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是路路自己的主意了。”

陈默轻轻点头，沉吟片刻，说道：“说句不客气的大话，我也觉得业内顶尖报价对我有些太低，但要说直接翻三倍的话……你固然是不欠我的人情了，但我怕，我会反过来欠你的人情，这同样不是我想要的。”

路路用很平静的语气报出一个天价：“如果你时间充沛的话，从下个月开始，每小时六千，每天三小时左右，我会跟你当日结清，你觉得怎么样？”

每小时六千块，每天三小时，也就是一万八千块，一個月则是五十四万……

“你的棋力很强，指导能力也很强，业内最顶尖的报价对你来说还是太低了，要不然……每小时六千块吧。”

温澜姐姐、秋韵姐姐、思琦姐姐都跟她说过，像是陈默这种出身贫寒的男生，对于物质是非常敏感的，如果她二话不说就直接砸钱的话，不但不会让对方感动，反而还有可能伤到自尊心，所以……

“每小时六千啊……”

陈默抬头看向路路，随后瞥了一眼小姑娘，语气平静的问：“这是你们在外面商量好的吗？”

虽然这个价格很离谱、也很诱人，但陈默还是决定拒绝。

小姑娘连忙摆手，跟自己撇清关系：“我只是跟路路说，可以用聘请老师的方式请你指导围棋，但没跟她商量过这个。”

她摸不准陈默的态度，所以不敢往自己身上揽。

他之所以愿意帮助路路提升棋力，完全是看在小姑娘的面子上，所谓的‘缺钱’、‘赚外快’，完全就是个说辞。

陈默现在并不是太缺钱。

他银行卡里还有【魔都职业初段赛】那边发下来的五万块钱奖金，上架近半个月，稿费累计已经超过三十万了，大概下个月十五号左右就能拿到手，扣完税至少也能有二十多万，完全足够他日常的所有开销、恋爱经费、以及资助给孤儿院。

“没有，雨我无瓜！”

她风轻云淡的语气，就像是在问阿尔卑斯卖五毛还是一块……

“你很有钱吗？”

陈默看着她，忽然反问了一句。

“嗯？”

路路一头雾水，不明白他为什么问这个问题，摇摇头：“没小予这么有钱，也就一两个亿吧。”

——路路式的‘也就’。

“……”

陈默安静了几秒，轻笑一声：“看的出来，你完全不在乎这点钱，报价低了呢，你不乐意，报价高了，我又怕欠你的人情……不如这样吧，刚刚咱们不是提到了融合棋嘛，我让你见识一下真正的融合棋是什么样子，咱们就按照这个算报价好了。”

“怎么见识？打败我吗？”

路路摇了摇头：“如果只是打败我的话，那没有任何意义，现在这间棋室里随便一个人都能打败我，你并不是唯一一个。”

说到这里，她险些哽咽。

自己堂堂一个八段棋手、夏国年轻一代的女一，在自己的交际圈里居然沦落到这种地步了。

“如果只是单纯的打败，那确实没什么意义，也无法让你见识到我的真正棋力。”

陈默轻声说道：“要不然这样吧，我让你子，然后再打败你……底薪两千起步，每让一子，底薪价格翻一倍，你觉得怎么样？”

“让子？”

几人都有些惊讶，但又不觉得意外。

他们都是跟陈默下过棋的，知道陈默的棋力有多么可怕。

路路虽然是八段棋手，但跟陈默相比，棋力显然不在一个层次上，如果不让子的话，根本没法比，而且，仅让一子恐怕还不够……

“你打算让几子？”

路路语气平静的问道。

如果换做是别的棋手提出让子，哪怕是九段级别的棋手，她也觉得这是对自己的羞辱，但陈默的话……回想起两人的棋力差距，路路非但不觉得这是羞辱，反而觉得单让一子可能都不够。

