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清晖：非常可怕, 我看着人进进出出，但自己却不能离开。

她都想哭了。

丛澜：“……是的。”

尿检这个流程是比赛之后就会被催着去的，一个对正常人很羞辱的环节，需要在人的监督下采样——基本要做到无遮挡地在监视者眼前将尿液分在AB杯里。

茱迪问她慕清晖还没结束吗？

慕清晖不是不好意思，从参加第一场正式比赛开始, 就已经有过这样的流程了，她就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 没有感觉。

还有运动员比完赛就一阵跑, 可能是憋着去尿检的。

不过，考虑到这些，兴奋剂检测的地方是有专门准备各种白水、饮品的, 摆满了一桌子, 想喝什么都有，喝多少都行。

丁教练：“……没事我等着她。”

最惨的运动员可能要等到半夜，监督他们的人也得等到半夜。

主打的就是一个陪伴。

丛澜：“可能还要很久。”

丁教练让她赶紧去换衣服，穿着考斯滕不太舒服，而且也太冷了。

几个包里的东西比较乱, 一时之间也懒得整理了，丛澜把带水的（冰化了）单独塞起来, 随便糊了一下，就拉上了拉链。

慕清晖待在里面好久了，她尿不出来。

住宿的酒店是个套房，门口这边有个很简单的开放式小厨房，虽然没有明火，但有电磁炉可以用。

于谨在煮泡面。

丛澜问他我火腿肠呢？我那么一大包火腿肠呢？

于谨扭头：“不知道啊，没看见啊！”

火腿肠这种东西，干吃也非常快乐，他发现了以后就塞包里了，结果没一会儿就一根接一根，吃完了。

丛澜：“你赔我！！！”

赛后的晚上很欢腾，大家聚在一起等那一锅泡面。

教练们叫了外卖自己吃，运动员只能吃点没啥问题的自带食品。

这边闹完，洗完澡出来准备瘫在床上的时候，已经快要两点了。

丛澜接到了褚晓彤的电话。

等再开门，站在门外的褚晓彤不等丛澜打招呼，就上前一步狠狠抱住了她。

丛澜：“怎么了？”

褚晓彤闷声闷气的：“没什么。”

她说：“让我回回血。”

她开了几百公里的车，从节目组跑来，就是想要抱抱曾经的战友，看看这个比赛的地方。

丛澜问褚晓彤发生了什么，她不说，只道是最近太累了，有点没动力，就来找找快乐。

娱乐圈不好混，跟她以往的人生截然不同，张简方不能一直为她保驾护航，也没谁能一直保护她。

分约的事情处理起来很麻烦，之前的一部分通告费一直没到位，合作公司那边吞了不少钱，报税又一摊乱，加上后续的通告给她接得不知道过了几道手。

营销方面有个男明星一直缠着她，非要凑cp，还真搞出来了一波cp粉。

一个电影的导演想约她去当个配角，结果有人得知了这个信息，现在在狙她，放出了不少或真或假的黑料，还以褚晓彤的角度为她买营销通稿，反而让人更烦她了。

鄢珈跃训练间隙给她打电话，问褚晓彤是不是受委屈了。

这话一出，原以为自己没事的褚晓彤，一下子就绷不住了。

大概就是最怕亲人突然的关心，坚强的盔甲一瞬崩碎，她直接哭了出来。

鄢珈跃要不是在国外比赛，怕是得立刻奔去找她。

当运动员的时候也因为比赛的不顺，被很多人骂，但那会儿跟现在不一样，娱乐圈的受众群体年龄更低一些，受引导的效果也更好。

褚晓彤有点茫然了，她结束了一个节目的录制后，坐到路边发呆，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了。

前几日跟一个网上很有名的综艺咖明星喝着酒聊了两句。

是因为一起录制完，褚晓彤看见她也是一下就收了笑，浑身疲惫感浓厚得不行。

对方说，只是一个工作，偶尔会爱，很多时候只是知道这里要做什么反应才有效果，不是我真的在笑在骂。

褚晓彤现在赚得比当运动员多，还没那么累，不用每天都训练，但她逐渐变得不开心了。

以前她是褚晓彤，现在她是名为褚晓彤的商品。

看着自我介绍的PPT里那一连串的数据，就连她引以为豪的各类运动员成绩，那枚珍贵的平昌团体金牌、单人银牌，都成为了仅仅是给她增加咖位的数据。

他们聊起她是花滑运动员时，满脸的惊叹，满嘴的夸赞，一口一个为国争光。

镜头背后，没有人在乎她的花滑。

找她的合作方哪怕半分喜欢体育的都没有，他们只是在会议上用一连串的专有术语，将她整个商业价值剖析成字母和数字，来判定她是否有潜力。

褚晓彤就是突然发现，原来她以前被冰迷怒骂，也是幸福的。

因为这群人是真的为了她的花滑，为了她的比赛，在倾泻情感。

褚晓彤坐在丛澜的床上，语调低沉：“我找不到自己的路了。”

