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动怒，身前的石桌刹那间被冻成冰块，迸出一道裂痕。

九黎赶紧把桌上的木盒拿起来，大叫道：“师父！师父息怒！”

微生羽却没有细说内情，只道：“此事本与祖父无关，但为师那时年幼，迁怒了这镯子，惹祖父伤心。自为师长大成人，便对祖父多有愧疚。如今，为师将长生镯传于你。你为我半子，由你戴着它，有朝一日，他老人家见到，或许就能明白为师的心意。”

九黎听罢，当即将长生镯滴血认主，戴在手腕上。

九黎不敢打断，屏息听微生羽把话说完。

微生羽看他满不在乎的表情，心中大受触动，冷怒道：“岂有此理。如此畜生，何堪为父！”

“师父，我们合该要做师徒的。”

他笑言：“你徒儿我呀，父子缘也浅得很。我母亲生我时，难产离世，我那自忖情圣的父亲，对我是恨之入骨。后来，还把我送给一个老头儿做药人，我的毒灵被喂得这么茁壮，就是拜他所赐。”

微生羽这才收住了外溢的冷气，声音冷冷道：“为师不生气。”

微生羽的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何况，你体内毒灵与你因果纠缠至此，定是胎中所中，与你一起出生。如此，你母亲之死，与你有什么相干？”

九黎耸了耸肩，“可不是么。”

“扑哧。”

九黎一下没忍住，笑出声来。

微生羽看他，他也没有收敛，吟吟笑道：“师父心疼我，我很欢喜。”

“稚子何辜！”

九黎道：“我在老头手底下受了十年折磨，欠他再多，也都还清了。待我杀了那老头，便宣告与他断绝关系，老死不相往来。过了两年，他总算死了。我就想，我也应该解脱了。可当我得知毒灵的真相，知道我母亲之死并不单纯，我才真的生了恨。恨他护不住我母亲，恨他如此待我……”

说到这里，九黎嘴角的笑意冷了几分。

微生羽冷冷道：“是他负你。”

九黎闻言，收起眼中锋芒，却是一笑。

“可是恨不恨的，又能如何？他的尸体都烂在地里了。”

微生羽忍不住低声道：“便宜他了。”

九黎听了，笑得更欢。

“师父说的对，是便宜他了。不过，徒儿悔过，恨过，却是真的解脱了。”

他含笑看着微生羽，眼中没有一丝戾气，坦然道：“徒儿想明白了。世间因果，不过生死爱恨这四字。汲汲一生，我偿生恩，他还爱恨。反而是我母亲，以性命斩断因果，落得轻松自在。”

“以性命断因果，反而自在么……”

微生羽喃喃自语，眼中波光闪烁，身上隐隐浮现玄奥的气息。

“师父？”

九黎见他失神，有些担心道：“师父，徒儿说的不对吗？”

微生羽回过神来，看向九黎。

“不，你说的很对。”

微生羽缓缓笑起来。

听他一席话，如破开迷障得见日光，微生羽的心境解开了一道枷锁，更上一层。

他笑道：“以往，是为师过于执着了。”

“……”九黎眨了眨眼睛，“师父，您笑起来真好看！”

微生羽：“……”

微生羽吝啬地收了笑容，恢复那副冷漠的脸孔，起身道：“你且随为师来。”

“哦！”

九黎连忙答应，刚要推轮椅，就被微生羽一卷袖子，带到一处静室。

微生羽将他连着轮椅放下来，淡淡道：“此地乃为师闭关之所，你好好修炼，非筑基不得擅出。”

“什么？”

九黎一惊，抗议道：“等等，师父——”

然而，不等他说完，他那不食人间烟火的师父已经不见影踪了。

九黎：“…………”

不是，他还约了人去拍卖会！

大把大把的灵石还在等他啊喂！

这种时候，怎么可以闭关？

再说，没有一百万上品灵石，没有《天一帝经·筑基篇》，他要怎么筑基？

九黎愁眉苦脸，拿出弟子令，正想给师父传讯，却发现讯息传不出去。

换了传讯玉符，也是一样的结果。

“小白？”

九黎搞不清楚状况，只好场外求助。

小白：“主人，此地设有九级隔绝禁阵，是闭生死关的地方。”

……九级隔绝禁制加上九级隔绝阵法，够狠！

九黎抹了一把脸，“那现在怎么办？我身上的灵石还不够《筑基篇》的零头啊。”

小白的小奶音有些疑惑。

“主人，小白检测到，您目前拥有一条中品灵脉，两条下品灵脉，极品灵石一万三千，上品灵石七十万，中品灵石两千万，下品灵石一亿。完全足够支付《天一帝经·筑基篇》的灵石呀。”

“……”

灵、灵脉？！

九黎抽着气，目光缓缓下移，落在左右手腕上的长生镯上。

他吸气，再吸气，颤抖着嘴唇道：“小、小白，你给我扫描一下长生镯，快快快！”

相比起激动得几乎要晕过去的主人，小白稳得一批。

“好的，主人。扫描特殊物品，需一千灵石，已收取。现在开始扫描——”

九黎将解除隐身状态的玉简捧在手心，几乎是虔诚地看着长生镯的影像，一点一点出现在屏幕上。

扫描完成。

[上品储物防御灵宝。]