哪怕是陈默让一子，她都没有任何信心能够在对方手中淘到便宜，双方的棋力、对围棋的理解，差距实在是有些悬殊了。

在路路看来，如果陈默敢让自己两颗棋子的话，那她倒是可以跟对方打一打。

但——

陈默显然不是这样想的。

“让几子啊……”

陈默并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扭头看向吴老先生和徐清老师：“二位前辈觉得，我应该让几子？”

听到陈默居然把问题抛给自己，吴老先生和徐清老师对视一眼，均有些错愕，随后陷入沉思。

“让二子吧。”

徐清老师思索许久，开口说道：“路路跟小予最近的七盘棋，足以让你彻底看透她的棋，在你眼里，她的棋破绽过于明显，但她毕竟也是八段棋手，棋力底蕴并不差，我觉得……让二子可能会比较合适。”

陈默轻轻点头，却并没有说话，而是将目光看向吴老先生。

“……”

吴老先生闭着眼睛思索了许久，足足三分钟过去了，他才睁开眼睛，摇摇头：“我算不出来，但是盲猜一下，至少也得……让三子。”

至少……让三子！

听到这话，路路面上不动声色，但实则已经攥紧了拳头。

自己的棋力……在老师眼里就这么差吗？还是说，陈默真的强到了近乎不可战胜的地步？

让三子是什么概念？

哪怕是九段棋手面对刚刚定段成功的初段棋手，也不敢说让三子还能稳赢，自己可是八段……

而且，吴老先生说的还是‘至少’两个字，换句话说，在吴老先生看来，哪怕是陈默让了她三段，她也赢不了陈默。

之前，陈默提出让子的时候，路路并不觉得耻辱，但现在……她是真真切切的感受到耻辱了。

“至少让三子……”

待在路路身旁的小姑娘也有点错愕，她偷偷瞥了一眼路路，再看看脸色平静的陈默和吴老先生，一时间竟然有些不敢说话，连呼吸都变得轻缓起来。

论真实棋力的话，她才是整个棋室里最低的，比起路路都有些差距。

如果陈默跟路路对弈都至少让三子的话，那他跟自己对弈，岂不是要让的更多？

外行人可能不太清楚让三子是什么概念，但作为内行人、而且还是六段之中顶尖的职业棋手，小姑娘却非常清楚这其中意味着多么庞大的差距。

怎么说呢，大概就相当于一个定段成功的职业棋手，跟一个刚开始学棋的小孩的差距吧。

就属于是那种——如果不让子的话，闭着眼睛都能打得你分不清东西南北……的差距。

现场有点安静。

几人的目光都锁定在陈默脸上，想知道他究竟有着怎样的想法。

“徐老师说让二子，吴老说至少让三子，但我觉得，我应该让这个数。”

在众人的注视下，陈默笑了笑，然后，伸出一只手，缓缓摊开手掌。

让五子！

众人被惊的说不出话，看向陈默的目光，就像是看到了一个怪物。

在一位曾拿下了世界赛女子组冠军的八段棋手面前让五子，这是什么概念？

嗯……众人无法想象，因为历史上还没有这样的先例。

“有点过分了呀。”

徐清老师捂着额头，感觉有点头疼。

在路路这种心高气傲的职业棋手面前提出让五子，这简直就是在羞辱人。

“……”

吴老先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想了半天，只能憋出来一句：“后生可畏啊。”

哪怕是他，最多也就只敢让二子或三子，甚至让三子都未必能赢，让五子……想都没想过，实在是有点荒谬了。

“陈默，你这是什么意思？”

路路的脸色也有些不好看，她承认自己的棋力确实不如陈默，但要说让五子的话……她想打人！

“我对你的棋太了解了，这段时间，我几乎天天都在研究你的棋。”

陈默漫不经心的说道：“说的直白一点，你的棋对莪而言已经没有任何秘密了，单单的让二子或者三子，你的胜率几乎为零，那没有任何意义，让五子的话，你在我这里勉强还能有一成的胜算。”