我迷路了。

次日清晨，丛澜带着褚晓彤去餐厅吃饭。

“你跟我去ga呗，”丛澜说，“一起啊。”

一夜过后，褚晓彤的状态好了很多，她去端了很多吃的过来，说要把快乐吃回来。

丛澜：“你每次吃饭我都特别不想看。”

褚晓彤：“嘿嘿嘿，没办法，你就羡慕吧！”

上午ga排练，下午正式演出，这场COC要比年初那场WC更丰富。

苏州挺有钱的，江苏虽然各个城市都认为自己是中国xx而不是江苏xx，但不得不说，它们真的都特别有钱。

张简方非常喜欢这里。

他决定明年再往南边跑跑！

这场比赛也是在苏州举办的第一场花样滑冰国际赛，苏州体育总会非常看重，一应支持都很到位。

丛澜：“一起啊？”

褚晓彤想了想：“也行吧，我去看看。”

反正她今天也没事。

丛澜的新Ex还没排，长短曲太难也太晚才做出来，导致她没什么时间和精力了，所以这次本来打算用去年的节目《Never Enugh》。

只是看到褚晓彤这样，她有了别的想法。

群舞几次排练过后，丛澜跑去找观众席上坐着的褚晓彤。

“走走走，换衣服。”她伸手，硬是把褚晓彤拽了起来。

褚晓彤茫然：“做什么？”

丛澜：“排练。”

褚晓彤：“？？？”

单独给了一套节目的时间，丛澜要跟褚晓彤滑她那首《我用所有报答爱》。

没有褚晓彤的冰鞋和考斯滕，但这都不是事儿，女单十几个人呢，借个冰鞋过来她也凑合能穿，不难度跳跃就没太大问题。

考斯滕的话不影响，丛澜今年虽然没做新节目，可她做新考斯滕了。

给褚晓彤的是一件红色的，上面有着金色的河流纹路。

丛澜：“画自由滑的时候出了一版，太好看了，就让我妈捎带做了出来，啧，真好看。”

褚晓彤穿着也合适，她现在的身材要比退役前胖了一点，不过考斯滕的韧性超好，适合的范围还挺大的。

一件考斯滕也不占地方，团吧团吧没比毛巾大多少，丛澜就干脆把《Never Enugh》和新考斯滕都带来了。

丛澜：“你穿新的，我穿这个。咱俩来合一曲！”

褚晓彤的《我用所有报答爱》后接丛澜的《Never Enugh》，两人可以混着一起滑，也可以一个接一个来滑。

褚晓彤：“……不用了，我现在都跳不出来。”

丛澜没多说什么，她就把祁寻春去借来的冰鞋，连带着考斯滕，一起放在了褚晓彤跟前。

“滑吗？”

她只是问，滑吗？

褚晓彤在丛澜的目光下，缓缓低了头，视线落在桌上的东西上面。

丛澜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但丛澜明白，昨天在门口就紧紧地抱住她的褚晓彤，情绪不太对劲。

褚晓彤缠着跟丛澜一起睡，两人挤在不算宽的床上，一个安心入眠，一个累得倒头就昏了过去。

吃早饭的时候，褚晓彤看上去状态好了许多，还跟丛澜聊起了昨天的比赛，夸她新纪录，一副幸亏我不在比赛了不然这还要怎么追呀的态度。

她不想说，丛澜就不问。

但不代表后者不会管。

褚晓彤沉默了半分钟。

更衣室外面有着不断的吵嚷声，还有人问今天就没是直播了吧，又有人喊着我行李箱怎么不见了。

丛澜静静地等着。

褚晓彤僵硬的肩膀终于卸去了力道，她没有抬头，但伸出了手去摸那把刀。

“好啊，”她说，“一起。”

