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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清白何处寻

  • 作者:第七宇宙的缄默
  • 类型:其他
  • 更新:2022-11-04 19:28:20
  • 字数:12950字

在一个小男孩的带领下,我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了古镇中心的广场。烈日当空,灼得人心惶不安,我扒开密集的人群,走向中心,看到自己苦寻一天一夜的依霖此刻正静静躺在地上,还是那身青衣。她的脸很白,比雪更洁,比云更纯。她的面容很平静,就像依偎在我怀里时一样,平静又幸福。

雾气蒙住了我的眼,让我辨不清滴在手上的是露水还是眼泪,我知道她的灵魂比晨雾还缥缈,我知道她只是睡着了……

我缓缓睁开眼睛,发觉自己正跪坐在一池浅浅的清水里,水只能没过脚面。视野尽头的青山上,太阳刚刚升起,水面还隔着一层淡薄的雾气,一个撑伞的青衣女子正站在我面前闪着灵动的大眼睛看着我。她是我的女朋友白依霖,个头不高,生得苗条骨感,平时一头干练的短发也蓄到了肩膀。

这是我们在上冶古镇度过的第三天假期,大约一周前,上头安排的建设工作终于告一段落,我和依霖难得有了共度二人世界的时间。

广阔的天地间传来一声女人的呼唤声,音波打在水面上,变成空荡荡的回响。

……

“诶,你慢点,等等我!”我招呼着,收起伞朝她追过去。灰砚池的水和传闻一样,很浅,即便如此,在水上行走总还是让我感到有些吃力的。跑在前面的依霖好像在御风而飞,她每走一步都只产生一点微弱的水花,真可以说是“凌波微步”,不像我,笨得跟头狗熊一样啪嗒啪嗒地踩着池水,好几次还险些被池底的圆石绊倒。

“哈哈哈,你好笨啊,快点~”依霖率先跑到了岸边娇嗔道,“你再不快点,今晚我不给你做饭了!”

……

“真倒霉,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回去帮我洗一下吧!”我无奈地说道,尝试着拧了一下上衣的水。半天没有回应。

“依霖?”我又问了一次,还是没有回应,这时候我抬头看,才发现岸边空无一人。

总编找我谈话,说屁股擦干净了,让我休息一个月。虽然他嘴上没说,但我知道他在责怪我出手打了报社的同事。我打了小松,他是报社新来的记者,算是我的后辈,我把他狠狠打了一顿。不光是小松,任何一个意图把依霖的死当新闻炒作的人我都不会饶恕!这点总编也心知肚明,所以他暂时不会让我回单位。

……

回家之后的我时常望着一只玉镯发呆,那是我家祖传的宝贝,本来是要送给依霖的。我清理掉了桌面上的所有文稿,又让总编安排别人负责我的专栏,终日与酒精为伴……就这样消沉了一周之后,刘威和姜国安敲响了我的家门。

“来了!”我嘴上着急忙慌地答应着,脚下却一个不注意,扑通一声摔进池里,狠狠地呛了几口水。还好水不深,我挣扎着爬起来,咳嗽两下。

“我特纳还用你告诉我?”我怒不可遏,冲上前去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明眼人都知道有问题,依霖已经……你现在马后炮还有什么用?!”

姜国安任由我大吼大叫发泄自己的怒火,他知道我不会动手。在我的一通歇斯底里之后,刘威不慌不忙地从包里拿出一张照片,“这是法医鉴定科那拿到的照片,你自己看看吧。”

那是一个人类身体局部的特写照片,一个用绿色颜料画成的圆形奇怪符号刻在苍白的皮肉上。

“这是什么?”

“最近三年,每年都会发生一两起凶杀案,死者身上找不到共同之处,死法也千奇百怪,但是无一例外,每一个被害人身上都画有这个圆形图案。最近一次案件发生在半风街,死者一名牵扯到黑帮的男性,法医在他的虎口上发现了这个图案。然后我要说的是,在白依霖的背后,我们也发现了这个图案……”

“那……那也就是说?”我松开了手,激动地浑身颤抖。

姜国安用宽厚的大手拍了拍我的肩膀,“没错,这些案件的确是有关联。背后有个很狡猾的连环杀手,我们追了他三年了,但是上头不让说,有点阻力……”

刘威笑笑说“怎么样任大哥,我们算是互帮互助,咱坐下好好聊聊吧?”