嗯——

听起来有些狂妄，但陈默自己却知道，这已经非常委婉了。

根据AlphaGo的计算，路路在领先五子的情况下想要击败他，胜率可能连1%都没有。

路路的棋实在太简单了，虽然吴老先生、徐清老师、小吴予都常说她的底子不差，但是在陈默看来，这三个人里面，恐怕也就只有小吴予说的是真话……她是真看不出来路路的底子到底好不好。

但在吴老先生、徐清老师这种已经开始涉足‘融合棋’的宗师级、半宗师级的棋手眼里，路路的底子……说的难听一点，那就是毫无底子可言。

一成不变的棋风、老掉牙的战术（相对而言）、轻易就能击溃的缺陷……这也叫底子？

只不过是因为路路在世界棋坛的成绩还不错，所以没好意思说罢了。

所谓的有潜力冲击九段，那也只是有潜力而已，但凡是个有天赋、够努力、够年轻的棋手，那都有冲击九段的潜力，这能说明啥呀？

“一成胜算……”

路路脸上的礼貌笑容都有点挂不住，她是真的有点想打人了。

“敢不敢试试看？”

陈默耸耸肩，轻描淡写的说道：“你不缺钱，我也就不跟你客气了，让你五子，如果我赢了的话，每小时一万块。”

一小时一万块，这比他写赚的都多，而且还不累。

只可惜路路只打算学一个月，要是想学个一年半载、然后再把每天的学习时间调整到八个小时的话，那……陈默绝对能乐开花，他甚至连都懒得抄了。

咳咳……人不能太贪，点到为止。

“你真要让我五子？”

路路眉头微皱，有些狐疑的说道：“你该不会是想故意输给我的吧？”

故意输给她，然后回到一小时两千块的基础价，这样一来，四舍五入之下，她照样欠陈默的人情啊……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这家伙也太能算计了，居心不良啊。

“你想太多了。”

陈默感到很无语：“你不会真以为你的人情有多值钱吧？我可看不上，我只是想要多赚点钱而已，还有……你最好不要高估自己的棋力，哪怕我让你五子，你都几乎不可能赢。”

太嚣张了！

路路顿时攥紧了拳头。

虽然陈默的语气很平静，但路路却觉得对方嚣张无比，已经快要到自己所不能容忍的地步了。

“好，那就试试看，我倒要看看，让我五子，你拿什么赢。”

路路深吸一口气，直接答应了下来，她还真不信，自己的棋力跟对方能相差的如此悬殊。

“下午怎么样？”

陈默想了想，说道：“我上午还要跟吴老先生对弈呢，要不然，咱们约在下午？顺便还能给你一点时间用来调整状态。”

被让五子还得先调整状态？

路路继续攥拳，她的指关节都开始发白了。

“我现在倒是不急着下棋了。”

吴老先生忽然开口说道：“比起下棋，我还是更想看看让五子。”

本来他是蛮想跟陈默对弈的，还特意准备了一番，但眼下，听完他们的讨论之后，吴老先生忽然觉得，好像还是‘让五子’更有趣一些。

一方面，他想看看到底谁能赢。

另一方面，他也能趁机再观察一下陈默的棋，为即将到来的对弈多做一些准备。

让五子……

如果不是狂妄的话，那一定有着自己预料之外的大杀招……已经输过一盘棋的吴老先生，想要再稳一手。

……

吴老先生主动把对弈的时间约在下午，把上午让给了自家的小徒弟。

然后，吴老先生、徐清老师两人就准备离开了，不想在这里干扰到两人的棋。

棋室都是有摄像机的，他们在会议室里就可以通过投影仪看到两人下棋，而且还看的非常清楚。

“小予，你不一起吗？”

徐清老师瞧见吴予坐在那里没动，于是喊了一声。

“啊？”