一起，滑我的《我用所有报答爱》，滑你的《Never Enugh》。

蓝莓酱没有想到能在2019赛季的COC上看见褚晓彤，尽管这位前一姐从来没消失过。

她参与的综艺，她解说的比赛，她代言的品牌，她待播的电视剧……

有人夸她是体育项目里出来的神仙，还有人扼腕怎么早没出来当明星。

可是在这块冰上，真的很久没见到她了。

广播里念着接下来表演的节目，原以为是丛澜，没想到出现在那块漂亮宣传板前方的是两道身影。

红色的褚晓彤就像是一朵盛开的牡丹花，她比以前胖了一点点，看上去却比运动员时期要好看许多。

丛澜的考斯滕是水蓝色的，像是一道冰晶结出来的精灵。

上午，丛澜跟褚晓彤排了一下后者的节目，不可能完全复刻，所以只做了大致的排练。

而且进行了一些比较大的改动。

褚晓彤还能找回来两周跳，只是动作也变形了。

所以现在，蓝莓酱看到的，是在《我用所有报答爱》的音乐之下，携手的两人分分合合，自场边滑来，又做SBS的一周跳。

是1T，然后是1Lz，最后是1A。

小小的，初学者的，一周跳。

在很早的时候，丛澜和褚晓彤就喜欢在ga上这么玩，两人SBS的3A更是为人津津乐道的一幕。

她们从这个短边到另一个短边，又转身而去，继续着步伐和旋转。

蓝色和红色是两条融合又分开的线，旋成了花，再滑向相反的方向。

她们用2T，相向而行，却是奔向彼此。

镜头切了两人的脸拼在了一个画面上，看到褚晓彤的笑容，蓝莓酱也忍不住地笑了起来。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在刷社交平台时，看见褚晓彤的写真会觉得不那么好看了。

冰上的彤姐，真美啊！

从一周跳，到两周跳，难度不高，数量不多，曾经自豪的旋转也不那么好了，可是这个节目的感染力一点不输给当年赛场上的经典。

并肩作战的姐妹花再度出现在同一块冰上，这本就是一场花滑盛宴。

而当《Never Enugh》的旋律响起，褚晓彤未曾下场，也不跟着丛澜一起表演，她就站在那里，视线一直追着丛澜的身影。

去年这个节目说的是丛澜，表达的是她的态度。

现在，它是丛澜送给褚晓彤的。

如果真的要给这两个曲子组成的节目取一个名字，它或许应该叫做《路》。

褚晓彤昨夜抱着丛澜说要回血，令她想不到的是，今天在这寒冷的冰面上，她真的回满了热血。

钻石表演赛那时候，她就很想参加。

褚晓彤看着丛澜高高跳起的3A，虽然还是Edge起跳，但她看得出来，丛澜特意学着自己曾经的方式在跳。

同伴在用自己的方式来安慰她。

褚晓彤想哭了，又硬生生忍了下来。

没关系，我能在花滑赛场上重新站起来，就能在娱乐圈杀出一条自己的路。

她不是商品，永远不会是。

从一个行业到另一个行业，一定会遇上些麻烦，不怀好意者甚多。

褚晓彤在短短的一年半里长大了很多，她也明白了曾经当运动员时所有人对她们的关爱。

单纯的训练环境，不断变好的竞技赛场，就像是与世隔绝的乌托邦。

也让她踏入最纷扰的地方时，特别的不适应。

《Never Enugh》的结尾，褚晓彤向着远方的丛澜伸出了手。

丛澜远远地朝着她跑去。

褚晓彤决定成为这块乌托邦的墙体之一。

她要用自己的力量，为丛澜，为后来者，为所有热爱着花滑的人，加固这道由无数人构成的墙。

褚晓彤离开了冰面，但没有绕去后台，而是站在围栏后面没有灯光的地方，看着丛澜返场《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

这个赛季的女单自由滑新WR，一个让人看到了新曲风赛道的节目。

褚晓彤：“真好看。”

是她曾经太单纯，以为自己可以面对未来的所有困难，但没有人能一直坚强。

不来这里，一段时间过后她也许依然能想明白，情绪能上头就能下去，她不会是一只困兽。

可还是这块冰，能够最快地唤醒她。

褚晓彤的目光变得坚定起来，她确定，再没有什么能撼动她的信念。

空中真的如卓铮所言，落下了纷纷扬扬的茉莉花。

花瓣带着些许整花和花苞，从半空像雨一样落在观众席区域，也在空气循环系统的吹拂下，飘到了褚晓彤的身侧。

她闻见了茉莉花香，在观众们的“ww”惊呼里，笑颜绽放得如盛开的茉莉花一样。

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蓝莓酱看见褚晓彤被一道黄色的灯光扫过，脑海里冒出来了这样一句。

她觉得，也许以后中国女单在国际上，会被称为茉莉花呢？

纯白，坚韧，她们真的一直在这样做。

她要吃宵夜！

吃大份的！

几乎是快走的时候，慕清晖才出来。

宫融正在跟丛澜两人凑一起, 拿着手机玩游戏。

丛澜结束尿检出来, 外面还有丁教练在等着慕清晖。

沐修竹被拉去做赛后采访了，是关于对他自己的节目分析的。

本来也安排了丛澜她们几个，但时间不太够，所以干脆放到明日。

丛澜：“好啦？收拾一下，回去吃饭吃饭吃饭。饿死了。”

但有个问题是, 可能偶尔有人没有尿意。

所以每次在KC区都会有运动员在喝水, 一方面也是想赶紧酝酿好，省得尿检出现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