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游见琅仁有些不解，便解释道：“这里的雨并不是水，而是被凝固的时间，在这里空间与时间是彼此割离的，我们这些人从失落之地诞生之时活到现在也得益于此，但当这个世界即将发生变化时，时间便会出现，化作雨从天空之上落下，有些感知能力较强的人，可以通过接触雨水来预知雨后世界的变化方向，不过代价便是自己的身体以及灵魂要受到时间一次性的洗礼……你别看黎长老那般模样，他原本是比我更年轻的战员。”

“那这次雨水后的变化是什么？边界裂缝的动静？还是说……是我？”琅仁问道。

李游摇头说道：“不清楚，在那一刻真正到来之前，没有人知道世界崩溃究竟是什么样子。”

琅仁沉默片刻后问道：“有什么是我现在该知晓的？”

“这里崩碎的话会发生什么？”琅仁问道，“就像镜子一样啪咔一声全没了？”

“是的，黎长老是我们这唯一能够预测边界裂缝变化的人，有他在的这几千年，这座边村从未因边界裂缝而损伤一人……只不过这次他有些勉强了，半个月前本就受过一次雨的洗刷，这次还要强行接雨……你还不知道这里的雨是什么吧？”

“……我们曾听说大合殿有送人出去的能力，但并不知晓是不是真的，因为出去的人并没有办法往回传讯，所以也不能确定那些消失的人到底是去了哪里。”

“大合殿？还有别的地方？”琅仁惊讶问道。

“是你，你的降落，就是这次的变化，这场雨因你下了三个月。”

说到这，李游的神情有些复杂，不经意又看了一眼琅仁刚刚上香的方向。

“那长老……”琅仁隐约猜测到什么。

“不是说半个月前也接了一次吗？怎么是下了三个月？”

李游思索片刻，突然点头道：“原来如此，三个月的雨，原来是你和那个东西一起带来的。”

琅仁有些糊涂了——什么那个东西？

李游摇摇头道：“这里虽然是个弹丸碎片之地，但也是星球战场破碎后的一块，我们这山村只是碎片最边缘的边村，看守边界裂缝的一个小小据点而已，倘若边界裂缝扩大吞噬了这片区域，我便得向后撤离，重新建村了。”

听到会被做成药材，小蜥蜴仿佛是见过什么恐怖的事情，即便琅仁曾差点将她斩死，也害怕得往琅仁手下钻。

再等琅仁从医师的房间出来时，肩膀上已经趴着一只龟缩着不敢动弹的双翅蜥蜴——好吧，可以称得上是龙。

等候不多时的李游见小麻烦跟上了大麻烦，心里石头也落了地，随即便点头道：“你准备何时动身去大合殿？”

大合殿？

“去那作甚？”琅仁疑惑道。

李游意外道：“你不试试回宇宙去？这里已经是定时炸弹，你身为手指，应该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没事，大合殿不急着去……”琅仁沉吟片刻，扭头看向西北侧的天空，说道，“给我两个人，带我去边界看看。”

听闻琅仁要去边界，李游不免有些担心，“边界随时都会坍塌，且坍塌的范围都不可知，在那游荡十分危险。”

“但也只有那种地方才可能找到办法吧？至少大部分故事里都是这么写的。”琅仁无所谓道。

他总不能说“现在在哪都一样吧？”

见琅仁坚定，李游也只好应允，随手便召来个人。

“方折，村里你身法最好，你带手指大人去一趟边界吧。”

方折没有立刻接令，而是看了琅仁一眼，反道：“我无所谓，但我怕他回不来，李游，你知道的，那地方平衡极度脆弱，任何细微的波动都会导致结构崩溃，我们曾经因此少了半个村子的人。”

不过答话的是琅仁，“你在路上说说吧，我自会衡量……不是我吹嘘，只要我想活着，没什么能弄死我。”

他还真没吹嘘，因为回生的次数是这么告诉他的。

“实在不行，就折返回来。”李游叮嘱道。

方折当即便带琅仁出了村，在林间飞速穿梭。

一开始方折还想慢些等等琅仁的腿脚，可谁知进了小道后，天外来的这小子居然始终能紧跟身后，这倒是让他放下心来。

原本感受这小子的气不算很强，但没想到身法不差，想来也不愧是被选中为手指的人。

“既然你有这身法，边界上的问题就不是问题，唯一要注意的就是小心空间裂缝，那里的空间就像失去水分的沙堆一样，随便一动弹都会开裂塌陷。”

方折尽可能形象比喻道。

“这么脆弱？那也太难了吧……”琅仁感叹一声。

方折没有答话，当做是默认，但又随即想到什么，开口问道：“外面的手指都如你一般吗？”

