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道长极力感叹：“好一处险峻所在。”

胡秀英愤然道：“原来如此，这官府着实可憎。”接着，胡秀英仍然不解地问道：“庙宇深深，大师每日念经诵佛，怎知俺小女子遭遇险情？”

在这生死关头，忽然一道金光闪过，悟明大师如从天降，横挡在胡秀英前面，流金袈裟仿佛一幅张开的大网紧紧罩住了胡秀英，林道长施放的那股火焰半点奈何不得，瞬间化作火星四散飞溅。

林道长慌忙收剑，正色道：“悟明大师，胡秀英乃千年白狐，迟早祸害人间，贫道正要取她性命，大师为何阻拦？”

胡秀英原本是喷水吐火的祖宗，只有她害人，没有人害她，不料想仓促之间，反倒着了林道长的道儿，一个猝不及防，竟往后便倒，林道长趁其不备，欲取其性命，胡秀英无力招架，只得闭目受死。

悟明大师禅杖一指，果见江流急弯处，突兀一座山峰。林木参天，雾霭茫茫，梵音袅袅。

胡秀英真心实意地说：“林道长教训得是，小女子牢记了，多谢道长不杀之恩！”

二人就此和解，冰释前嫌。

悟明大师单手唱喏，道一声：“阿弥陀佛！”，然后以出家人的口吻从容不迫地说：“这乃是你的造化，冥冥中自有劫数。今日，贫僧正在临江的悬崖边打坐，一股阴霾自西而来，隐隐中夹杂着一些霸气，贫僧料得难免有一场浩劫，不久，贫僧便目睹了你和小孽畜搏斗的场景，本想出手相助，没存想小孽畜竟然如此不济，等贫僧赶到时，小孽畜已经丧生在小娘子的剑下，贫僧却撞得林道长要对你不利，无意间救了你的性命，也算是功德一件。”

胡秀英动情地说：“悟明大师明察秋毫，小女子感激涕零。只是不知大师因何到此？”

悟明大师顿了顿手中的禅杖，娓娓道来：“说来也是天数。只因前番金夫人借口上香，贫僧一时疏忽，让金夫人探得乾明寺的秘密，大金牙密告官府，派兵围剿，一把火将乾明寺烧得一干二净，寺中僧众大多遭其荼毒，只有贫僧带了几个徒儿侥幸逃脱魔爪，在这树高林密的孤峰岭上重建乾明寺。”

胡秀英快人快语，直言不讳地说：“真是机缘凑巧。自古道，大恩不言谢，小女子给大师行个礼。”胡秀英说着，屈屈腰，弯弯腿，给悟明大师道了个万福。

悟明大师道：“小娘子不必多礼，贫僧恐怕也有求得着你的地方。”

胡秀英直截了当地说：“大师有何事相求，但说无妨。”

悟明大师收了金钟罩的功夫，高兴地说：“这就是了。虽非同类，亦可同心，不必互相杀戮。”

胡秀英手按剑柄，屏气敛息，不由得紧张起来。

悟明大师镇定自若地吩咐道：“别怕！咱们采取分进合击的战术，贫僧负责攻龙头，林道长攻龙身，小娘子袭扰龙尾，让老畜生首尾不能相顾。”

林道长和胡秀英齐声叫好。

说话间，龙王爷须臾即至，到得孤峰岭上空，老龙王按下云头，杀气腾腾地咆哮道：“尔等匹夫，胆大妄为，竟敢擅杀小龙子，今日定将你们碎尸万段，撒到洞庭湖里喂王八。”

悟明大师正要答话，胡秀英抢先道：“老龙王，休得猖狂！小金龙作孽在先，小女子不得已而除之，跟他人并无干系，你有能耐，就找俺来算账吧！”

老龙王一抖龙须，哈哈狂笑，目中无人地啸吟道：“谅你一区区弱女子，有何本领，竟敢口出狂言，莫非你活得不耐烦，欲做本龙王的腹中美餐么？”

胡秀英涨红了脸，叱喝道：“老孽畜，大言不惭，看小女子如何收拾你！”说时迟，那时快，胡秀英纵身而起，仗剑直扑老龙王。

悟明大师劝阻不及，惊呼道：“小心！”

老龙王见胡秀英径直扑来，不慌不忙地张开大口，随即喷射出一股强大的洪流，劈头盖脑，将胡秀英打落江中。胡秀英这才晓得厉害，老龙王果真与小金龙不可相提并论。胡秀英抖擞精神，一跃飞上江岸。