小姑娘回过神来，看了一眼老师，又扭头看看陈默和路路，犹豫了下，还是起身跟了上去。

她其实是蛮想在这里现场看一看的，但又怕影响到两人的发挥，唔……如果跟徐清老师、吴老先生一起去会议室看棋的话，还能听一听两位大佬怎么评价这盘棋呢。

于是，三人就一同来到空旷的会议室，吴老先生坐在沙发上，徐清老师则去调整投影仪，无所事事的小姑娘，连忙去给两人沏茶。

很快——

三人坐在会议室的沙发上，安静的看着投影出来的画面——那是一个垂直的摄像机，将整个棋桌都收录其中，能清晰的看到路路摆出五颗黑子，然后按下一旁的计时器。

“让五子……他是怎么敢的呀？”

徐清老师啧啧称奇：“吴老，您怎么看待这盘棋？”

“我不知道。”

吴老先生摇摇头：“我了解路路的棋，但对于陈默的棋，却知之甚少，他并不是成名棋手，没有太多的对弈数据可以研究，我只能从你对弈的那盘棋、我对弈的那盘棋、以及之前小予跟路路的七盘棋进行侧面分析……他的棋太诡异了，很多地方就连我也难以理解。”

“连您都难以理解吗？”

徐清老师有些诧异：“不至于吧？你可是宗师。”

“什么宗师啊，可千万别这么说。”

吴老先生摆摆手，无奈笑道：“围棋千变万化，千年亦无同局，我越是研究，就越觉得围棋的上限难以捉摸……像是陈默之前教导小予的七盘棋，我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有可能研究透彻。

陈默在‘融合棋’的道路上，似乎走的很远，可能比目前全世界所有的顶尖棋手还要远，包括那几位棋圣。”

“……”

听着吴老先生对陈默的赞誉，徐清老师有点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她扭头看了一眼坐在自己左手边的小姑娘：“小予，你觉得他们谁会赢呢？”

“啊？”

吴予一愣，有点迟疑。

她只是个卑微弱小又无助的吃瓜群众，哪里敢在两位大佬面前大放厥词啊？

“你怎么想就怎么说，别总是一副胆小怕事的样子。”

徐清老师没好气的说道：“陈默在跟前的时候，你可一点儿都不这样，咋啦？陈默一离开，你就失去主心骨了？”

“唔……”

被莫名训了一顿的小姑娘，委屈巴巴的嘟嘴。

她以前始终沉默寡言的样子还不如现在呢，那时候老师对她可好了，哪像现在啊，动不动就训自己两句。

“小予，说说你的看法。”

坐在长桌对面的吴老先生也扭头看了过来，笑了笑：“你对路路的棋了如指掌，近一个月又天天跟陈默下棋……站在你的角度，你觉得他们谁的胜算更大？”

“吴老，这不是谁胜算大的问题。”

吴予摇摇头，犹豫了下，说道：“这几天跟陈默一起下棋的时候，他都是模拟路路的棋跟我对弈，他的计算能力强到不可思议，几乎可以把路路的棋模仿的一子不差……现在他亲自出手的话，恐怕在路路落下这五子的时候，他就已经计算出了路路未来几十手棋甚至上百手棋，换言之，除非他想输，不然的话，路路没有任何胜算。”

“这……”

徐清老师愣了愣，扭头看向小姑娘：“陈默的计算能力已经到这种地步了吗？这都超出人脑的计算极限了吧？”

路路可不是什么只会‘一招鲜’的业余棋手，她是职业八段、拿过世界女子组冠军的顶级棋手，放眼全世界都属于较强的一个档次了。

想要在极短的时间内计算出她几十上百手棋，甚至是模仿的一子不差……哪怕是当今世界第一棋手，恐怕也做不到这种地步吧？

“老师，如果我没见过的话，我也不会相信的。”

吴予看向徐清老师，犹豫了下，说出一个很打击人的真相：“老师，陈默不光是能完美的模拟出路路的棋，您的棋……也能模仿出来。”

这句话，翻译的更直白一点：

“老师，陈默不光能让五子把路路吊着打，换做您亲自上场，也不会强到哪里去的。”