我扯了张椅子坐在他们对面,耐着性子和他们交谈起来。

依霖的案子已经被盖棺定论,妥妥的意外溺水死亡。这一系列案件唯一的突破口就是吴永刚——那个被帮派讨债误杀的男人,他虽然死了,但是他还有一个怀着孕的老婆,叫李海英,作为本案的唯一证人,她本应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可惜吴永刚被害当晚,她的精神受到了极大刺激,已经疯了。由于种种原因,警方只能把她送进精神病院治疗,刘威和姜国安的调查也因此停滞。如果规定时间内得不到证据,就只能按照普通的凶杀结案,已经有人主动出来想背锅了!

要想趁热打铁抓住这个机会,就必须派人混进海穹精神疗养院,想方设法接近李海英。他俩第一时间想到了我,我当过两年半的暗访记者,很擅长让那些黑暗的真相暴露在阳光之下。

按着我的脾气,本该一口答应下来,但是这次我犹豫了。这可不是混入黑作坊或者黑心公司那么简单,而是要实打实地假扮成精神病充当警探的线人,毫无疑问这是一趟浑水。

我有好几次想张嘴说我同意,但是看着面前两个比我年岁还小的新晋警探,不由得心里直打鼓,我挖出三星肥料场黑幕的时候,他们恐怕还在警校应付考试……作为一个过来人,我担心的事可比他们想的多太多了……

姜国安看出了我的顾虑,忽然鬼使神差地从我的床头柜上抓起那只玉镯,把它小心翼翼地摆放到我们面前的茶几上。

“任大哥,我知道你信不过我们。我和老刘毕竟还年轻,就算现在破过几个案子出了点风头,在局里也是人微言轻……你可以不看我们的面子,但是嫂子的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我知道这小子在激我,但他确实用对了方法,愿者上钩!

在二人的注视下,我端起桌上的半瓶二锅头,咕嘟咕嘟喝了两大口,随后说道:

“我同意!”

……

“咳——”我犹如刚从窒息中脱离一般,大口地吸气,随后急促地咳嗽一声。此时此刻,我正右手平举贴着小哑巴的胸脯站着。

刚刚那是什么?我像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的内容很逼真,好像那就是我的亲身经历。

小哑巴轻轻把我的手从他身上推开,一脸疑惑地问:“我们不喜欢苹果,你怎么了?”

“我很好,就是刚刚忽然想起一些事……很悲伤,很痛苦……”

“我们不喜欢苹果,想起你已故的未婚妻了?”

我虽然不确信那是我的记忆,但还是问道:“你怎么知道?”

“你总跟我念叨她的事,我们不喜欢苹果,你说她是你此生唯一的挚爱,你还说过只要她能回来,你愿意倾尽所有……”小哑巴表情尴尬地比划着。

我哦了一声,没想继续往下聊这个话题,因为比起这个,有件事我更在意——我明明记得自己刚刚触碰他肩膀的时候,手直接穿过了他的身体!难道都是幻觉?

不管怎么说,有了刚才那些记忆的加持,我至少知道了更多来龙去脉。

“我们不喜欢苹果,现在该去救阿桂了!”小哑巴说完十分干脆地跑向井口,顺着井内壁上凹陷的坑洞和砖缝一路爬了上去。我也有样学样,虽然不像他那么灵巧,但稍微费些力气还是到了顶上。我的头刚探出井口,一座高雅堂皇的花园就映入眼帘,争奇斗艳的蔷薇科花卉,还有菊花百合花等等各色花朵,从低到高,从草到木,到处都有花的影子。整个空间都弥漫着沁人心脾的香气。

小哑巴对这些早就司空见惯了,还催促我快走,不要东张西望。在他的带领下,我们很快就穿过了天井重新回到A区主楼里,一路上什么人都没看见。

“你真知道阿桂在哪吗?”我将信将疑地问。

小哑巴听我这么说,不情不愿得停下脚步,比划起手语:“我们不喜欢苹果,相信我,现在我脑子可比你好使多了!阿桂之前在A区,是因为情况特殊,现在关照期结束了,她一定是按规定被转移去了专门给女病患住的B区。”

我看他说的头头是道,表示赞同,之后便不再质疑。疗养院的楼宇格局修的错综复杂,小哑巴带着我东转西转,东躲XZ,上上下下走了三十多段台阶过了二十几条走廊,直到把我彻底绕迷糊了才成功进到B区。

一看现场我就傻眼了,这边每层楼都平均比A区多四个房间,这要是一个一个找起来,得找到猴年马月才能找到阿桂啊?

