦家的渴望，即便他知道那是对的。

身后久久没有得到回应，钱老四很想回过头去看看。看看小秦氏的样子，看一看她是不是真的要走……

可理智告诉他，不能。

他都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回过头不过是自取其辱。

等啊等，小秦氏的回应始终没有出现。

最终，渴望战胜了理智，钱老四回过了头。

回过头才发现小秦氏正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小秦氏的目光里带着浓浓的不解，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失望？

钱老四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像是送别一个故人一般。

“当初我就说，若是你找到家人，我随时都会放你离开。”

那是钱老四与小秦氏成婚的第一晚，当年的他们都透着青涩，也爱得炙热。

钱老四告诉小秦氏，无论何时何地，只要她想要离开，只要她有个安稳的去处，他都会放她离开。

这个承诺，哪怕小秦氏早已忘记，钱老四也诶有忘记。

“你……”

久远的记忆浮现于脑海，小秦氏不无动容。

当年，她便是受钱老四这句话感动，委身嫁给了他。

这么多年，风风雨雨，好的坏的，成就了他们现在的样子。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发生了改变，他们之间怎么就成了这副模样？

小秦氏红了眼圈，他们之间，不该如此的……

钱老四的心里也不好受，当年可以笑着说放她离开，真到了这一日，所有的笑都成了苦涩。

再没有那般容易的承诺，再不会笑着说再见。

“这些年，跟着我，让你受苦了。”

钱老四是钱家最早一个知道小秦氏身份的人，他知道她贵女出身，便是嫁给皇家也是使得的。

能过娶上这么个媳妇儿，要说不得意是不可能的。

只是他这份得意只能藏于心中，和谁也不能说。

好不容易能说了，小秦氏却要走了。

“若是……”

钱老四的声音嘶哑，他清了清嗓子继续说:

“我是说，假如他们对你不好，你随时都可以回来。”

钱老四不想放手，他依旧想和小秦氏做夫妻。

“我不娶妻，也不纳妾，你随时可以回来。”

他早就后悔了，当时是被什么猪油蒙了心，居然会找上柳氏。

就算一辈子没有儿子又怎样？

只要有小秦氏，只要有爱的人在身边，于他而言就满足了。

当初娶小秦氏的时候，他就是这样的想法。

可这样的单纯，早已在时间的长河中流逝。他变得非要儿子不可，甚至为此，伤害了小秦氏。

他伤害了小秦氏，秦家却没有。

钱老四苦笑一声，声音发酸。

“瞧我，又说傻话。你是大小姐，便是再嫁，也不会找我这样的泥腿子。”

他深知自己是走了狗屎运，才能够娶到小秦氏。

如今，这份运气被他自己给作没了。

“和离吧。”

钱老四快刀斩乱麻，他怕自己说得晚了，会再也说不出这三个字。

和离，这正是小秦氏所想。

红了的眼眶松了口气，泪水终究没有流出。

大家夫妻一场，即便和离，小秦氏也希望钱老四能过得好。她说:

“我让娘把柳氏留下，你可以……”

“没有柳氏！”

钱老四怒斥。

“没有柳氏……”他的声音陡然一变，像是哀求。

柳氏，柳氏，那是他此生最不愿提及的人。

若是小秦氏还要他与柳氏在一块，他宁可离家，也不愿再与柳氏有认可瓜葛。

小秦氏见他似对柳氏再没了心意，也不再多说。

原本，她留下柳氏，就是想为钱老四寻条后路。

钱老四喜欢柳氏，她看得出来。

既然她要走了，这个位置空着也是空着，就给这钱老四喜欢的女人也好。

可既然钱老四这般哀求，她也就不好再提及了。

“当然，我是秦家的人，便是走到哪里，他们也不会不要我。”

秦家的家风一直很好，他们忠君爱国、呵护百姓，这辈子，秦家人做的最出格的事就是让小秦氏离开。

“他，他们还愿意接受你吗？”

昔日的秦家大小姐，变成如今的乡野村妇。她的性子柔了，皮肤糙了，连一身的礼仪教养也都白费了。

小秦氏也无意隐瞒什么，也未曾要求老太太对钱老四隐瞒。

这样的小秦氏，还受秦家喜欢吗？

看不到钱老四的面容，他的声音比起不安，更像是试探。

小秦氏不想在他面前露怯，既然他问了，她便也实话实说:

若是他早些面对，是不是……

小秦氏听说是他猜到的，当下有一刻的慌乱。她一直瞒着钱老四，结果还是没有逃过钱老四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