老龙王岂肯错过时机，趁胡秀英立足未稳，老龙王泰山压顶，犹如老鹰抓小鸡，伸出一双龙爪，向胡秀英迅猛扑来，眼看就要得手，悟明大师道声：“不好！”舞动禅杖，朝老龙王的爪子痛击。

老龙王双爪猛缩，只得撇下胡秀英，转而迎击悟明大师。老龙王依法炮制，重施故技，一张巨口，排山倒海，滚滚浊流直扑悟明大师。悟明大师也不示弱，赶紧抖开流金袈裟，使出那金钟罩的功夫，把自己团团裹住，丝风不透，滴水不漏，老龙王竟奈何不得，不由得龙颜大怒，咆哮着，挥起尖利的铁爪向悟明大师用力拍下。

悟明大师见势不妙，一腾身跳出圈外。老龙王摇头摆尾，跟踪而至。

林道长纵身上前，剑挑符咒，口念秘诀，催动法力，剑尖处射出一道红色火焰直袭老龙王的面门。老龙王到底见多识广，久经战阵，虽然以一敌三，却也不慌不忙，眼见得火焰扑至，老龙王口吐江水，顷刻间，把那火给浇灭了。

林道长气恼至极，一掀长髯，挺剑直刺。

老龙王耸入云端，现出人形，却是一个黑面莽夫。他鼓起腮帮一吹龙须，冷嘲热讽道：“臭老道，可笑你不自量力，东施效颦，居然敢学本龙王的模样抚须掀髯，只可惜貌似神离，本龙王这叫龙须，你那把山羊胡子却犹如乱草，实在可笑，哈哈哈－－－－－－”

林道长一声长啸，从葫芦里掏出一把仙丹往空中一撒，说声：“变！”那些仙丹立马变幻成若干个小道士围住老龙王厮杀。老龙王不屑一顾，大大咧咧地说：“雕虫小技，也敢献丑！瞧本龙王施展手段，给你点厉害的。”

老龙王说完，拔掉一根龙须含在嘴里，呼啦啦狂吐而出，那龙须居然化作千万根钢针，恍若天女散花，铺天盖地，将那些小道士纷纷射落，在地上哀号翻滚，瞬间成了泥娃木偶，灰飞烟灭。

林道长没奈何，轻盈落地，对悟明大师道：“老龙王本事了得，如之奈何？”

悟明大师颔首道：“单打独斗，吾辈皆非敌手，为民除害，讲不得江湖道义，眼下事情紧急，少不得以众欺寡。”

林道长漠然道：“只能如此了。”

悟明大师舞动禅杖，朗声道：“三个人一起上，分进－－－合击。”

胡秀英和林道长闻言，齐声称是，各个亮出招式，紧随悟明大师扑向老龙王。悟明大师挑战龙头，一根禅杖舞得天花乱坠；林道长袭击老龙王的腰身，一顿乱砍乱削；胡秀英不甘落后，展开双臂，使出那吐火的招数，追着老龙王火烧屁股。

老龙王果然首尾不能兼顾，长吟一声，一个翻滚，一头扎入江中，江水猛涨。三人只得飞速上岸，退避三舍，任凭那老龙王劈波斩浪扬长而去。

林道长遗憾地说：“似此如之奈何？”

胡秀英心有不甘，起脚欲追。

悟明大师连忙摆摆手，阻止道：“小娘子不必追赶！这老龙王有数千年道行，非同凡响，追也无益。”

胡秀英怅然道：“就这样由它而去，恐怕他日还会兴风作浪，危害人间。”

悟明大师沉吟道：“以武力不能胜它，只能以法术镇压，方可保一方平安。”

胡秀英疑惑道：“如何镇压？请大师明示。”

悟明大师缓缓道：“据经书上记载，要镇压孽龙，须铸造一座铁塔，上面铭刻经文，号铁经幢，方可镇之。”

林道长心急火燎地说：“既如此，那就赶紧铸造。”

悟明大师点头道：“嗯。贫僧为此早已有所准备，吩咐徒儿在民间收集生铁数十吨，日夜锻造，不日竟成大功。”

林道长欣喜地说：“这般甚好，老龙王在劫难逃。”

停顿片刻，悟明大师忧虑地说：“不过，有一件事却十分为难？”

胡秀英迫不及待，抢先问道：“大师有何为难之处，不妨直言，让大家也有个商量。”

林道长附和道：“就是就是。”

“这？－－－－－－”悟明大师犹豫不决。

林道长是个急性子，见悟明大师欲言又止，急得跺脚道：“有话快说，何需这这这，那那那，几多啰嗦！”

“阿弥陀佛！”悟明大师双手合什，虔诚地说：“佛祖保佑！罪过罪过！这件事说出来却是有违佛门戒律，但如果不说，又无法征服老龙王，难保一方平安呐！”