琅仁没想到这位的话题跳跃这么大，回想起巴虚的话，便摇头道：“不清楚，我还没有见过他们，不过想来也不会太差，因为外面星神的追随者随处可见，没能耐死得快。”

“星神的追随者已经随处可见了？”方折闻言，脸色阴沉下去。

琅仁摊手道：“是啊，按照推测，没了虚空心神们的制约，宇宙里最强的就是它们，而且谁又不向往力量呢？这就跟心神的追随者们差不多吧。”

听到琅仁的话，方折也没再多言。

莫约半天的赶路，跨越了数百公里的距离，两人终于来到了这片大地的边界。

琅仁站在悬崖边，远远看向前面数公里外的裂谷，而更远的地方便是一片混沌的空间，随时都有大小不一的地块从这边脱落，缓缓飘向另一边的混沌同时，解构成最小的碎片成分。

“它们不只是表面破碎，同时也是属于它们的空间自身在破碎，就像铜镜一样。”方折感叹道，“大概总有一天，我们这些遗民都会那样碎掉吧。”

不过他还没苦笑两声，便看见远处的边界上，多了一道人影。

方折扭头看看刚刚琅仁站的位置，现在已经是没了踪迹。

“……妈的他还真敢过去啊！？”方折心脏咚咚跳了了起来。不过他还是没有跟过去——如果琅仁碎没了，他还能回去通报一声。

来到大地边界的琅仁感受着周身如细沙般酥动的空间，仿佛他但凡多用些力气，就能搅碎了这，当然——连同自己一起。

看着那些褪了色的泥土、树根、乃至更深处的大块矿石等物都破碎脱落远离消散，琅仁心里也有些紧张。

想了想，琅仁还是将左手探过去，扒在一块将照耀的月色都扭曲了的地块上，下一刻，地块的空间便脱落了大地，连同琅仁一小节手臂一起缓缓飘向远处的混沌。

收回剩下的半截胳膊，看着上面如金石般断裂面，里面血液仿佛被玻璃封住，溢不出半点。

“好像……还没有断联？”

琅仁试着握拳，只见远处那半截胳膊上的手掌也随即握紧，但因为相对于那边的空间，这样的动作已经十分剧烈，于是那只手随即便整个破碎、分解。

即便等到整个手臂都或作齑粉融入混沌之中，琅仁也还能感受自己手臂的存在……

“奇怪……我确实能感觉到它，是还没完全被混沌融合吗？”琅仁疑惑着，反身悄悄退了回去。

不久，方折看着断臂的琅仁回来，目光有些难以言喻。

“你这……这样没事吗？”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它现在还恢复不了，我得从近心端斩掉一些，才能重长一根胳膊。”琅仁解释道。

“不是，我的意思是那你为什么不这么做呢？”

“我想多感受一点，也许会有所收获。”琅仁不确定道，随后扬了扬断臂，“那边的感觉已经混乱了，但还没消失。”

方折都无语了——别说他，这个世界的人都没这么大胆地靠近过地界边缘，那可是随时都会身死道消的恐怖地方，任谁都是避之不及。

像这么不怕死的还真少见，就像长老一样少见。

想起长老，方折看琅仁的眼神也多了些变化——也许这就是他被长老用命接来的原因？

“那我们回去吗？”方折问道。

“……”琅仁想了想，点头道，“回，不过你再等我一趟。”反身又去了一趟边界。

再等他回来时，左眼球已经从他的眼眶中消失不见。

“走吧。”琅仁没多说什么，率先动身离开，这次轮到方折跟在后面看着他的背影。

真是个狠人，也是个怪人。

方折想。

“半生不熟罢了……我带走合适吗？”琅仁问道。

“本来就是跟你一起来的，该问的我也问过，之后在我这除了被做成药材，也就没别的用处了。”

然而等他再见到那位眼睛多到数不过来的王医师时，他就知道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了。

地窖中，小如蜥蜴手办的火龙在王医师的注视下瑟瑟发抖，谁能想到它之前还是能在铁水星球上掀起熔岩风暴的巨龙呢？

随时都会崩溃的失落之地，琅仁想象不到自己要怎么做才能将之延续下去……

不过问题来了，巴虚没说会把她一起丢来啊？

“真巧啊，小东西。”琅仁用手指点了点小蜥蜴的脑袋，笑道。

王医师手拢在袖子里，缓声说道：“既然你熟络，就带走吧。”

“该？说实话你应该将这个世界全部参透，”李游回答，“否则你就不该来这里。”

对此琅仁只能苦笑：“不怕你笑话，我可以说是被星神赶来的，我说我砍了星神一刀，也就只能砍他一刀，如果不是巴虚现身，我估计早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