当然——

作为一个很有孝心、乖巧懂事的好孩子，吴予肯定不会把话说的这么直白就是了。

“……”

徐清老师的身体僵了一下，她情商不低，自然能理解小姑娘这句话的意思。

“小予，我觉得可能是你对陈默过于盲目自信了。”

徐清老师忍不住开口辩解：“我可不是路路那种普通八段棋手可比的，陈默能提前几十手预判路路的棋，是因为她的棋风过于简单，但你老师可不一样……”

“啊是是是。”

小姑娘不敢跟老师争辩，连忙如捣蒜般拼命点头，一副‘我很认同您’的样子。

但她这般姿态落在徐清老师眼里，却变成了：

“行行行，你说是就是吧，我懒得跟你争辩，某些上了年纪、盲目自大的棋手就是这样，总觉得自己天下第一。”

默默攥拳，生气气.jpg

……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一个小时过去了。

“陈默的棋虽然很优秀，但路路的发挥却也不差，他们在这盘棋上的差距，并没有看起来的那么大，陈默让五子的机会，显然是被路路给抓住了，并且将其化作自身的巨大优势。”

徐清老师瞥了一眼旁边安静看棋的小姑娘，意有所指的说道：“刚刚还有人跟我说，陈默必胜、路路一点胜算都没有，啧啧啧，从目前这盘棋来看，陈默也并非像某人说的那么无敌嘛。”

吴老先生险些笑出来。

徐清老师平日里蛮严肃的一个人，在她徒弟面前居然还有这么调皮的一幕，只能说是童心未泯了。

“老师”

吴予用古怪的眼神看向她，有点无语，但还是问了一句：“老师您不会还没看出来吧？路路的棋马上就要‘死’了，这可一点儿都不像您说的那么……势均力敌啊。”

“嗯？什么意思？”

徐清老师一愣，眉头微皱，目光注视着棋盘许久许久，却还是没看出头绪，于是扭头询问：“小予，你是不是看错了呀？”

“没有，这个地方，陈默跟我讲过好多遍了。”

吴予摇摇头：“老师，您再仔细看看。”

“……”

徐清老师皱起眉头，盯着棋盘看了半天，很快，她似乎明白了什么：“你是说……陈默有可能会发起‘活征’？可我记得，你跟路路那七盘棋就没少用这招，每次都让她吃了大亏，连续输了七盘棋，那丫头总不至于一点记性都不长吧？”

要是真的在一个坑里跌倒好几次还不长记性，那干脆也别下棋了，回乡下种韭菜去吧，那玩意儿可好养活了。

“如果她不长记性就好了。”

吴老先生看出了名堂，叹气说道：“怕就怕，经过那七盘棋之后，她真的记住了这个教训。”

“嗯？什么意思？”

徐清老师又不懂了。

她看了看对面的吴老先生，又扭头看看身旁的小姑娘，不由得皱紧眉头，一时间竟分不清谁是前辈谁是晚辈。

吴老先生可是宗师级别的人物，他看出来也就罢了，小吴予怎么也比自己眼力好呢？

“徐老师，你别只盯着那处活征，你再试着计算一下，那处活征下完之后，整个棋盘上的棋形是什么样子……”

吴老先生看出了她的疑惑，于是开口提醒道。

“活征下完之后的棋形……”

徐清老师皱起眉头，目光紧盯着棋盘，在脑海中用她丰富的围棋经验来推算这盘棋的后续走势，一旦‘活征’落完……

“嘶！”

她刹那间看明白了全部，只觉得浑身冰冷、手臂上都惊出了鸡皮疙瘩，她一字一顿的说道：“这是……一子吞双龙！”

“对。”

吴老先生笑了笑，用惊叹的语气说道：“陈默看似还处在劣势，可实际上，他早在一个小时前就开始给路路挖坑，甚至……最开始让的五子会落在什么位置，他都已经提前计算的一清二楚，在这样的情况下，路路看似走的很稳、看似每一步棋都不差，可却在不知不觉间就已经落入了他的算计之内，直至现在……