就在我苦恼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一串脚步声,是皮鞋踏在地砖上发出来的声音。我和小哑巴相互对视一眼,这声音我们再熟悉不过了,是巡逻的护理员,手里拿电棍的那种!听这声音少说有三个人!

这一路上我们都很小心,靠着对环境的熟悉和灵活的走位避开了很多保安,但是这次我们恐怕要栽了,离这最近的楼梯口至少有十米,乘坐升降电梯也来不及,而且那样做是一定会被注意到的!

绝望之际,我注意到身后竟然就是水房,我又惊又喜,立刻不由分说地拽着小哑巴一起进去躲藏。我们刚冲进去就听身后传来了三个人聊天的声音。

“……我儿子升初中了,今天我得早点回家给他做好吃的,……”

“哎呦,恭喜啊驰哥……你说这新来的那个女病人怎么回事?”

“……你说那个喜欢大吵大嚷的大肚婆?不晓得,暂时关在102了,希望她能消停点……”

他们的交谈占据了大部分精力,所以没人注意到我和小哑巴,我们缩在水房墙内的阴影里静静地听他们走远。一直听到他们上楼了,又过了好一会儿,确定一点脚步声都没有了,我们才出去。

没想到这么轻松就被我们知道了阿桂的房间号,这可真是老天保佑啊!102就在这层靠南的第二个房间!小哑巴比我还焦急,一个百米冲刺就跑过去,他想透过窥视窗看看里面的状况,可惜身高不够,就算踮起脚也够不到。

虽然他滑稽的样子让我忍俊不禁,但我一点都没表现出来,我加快脚步跟了上去,从背后环抱住他枯瘦的腰板将他向上提,满足了他小小的好奇心。

“怎么样啊?”我小声问道,“阿桂还好吗?”

听了我的问题,小哑巴拍了拍我的脑袋,示意我把他放下。我照做了,他马上用手语比划道“我们不喜欢苹果,阿桂看起来状态很好,里面有个女医生正在给她梳头!”

医生?这可难办了。我们本来计算好了时间想趁放风的时候直接带走阿桂,但是看现在的局面,搞不好得另做打算了。我忙不迭地把脸贴近门上的窥视窗,想看看那几根金属栏杆后面的情景。然而,除了一道耀眼的白光,我什么都没看见。

那道不知来源的光从右到左扫过了我的双眼,让我的意识陷入了短暂的昏迷……

恍惚中,一股记忆的洪水冲垮了堤坝,我想起来了……

二十八起人员失踪,十三次小规模斗殴,十九起命案,所有这些都和海穹精神疗养院脱不了干系,但是能找到确凿证据的只占其中三分之一。我已经潜伏进来一个月了,这里的看守对病院里的患者看得不严,但是对外来人员极其严苛。这一度导致我没有任何机会把得到的情报送给姜和刘。

我本来只是为了找李海英才混进来,但现在情况变了。我必须告诉他们,事情比我们设想的还糟,这家疗养院里正在发生着更多可怕的事……

姜国安和刘威分析得没错,李海英确实没疯,我不知道她是真的受了刺激还是演的,总之她现在说话只能说一个字“贵”,她也因此被大家唤作“阿桂”。找到她并不费力,确认她没疯也一样轻松,眼睛不会撒谎,但是让她卸下心防却很难。我本来不抱希望,但很同情这个女人的遭遇,因为我清楚失去爱人的滋味……在小哑巴的掩护下,我利用放风时间悄悄接近她,把自己的故事讲给她听,她终于被我说动了。我把偷偷带进来的纸笔给了她,然后等到下一次放风,我收到了来自她的真相!

吴永刚和李海英夫妇并不是简简单单地被黑帮催债误伤,事实上整件事和黑帮基本没什么关系,那只是个幌子!真正的罪魁祸首是一个自称“共生会”的神秘组织。

他们被那些帮派分子找上门的理由,只是某天吴永刚在街边野牌局打了会扑克,赢了不该赢的钱。而我从李海英书写的文字中得知,其实早在他打牌那天之前,就有一伙人在他们家附近盯梢,他们在大街上和附近的居民楼顶悄悄注视着家中的李海英。她在做家务,洗衣做饭的空档,总能从窗户看到那些藏得并不好的人。甚至有一回趁吴永刚上班的时候,他们还派了一个瞎眼老婆婆找上门来,盘问李海英胎中孩子的生辰八字,不过那拙劣的演技和明显的古怪感很快就被李海英识破了。她强拉着脸,把那老太太赶走,结果在关门之前,她惊讶地发现自己家的门外侧被人用绿色颜料画上了一个奇怪的圆形图案,虽然看不懂是什么,但是很不雅观,可能是那个调皮小孩做的。于是她又用洗衣粉擦掉了那个古怪图案。

对这些事她感到很惊恐,尤其是怀孕的事,应该只有她自己知道才对!这个天赐的意外惊喜,她甚至还没来得及告诉丈夫,那些人又是怎么知道的?