林道长迫不及待地催促道：“这和尚端的迂腐，索性说了吧，绕这么大的弯子，莫不是叫胡秀英改嫁去做老龙王的压寨夫人？”

胡秀英粉脸绯红，啐一口道：“臭老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悟明大师自有妙法。”

悟明大师道：“怨不得贫僧左右为难，实在是这法儿有损阴德，不过又不得不做。”

胡秀英和林道长异口同声道：“什么法儿，如实说来。”

悟明大师见二人追问得紧，也无暇多想，只好和盘托出。悟明大师不紧不慢地说：“要用铁经幢镇住妖龙，须先用铁链锁住它，但老龙王本领非凡，一般人近身不得，所以为难。”

林道长释然道：“原来如此，却也是一桩难事。”

悟明大师循循善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睥睨着胡秀英，低眉颔首地说道：“这老龙王虽然勇猛无敌，却有一个弱点。”

胡秀英道：“有何弱点？”

悟明大师慢条斯理地说：“老龙王生性好淫，每到半夜三更，必从那龙王潭里现身出来，化作一个相貌堂堂的男子，勾引那美貌妇人行苟且之事，事毕，又将她们吞食果腹，十分残忍。”

胡秀英不以为然地说：“老龙王一介莽夫，谅它逃不过小女子的掌心。”

林道长拊掌大笑，语含讥讽地说：“怪不得和尚拐弯抹角，却是要使那狠毒的美人计。甚妙，甚妙！”

悟明大师羞恼道：“惭愧惭愧！林道长休要取笑，贫僧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还望小娘子体谅则个。”

胡秀英慨然道：“只要能为民除害，胡秀英浑身碎骨也不足惜，何况只是赚老龙王上圈套，端的小菜一碟，小女子义不容辞。”

悟明大师赞许道：“小娘子深明大义，幸甚，幸甚！请受贫僧一拜！”悟明大师说着，给胡秀英鞠了一躬。

胡秀英道：“大师不必多礼，依计而行就是了。”

悟明大师叮嘱道：“只是千万小心，不可让老龙王瞧出破绽。”

胡秀英不以为然地说：“大师多虑了，小女子自有妙策。”

三人计议停当，各自去做准备。

这天晚上，月明星稀，乌鹊南飞，孤峰岭下，怪石林立。一个青衣女子郁郁独行，走到一块大岩石旁，青衣女子仿佛有满腹心事，坐下来嘤嘤啜泣。

老龙王在潭底闻得有女子的哭声，忍不住淫性大发，摇身一变，化作一个魁梧男儿呼啦啦从水底钻将出来，一纵身跃上礁石。青衣女子大吃一惊，慌忙问道：“你是何人，为何深夜在此？”

老龙王眼珠一转，胡诌道：“小娘子切莫惊惶，俺是打渔的渔夫，趁这夜深人静，正好捕鱼。”

青衣女子将信将疑地说：“既是渔夫，为何不见渔网？莫非你是那翻云覆雨，**掳掠，千人憎万人恨的老龙王？”

老龙王连连摆手，怫然道：“非也非也，小娘子不要误会，俺确是一名渔夫，只因俺天生水性好，不用渔网也能捕鱼。”

青衣女子满不在意地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你既夸口空手也能捕鱼，下水去捞一条上来看看，小女子才能信你。”

老龙王闻言大悦，巴不得显露一下身手，他站在岩石边，纵身一跳，“扑通”一声跃入水中，老龙王扎了一个猛子，片刻功夫，复又鱼跃上岸，手中攒着一条红尾锦鲤，兀自活蹦乱跳。

青衣女子欣然道：“着实厉害，没想到大哥这般好身手，原是小女子错怪你了。”

老龙王装模作样地说：“小娘子无须客气，这条锦鲤就送给你拿回家煲鱼汤，以后想要吃鱼，就到这岩石边等俺。”

青衣女子脸色一变，闷闷不乐地说：“多谢大哥一片好意，只是小女子无福消受。”

老龙王关切地问道：“此话怎讲？”

青衣女子只顾哭泣，并不答话，老龙王急不可耐，走近前爱抚着青衣女子的肩膀，心疼地问道：“小娘子何故伤心痛哭，不妨说来，也许俺能替你做主。”

青衣女子止住啜泣，柔肠万转地娇嗔道：“堂堂男儿，不知羞耻。你一个外人，穷得打渔为生，怎敢夸下海口，替小女子做主？”

老龙王急了，脱口而出道：“小娘子休得小瞧俺，俺乃是洞庭湖里的龙－－－－”老龙王忽然觉得不妥，怕说出自己的身份吓跑了小娘子。

青衣女子果然追问道：“龙什么？”