陈默的计算能力简直强到不可思议，而且他的耐心也很足、是我见过的最压得住的棋手，这盘棋下到现在，他给我的感觉不像是一个有感情的人，更像是一台冰冷的机器……好一手‘一子吞双龙’啊，他的每一次落子，都完美的像是艺术品。”

对于吴老先生对陈默的赞誉，这一次，徐清老师罕见的没有质疑。

她目光紧盯着棋局，下意识站在黑子（路路）的角度去思考破局之法，思索了很久，无奈的摇摇头，叹气道：“败局已定，路路不光会输，而且会输的很惨……惨绝人寰的那种。”

“她这次真的会怀疑人生了。”

吴予在一旁小声说道：“被让五子，还被屠了双龙……这会是她从业以来，被打击最恨的一次了。”

堂堂的八段棋手，世界赛……一系列的头衔光环下，同时还是在被让了五子的前提下，被虐的连小学生都不如……

小姑娘有些担忧，觉得陈默这一次实在是太狠了，不出意外的话……这盘棋给路路带来的阴影，不会次于当年第一次参加世界赛的大溃败。

“问题不大！她是个成熟的棋手了，会自己浴火重生的。”

徐清老师看出了小姑娘的担忧，于是她拍了拍小姑娘的肩膀，给自己的爱徒加油打气：“路路是你的好姐妹，你要相信她！”

“嗯嗯！”

小姑娘重重的点点头。

对面的吴老先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徐清老师，心想：路路不是你徒弟，你当然没那么担心了，要是换成小予被虐成这样，你怕是连跟对方拼命的心思都有了。

这刀子挨不到你身上，你是一点儿不觉得疼啊。

“吴老！”

似乎看出了吴老先生的怨念，徐清老师笑呵呵的说道：“陈默这次的做法属实是有点儿过分了，不过没关系，下午不是还有您跟他的对决嘛，到时候您使使劲儿，帮路路找回场子，这不就完事儿了嘛！”

“别别别，你快别说了！”

吴老先生吓了一跳，连忙摆摆手。

看到陈默这堪称完美的棋力之后，吴老先生已经没有多少信心了，自然不想再听徐清老师那么恭维自己，赢了还好，输了可就太难看了。

……

陈默和路路的棋越下越慢，陈默的下棋风格一如既往，只要对方落了子，他就会在不到五秒钟的时间落子并拍计时器。

这种仿佛完全不需要思考的下棋方式，每次都能给对手带来巨大的压力。

正常情况下——

双方下棋到中后盘的时候，每一次落子都需要大量的时间思考，以避免一着不慎满盘皆输，棋手们在下完自己的棋之后，趁着对方思考的时间，也能暂昨休息和临时复盘，这样一来，也就有了更加充沛的时间。

但陈默却不是这样，只要对手落子，他立马就跟，落子之后直接拍计时器，直接把压力给到对面，完全不给对手留下任何喘息之机。

上次对弈的时候，就连一代宗师吴老先生，都被他这种诡异的风格给打的猝不及防，现在，八段棋手路路再一次感受到了这种窒息般的压力。

“陈默，你都不思考一下的吗？”

路路忍不住开口询问。

“不用思考，又不是多麻烦的事情。”

陈默摇摇头，漫不经心的说道：“下棋而已，捏着棋子往十字交叉点一放，这不就完事儿了嘛，思考啥呀，有这时间，不如想想晚上该吃点什么……哦对了，小予想吃西瓜来着，下午回去的时候，顺便买个西瓜。”

这轻描淡写的话语，让路路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好后悔啊，就不该主动跟这家伙说话的，差点道心都稳不住了。