她不敢再想,也不敢把这些事告诉丈夫。她想过要报警,但这势必会影响丈夫的工作,他近期就快升迁了!所幸,自从那个瞎眼老太太来访以后,再也没有怪事发生,就连附近盯梢的人似乎也都不见了。

一切风平浪静,知道那个悲惨的夜晚降临……

李海英清晰地记下来每一个施暴者的面容和身材特征,把这些详细地写在了纸上。这点让我叹为观止!家庭遇难,丈夫被人残杀,就死在自己面前,自己也遭人凌虐折磨,蒙受了不白之冤……最后不但没崩溃,还依靠装疯卖傻躲到精神病院忍辱负重,等到一个合适的机会才和盘托出……拥有这般天赋却甘做家庭妇女,她的伟大难免让我感到一丝惋惜。

说那些施暴者和凶手是帮派分子,也不算错,只不过他们还有一个特点,那就是信仰“共生会”。他们折磨了李海英一天一夜,只为了一个目的——逼迫她加入共生会。

至于他们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做,李海英自己也不知道。据我分析,李海英本身并不重要,他们看中的应当是她腹中的孩子!

关于这个臭名昭著的共生会,我早有耳闻。他们是潜伏在阳春市的一股暗流,据传全世界都有秘密信仰这个教会成员。我印象里他们在阳春市本地有活动痕迹,大概是从一年前开始的。

当时我报道过一条新闻,稿子和现场采访都是我做的,所以我印象比较深刻。柳树屯的老农陈友仁报警说村里好几户的牛羊牲口一夜之间集体失踪,最后在警方的帮助下在村东头的玉米地里找到了。那些牲口被人宰杀切割,并且将那些碎块有规律地排布成环形符号。警方对比了档案库,发现世界多国都有出现类似事件,和共生会有关,似乎是有此信仰的人在搞献祭仪式。不过这些不能报,我最后不得不帮助掩盖了真相。

我没有坚持报道真相,自古以来人们都懂一个道理:最好不要因为一些小事得罪办事的差人。我以为这件事没什么大不了的,这世上黑暗的事多了,不差这一件,而且我相信后续工作警方会做好,没必要报道出来徒增恐慌。

没想到最后害人害己,报应到了自己头上……

如果当初我没有得过且过,这帮共生会的混蛋可能根本没有在阳春市发展壮大的机会!

想到这,我的脑海里再次浮现出依霖安然平静的睡颜,没有血色的脸和青色的唇……

我攥紧拳头,难以自控地揉皱了李海英交还给我的两张纸,一声低沉的怒吼响彻整个楼层。

“你们快走吧,我看事到如今没什么好谈的,我已经被革职了!”我不耐烦地催促道,想让这两个混蛋赶紧滚出我的视线。

姜国安一本正经地说:“老任大哥,嫂子的死有问题……”

“哟,这不是阳春神探吗?什么风把你二位吹来了?”我满身酒气,口齿不清地说。

刘威还没想好这话怎么接,姜国安倒是开门见山,抓着刘威就往我屋里闯,还没等我弄明白怎么回事,他俩就坐到了沙发上。

“清寻?我在这呢!”

“任大哥,我们需要你的帮助!”姜国安恳求地说。

“你们需要我?呵,我需要你们的时候你们在哪呢?”我挖苦似地质问道,“依霖死的不明不白……我四处找你们,可你们呢?从头到尾连个屁都没放一下!”

“我们……你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

我们正按计划在古镇东边的灰砚池戏水,她将那把漂亮的遮阳花伞朝我一扔,笑嘻嘻地背着手向池边跑去,全然不顾清澈的池水打湿自己的裙摆,“哈哈哈~清寻,跟上我,快过来啊!”

她银铃般的笑声已然胜过了我所听过的所有乐曲,望着她赤脚在浅滩上奔跑的活泼背影,我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我是个很沉闷的人,喜静不好动,不爱玩,就连爱好都没有,衣着打扮也是老气横秋的。直到我四年前在独王山林场生产建设前线采访的时候遇到了白依霖,我不可救药地爱上了这个活泼可爱的女孩……能牵动我心的,也只有她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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