老龙王赶忙改口道：“俺本是从洞庭湖迁徙来的龙家望族，有的是金银财宝。”

青衣女子释然道：“既如是，说说也无妨。”接着，青衣女子轻言细语地描绘道：“只因奴家父母贪恋钱财，把俺许配给又老又丑的土财主，俺心下难过，正寻思着到此处投水自尽，不想遇到了大哥，也算是冥冥中有缘。”

老龙王听见青衣女子这么说，当然喜不自禁，一把搂住青衣女子就要亲吻，忽见她的脖颈上挂着一根项链，特别耀眼夺目。老龙王禁不住诧异道：“小娘子，这是什么宝贝？”

青衣女子幽幽道：“这是项链，男女之间的定情之物。大哥既有心于俺，小女子就把这信物赠送与你，当作日后定亲的凭证。”

老龙王色迷心窍，欲令智昏，哪里想得许多，一味琢磨着哄得小娘子开心，好做那黄粱美梦。老龙王乖乖地伸出头，任由青衣女子把项链戴在自己的脖颈上，没想到不戴则已，刚一戴上那链条就越箍越紧，无论如何也挣脱不掉。

老龙王心知不妙，着了暗算，慌忙问道：“你是何人，竟敢暗算本龙王？”

青衣女子哈哈一笑，摇身一变，却又变成了胡秀英的模样。老龙王大惊失色，仓皇道：“原来是你－－－－－－”

胡秀英朗声道：“不错，俺乃是千年白狐胡秀英，专等你这个老畜生上钩。哈哈哈！”

老龙王恼羞成怒，挥拳欲打，不成想这时候，林道长和悟明大师从悬崖顶上飘飘而至，如同神兵天降。林道长拂尘一挥，那根原本细细的项链倏忽间变成了又粗又长的铁链，牢牢套在老龙王的脖子上，挣脱不得。

老龙王声色俱厉地说：“尔等匹夫，暗箭伤人，算什么英雄好汉？有本事的，跟俺斗上三百回合。”

悟明大师疾言厉色道：“老孽畜，落到这般田地，还敢逞强，你还是乖乖就范，在这龙潭底下做你的春秋大梦吧！”

老龙王情知中计，犹作垂死挣扎，咆哮一声，一头扎入水中，掀起滔天巨浪，拖得那铁链哗哗作响，胡秀英几乎拽不住，失声大叫。悟明大师气定神闲，把手中的禅杖缠绕住铁链往地下一插，霎时巨石崩裂，那禅杖立刻成了一根铁桩，可怜那孽龙插翅难逃，扑腾了一会，就渐渐平息了。

悟明大师双手合什，道了一句偈语：“阿弥陀佛！老孽龙要想出来，除非铁树开花！”

正是这句偈语，差点酿成大祸。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悟明大师惊叹道：“老畜生来得好快！”

林道长举目望天，不由自主地说：“着实厉害！”

悟明大师脸色凝重地沉吟道：“虽然小金龙已除，但它的父亲，洞庭湖里的老龙王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在得知噩耗后，必然很快前来实施报复。这老龙王的本领跟小金龙不可同日而语，自然要高出许多倍，单打独斗，你我皆非敌手，唯有咱们三人齐心协力才有几分胜算。”

胡秀英爽快地应诺道：“这个自不消说，待得老龙王前来，小女子理当全力相助。”

第十六回 僧仙道计赚老龙王

悟明大师宽慰地说：“既如此，贫僧也就放心了。只是小娘子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战，想必有些劳累，不妨先到寺中安歇，胡乱吃一些斋饭，也好养精蓄锐，等老龙王来了，才有气力对付。”

胡秀英道：“如此甚好！”

悟明大师、林道长、胡秀英，一僧、一道、一狐仙，三人循着江岸逶迤而行，到得龙王潭边的一处紧要所在，突然间，天空乌云滚滚，一股杀气从东边的洞庭湖方向往西而来。

“阿弥陀佛！”悟明大师左手持杖，右手行礼，不慌不忙地说：“胡秀英虽是千年白狐所化，但她与那打柴的凡人刘海相亲相爱，已受人情感化，况且，胡秀英本有仙缘，命不该绝。贫僧只有得罪了，还望道长网开一面，恕其将功折罪。”

林道长手挼美髯，呵呵一笑，满不在意地说：“胡秀英，你好造化，难得悟明大师替你求情，贫道暂且不与你计较，不过，贫道还是那句话，如果往后你痛改前非，重新做人，贫道决不与你为难。倘若劣性不改，胡作非为，定当不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