深深地吸了一口氧气，路路低头看向棋盘，手里捏着一枚棋子，皱着眉头思索自己应该放在哪里比较合适……

吧嗒

她刚落子、手掌还没按在计时器上，陈默捏着棋子的手就已经蠢蠢欲动了。

又来……

路路眉头紧锁，刚刚按下计时器，陈默的棋子就落在棋盘上，然后也跟着按了计时器……这其中的空闲时间，还不够她喘一口气呢。

‘混蛋，简直不是个人……’

路路心里暗骂。

但再不高兴也没办法，该思考的还是要继续思考，不能因为对方给的压力太大就直接摆烂，再怎么说，自己也是个顶尖职业棋手来着。

双方互相落了几手之后——

啪！

活征！

活征活征，又见活征，你是来恶心我的吧？故意的还是不小心？

看着这熟悉的操作，路路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很想狠狠心，来上一句：“你爱咋征就咋征吧，姑奶奶我不奉陪了！”

心里发着狠，但身体却很诚实，赶忙去继续盘活自己的棋形，生怕真被对方给征掉。

‘活征’这玩意儿，用在恰到好处的时候就这么恶心。

对手也知道肯定征不掉这条龙，但就是要征，你不跟还不行，不跟的话，‘活征’变‘真征’，自己的大龙就真的没了。

路路现在一看到‘活征’就感到头皮发麻，之前跟吴予连续对弈七天七盘，她已经不知道被对方这样折腾过多少次了。

以前的小姑娘下棋多温柔呀，就跟本人一样，又胆小又保守，路路每次下棋都能变着花样的摆布她……但自从跟陈默学了棋之后，棋力没见涨多少，恶心人的水平倒是一日千里了。

“我跟！”

“我再跟！”

“我继续跟！”

路路也是有点儿上头了，觉得自己占了优势，被恶心一下也无所谓，只要能保住自己的基本盘，赢下这盘棋就……

“打劫！”

陈默一子落下，在路路错愕的目光注视下，硬生生掐死了她一条大龙。

“你好阴险啊！”

路路这才意识到自己大意了，但是问题不大，她还有机……

“征！”

这次可不再只是‘活征’了！

……

“完了，已经没眼看了。”

吴老先生捂着眼睛，这棋盘太美，他不敢看！

“这是负多少目了？”

徐清老师也忍不住捂住眼睛，不忍去看这惨绝人寰的一幕。

“哎！”

小姑娘也长长的叹了口气，很小声的喃喃自语：“路路被‘活征’了这么多次，这次是真真切切的被征掉了大龙，双龙被截……太完美了！”

说着，她忍不住拿出手机拍照，将这珍贵的一幕收录在手机里。

吴老先生、徐清老师纷纷侧目。

“唔……”

小姑娘有点尴尬，连忙解释道：“我是想着，以后如果有时间的话，我给孩子们好好讲解一下这盘棋，这可是为数不多的‘一子吞双龙’，整个棋坛都很罕见的。”

她所说的孩子，指的就是那些在围棋馆里学棋的天才少年们，也就是唐文静等人，基本都是些初中生、高中生，比她小好多呢。

以前她练棋时间并不是特别紧的时候，也会帮着老师们教一教小孩子，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嗯……

值得一提的是，她给孩子们讲解围棋的时候，倒是不怎么紧张和社恐，而且因为她长得好看，孩子们也都非常欢迎她。

“你在围棋馆讲这个棋，就不怕被打吗？“

徐清老师的脸色很是古怪。

这盘棋绝对算得上是路路从事围棋职业以来最大的黑历史了，让五子被屠双龙……这丫头是不是忘记了，路路跟她一样，也是围棋馆的老师，而且还是正式老师，不是她这种半吊子。

“我不怕！”

小姑娘毫不胆怯的回答道。

正当徐清老师略感欣慰，想要夸一夸她的时候，就听见吴某人很小声的补充了一句：“到时候陈默也会过来，我才不怕她呢。”

徐清老师：“……”

亏她还以为这丫头有出息了呢。

“好了，咱们还是想想一会儿该怎么安慰她吧，这打击……哎。”