一眼扫过玉简上的判断，九黎盯着两只长生镯中间那一格里煜煜生辉的存在。白色的光华形如蛰伏的游龙，摄人心魄，迷人极了。

九黎看得移不开眼睛，轻声问道：“小白，这就是灵脉吗？”

小白：“是的主人，这两条皆为下品灵脉。”

九黎咽了咽口水，心说，师父难道把他祖父给他一辈子的压岁钱，都给了自己吗？！

很快他又反应过来。

“不对，你不是说我还有一条中品灵脉吗？哪儿呢？”

九黎盯着玉简里的影像，反反复复地看，都没有找到。

小白：“主人，中品灵脉在您的储物戒指中。”

“储物戒指？”

九黎怔了一下，从脖子里摸出一条项链，“你说这个？”

小白：“是的，主人。”

这是太上长老送的见面礼，项链上挂着一个储物戒，九黎之前都没来得及看里面有什么。

他兴冲冲地催促小白，付了一千灵石扫描费，很快就如愿看到了结果。

[上品储物法宝。]

“这就是中品灵脉吗？光芒比下品的美几百倍，呜呜呜！太美了！”

啊啊啊啊！

这是什么神仙师徒！！一言不合就送灵脉！！！

九黎乐疯了，要不是坐在轮椅里，他就能现场表演一个满地打滚。

小白：“主人？你怎么了？”

许久没有得到回应，小白放出一团白光，钻进九黎的眉心。

九黎浑身打了一个激灵，只觉得整个人掉进万年玄冰里，七情六欲都被冻结，瞬间变得清心寡欲。

好半晌，他才脱离这种微妙的状态。

九黎摸了摸眉心，满是后怕道：“小白，我刚刚怎么回事？你做了什么？”

小白：“主人，小白检测到您情绪有异，似乎陷入心魔，所以给您打了一道佛家除魔咒。主人，您已经恢复正常了，不用担心。”

九黎：“……”

九黎暴走，“小白！！！你怎么和顾长凌一样讨厌了！！！！！”

小白：“主人？”

九黎差点被他纯洁无辜的语气气个半死，但是，怕它再给自己来一发【秃驴不举咒】，只能坚强微笑。

“我，没，事。”

九黎呵呵两声，勉强冷静下来道：“小白，兑换《天一帝经·筑基篇》，不够的，你用极品灵石凑。”

小白：“好的，主人。”

话音落下，九黎所有的上中下品灵石瞬间消失一空，极品灵石也减少了近九百块。

九黎感到一阵割肉般的疼痛，但看到书架上多出的功法，还是痛并快乐着。

他摸了摸玉简，忍不住笑道：“终于把你搞到手了。”

说着，家里有矿的九黎随口问道：“小白，《天一帝经·金丹篇》需要多少灵石呀？”

小白：“只需五十万极品灵石，主人。”

九黎：“……”

这一句话，比什么除魔咒都好使。

九黎飘在天堂的双脚，瞬间落了地。

他冷漠地“哦”了一声，说：“那换了《金丹篇》，我岂不是又变成穷光蛋了？”

没想到，小白却说：“对不起主人，您的灵石不足以购买《天一帝经·金丹篇》。”

“……”

九黎一下子坐直了身体，皱眉道：“怎么可能？”

他的三条灵脉可都是富矿，加起来还不值五十万极品灵石？

怎么可能！

小白：“主人，金丹篇以上只限极品灵石购买，极品以下灵石，不予收用。”

九黎：“……”

九黎磨了磨牙，心中暗骂道：三十三重天，你这个牲口！！！

他一腔热血都凉透了，深深叹息道：“小白，你回来吧。你主人我，要开始修炼了。”

“好的，主人。”

玉简没入九黎的胸口，变成“金睨黑猫”胎记。

九黎运起轻身术，落在蒲团上。

刹那间，一股充盈的灵力，让他舒服地喟叹出声。

啥也不说了，修炼修炼！

九黎摆好姿势，冥想调息片刻，渐渐进入修炼状态，借助清澜峰灵脉的灵气，不断凝练丹田中的九缕灵气。

洗涤，凝练。

压缩，再压缩。

直到，练无可练。

半个月后，九黎终于完成练气大圆满。

一团白光携裹功法奥义，没入九黎的眉心。

筑基，开始了。

九黎看他锁着眉头不放，心中一软。

“师父不要生气。”

微生羽目露无奈，也有些想不通，问道：“徒儿，为何不气？”

换作是他，决计无法容忍。

第四十九章

便是时过境迁，也难以释怀。

九黎把木盒收入长生镯中，笑笑道：“徒儿从前身在世俗，被人伦纲常那一套骗惨了。那时，我虽恨不得跟那狗东西没有半点关系，但看他十几年如一日，守着我母亲的冰棺，活的人不人鬼不鬼的，便心中有愧。他骂我，伤我，送我去死，我都忍了。”

微生羽抿了抿嘴唇，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见状，微生羽颇为欣喜，眼中的伤怀渐渐散去了。

九黎珍惜地摸了摸长生镯，抬起头，对微生羽洒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