吴老先生叹了口气，但紧接着话锋一转：“不过这应该也是一件好事儿，路路这两年走的有些太顺利了，导致她出现瓶颈之后，在盲目自信下显得有些自欺欺人，现在好了，被低她两段的小予连虐七盘棋，接着让五子屠双龙……经过这次的打击之后，她应该就能安安稳稳的研究新棋了。”

路路之前的棋……

其实她自己心里也知道，这种棋的上限并不高，可她当时已经靠着这种棋拿下了女子赛冠军、甚至在第二年更是通过无性别组晋升了八段，所以她会担心，万一自己的新棋不顺利、而原有的棋又给耽搁了，那她这个八段棋手多半就要成为业内笑话了……

但现在，她不用担心这个问题了。

被吴予、陈默连番打败，而且一次比一次丢人，估计她自己都得嫌弃以前的破棋，然后拿出大量的时间精力、专心致志的去研究新棋，这是个好事儿。

再加上，她接下来还有陈默这位特聘老师的悉心指导，想来，应该能大大缩短研究新棋的时间、也会少走一些弯路。

“哦对了——”

徐清老师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按照陈默和路路的赌约，这盘棋输了之后，那陈默的指导费可就是一万块钱一小时了……这个报价最好还是先瞒着，万一传了出去，那些九段棋手的心态估计就稳不住了。”

因为在此之前，哪怕是世界冠军的指导价，也才一两千块每小时，这等于是在最高价的基础上直接翻了五倍，传出去能轰动整个棋坛的。

“确实得先瞒着，传出去的话，他们谁都别想清净了。”

吴老先生点点头：“不过，以后如果路路和小予出了成绩，能成为九段棋手的话，那这事儿传出去也就没什么了，大家都只会说陈默水平厉害，堪称一代大宗师，收费高也没什么……”

小姑娘在一旁安静的听着，没说话。

她此刻的心思早就飘到陈默身上去了，心里想着：

“一小时一万块欸，这笔钱对于陈默来说，应该算是一笔还不错的收入了吧？一会儿见了陈默，我得跟他好好庆祝一下才行。”

小姑娘翘首以盼，表面上文静乖巧的她，心里早就盼望着跟陈默的私下相处了。

至于那个被狠狠打击了一顿、还被抬高了指导费的路某人……

有吴老先生和老师在呢，她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

反正——

路某人看她吴某人也不太顺眼，心情好的时候搂搂抱抱，心情不好了就使唤她端茶倒水……

思来想去，还是跟陈默一起庆祝比较好，唔……最好是再做几道喜欢吃的菜，嘿嘿

“那你说怎么办？”

路路很干脆的询问：“五千？或者四千？”

之后，按照《斗破》目前良好的发展趋势，他后续几个月的稿费只会越来越多，甚至是呈几何式的增长，再加上世界围棋赛这边也能拿到一笔非常丰厚的奖金……再使使劲儿，今年都能在魔都买房了。

哦对了，还有小姑娘交给他的那张‘凭亿近人’的存折，真要是共同出资买房的话，应该能买一套不错的大房子。

在吴予的劝说下，路路最终还是答应了让陈默给自己指导围棋，但她一开口报出来的价格，却让陈默有些始料不及。

所以——

陈默并没有兴趣为了区区几十万，去欠路路的人情。

毕竟人情债可不是那么好还的，并不是说自己赚了几十万，以后再还几十万就完事儿……人情债可没这么简单，每当这玩意儿用出来的时候，就必然会让人不得不委曲求全。

对于路路、吴予这两个小富婆而言，这点钱似乎算不上什么，充其量就是两三个包包的钱而已，甚至还不及小姑娘每个月拿到的银行利息多，但放在陈默身上，却绝对算得上是一笔巨款了。

徐清老师和吴老先生对视一眼，都没说话，他们将目光看向陈默，想知道陈默会不会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